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身为人父,慈爱救子,从原本不多的兵力中,抽出一千去相救。
待赢历磨磨蹭蹭轻松平叛后,却坐视皇帐被围攻而无动于衷。
等到皇帐被重重包围,他不思良法解救陛下,反而带兵强攻。
以迫使逆贼戕害君父!
此为一也。
待其见陛下替身被逆贼杀害后,不想调大军为陛下报仇,反而弃尸不顾,转身飞还都中,预备登基之事,急不可耐!
根本不思人子之义,毫无人性可言!
此为二也。
如今,他必是听闻朝中有人以其身子不佳,难当大任为由,提议废其储位,这才狗急跳墙,做出了戕害太后之滔天恶行!
以图维持其储君之位。
此为三也。
除却第三项大罪还未证实外,前二者罪名,皆人证物证俱在,事实不容诋赖。
纵然不计三罪,只论二罪,此等丧心病狂,枉为人子之人,又焉能为国之储君,君之皇子?
因此,臣贾环,恳请陛下下旨彻查太后被害一案。
并废黜四殿下皇子身份,贬为庶人,圈禁宗人府!
待真相大白后,再告知天下!
否则,其贼心不死,必生后患!!”
慈宁宫,寿椿萱永殿内,满堂死寂。
宫女黄门,皆伏地而跪,瑟瑟发抖。
今日之事,如果天家想要掩饰丑闻,必然要杀尽宫人以灭口。
这种事,在宫里实在太过寻常。
而宗室王公们,也无不面色骇然,身体颤栗。
看着贾环,眼神惊惧!
此人之狠,之毒,之丧心病狂,着实让人无法想象。
他怎么敢如此?
他怎么敢?!
隆正帝都怔怔的看着贾环,不解他为何会犯如此忌讳?
哪个君王能容手下臣子,行废立之事?
赢祥亦是皱起眉头,满脸的不赞同。
只是,当隆正帝从贾环清白分明的眼中,看到了惊惧,看到了浓浓的担忧后,他一瞬间明白了贾环的心思。
他明白贾环,为何要犯如此大忌,当着天家宗族的面,废黜储君。
贾环是担心,他也会被这般无缘无故的害死吧?
若非如此,他怎会犯下如此愚蠢的大忌?
看看凤榻上天人永隔的生母,看看凤榻旁战战兢兢的发妻,看看对面恨不其死的亲子,隆正帝再看看不避艰难,一心为了他着想的贾环,本如刀的眼神,一下柔和到了极点。
贾环被这突然而来的温柔眼神,唬了一跳。
天地良心,他真没想那么多。
就是被赢历层出不穷的阴谋手段给整的忌惮和担心起来,就算有担忧赢历干掉隆正帝的心思,也只是怕隆正帝一玩完,天下大乱……
本侯正在和你闹矛盾呢,您糟老头子这么温柔看人做什么?我又不是皇妃皇子……
然而贾环这种不自在,和羞恼,落在隆正帝眼中,却又成了另外一种情形……
贾环当真是个好孩子,居高不自傲,被发现了,还害羞……
隆正帝面容激荡,再次生出了恨不为朕子的心思。
君臣两人的互动,让一些人摸不着头脑,却瞒不过近在咫尺,心思缜密的赢历。
两人的“眉来眼去”,差点没让赢历呕吐出来。
心里又惊又怒,直接怀疑起这两人的关系来……
两人在他心里,已经成了汉武和韩嫣!
汉武帝宠信韩嫣到了什么地步?
同吃同睡,韩嫣上了汉武帝关在冷宫中的妃子,被王太后得知要杖毙,汉武帝居然要为他求情。
虽然没求下来,可头顶草原的汉武帝能做到这一步,可见君臣两人亲密到什么地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事情愈发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
赢历心中将贾环恨之入骨,千谋万算,到底还是被这卑贱之人给破坏个干净。
这已经是第几回了?
赢历打定主意,回头想尽法子,也要先收拾了贾环……
他不动声色的回头,看了周昭容一眼。
周昭容见之,身子一颤,面容愈发失去生气,她忽然用机械的声音道:“太后临终前,最担心的,便是有奸人坑害太孙殿下。
太后最放心不下的,也是被太上皇亲自教养出来的太孙,以为她不再了,太孙殿下必被奸人所害。
你们不相信我一个卑贱奴婢的话,我愧对太后娘娘,只能以死相报。
等去了地下,再禀明太上皇和太后,有人想害太孙……”
周昭容越说情形越不对,等到苏培盛带人急步上前时,她已经缓缓倒下,嘴边流了一地的血……
侧着头,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看着……赢历。
寿椿萱永殿内,再度肃静下来。
那些宗室王公们,再次低声啜泣起来,口口声声呢喃着“太上皇”和“皇太后”。
也再次让风向转变,隆正帝面色铁青。
他不是怕,他从未怕过这些狗皮倒灶的幺蛾子,他只是被恶心坏了。
一个孝道,一个宗室,一个……父子天伦的天道,将他这个人间至尊,束缚的难以自在。
一盆盆的污水,不停的往他头上倒。
让他臭不可闻。
而这些人,原本都是他的至亲啊!
“陛下,您看到了吗?您难道还不信这个周昭容乃是为人胁迫,谋害太后?
若非如此,她好端端一个宫女,怎会往嘴里塞毒药的?
这是死间啊!”
贾环厉声说道。
隆正帝骇人的眼神,看向贾环。
贾环继续大声道:“陛下,您当果决处置了背后的奸邪!
只要您有决心,那么一切魑魅魍魉,鬼鬼祟祟之辈,都只是上不得台面的伥鬼!
我大秦度过多少艰难险阻,方在陛下的辛勤带领下,历经磨难荆棘,走到今日。
正是红日初升,大道其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之时!
滚滚昌盛国运,岂能被这等奸邪屑小所阻挠破坏?
这等阴诡腌臜不忠不孝之辈,整日里谋算不休,纵然陛下慈念为怀,也绝不能再放过他!
陛下乃千古圣君,焉能被此等奸邪鬼妖左右?”
“贾环,我看你才是那只奸邪鬼妖!”
脸色惨白的赢历,猛然爆发出尖锐之极的刺耳叫声,他忽然伏地跪下,泣道:“父皇,儿臣为父皇亲子啊!
此缭离间天家骨肉,居心叵测,其心当诛!
儿臣犹记幼时,于上书房被父皇亲自指点功课时的场景,每每思之,心神往之,却又犹如刀绞。
自懂事起,忠顺逆王猖獗,父皇虽贵为人主,却每每被压,帝王艰难。
儿臣为了襄助父皇,只能在龙首宫好生服侍太上皇,以为父皇分担压力。
因为,不管如何,儿臣都为父皇亲子!
太上皇越器重儿臣,便越不可能让忠顺逆王得逞。
儿臣虽也常想如五弟那般,环绕父皇膝下尽孝。
可是,可是儿臣不能啊!
父皇,过去种种,多由误会所生。
若父皇信任儿臣,儿臣愿去太子位,日后再不干预任何朝政,只愿留在父皇膝下尽孝。
此誓言若有半点违心,天地不容,祖宗厌弃。
若是……若是父皇不信儿臣,而信那奸佞……
儿臣,儿臣请父皇赐死!”
说罢,赢历一个头重重叩在地上,声音哽咽,泪如雨下。
他这番话,这个动作,真的惊呆了贾环。
他始终以为,狗改不了吃屎,禀性难移。
赢历纵然表面上不再有矜骄之气,骨子里,也一定还在。
他除了太上皇,再看不起任何人,包括隆正帝。
这番话和这个举动,他若早十年间对隆正帝用出,天下格局,绝不会是现在这般。
但那时,他何曾将隆正帝放在眼中。
却不想,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说出这番话来……
赢历在贾环心中的危险性,再度攀升。
不过,贾环相信隆正帝,能看透是非,能看透赢历的真心。
他只要不傻,就绝不会被这迫不得已,破釜沉舟的一番话所打动。
然而,世界,就是那样奇妙……
……
PS:真不是故意断章,字数到了……先别骂,我努力去写下一章,今晚上肯定有,但会很晚些,等不了明天早上起来看刚好。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闹腾!()
皇帝,真的不是至高无上,可以为所欲为的。
有哪个皇帝,若是这般认为,那距离国朝崩坏,天下大乱,也就不远了。
譬如隋炀帝,譬如唐明皇,譬如宋徽宗……
隆正帝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因为自他登基以来,就是与人斗,与天斗,还总处于下风。
他有时会很羡慕贾环,可以肆无忌惮,可以不计后果,可以不要脸面……
不用顾及天家的威严和体面,不用顾及朝野名声,也不用顾及身后名。
可是隆正帝不行。
他代表着赢秦天家的体面,他肩负着整个帝国的威严。
如果连他都不要脸面,不要体统,那亿万臣民们,又如何会敬畏天家?
他要考虑宗室的影响,要为天下子民做出亲亲的表率。
他要让天家成为以孝治家的典范,这也是历朝历代君王所要做的事。
所以,他不能按照贾环说的来。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被赢历说动了,对于赢历的那些鬼话,隆正帝若信一个字,这些年他的骨头都找不到了。
他之所以不能按贾环的来,是因为一个帝王,要考虑的事,太多,太杂,也太重。
若是让天下得知,这位名传天下十数年的贤明太子,想要弑君弑父,若让天下人知道,因为他要废太子,而使得太子谋害了太后……
那天下,将会如何看待天家?
他们必然会以为天家德行不修,纲常不存!
天家的威严大减,长而久之,则社稷危矣。
贾环不是天子,他不会考虑到这些,也想不到这些。
可隆正帝,却不得不考虑这些。
太后暴毙之因,他自然会查。
赢历到底如何控制的周昭容,他也会严查。
赢历自然也会办,却不能按贾环说的办。
他头一回看着贾环的目光中,夹杂了丝歉意,而后沉声道:“天家亲亲,为天下表率,朕自然信你……”
话没说完,就见贾环头也不回的大步往殿外走去。
路过赢祥时,被赢祥抓了一把,却又被贾环大力挣开,继续离外。
满殿宗室,都指责起贾环的跋扈来。
隆正帝恍若未觉,淡漠的声音只是一顿,又继续响起:“太后年老多思,临行前,思念太上皇过甚,亦惦念……太子。
因此,才出了些岔子。
些许瑕疵,无碍天家至孝。
朕,停朝三日,为太后举哀。
另,仿忠顺王代朕守孝陵例,赢历,汝为储君,代朕为太后,守灵三年吧。”
……
赢历的东宫之位,险而又险中,终究还是被保住了。
不过,赢历却如同忠顺王一般,被移出皇宫,圈到了神京城外百五十里外的孝陵中。
那里有重重御林军严密守卫着,这便是隆正帝对赢历的处置。
一入孝陵,隔绝人间。
脱离了经营许多年的咸福宫,隆正帝不信,赢历还能再翻起浪来。
只是……
他忘了,只要赢历还有一个太子位在身。
一旦他出了事,那么谁也阻挡不了这位大秦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继承皇位。
……
贾环出宫后,不顾几拨内侍挽留,甚至没有理会苏培盛亲至,就直接回家了。
失望之至!
他大概能明白隆正帝所想之事,可依旧失望。
太后之暴毙,再次给贾环提了个醒。
太上皇留给赢历的遗泽,实在太过丰厚了。
丰厚到即使他被无数中车府黑冰台甚至梅花内卫和贾家青隼的人盯至死,却依旧能堂而皇之的灭掉太后。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而为,但贾环敢肯定,就是他干的。
可怖啊!
连跟随董皇后多年的宫女,都能反水成为死间。
谁能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连宫里太医都差不出皇太后暴毙的原因,这般手段,隆正帝居然还敢轻视……
他日,难得善终。
怀着悲愤之人,贾环出了宫门,纵马狂奔,在宁国亲兵的护卫下,回了宁国府。
看着府门上的挂白,说不出的刺眼。
然而本以为这是够闹心的,可是走进内宅,还没入宁安堂后宅,就在廊下听到了小贾芝的哭声和赵姨娘的教训声。
一瞬间,贾环的心都差点炸开了。
面沉如水的进了堂门,就见蛇娘跪在堂中央,小贾芝在她身旁哭着,堂上,赵姨娘坐在上方。
正喋喋不休的训斥着蛇娘。
贾玫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着。
堂下一众儿媳妇,只能站着听训……
贾环用尽力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在众人注目下,一步步走上前,俯身看着面色不自然起来的赵姨娘,一字一句道:“娘,你在闹哪出?”
赵姨娘色厉内荏道:“她打我孙子,我能愿意她?她凭什么打我孙子?”
贾环闻言,脑子里快成了浆糊了,晃了晃头道:“打你孙子?谁是你孙子,贾玫?他是你儿子。他该打!
他再敢欺负我儿子女儿,我锤死他!”
一旁贾玫闻言,差点没晕过去。
心里那个冤啊,我躲在八牛弩都射不到的地方,招谁惹谁了,就要锤死我……
赵姨娘见贾环的脸色不大对,也顾不上和他计较了,赶紧起来让他坐下,贾环没有坐,只是看着赵姨娘。
赵姨娘见之眼圈都红了,指着蛇娘委屈道:“你问她,把我的苍儿打成什么了?
那是你的命根子,也是我的命根子。
我还能不管?!
你倒嫌我多管闲事了!”
贾环长叹息了声,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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