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横山的人心,目前还是属于西夏的。毕竟西夏这个强盗国家是唯一能带着横山蕃部去抢劫汉人的大贼头!
因为人心属夏,所以千沟万壑的横山对察哥的大军而言,根本就不是太大的障碍。这里并没有连成一片,可以阻断南北交通的高山,有的只是无数个四通八达的沟壑。
哪怕是最善于筑城的宋军,也没有能力修建足够多的城堡去堵上这里不计其数的沟壑。
唯一的办法,就是派出无数的哨探,盯住每一条沟壑,每一个蕃部。
一片荒凉的黄土塬上,少年韩五站在寒风之中,死死盯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
此刻正是丑时,朔气正寒,万物蛰伏。横山蕃部的贼人们在这个时候可不会打着火把出门。
再瞧瞧那些火把的数目,正在行动的贼人可不是三百五百的数目,只怕有好几千吧?
几千之数对横山蕃部而言,几乎是不可能齐集的数目。那帮山沟之王手底下能有几百个精壮,就能号称个大首领,在大宋或着西贼那里谋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了。
长在延安边陲之地,从小就闻着狼烟长大的少年弓箭手韩五顿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大战感到兴奋。
这可是他韩五的初阵啊!
“火长!火长!”
韩五好像疯了一样在高高的黄土塬上飞奔,一边奔跑,还一边扯着嗓门大吼。
此处黄土塬的中央扎着七八个小小的,斜坡状的单人小帐幕。小帐幕围城一个环形,中间还点着一堆篝火,把几个小帐幕都烘烤的暖洋洋的。每个帐幕里面,都有一个蒙头大睡的弓箭手。
少年韩五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只剩下了西贼来袭的念头,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的火长韩矮虎在哪个帐幕里面,干脆就一个个掀翻了。
里面睡得正香甜的弓箭手们忽地让朔风一激,全都被搅了清梦,顿时就嚷嚷着开骂了。
“直娘贼,是哪个撮鸟在掀帐篷?”
“是泼韩五,这个小腌臜货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韩五,你个腌臜混沌在做甚?”
韩五闹了一阵,已经有些清醒了,连忙手指着北边跳着脚道:“西贼来啦!是西贼打来啦,好几千,兴许上万人……”
“你个小杀才,大晚上的发甚鸟疯?哪儿来的西贼?西贼早叫俺们打怕了!”
“石老四,你个睁眼瞎,自己看那边!”
被韩五称为石老四的弓箭手这才站了起来,眯着眼睛往北一望,顿时也和韩五一样嚷嚷起来:“直娘贼的,真是西贼……恁般许多,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年纪比韩五大了十岁,个头却只到韩五肩头的火长韩矮虎这时也瞧见无数的火把,在一片黑暗中组成了三条火龙,在横山的沟壑中流动一般前行,而且速度极快!
“西贼!”韩矮虎一下跳了起来,“快快快,快收拾东西,咱们去塞门寨报信儿!
石老四,别干愣着,把火灭了……可不能让西贼顺着亮光摸上来!”
火堆很快就被石老四弄灭了,黄土塬上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此时此刻,就在中间那条滚动的火龙之中,几双锐目,正眺望着火光熄灭之处。
萧合达将目光收回,看着领先他一个马脖子的晋王察哥道:“大王,这伙漏网的宋狗倒是没有在睡大觉,发现咱们了。”
效忠西夏的一部分横山蕃部当然派出了好手去摸宋军的岗哨。不过这里地形实在太碎了,真正的千沟万壑。饶是祖祖辈辈生活在此的蕃部,也不敢说能摸遍每一处山岗土塬。而且宋军的岗哨是流动的,想要完全收拾了也不大可能。
不过那又能怎么样?自己可是带着四万大军翻越横山而来,塞门寨上有多少宋人的弓箭手?撑死了就是一两千,怎么可能挡得住?
“无妨。”察哥冷冷一笑,“李讹,此间离塞门寨还有多远?”
“明日午时便可到达了!宋人便是知道大王来了,也不可能调兵布防了。”
察哥又问身旁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蕃部首领:“李大首领,点集到多少人了?”
“回禀大王,俺们延州十三个蕃部早就盼着大白高国打回来了!不过大王您来的忽然,急切之间实在着急不到多少人,只有小臣本部的数千人都已经拿起刀弓,愿意为王前驱了!”
一个蕃部是无论如何都拉不出数千丁壮的,这位李大首领多半是集中了部落中老弱妇孺,勉强凑起两千余人,就号称数千了。
察哥当然也心知肚明,不过他也不会打击李大首领的积极性,笑着说:“好!大首领果然豪勇!待打下塞门寨,让你家先抢一个时辰!”
“多谢大王!”
察哥点了点头,火把映照下年轻的面庞上显出了狰狞的表情:“传令三军,急行!明日午时之前,务必杀到塞门寨下!”
“喏!”
塞门寨位于延水上游,距离延安府城肤施约200里,处在由横山南下进攻延安的捷径之上。
康定元年(1040年)时,嵬名元昊就是此处攻入延州,并且在三川口大败刘平、石元孙所部的。如果不是天气转冷,风雪骤起,延州怕是早就变成西夏的地盘了!
而察哥这一次选择塞门寨的原因,除了饱掠一番,也存着袭破塞门以威逼延安,迫使宋军从银州撤退的心思。
……
塞门寨守不住了!
当韩五骑着一匹跑得口吐白沫的老马抵达塞门寨以北的险要土门关时,这个才充弓箭手没多久的少年,就知道塞门寨必失了。
因为韩五自己就是塞门寨的弓箭手,对这座缘边山寨的情况是再熟悉不过了。
虽然早年间的三川口之战后,塞门寨就是西军弓箭手布防的重点,一直有大量的弓手在塞门寨和塞门寨以北的土门关布防。但是随着宋军不断在横山、无定河一带取得进展,对塞门寨的防御也就变得日益疏忽了。
渐渐的,在塞门寨充当弓箭手也变成了一桩不错的买卖了。二百亩土地不用缴纳租税,便是租出去也能让一家几口人温饱无虞了。而且塞门寨又不大会遭到西贼的攻打,真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
而好地方,自然有人打破头想挤进来,哪怕把那二百亩中的一部分“献给”上官……譬如韩五的二百亩就没有拿全,有一半孝敬给上司了!
剩下的一百亩,养他一个单身的小子其实也够了。可是那些有家口的弓箭手可就不得不扣减装备、训练以节省开销,同时租种土地以增加收入。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战斗力自然没有任何保证了!
“老五!”
就在韩五等人等待土门关开门放他们进入的时候,和他一族的韩矮虎突然叫了他一声。
“虎哥,怎地?”韩五问。
韩矮虎的声音非常低沉,显然也知道不对头了,“给你个差,去找个黄土塬盯着大路,若是西贼到了,就立即来报。”
这是什么差事?
韩五愣了愣。西贼要到了土门关,还能躲过关上的望台瞭哨?
“快去!”韩矮虎吼了一声,“若是有来日,记着照看着一下俺娘!”
韩五顿时就明白了,自己的这个族兄是要放自己一条生路……他也知道塞门寨不保了!
第705章 资产阶级强盗的诡计()
夏州以北,戈壁沙漠的边缘有一处绿洲名叫安庆泽。世居此处的党项部落以颇超为姓,也是昔日党项八部之一,早年间还是定难军李氏部落的重要伙伴,世代通婚。不过在元昊建国称帝后,颇超氏就渐渐和西夏王族疏离,但是也没有卷入激烈的权力斗争以致灭族。
到了如今,颇超一族仍然是西夏党项人的大族,还有不少分支就散落在河间之地。居住在安庆泽的颇超部就是其中之一,总共有两千余帐,人口不下万人,拥有牛羊马匹以十万计。在党项诸部中,也算是大部落了。
现在安庆泽颇超部的大首领颇超马乞肥胖的身形就骑在马上,带着部落之中的数百甲士,披挂整齐,列阵等待。
数百甲士可是了不得的实力!得有甲才是甲士,没甲的最多是壮士。而且这数百甲士是部落的武力,并不包括在西夏军中服役的族人。
这样的实力,也就是安庆泽颇超部这样血统纯粹的党项名门才能拥有。南面横山蕃部的那些羌人部落,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出那么多副铠甲和皮甲的。
不过这些穿着铠甲皮甲的甲士,包括大首领颇超马乞在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多少显出了一点不安。
不安是由于最近在无定河流域肆虐的汉人强盗引起的,虽然安庆泽距离无定河还有些路程,但是对于一人双马、三马的“马匪”而言,这点距离也不算什么?
而且安庆泽颇超部可是个颇有油水的部落啊!虽然颇超部并不是第一等的权贵之族,但毕竟是党项腹心。族中子弟为官为将者不知凡几,再不济也能谋个卫戍军正兵的差事。
另外,安庆泽虽然地处戈壁边缘,却是个水草丰美的绿洲,宜耕宜牧,非常富饶。而颇超部又是党项腹心,不需要交什么税给兴庆府。日子过得自是非常滋润的!
好在晋王察哥还没忘记安庆泽这边还有党项的腹心部落,派来了整整1000名卫戍军的骑兵!
有了这1000铁骑外加上两三千的负赡兵,安庆泽颇超部暂时可保无虞了。
只是暂时……如果宋人真的夺取了整条无定河流域,那么颇超部就只能背井离乡进行迁徙了。
可是能往哪儿去呢?大白高国境内的水草丰美之地都已经有主了……
脑海中想着搬家的事情,让勒马在那里等候援兵的颇超马乞最后只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还烦躁的在空中虚挥了一记马鞭。胯下一匹四蹄带雪的西域良马耳朵一竖,条件反射一般发出了一声嘶鸣。
看着首领忧心忡忡,颇超马乞的一个心腹,名叫颇超荣忠的汉子不出声的轻轻带马,到了马乞身边。
“大首领,您可听说了西迁的事儿?”
“西迁?”颇超马乞一愣,“迁哪儿去?”
“西域啊!”颇超荣忠说,“俺那小子不是在六班直里面当差吗?他消息通灵,前些日子写信来说,兀卒派了尚书令安惠出镇西平军,还派遣了于阗李氏的后裔李良臣出访高昌。”
颇超马乞看了自己的这个族弟一眼,叹口气道:“真要西去,咱们颇超部只怕有九死一存了。西边的天方教徒据说很厉害啊,于阗、高昌、归义联军都打不过他们……景宗恁般神武,也不敢出兵帮着于阗复国。”
原来于阗王室在亡国后就避居到了归义军,后来又依附西夏,也曾经向夏景宗元昊提出过借兵复国。可是元昊志不在西方,也就没搭理人家。
不过现在乾顺看着东方的大宋出了天可汗,思量着自己说不定打不过宋国,于是就在做最坏的打算了。一方面让心腹去执掌西平军司,还在敦煌囤积物资,整修宫室,还找到了于阗王室后裔出访高昌回鹘,想要建立一个西进联盟……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白色的大旗,上面用党项文绣了两个大大的黑字,正是“往利”这个党项姓氏,另外还有一些古怪的花纹。同时出现的,还有七八面大旗,猎猎卷动,然后才是一片跳跃着的马矟的矟尖,反射着阳光,让人不寒而栗。
“不对啊!”颇超荣忠这时皱起眉头道,“这是左厢军指挥往利荣的旗号啊。”
“没错,来的就是往利荣。”颇超马乞道,“他是奉了晋王之命,率领左厢军的精锐来援的。”
“左厢军有这样的精锐?”颇超荣忠摇摇头,“那都是甲骑啊……”
颇超马乞也觉得不对了。左厢军怎么可能有那么神气的骑兵?
“有诈!”颇超马乞大叫了一声,“备战!备战!”
起马站在他背后的几百颇超家的甲士一下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纷纷摘下弓箭,还散开了队形。
对面的骑兵也一样散开了队形,缓缓的靠近,还在行进过程中变成了个弧形,似乎要把颇超家的骑兵包围起来!
颇超马乞看到情况不对,正想下令撤退,对面突然有人用党项话叫嚷了起来。
“都统军,持尚方令锤,晋王殿下驾到!”
什么?晋王察哥来了?
颇超马乞和颇超荣忠一愣,互相看看,也没什么主意了。
察哥打着往利荣的旗号来了?这是为什么呀?
那边的人又嚷嚷开了:“颇超马乞何在?有人告发你通敌卖国,晋王前来问罪!”
卖国?颇超马乞心说:谁买啊?再说我也没国啊,就一个部落……
“呜呜……”
就在颇超马乞和他的甲士们都心烦意乱的时候,沉闷的军号声忽然想起。
然后就是越来越急促的马蹄声!“晋王”率领的骑兵居然发起冲击了!而且是从颇超家甲士们的左右两侧,发起如墙而进的轮番冲击!
这样的打法,当然不是西夏的卫戍军、铁鹞子了,而是慕容鹉、完颜斜也指挥的殿前御马直。
因为之前慕容鹉率骑士追杀过往利荣,缴获了他的旗帜,也通过俘虏知道了一些左厢军的口令。另外,慕容鹉、完颜斜也和武天所部还抢到了不少西夏左厢军的衣甲,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个诡计——冒充西夏军骗过颇超家摆在安庆泽外面的侦骑,还把颇超家的甲士都骗出来迎候。
听人说自家的大首领卖国,来问罪的又是“晋王”,颇超家的那帮“老实强盗”完全不知所措了。他们都是终于大白高国热爱兀卒陛下的好强盗啊!如果大首领真的要卖国投宋,他们可不答应……
就是这么一恍惚的功夫,安庆泽颇超部的悲剧命运就算注定了!
以武好古的假子骑士和完颜斜也率领的生女真敢达为先锋,一排排手持长矟的甲骑,第次发动,轰隆隆的席卷而来。哪怕上万人的轻骑都抵挡不住这千人重骑的冲击,可是颇超马乞部下,不过数百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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