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好古一笑:“你们退,我们不进……让明堂川和大横水之间空出来不好吗?要不然双方大军夹着一条小溪对峙,岂不是要天天提心吊胆过日子了?万一有个约束不及,说不定就是一场大战。与其这样,不如明儿就选个地方,痛痛快快打上一场。”
“凭什么我们退,你们不退?”萧得里斯眉头大皱。
“因为我们的兵马比你们的强,”武好古一指身边的高俅,“而且还有高太尉在此,如果发生交战,我们必胜!”
这个理由……是对的!真要撕破脸开打,萧得里斯和萧干的人马肯定不是对手。
萧得里斯和萧干互相对视了一眼,萧得里斯道:“好吧,我方明日就退往大横水以东。不过大横水和明堂川之间,你方不得进入。”
“一言为定!”武好古笑着,“只是君子之约……我与高太尉都是武官,可没办法和萧太师移文立约啊!”
“明白。”
萧得里斯点了点头,便和萧干一块儿告辞离去了。
“大郎,”高俅看着两个契丹人离开,大为惊讶,“他们居然被你说退了?”
其实萧得里斯的表现是典型的契丹风格,契丹人没那么死心眼,他们不搞寸土不让。大辽可不是地盘一丁点儿大的西夏,大辽是辽阔得没边没界的半游牧帝国,怎么会为了一小块草地白扔进去上万丁壮?
武好古一笑,“怎么是被我说退的?明明是被你给吓退的!
可真是军中有一高,契丹吓破胆啊!”
高俅连连摇头,“大郎,你这不是损我吗?我一介武夫,怎么能和范文正公相提并论?”
范仲淹曾经在陕西当过经略安抚招讨使对抗夏主元昊,表现还算不错,因此得了个“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胆破”的评价。
武好古笑道:“高大哥,你这话说得不妥,是范文正比不了你啊!范文正就是吓唬西贼……而且西贼元昊也没胆破啊,庆历议和不是咱们给西贼金银绢帛的吗?你现在吓跑的可是契丹啊,契丹比西贼厉害!”
高俅吐了口气,“莫胡说了,你这话私下说说就罢了,如果传出去,那可就是把某放在火上烤了!”
“知道,知道。”武好古笑道,“既然谈妥了,咱们就回去吧。”
“好,回去喝酒!”高俅笑了笑,“他们走了也好,省得提心吊胆了。”
“好,好回去喝酒!”武好古笑着,“我军中有上好的酒中仙,今天咱们哥俩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
因为事情太顺,高俅是一点防备没有,完全着了武好古的道。回了大营后先视察了一番,发现营寨的确硬的不像话,就和武好古喝酒了。
而且真的一醉方休,不过只有高俅醉了,武好古却没有醉——因为武好古喝的是兑水的白酒!
把高俅灌醉了之后,武好古就把赵钟哥叫来了自己的大帐,又让奥丽加持剑守在外面,无关人等不得靠近!
“太尉,高太尉醉了?”
“醉了,醉的不省人事……钟哥儿,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准备好了!46名生女真勇士,192名太尉的假子,还有151名界河招募来的效用骑士,都是可靠的人,随时可以出击!”
“谁带队?”
“斜也和武天。”
“好!”
武好古擦着手掌,笑道:“好!狠狠的打……把他们打疼了就好!”
靠389个甲骑就要打疼上万契丹军兵是非常困难的,不过武好古也没再多可靠的兵马能用了。
实际上,让46个生女真敢达出动都不大让人放心——这些人可不是武好古养大的假子。不过他们一样憎恨契丹!而且还比较朴实,绝大部分不会说汉语。赵钟哥和斜也谈妥了以后,就向武好古保证不会出问题,武好古才让他们加入的。
“太尉,武天求见!”
奥丽加的声音传了进来。
“进来!”武好古说了一句,就看见武天脚步匆匆走了进来。
武天行了一礼,“太尉,契丹人今晚就要走了!”
“何以见得?”武好古问。
“炊烟!”武天道,“今天下午契丹营中的炊烟持续的比往日更久,至少久了两刻钟,一定在准备几份饭食。”
武好古看了一眼赵钟哥。赵钟哥道:“有理!武天,你现在就去休息,天黑后带人出营……记着,一定要分批走,不要带随从。”
武好古点点头,“就是这样!千万小心,莫受伤了。”
武天一拱手,“喏!”
……
武天当斥候的本事显然是一流的,仅仅凭着炊烟的变化,就准确判断到了契丹军马正在准备夜行。
趁着夜色离开明堂川前往大横水是萧干提出的建议。他总觉得事情不大保险,来的可是高太尉啊!看看他在和党项人作战中的表现就知道这厮有多狠了。
明堂川这里乱纷纷的一万多契丹兵马在高太尉眼中,没准就是一堆土鸡瓦狗啊。
“不必担心,”萧得里斯坐在帅帐里面,一边看着《天理说》一边安慰着有点坐立不宁的萧干,“宋人和西夏还没打完,不会和咱们开战的。”
萧干点了点头,应该是不会开战的……可是不应该的事情,也不一定不会发生吧?
“太师,总有些不放心,”萧干道,“不如这样,下官带着南皮室的勇士殿后,掩护大军退走。”
“如此也好,”萧得里斯道,“再把远拦子放得远一点,这样应该万无一失了。”
说完,萧得里斯又全神贯注地看起《天理说》了……这本书中的观点虽然也和《实证论》一样,谬误颇多,但还是可以一观的。
汉人的大儒是想用天理代替佛祖,可惜人言如何能比佛说?人言只是假说,佛说却是不容置疑。
看着看着,天色就渐渐暗下来了。萧得理斯的仆人送来了晚餐,非常的简单,就是烤肉、馕饼、腌菜,还有一壶兑水的酒中仙——这种蒸馏酒在辽国贵人中极受欢迎,几乎供不应求。所以就有不少奸商往酒里兑水,不过兑水后的酒中仙还是非常好卖。
就在萧得里斯喝酒吃饭的时候,他的大军也开始悄悄开拔了。
为了迷惑宋军,今晚开拔的部队不会把营帐收走,而且还会有少量的人马留守营寨,在明天天亮后再拔营启程。
而余下的兵马分成三批,负责驱赶牛羊和辎重车辆的辅兵先走。然后才是萧得里斯亲率的主力,而萧干则亲率1000名南皮室军的甲士殿后。
另外,还有数百轻骑提前撒了出去,严密遮护大队人马。
这番布置,都是萧干安排的。在萧得里斯看来,实在有点多余了。
自己已经肯退一步了,高俅、武好古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份“功绩”也够他们在赵佶跟前吹嘘的了。
而且,他们俩年纪那么轻就落了阶,还有什么立功的动力?难不成想学狄青吗?
第764章 高俅冤枉 五()
夜色当中,时不时从乌云中探出的明月,将一队行进在草原上的人马身影映照得忽隐忽现。也照亮了周遭辽阔荒凉的草原,这里曾经是汉家战士牧马之地,在沦陷敌手百余年后,终于又一次引来了汉家旗帜下的兵马。
而这一次,在大宋名将高太尉的将旗前退却的,却是不可一世的契丹大军。
这一队人马现在就尾随着如火龙一般蜿蜒东撤的契丹大军身后。他们的人数并不多,不足四百。不打旗号,纯是骑兵,一人双马。领头的是几十个留着金钱鼠尾,带着皮帽子的粗壮战士,背着长长的马矟,挎着巨大的弓袋,只是低头策马向着东面不疾不徐的前行。始终和前方逶迤而进的契丹大军保持着五到十里的距离。
这队人马居中的,正是完颜斜也和武天。两人都穿上了坚固的青唐瘊子甲,还在铠甲外面罩了一件麻布斗篷,遮盖起鲜亮的甲叶,头上的兜鍪,也用阻卜式样的皮帽遮掩起来。
这样的打扮,自然是为了冒充阻卜克烈部的勇士。虽然武好古已经打定主意要成就高太尉的威名,不过表面上的伪装还是需要的高太尉恁样的名将,怎么会打着自己的旗号去破坏民族和谐呢?肯定得栽赃嫁祸啊。
而河套草原又靠近阻卜人的地盘,原本控制这一片地盘的党项人在统万城之战后就闪人了,连黄河北岸的黑山威福军司都已经撤了,所以暂时出现了权力真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克烈部的勇士南下了。
当然了,这瞎话契丹人是不相信的。倒不是因为克烈部的人来不了河套草原南部,而是克烈部根本没有披甲的冲击骑兵。他们要能凑出三四百甲骑,就不会被契丹人牢牢压制住阻卜草原西北了。
不过契丹人信不信武好古是不在乎的,只要能把这理由拿去朝堂上忽悠赵佶就行了。这样高俅冤枉是冤枉的,但是风波亭是不会去的。
迎面突然上了数骑,当先一人,正是武好古的假子武黄,他也是“天地玄黄”四大假子之一,和武天一块儿来的西北军前。这小子年纪虽然和武天仿佛,但是却到了猛长个头的时候,离开界河商市的时候他和武天差不多的身高,现在却比武天高了半个头。大概是因为身材猛涨的缘故,最近武黄的胃口也好的出起,现在坐在马背上,手里还拿着半张夹了熟牛肉的馕饼,大口大口的咀嚼着。他看着也不像武天那么严厉,整天都是一张哈哈笑的笑脸,笑着对武天和斜也说:“前头的辽狗看着挺严整的,都是具装甲骑,结阵而行,还有远拦子撒在后面,偷袭是不成了。”
原来他大半个晚上都领着一队远拦子跟在契丹人殿后的甲骑后面。
武天对这个和自己肩碰肩的兄弟也没什么好脸色,凶巴巴的问:“阿黄,你的人没和辽狗交手?”
“没有,”武黄嚼着馕饼道,“那帮辽狗害怕俺们,根本不敢靠近交战。”
“那是他们吃不准俺们的来路和目的。”武天回头对完颜斜也道,“斜也,看来契丹人没把咱们当回事儿,不如就这样跟他们一晚上,平旦(黎明时分)后再下手。”
尾随一夜,在黎明时进行攻击的战术乍一看有违常识突袭似乎应该在夜色掩护下进行。但是现在武天、斜也面对的敌人并不是毫无防备。而是人披甲,马具装,结阵而行,还撒出了不少远拦子,所以根本不存在突袭的可能。
因此武天干脆反其道而行,通过一路尾随给对手施加压力,消耗他们的精神和体力(披甲具装是很费精力的)。同时,尾随而不战也会迷惑敌人,使他们误以为只是宋军的小股骑兵在监视他们东撤。
毕竟,宋辽两国还没开战呢!
而一晚上煎熬下来,殿后的契丹甲骑一定人困马乏,到了黎明的时候恐怕要打瞌睡了,正好下手!
当然了,武天、斜也也是有本钱才能那么玩的。武天的假子团,斜也的“生女真敢达”都是最能打熬的。几天几夜不睡觉都顶得住。
这就是打疲劳战的本钱!
……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草原上晨雾弥漫,对面数十步外就难以分辨。
萧干带着百余骑,缓缓走在自己的一千南皮室甲骑队伍的最后。大家都人困马乏,只是强打着精神在坚持。萧干骑马走在最前面,也不住的打着哈欠。他可是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昨晚上当他得知有来路不明的骑兵尾随的时候,他可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马上命令具装披甲,结阵徐进。自己亲率百余骑走在最后,还额外撒出去不少远拦子。
不过一个晚上警戒下来,后面尾随的骑兵依然远远吊着,没有想要攻击的样子。
而且被萧干派出去侦察的远拦子,也在天亮前回报说,跟随在自家兵马后面的最多就是数百骑,不是什么大队人马。
数百骑当然是不可能威胁到上万契丹兵马的,甚至连殿后的一千南皮室甲骑都对付不了。所以萧干总算是安心了许多,而精神一放松下来,这困意就浓的怎么都抹不开了。
而他身后跟着的南皮室精锐,一个个也都已经人困马乏了。
其实真正的皮室精锐是他们这些人的祖宗,那是跟着太祖阿保机,太宗耶律德光扫荡大漠草原,甚至差一点就入主中原的精锐!比起现在的完颜部“敢达”也是丝毫不弱的。
可是从辽圣宗的时代开始,皮室军就渐渐沦为了屯驻兵马了。左右皮室驻扎太牢古山遏宋,南北皮室归到了南北大王府下驻扎西南遏西夏,由属国军组成的黄皮室干脆只剩下个空壳。
沦为驻防军的皮室军也就不可能如以往那样从各部落宫帐中选拔健豪勇士,只能依靠老皮室生养小皮室,也就是变成了世袭兵。
而且也没有了优厚的供给,只能靠放牧维持生计和军备了。而辽国朝堂分配给他们的地盘,又是比较太平安逸的河套草原地区(属于辽国的部分河套草原),已经几十年没有上过战场了。
这些跟着萧干的精锐,不过是年轻一点,结实一点而已,战阵什么的,也不过是祖辈口中的故事罢了。这些人跟着萧干刚刚出来的时候,多少还有那么一点精神。如果萧得里斯和萧干昨天有点志气,就在明堂川水边上和高太尉拼了,他们兴许还能战。
可是萧得里斯和萧干偏偏选择了后撤,这下因为初阵而鼓起来的士气马上就跌落了一大截。而且还不是养足了精神在白天撤退,而是连夜退兵。
退兵退得也不安稳,让“不明身份”的骑兵一路尾随。而萧干虽然打过仗,但是经验也谈不上多丰富,过于紧张,担心对方会在夜间发起冲击,早早就让部下披甲具装,结阵而行。一个晚上下来,人人都又困又累,怨声载道。
“……到底是怎么指挥的?没来由的前行,看到宋狗的大军又后退,俺们大契丹的勇士啥时候恁般没用了?”
“俺们命苦,家里的牛羊没有人照看,却跟着出兵上千里,也打不着草谷,尽在草原上瞎转悠了。”
“是啊,在草原上转悠了那么久,马都累瘦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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