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这就将仁多统军的要求报给上峰,”童贯笑着,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儿,“最多五天就能给你们答复了。”
仁多讹答看到童贯很好说话,又进一步加码道:“我家统军还希望贵军能够立即退往南宗堡,以免双方发生误会。”
“这个……”童贯摸着胡子,“你家统军若不带兵过来,本官又怎会前来防守?本官也是有将令在身的,怎能无令而退?这事儿还得等上面的命令。最多就是几日,还等不得吗?”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也很客气,不过就是不肯退走……
仁多讹答也没什么话好说了,人家就是个正将(童贯自称的身份),就这么点权力,说破天也没用,所以就起身告辞,去回报仁多保忠了。
“统军,宋人的头头是个正将,操开封口音,姓童,四十多岁,颇是威武。”
回到古骨龙城的仁多讹答除了将童贯的回答告知仁多保忠,还说了他在宋营中打探到的情况。
“姓童?开封口音?”仁多保忠眉头大皱,“不是西军的?”
“似乎不是,”仁多讹答说,“不仅那位童正将操开封口音,连他的护卫亲随也多是说开封话的。”
仁多讹答曾经作为西夏使团的随员在开封府呆过一段时间,还记得开封话是什么样子的。
“统军,”一旁的仁多安忠提醒说,“他们会不会就是晋王所说的宋主通过御前演武所选拔的精兵?”
“多半是的!”仁多保忠眉头紧蹙。
“统军,那咱们要不要今晚就撤?”
仁多保忠摇了摇头:“再等等……再等六天,如果宋军不撤,咱们也得撤了。”
仁多安忠想了想,又问:“要不要让温家的人先走?”
温家在唃厮罗时代就投靠了西夏,是铁杆的亲夏派,而且因为信仰苯教,在湟中蕃部中也没多少朋友。一旦失去西夏的支持,很有可能被消灭。
而温家和仁多家的关系非常密切,两家还互相通婚,所以仁多保忠不好意思丢下他们自己逃走。
“也好,”仁多保忠点点头,“就让他们先走!”
这其实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因为温家毕竟不是军队,而是一个庞大的蕃人家族,要举族迁移的话可是坛坛罐罐的一大堆啊!几百里的山路得走多久?
如果不是童贯装得毫无恶意,仁多保忠也许会狠下心丢下温家。可是现在看起来问题不大,应该打不起来……
……
就在仁多保忠安排自家的世交温家举族迁移的时候,童贯、高俅派出的信使,则快马加鞭赶去了洮西帅司的驻地通川堡。
“仁多保忠在古骨龙城?”
听到仁多保忠领兵去了古骨龙城,王厚还没怎么惊讶,和他驻兵一处的张叔夜却兴奋了起来。
他是肩负秘密使命的,就是用青唐之地拉拢仁多保忠!但是因为盖朱城—通川堡之间两军对峙,剑拔弩张,而且晋王察哥也在盖朱城,防守得非常严实,根本找不到机会去联络仁多保忠。
正着急上火不知道咋办的时候,童贯突然派人送来消息,仁多保忠居然带兵去了古骨龙城!
这可真是天佑大宋啊!
“嵇仲,你这是……”
王厚有些奇怪地看着张叔夜。西夏右厢军分兵并不是什么大好多消息,因为宋军熙河军同样分兵了。王厚、张叔夜手头的兵力只有两万几千,即便动用驻守兰州的番汉兵马,也不到五万。那么点兵力根本不足以摧破当面对西夏右厢兵马。
至于命令童贯、高俅在古骨龙城开战,把握仿佛也不大。虽然仁多保忠以常败闻名,但是他手头至少有两三万西夏军,这可不是两三万蕃军可比的。
童贯和高俅指挥的殿前骑士和御龙猛士加上辅兵还不足8000人,打起来可没把握。
“安抚,”张叔夜道,“我得去一趟古骨龙城前线了。”
“去古骨龙城前线?”王厚看着张叔夜。
张叔夜冲着节堂里面的幕僚和王厚的亲兵扫了一眼,王厚马上会意,挥挥手打发他们离开。
张叔夜才压低声音道:“安抚,官家给了下官密旨,要招降仁多保忠。”
“招降仁多保忠?”王厚吃了一惊,“怎么可能?而且也没意义啊……”
话一出口,王厚才觉得有点失言——那可是官家的意思!怎么会没意义呢?
张叔夜笑了笑道:“这是官家和蔡相公定的计策,预备用青唐之地招降仁多一族。然后在仁多保忠的协助下夺取卓罗城、喀罗川和秦王川!安抚,你觉得可有意义?能做得到吗?”
“用青唐之地……”王厚吸了口气儿,官家这回可下血本了!
“青唐富饶,仁多保忠也许会动心。”王厚思索着说,“但是保忠累败之将,在仁多一族中威望不高,恐怕只能带出一部分人。
至于仁多保忠帮着咱们拿下卓罗城、喀罗川和秦王川……怕是不容易吧?”
“怎么不容易?”
张叔夜笑道:“现在西贼晋王察哥已经亲到卓罗川坐镇了,右厢军中非仁多一门的人还有许多啊。
而且秦王川是西贼要害命脉,一旦我军进入,怕是有一场国运之战要打了!”
驻军秦王川的事情王厚不是没有想过,但那是建立在能够重创西夏右厢军的基础之上的。而现在西夏右厢军根本不会出击,想要重创就只能硬碰硬的去攻打他们固守的堡垒,风险很大……而仁多保忠还有多少影响力,能不能助宋军重创西夏右厢军都不好说。
所以王厚也有点拿不定主意。
张叔夜笑了笑,并没有把蔡京的后招告诉王厚——其实蔡京并不指望秦王川大捷,这对蔡京没有好处。因为指挥熙宁、泾原两军的是吕惠卿。他要是在秦王川大胜,那么在苏东坡死后成为右相就是必然了。
所以蔡京真正想得到的是无定河大捷!只要秦王川这边能够吸引西夏主力,那么陶节夫就能拿下无定河流域诸城堡了。拿下无定河流域的功劳,远比占领一个小小的秦王川要大,而且秦王川是西夏命脉所在,哪里那么容易被占据?熙宁军的苦战,最后很可能成了陶节夫在无定河建立大功的垫脚石!
……
张叔夜是身负王命的,无论王厚怎么看待招降仁多保忠一事,都不能阻止张叔夜的行动。所以张叔夜立即就动身离开通川堡,马不停蹄赶赴古骨龙城前线。
从通川堡前往古骨龙城并不太远,张叔夜带着随从亲卫,一人双马,只花了一天半时就感到了在浩亹河驻扎的高永年、童贯和高俅军中。
高永年比张叔夜早来一天,还带来了一万两千番汉兵马,使得古骨龙城前线宋军的人数增加到两万。
这种规模的增兵,也让浩亹河对岸的仁多保忠陷入了惶恐。浩亹河两岸的地势虽然险要,但是这条河流却不深,有许多浅滩可以涉渡,想要靠河流阻挡宋军是不可能的。
而且,仁多保忠手头的军粮正已经所剩不多,根本不可能依托浩亹河据守。而是要沿着浩亹河向西北撤退,撤往仁多泉城。也就是说,宋军完全可以和他一样,也沿着浩亹河进军,然后在途中找个水浅的地方渡河就行了。
“统军,宋军派来了军使。”
就在仁多保忠感到惶恐的时候,宋军的军使来了。
被童贯派来的是乔阿埋,乔阿埋给仁多保忠带来了一个有点意想不到的消息——宋国的知兰州事张叔夜奉了熙宁、泾原两路抚帅吕惠卿的命令,要和他面对面谈判两国划界之事。
第667章 保忠还是忠的()
张叔夜是以谈判两国划界的名义邀仁多保忠见面的,保忠当然不能拒绝了,这本就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儿啊!
现在的情况,哪怕宋人想要得到古骨龙城,仁多保忠也要烧高香感谢佛祖了……
双方见面的地点,在古骨龙城东南,浩亹河的一处浅滩。两人在骑兵的护卫下抵达河边,然后再独自骑马走到浅滩中间,面对面谈判。
仁多保忠高大的身形骑在马上,虽然没有携带任何兵刃,却穿了一副青唐瘊子甲,显得威风凛凛。
而和他见面的张叔夜,则是一身文官的常服,同样没有携带兵刃。不过他的身形也同样魁梧,还有久在西北军中养成的杀气,看上去更像一个将军而不是文官。
“本官知兰州事张叔夜,来人可是仁多统军?”
张叔夜看着对面策马而来的仁多保忠,明知故问道。
“某家正是仁多保忠。”仁多保忠也能说汉话,一口的陇西话,久在西北的张叔夜完全能听明白。
仁多保忠接着说:“本官奉命驻军古骨龙城,不为开衅,只为避免战火波及我国。”
“你国?”张叔夜冷笑着,“仁多统军难道忘了乾顺已经受封为大宋西平王,定难军节度使了吗?”
“张知州,”仁多保忠看着面色不悦的张叔夜,皱着眉头道,“我大白高国已经立国六十多年,国主受大宋官职只是一个名义。”
“是吗?”张叔夜继续冷笑,“不知统军愿意接受这样的名义吗?”
仁多保忠脸色大变,看着张叔夜:“张知州,你这话是何意?”
张叔夜淡淡地道:“我大宋天子久闻统军善抚羌人,又因为青唐路途遥远,难以掌控,所以想请统军出任大宋的青唐城主,知鄯州事,世袭莽替!”
什么?青唐城主,知鄯州事,还世袭莽替?
仁多保忠的心脏急剧跳动起来了!青唐城周遭可是肥沃富饶之土,青海周边更是地势平坦,水草丰美,宜耕宜牧,比喀罗川、仁多泉城这些破地方不在好了多少倍。
昔日李元昊就垂涎青唐富庶,率部前来争夺,结果被唃厮罗用坚守城池和游击战的办法给打败了。之后西夏就再没机会入主青唐,没想到现在大宋朝廷居然拿出青唐城来拉拢仁多家了!可真下了血本啊!
只是仁多家世代都是大白高国的世选名门,深受国恩,族中还有不少子弟在兴庆府做官呢……
“怎么样?”张叔夜笑着,“这个条件够好了吧?统军愿意归顺我朝吗?”
不归顺是不是就要开打了?仁多保忠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不远处的宋军大营,营寨依旧不怎么坚固,不过驻扎在那里的军队却比刚开始的时候多了不止一倍啊!
仁多保忠收回了目光,冷冷看着对面笑容可掬的张叔夜,然后僵硬地点点头:“张知州,在下早就有归顺之意。不过我族毕竟世受国恩……总归需要一些时日进行布置。”
“是吗?”张叔夜不置可否。
仁多保忠又道:“若是知州信得过在下,就让在下先领兵退守仁多泉城,那里是我仁多一族的老巢。又紧挨着青唐城,只要能让在下整顿一番,最多一个月,就能举族归附了。”
仁多保忠的话似乎合情合理,他虽然是仁多家族的族长,但是因为老打败仗,所以没有绝对的权威。想要举族背叛,必须说服族中其他的长老,还要尽可能召回在兴庆府做官的子弟。而仁多泉城是仁多家的聚居地,不少族中长老就居住在那里,仁多保忠的家眷也在仁多泉城。
“如此甚好,”张叔夜笑道,“那么明日你我再见一面,盟誓立约,仁多家再交出人质如何?”
“好!”仁多保忠重重点头,“一言为定!”
……
“归顺?”
“仁多保忠归顺?”
“那么爽快?”
“只怕有诈吧?”
“定然有诈!”
宋军大营的帅帐之中,童贯、高永年和高俅听说仁多保忠要归顺的消息,都显得非常吃惊。
高俅的脸色是最难看的,他的弟兄们可都伸长了脖子等着上阵割脑袋的,怎么就归顺了?
到手的功劳眼看就没了!而且,张叔夜这厮还是用殿前御马直和御龙猛士直浴血奋战打下来的青唐城去拉拢仁多保忠的……
张叔夜的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然后笑了起来:“仁多保忠有没有诈,一试便知。”
仁多保忠答应的太痛快了,张叔夜也觉得可疑。
“怎么试?”高俅插话问。
张叔夜瞅了高俅一眼,微微皱眉,这厮有点跋扈了!他毕竟是个品级不高的武官,只是相当于正将的级别,却压根不把童贯、高永年还有自己放在眼里……
童贯却是一点儿也不在乎,还笑吟吟的提出建议道:“今夜殿前御马直和御龙猛士直就开拔,沿着浩亹河向西北开进,抢在仁多保忠前面把他的退路给封了,他就不得不归顺了。”
“好!就这么办!”高俅笑着,“某家统带的儿郎都急得不行,总算可以上阵割西贼的脑袋了。”
骄兵啊!
张叔夜眉头大皱,高俅的底细他再清楚不过了,虽然也和高家将门沾点儿边,但并不知兵,也没有在开封禁军里面混过。不过是苏东坡、王诜和当今官家的府中小吏出身。就因为带了一支汇集天下精锐的强兵,又遇上了几个蠢笨的对手,才侥幸取得大捷。但是骄傲跋扈如此,实在有点不像话了,对国家,对他自己,都不是好事儿啊!
“高都统,你觉得如何?”童贯笑着问担任熙河军都统制的高永年。
高永年道:“还某家带2000轻骑先行吧。仁多保忠那厮让古骨龙城的温家族人先走了……某家可以带人从浩亹河西岸急行,抄到那群温家老弱前面,用温家人去堵仁多保忠。大官和高都指挥再率领殿前骑士和御龙猛士从背后追击,一定可以打垮仁多保忠的。”
这厮也够狠毒的!
张叔夜也是久在军中的文官,如何不明白高永年的打算。这厮是要绕到温家一族的人马前面,然后用刀剑驱赶温家人去冲仁多保忠的大军。
浩亹河两岸的道路是很窄的,很容易发生拥堵。而要堵上仁多保忠的两三万大军也不一定要用房奴猛士,用温家蕃部的平民也是一样的。
只要有个一两万拖家带口,拉着大车,载着行李的老百姓堵在路上,甚至惊恐奔逃和仁多保忠的兵马撞在一起。如果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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