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蔡京点点头,“元丰四年之战败北,全都是因为几路官军不肯配合,互相争功,才被西贼各个击破。如今你二位可以齐心协力,实在是国家之福。不过下面的武官难免有争功之心,你二人还是要多加约束,以免重蹈覆辙。
另外,吕吉甫和童贯似有勾连,他们都提出了屯兵河间以备契丹的策略。其中吕吉甫还提出了以银、宥、夏、盐、朔五州设立朔方路的建议,你二人以为如何?”
陶节夫一听这话,脸色微微就有点不好看了。设立朔方路后,他的鄜延路就不是前线了,攻打灵州的战役该有谁来指挥?钟傅吗?
“下官觉得不错。”钟傅已经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不知谁来主持这个朔方路呢?”
蔡京皱着眉头:“官家意属童贯,不过童贯又不赞成直扑灵州,估摸着会先以童贯为副,专注河套方向。朔方制置使一职可能由子礼(陶节夫)兼领。”
陶节夫稍稍松了口气,兼领两路的话,他的地位可就远远超过钟傅了。如果两军在灵州会师,他就是毫无疑问的主帅!
等到拿下了灵州,他大概也可以入朝宣麻了!
第723章 精兵是怎样练成的 上()
石州是党项人建立西夏后才设立的州郡,石州城自然也是党项人在一座原属于银州的县城基础上扩建而成的。因为是作为守卫边境的要塞,又是祥祐军司的驻地,因此城堡修筑的还算坚固。
而如今这座坚固的城堡,连带着周围几座支堡,都落入了大宋之手。现在这里更是成为了大宋银州的州治所在,名称也从石州改为了石城。
如今的石城,城门处车水马龙。一辆辆车、一队队兵马,从几座城门中进进出出。进城的车辆上大多堆满了粮草物资,都是从临近银州的绥德军和延安府运送过来的。
堆满了粮食和其他各种物资的马车,在城内一处处被很好的改造和加固过的仓库前停下,马上就有身强力壮的府兵在军官督促下上前,扛起一袋袋的米粮物资,满头大汗的往仓库中去堆放。秩序井然,丝毫不乱。
出城的则是队形严整,甲械精良的士兵,扛着长枪,背着刀弓,在军官的指挥下出城去训练。
“真没想到伯充兄这里竟如此井井有条。”鄜延路转运判官薛嗣昌从银州州衙外大步走进来,满脸的惊喜,“这才多少日子啊,不仅银州城内的粮仓、马场都设置齐全,沿途道路也整修完毕,连石城这里也万事齐备了。这本事,嗣昌自愧不如,大约只有先父能相比了。”
薛嗣昌和苏迟是很熟的,他们都是官宦世家出身。薛嗣昌的父亲叫薛向,号称干局绝人,尤善商财。曾经是王安石变法的得力助手,同时也是干转运使、发运使的奇才。
现在薛嗣昌拿苏迟的转运之才比自己的父亲,自然有吹捧的意思,但是多少也有几分佩服在里面。
这次苏迟可不是在大宋固有的土地上建立一套转运体系,而是在刚刚夺取自西贼的地盘上建立转运体系——西贼早就撤走了大部分人口,能破坏的桥梁、仓库,也都进行了破坏。
现在不过一个多月时间,不仅全部修复完毕,而且大量用于转运物资的府兵、车马,全都调配得井井有条。
这还不是全部,在薛嗣昌前来石城视察的途中,他还发现无定河北岸已经建立了不少临时的屯田营地,已经有不少扛锄头的府兵在整理土地了。
这办事的效率,实在高得有点离谱了。
“文黼兄夸错人了,”苏迟从一堆账本中抬起头,看着风尘仆仆的薛嗣昌,苦笑道,“修复银州、石城,以及沿途的桥梁、道路的事儿都是三直禁军军事机宜指挥在调配,设立仓库、马场,指挥府兵转运粮草辎重的也是他们。”
“军事机宜指挥?”薛嗣昌愣了又愣,“这是作甚的?”
“就是三直都虞侯司的幕僚,武崇道就是在他们的辅佐下指挥三万大军的。”
“军中的幕僚怎么能插手转运事宜?而且三直都虞侯司也不能管银州的事儿啊。”薛嗣昌摇摇头,接过一碗热茶,喝了几口。
三直都虞侯司相当于诸军都指挥使或是一路都总管,是管军不管民的。而且三直军是开封府调来的,不是银州或是鄜延路的兵,所以更管不到转运和民政了。
在一张三直军工兵指挥下的工匠打造的白坯椅子上坐下来,薛嗣昌又道:“而且那帮粗鄙武夫甚时候能把转运司的事情料理得井井有条了?”他皱了皱眉,“那帮武夫该不会用了严刑峻法,逼得府兵们日夜转运吧?”
“哪儿有啊,他们可不是粗鄙武夫。”苏迟瞥了薛嗣昌一眼。他原本也意味军事机宜指挥管不了转运和民政,但是架不住人家什么人才都有。“武崇道可是凭空建立起界河商市的大能,他的界河市舶司一年发运150万石麦子到洛阳白波,还往开封府运宋几十万料的木头,还在开封府盖了那么多的房子……你说他手下有没有能人?
他手下的那帮人都是商海中历练出来的,行事不靠威逼,专门利诱。”
让人努力干活这事儿,无非就是一个合理的激励机制,这事儿怎么难得倒武好古这个巨商?
薛嗣昌沉默了片刻,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他和武好古其实是认识的,他哥哥薛绍彭是书画大家,和米芾一样,都善于品鉴作伪。同武好古当然是一个圈子里面的人物了。薛嗣昌虽然在书画造诣上不如哥哥,但也是个玩家,家里又特有钱,所以没少从佳士得行买东西,还收过武好古的真迹。
苏迟笑道:“不过那个军事机宜指挥最厉害的地方还是在打仗练兵上面……你可知道军事机宜指挥里面大多是何等样人?告诉你吧,除了从界河商市、市舶司和共和行里抽调来的管事,都是昔日兵学司里面出来的生员。他们都转了骑士,在殿前御马直里面任职。武崇道带了原来兵学司的教授赵钟哥来上任,从御马直里面抽调出了许多原兵学司的生员,一部分入了军事机宜指挥,大部分则去接管20个府兵指挥,现在正日夜操练那10000府兵呢。”
薛嗣昌也算是知点兵事的,听了苏迟的介绍,显得更加惊讶了,问道:“那些府兵不是只能用于种地和转运吗?怎么能用来打仗?”
“石州城内就有三直军的大营,他们每天上午一操,下午一操,有时候还出夜操……文黼兄入城的时候该瞧见他们出城去训练的。”
上午一操,下午一操,有时候还出夜操!?薛嗣昌心说:难道那些府兵也想去试御龙猛士好拿开封府的房子?
他想想又不对,“可是府兵们都是不通武艺的农夫,急切之间怎么可能练出来?”
“这我就不明白了,”苏迟道,“文黼兄可以去问武崇道啊。”
“武崇道不是去开封府述职了吗?”
“回来了,”苏迟道,“正月二十五日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忙着练兵备战,这会儿大约在城外的练兵场忙活呢。咱们一块儿去看看吧。”
“居然在练兵场?”薛嗣昌愣了愣,武好古现在可是西上閤门使领海州刺史了。正六品的武官还领了遥郡!而且还是三直禁军的主将。这个级别的武官莫说是开封禁军系统的,就是西军系统的,也早就高高在上。怎么可能整天扑在军营里?
“右脚!抬右脚!知道那个是右吗?”
“向右看,看齐了!”
“斜了,直贼娘的还是斜……”
武好古的耳边传来了一阵阵的呵斥声,都是御龙猛士直和御龙内卫直的军官在嚷嚷。
他正骑着马,在一座大校场内缓缓而行,目光从一排排一列列手执长杆(就是把枪头拔掉的长枪)的或携带者刀弓的士兵们身上滑过。
他们正在进行最简单的队列训练,就是起步走,向左转,向右转之类的。北宋这边本来是没这套队列方法的,是武好古把这一套引入了自己的假子军团,后来又被慕容忘和赵钟哥忧学了去用来训练骑士队列——就是骑兵队列——到了武好古执掌殿前三直后,这种方法又被用来操练府兵长枪手了。
长枪手作战,其实是最讲究队形的。他们不像刀盾手主要靠个人武艺混市面,马马虎虎排个队能凑合就行。长枪手是战场上的“城墙”,是要用来应对敌方骑兵冲阵的。
如果队形练得特别好的话,他们甚至可以组成密集队形,进行长枪突击。在长枪突击的时候,队形越整齐,长枪越密集,威力也就越大。
而长枪手个人的武艺,几乎可以忽略,只要会紧握长枪冲击和会用长枪砸人也就行了。
所以在去年腊月双方交战告一段落后,被编入御龙猛士直和御龙内卫直的“战斗府兵”就一直在苦练队列。
可是练了一个多月仿佛后,效果还是让人失望,队伍歪歪扭扭,不少兵士还是左右不分。
不过因为每十天都有小比,获胜的长枪都可以得到奖金,倒数第一的会受罚,所以大家伙操练的积极性还是挺高的。
“钟哥儿,最晚四月可就要上阵了……能行吗?”武好古转过身,问落后他半个马身的赵钟哥。
“能凑合吧。”赵钟哥笑道,“其实不打野外浪战,这些长枪兵也就是壮个声势……夏州攻坚主要得靠四郎的工兵和御龙猛士。太尉这次又带来了2100多御龙猛士!现在咱们有5000余御龙猛士了,夏州城就是铁打的,下官也能把它夺了。”
武好古笑了笑:“也不知道夏州城能不能轮到咱们来打?等天暖以后,鄜延路、环庆路还有河东路的兵马都要汇集过来。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可是个个摩拳擦掌等着立功呢!”
“轮得到,”赵钟哥笑了笑,“攻城啊!太尉以为西贼的夏州城恁般好打?叫俺来说,也就是咱们御前三直能打,别的兵想都甭想。”
正说话的时候,就听见马蹄声响动,然后就有人通报道:“禀太尉,苏知州和薛运判驾到。”
第724章 精兵是怎样练成的 下()
“太严整了!太严整了!比开封府的禁军兴许不如,可这才练了多久?”
武好古觉得歪歪扭扭,看着有点像杂牌军的队列,在薛嗣昌这个知兵的运判看起来,简直都可以去开封府的各种庆典上充门面了。
而更让薛嗣昌感到惊讶的是,开封禁军那都是练了多少年才练出来的队形——他们也就会排个队——武好古手下的这些府兵,充其量不过练了一个多月时间。就是一天三操,也不过练了一百多场。就有了这样的成绩,这武好古怎么会不知兵?这要不知兵,天下还有知兵之人吗?
“武刺史,真没想到你还是个练兵的奇才啊!”
在校场的大帐外,听到薛嗣昌的夸奖,武好古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我一个商人,懂甚练兵?不会的,不会的……都是慕容先生教出来的生员们有本事!
那些人可都西军小将的底子,又让慕容先生教了四年啊!个个都身备三仗,弓马娴熟,对于步战马战的各种战法战阵,也都了然于心。有了这样的将校,练兵打仗可就容易多了。”
也对!
薛嗣昌心想:当年王荆公重开武学不就是想练出一批这样的将校吗?没想到武学没教出什么将校,却让慕容忘忧主持的兵学司教出来了……
“可惜这兵学司只开了一届!”薛嗣昌一叹,“若是能多教些将校出来,先帝富国强兵之愿,就可以达成了。”
“兵学司没有了,辟雍学宫和云台学宫却开出来了!”武好古笑着说,“两座学宫都开了兵学司的课程,而且右榜进士都要考战阵之学的。将来由右榜进士来带府兵,大宋富强之日,当为期不远了。”
“右榜进士带府兵?”薛嗣昌摇摇头,“能行吗?”
“行!怎么不行?”武好古笑着一指正在操练的府兵,“他们的指挥和都头还不是进士呢,不也练得有声有色?”
这话听着怎么恁般变扭?薛嗣昌心说:进士就干这个?到时候就怕右榜进士没有人去考了……
武好古却不认为右榜进士当“连长”有什么不妥……后世的精英军官哪个读书比进士少?在军国主义流行的时代,世界上的主要军事强国还搞军官养成教育,军官都是从娃娃抓起(后世俄罗斯还保留着这个传统)一路念到参谋学院,人家吃的苦,受的罪,学到的本事,都超过中国的进士老爷。
薛嗣昌也不会当面泼武好古的冷水——他来石城是有正经事情的。当下就道:“武太尉,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可有个清净之处?”
武好古笑着一指自己的大帐,“运判里面请……这边是荒郊野外,只有这个大帐了。不过某家在城内还有衙署,今晚上就在那里摆酒给运判接风可好?”
“不必了,不必了。”薛嗣昌摇摇头道,“大战将至,我这个运判可忙得很……明天一早就得往延安府去了,所以还是早点安寝吧。”
说话间,武好古已经和薛嗣昌、苏迟一块儿入了大帐。
大帐里面也没什么好的摆设,就是毡毯铺地,摆着几个矮几和蒲团,一个红泥火炉正烧着,上面温着壶开水。一个黄头发的蕃人女子看到有人进来,就忙着点茶并且取出了糕点。
武好古和薛嗣昌、苏迟分宾主落座,罗汉婢则端来了茶点。
“运判,”武好古拿起茶碗,思索着问,“您方才说大战在即了?”
“是啊,陶使相是这么说的。”薛嗣昌道,“要不然我也不会大冷天的跑银州来了。”
“陶使相已经回来了?”武好古有些没想到,“我离开开封府的时候他还没动身呢,这可一路好赶啊!”
武好古是不大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路上的,所以他经常会一人双骑,尽速赶路。
而陶节夫挺大一使相,再传统不过的官僚,怎么可能不迎来送往?从开封府到延安府,走上一个月也不算慢啊。
“是赶得很,”薛嗣昌摸着胡子,“不过钟弱翁只怕赶得更累。”
什么意思?
武好古稍一思索,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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