这是一个很娘气的名字,据说,是为了好养活……
不过隆正帝对李梦菲的出头,并没有太大的怒气。
因为他知道,这个年轻书生,和他老子李政不是一路人。
说来也有趣,李梦菲,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生活在书中的儒家理想世界中。
吏部尚书李政,这一生最大的憾事,大概就是将儿子保护的太过,太好了。
让他完全没有接触过任何阴暗面,让他充满了对美好的儒家社会的向往,满脑子都是仁君名臣,流芳千古的幻想。
对他父亲的那一套,反而越来越看不上眼。
父子间谈不上仇人,因为李政不会待他唯一的儿子当仇人。
可李梦菲却似乎要发誓打到李政一脉,也就是,忠顺王一脉。
因此,作为去岁的新科状元,本该去翰林院打熬资历,去做未来储相的李梦菲,却请旨去了兰台寺,当了一名御史。
这一年来,他是隆正帝为数不多的铁杆儿之一,处处和忠顺王一脉作对。
若非李政的手腕极为高超,在忠顺王一脉地位超然,连忠顺王都敬他三分。
像李梦菲这种小青皮,早就被忠顺王一脉玩儿出十八种花样儿了。
不过有些奇怪,却不知今日他为何会跳出来,与隆正帝“作对”?
方才那般重大的消息,都没引起朝臣们的震动。
此刻,李梦菲的发言,却让满朝大臣们悄声议论起来了。
尤其是忠顺王一脉吃过李梦菲苦头的官员们,差不多热泪盈眶的看向李天官。
大人呐,您家里终于父纲重镇了!
感受到周围的动静,和各异的眼神后,李政的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
他镇个屁……
隆正帝细眉微挑,看着眼神依旧清明认真的李梦菲,沉声道:“为何?”
李梦菲朗声道:“陛下,微臣以为,此乃准葛尔部的奸计。
微臣认为,准葛尔部蒙古,与北方内外两部蒙古大不同。”
“有何不同?”
隆正帝淡淡的问道。
李梦菲道:“陛下,微臣以为,无论是内蒙,还是外蒙,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已经被我们大秦给打怕了,尤其是外蒙。
从国朝初年起,外蒙扎萨克图部,车臣部,还有土谢图部三大汗王部落,降而复叛,叛而复降。
每叛一次,我大秦铁骑便会饮马阴山一回。
近百年来,我大秦的煌煌武威,早已深入了外蒙诸部之心。
那就是绝不可敌!
因此,他们目前是绝对忠诚于我大秦的。
但准葛尔部蒙古则不同。
他们才是真正喂不饱的狼崽子,不管我大秦多么强盛,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东进侵略。
如今他们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所以他们才会拉下面皮来求和,求归附,以换取我大秦军队的支援。
但可以预料到,待我大秦用数万甚至十数万将士的性命,帮他们打退厄罗斯的入侵后,他们得以喘息,得以休养生息,等到他们再次强大后,他们还会狼性不改的东进侵略。
所以,陛下,微臣以为,此议万万不可答应!”
隆正帝闻言,面色不变,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李梦菲所言之事,他又怎么会想不到,只是……
开疆拓土的美名和威望,尤其是威望,对他而言,吸引力真的是太大了。
那可不是百里山河千里山河,那可是真正的万里河山哪……
“李御史此言差矣……”
兵部左侍郎费岩迈出一步,沉声道:“既然我大秦能将外蒙诸部打的心服口服,自然也能将准葛尔部打的口服心服。
半年前,准葛尔部纠集二十万控弦之士东进,来势汹汹,结果如何?
被我大秦打的几近全灭,百不存一。
我大秦以武立国,武勋昭著,何时怕过敌人打来?
适时宁国侯年不过十三,就敢请缨作战。
更以孤身潜入距离嘉峪关千里之外的龙城,夜割可汗头,还一把火焚毁了数十万石军粮,以及阿拉神火……”
“什么阿拉神火?还说什么连石头都能烧着,真是荒谬!
而且,国朝大事,并非武夫斗狠莽撞可相提并论,岂可同日而语?
西域荒凉如蛮荒,为了如此不毛之地,去让大秦将士白白送命,岂是正理?”
李梦菲不屑的打断了费岩的话。
这倒不是他僭越,不知尊卑。
而是作为兰台寺中的一名御史,虽然位卑品级贱,不过区区七品。
可是理论上来说,在朝堂上,御史是连内阁宰相都能当面弹劾的人。
实际上,兰台寺的存在,也确实就是为了防备阁老擅权而设立的。
对阁老尚且如此,自然,他们也能对一个兵部侍郎不客气。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而言。
任何高回报的工作,通常都有高风险。
想踩着别人上位,咬别人一口,首先得有一副“好身板儿”,“好牙口”。
不然的话,就是纯粹在作死。
不过,李梦菲是有这个底气的,因为他老子乃是吏部天官。
算起来,李政也算是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权势滔天了。
所以,他并不怕费岩。
当然,李梦菲本身并不会认识到这点。
因为他的出身注定了他从小到大都活在恭维赞赏中,所以,他觉得是他一身为国为民,不畏强权的正气,才让费岩给退后的……
却不知,费岩只是懒得和他解释罢了。
皇帝和两阁大佬,以及他们兵部的大佬们,都已经见识过贾环带回来的那一罐神火油的威力。
不给他解释,只是因为李梦菲的身份不够而已……
“嗤!”
看着神色矜持,面上隐现得意之色,站在那里“顾盼自雄”的李梦菲,贾环觑着眼,不屑的嗤笑了声。
见李梦菲怒视过来,贾环撇撇嘴,做了个投鸡腿的动作。
这个投掷动作,顿时勾起了李梦菲平生最耻辱的两件事。
一个,是他自记事以来,平生第一次挨打,还是在满街人观看下挨的耳光。
第二,便是他金榜题名,御马夸街时,被人砸到脸上的那个鸡腿……
而两件事,都和贾环有关,或者说,都是他干的。
见他不知“悔过自新,重头做人”,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挑衅,李梦菲大怒。
不过,他亦是出身名门之家,这样的人家,最重一个礼字,自然不会跟某人一般,粗鄙不堪!
强忍着怒气,李梦菲死死的盯着贾环,道:“宁侯有何高见?”
贾环摇摇头,撇嘴道:“没有。”
“那你方才发笑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怎地,看到贾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李梦菲的火气就压不住的往上涌。
贾环眉尖轻挑,侧目看着他道:“怎么,我连笑都不能笑了?好笑我自然要笑。
你爹管着天下人的官儿,你管着天下人的笑是吧?
那你李家管的也太宽了吧?”
“你……”
李梦菲大怒道:“此乃朝堂重地,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你敢失仪?”
贾环奇怪道:“我失仪?
反正我没有在陛下没开口之前,就抢先出班说话。
陛下到现在都没发表意见,就听你呱唧个没完。
至于神火油有用没用,能不能烧着石头……
这就不是你能操心的事了。
你品级太低,没资格知道。
不过看来,李天官还是一个比较懂得保密的人。
那天点燃神火试验时,我记得李天官也是知道的,哦?”
贾环祸水东引,看向了吏部老大李政,笑问道。
李政淡淡的瞥了贾环一眼,道:“宁侯过奖了,事关机密,本官的确不敢随意泄露。
不过,今日之事,非神油也。
不知宁侯以为,准葛尔当救,还是不当救?”
……
(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四章 高风亮节的卑鄙小人()
贾环闻言后,完全没有思索,便点点头,道:“当救!”
“荒谬!”
“不学无术……”
“无知……”
“莽撞……”
贾环没有回答前,文武百官都沉默不言。
贾环刚说一句“当救”,却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让朝堂上,尤其是文官那一块儿,炸开了锅。
各种指责汹涌而来。
“敢问宁侯,你可知,若是与厄罗斯开战,我大秦需要准备多少兵力?需要准备多少粮草武器?又需要做好战死多少人的准备?”
出头发问的,是兵部尚书古仑。
这个外表不俗的中年人,看起来似乎颇知兵事的样子。
但知道他的人,却都明白他只是一个连一天兵都没当过的“赵括”罢了。
在兵部衙门里,也不过是一个泥塑的菩萨。
被左右侍郎及四司主事完全架空,没有一点实权。
听他如此发问,贾环好奇道:“古大人,你能否先告诉本侯,我大秦如今有兵员几何,有良将几何,有粮草马匹几何?”
古仑闻言,满面大义之气顿时一滞,他平日里满脑子都是在思量,如何掌控兵部,怎样争权夺利,至于兵事……
他知道个球!
尤其是,他是读圣贤书的读书人,读几本兵书,关心一下武夫兵事就已经够委屈了,如何还能去像商贾一般记数据?
有辱斯文!
不过面对贾环的发问,他也不想气衰势弱。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单独面对这位贾家莽三郎时,或许他还会忌惮些。
可,如今他身后站着那么多队友,他又怎么会惧怕?
古仑哼了声,道:“宁国侯,现在是本官问你的话,既然你主张大秦要去救西域,自然要说出个丁卯来吧,否则,岂不是在这种国朝大事上信口开河么?”
贾环闻言嗤笑了声,道:“就你这样也能做兵部尚书?本侯乃武勋将门,又不是辅政大臣和内阁阁老,更不是户部尚书。
本侯关心的是,我大秦是否该作战,而我等将门,有没有敢于为国赴死的勇气。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要武将不怕死,就有八成希望打赢战争。
再看看你,还是兵部尚书,连大秦有多少兵员将才都不知道,古尚书,你见天儿的在兵部衙门里干吗呢?”
“我……我当然知道!但现在不是我的事,是你的事。你说!”
古仑色厉声荏道。
贾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朗声道:“古大人,你听好了!
我大秦如今战将千员,兵员百二十五万单四千八百五十二人。
武库之中,秦戟如林,弓弩无数。
至于粮草……哼哼,足有数百万石之多!
古尚书,这些你都知道吗?”
古仑闻言,冷笑一声,傲然道:“本官乃兵部尚书,如何会不知?
宁侯听仔细了!
我大秦如今战将千员,兵员百二十五万单四千八百五十二人。
武库之中,秦戟如林,弓弩无数。
至于粮草……哼哼,足有数百万石之多!
怎么样?”
古仑是进士出身,自幼号称神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甚至到了今日,他读过的圣贤书都不曾忘却。
又如何记不住区区几句话?
古仑面色得意的看着贾环,心道,不读书就是没有文化,就这样,也想考量本官……
不过,当他看到贾环身边的义武侯方南天眼神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而后面的武勋大将们甚至开始压低声音笑了起来,心头忽然觉得不妙……
果不其然,再看向贾环时,只见他一副厌恶的表情看着他,贾环恶心道:“古尚书,你说的对吗?”
古仑觉得是对的:“对……对吧?”
“对个屁!我又不在兵部当值,如何能知道这么机密的数据?我不过胡编了一组数据,在这扯淡呢。倒是古尚书你……你怎么回事?”
贾环一副问责的模样,让瞠目结舌,面红耳赤的古仑恨不得砸死他算了。
古仑面红耳赤的看着贾环,自觉从未见过如此奸猾阴险的卑鄙小人。
“啧啧,就你这专业素养,也能做到从一品大员?古尚书,说说看,给人送了多少银子,回头我家去后好省吃俭用攒银子,回头也弄一个尚书当当。”
贾环一本正经的“请教”着。
古仑闻言差点没一口血吐出……
其实贾环倒没说错什么,古仑还真是靠银子买上位的。
至于为何忠顺王和李政两人连从一品的兵部尚书都敢卖……
那是因为不管什么人坐在这个位置,其实都一样。
只要不是荣国一脉自己选出来的人,他就坐不实这个官位。
别说区区一个兵部尚书,忠顺王他们连真正执掌军方大权的军机阁都没有办法掌控,又何必在下一级单位花费大心思,浪费好心情好精力呢?
还不如随便卖一个好价钱呢。
只不过,他们也没想到,古仑会如此草包。
居然会中了一个竖子的圈套……
身为兵部尚书,关心的乃是大政,具体的数据又何必非要知道?
要是兵部尚书整天去操心这些数据,还要兵部四司主事做什么?
多好的借口,他却想不到,偏跟猪头一样往人家挖好的坑里跳,溅出的污泥还牵累到了别人,让人不得不给他擦屁股。
真正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而作为“受益人”之一,户部尚书孙诚还不得不站出来给古仑擦屁股。
因为这个时候,忠顺王纹丝不动的坐在宗室王公的队首前,连回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另一个巨头,吏部天官李政,亦是在阖目养神……
其他的人分量又不够,所以只能靠他出头了。
孙诚站出一步,对贾环道:“宁侯所言差矣,非是古大人不想了解这些数据。只是……兵部被一些人经营的刀插不入,水泼不进,古尚书乃是读圣贤书出身的如玉君子,如何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