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要多少钱才能请他们来呢?”
“钱?”苏适摆摆手,“不需要钱。”
“不需要钱?”
“马商自会投钱养马的,还会从大宋运来种马和母马。”苏适道,“只要你们愿意把耽罗道上的草场拿出来租给马商就行了。”
“那马商们怎么获利?”
“养马当然是为了卖马啊。”苏适笑着,“你们高丽要北伐西征,得要不少战马吧?日本国那边也需要马……你看耽罗这块地方养马多好,一定有利可图的。”
尹彦纯反复盘算了一番,觉得没有什么不妥的。耽罗岛距离大宋那么远,就算有几百个宋朝商人和马伕上岛又如何?还能夺了耽罗岛?
大不了就让耽罗国的星主尽快上表请求撤藩国,郡县名分一定,再驻扎上1000精兵,那就万无一失了。
到时候说不定就是高丽朝廷征用他们辛辛苦苦养出来的战马了……
……
“这就是东坡先生的墨宝?”
“正是我叔父的真迹!”苏适指着一副自己刚刚在自己暂住的茅草屋写的《江城子。海东有大儒》的词牌,对崔宪道,“我叔父早就听人说过高丽有六朝老臣崔浩然公首创私学,设九斋学堂,徒众纷集之事,非常之仰慕,于是便写了这篇江城子,让下官带来海东,赠与崔公,可惜……不过今日在耽罗得见崔公后人,下官总算不负叔父嘱托了。”
“没想到东坡先生也知道家翁的事迹了。”崔宪听了苏适的话,又仔细看了看展开的卷轴上几排笔力极佳的毛笔字和东坡居士的落款,嘴巴都笑得快合不拢了。他祖父的大名连大宋第一名士苏东坡都是敬仰的,作为孙子当然感到脸上有光了。
“对了,”苏适看着崔宪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交朋友的本事又见长了,于是继续忽悠,“下官在开京时听闻高丽国的海州崔氏乃是晋朝时的平州刺史崔毖之后?”
“是啊!”崔宪点点头,“我们的祖先正是为躲避鲜卑慕容氏的攻打,携族人亲兵数千逃亡高句丽的。”
“失敬,失敬!”跪坐在一张蒲团上面的苏适立马直起上身,抱了抱拳,“没想到您是博陵崔氏的子孙啊!”
博陵崔氏在唐朝的时候还是很牛逼的,五姓七望之一啊!不过宋朝不讲究这一套了,但是高丽国这里还是一个很拼祖宗的社会。所以崔宪也是很以“五姓七望”的出生而骄傲的——虽然博陵崔氏的家谱上早没他们这一支了。
“可惜,可惜。”苏适忽然又摇了摇头。
“有何可惜?”在旁作陪的尹彦纯问。
“可惜中原的博陵崔氏子孙都不知道海东大儒崔浩然公和他们是同宗啊!”苏适接着吹牛,“下官的好友,云台学宫教授崔子方就是博陵崔氏子孙,如果他知道崔浩然公也是博陵一门之后,一定会提出重修族谱,把海东崔氏纳入其中的。”
“真的吗?”崔宪当然感兴趣啦。他爷爷是海东孔子,高丽国第一的大儒!而儒家讲究的就是敬天法祖,就是讲祖宗的。海东崔氏入博陵谱,再去祖坟祭祀那可是非常长脸的一件事情——至少可以证明自家祖宗真的出自博陵崔氏。
“那是一定的!”苏适想了想,“不如这样,等下官回了海州,就把海东崔氏的情况告知崔子平和叔父东坡居士,让他们出面邀请监国渡海讲学,顺便祭扫祖坟。”
“去大宋讲学?”崔宪都有点懵了,虽然他是高丽进士,但是儒学的功力并不深,怎么可能去宋朝讲学?
“是啊!”苏适说,“海东儒学在很多方面也是极有见地的,应该和中原儒学互相交流,取长补短。”
“那可,那可真太好了。”崔宪这回可算是遇到知己了。他一个名门之后,会被派到耽罗来当监国,自然是靠边站了,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他在王颙篡位的时候态度暧昧。现在当然是追悔莫及,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啊。
而苏适送上的“云台讲学”的机会,显然是能让崔宪扳回局面的。
高丽大儒在大宋的最高学府讲学,这样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啊!如果崔宪可以成为第一人,毫无疑问证明了他的学问。
那么有学问的官员,怎么能在耽罗岛上吹风呢?必须得召回开京担任高官啊!
现在私人的交情有了,国家大事自然就好办了。
不就是想在耽罗国土地上租地嘛……反正耽罗国的地也租不出去,现在有人要了,怎么不是好事儿?
“仲南兄,”高丽大儒崔宪对苏适的称呼都变了,“你们想在耽罗岛上借地修船和租地养马都不是问题。不过……这个不能用大宋官府的名义去租借。”
“那是当然的,用商行的名义租,租金绝不会让崔兄失望的……”苏适笑着,“对了,能用书院的名义租借土地吗?”
其实武好古早就预料到耽罗国不会把土地租给大宋官府的,耽罗国和大宋官方的往来,恐怕都是被禁止的,怎么可能租地给宋国?
但是租地给宋朝的民间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那是生意,无关两国外交。现在耽罗国那么穷,能搞点钱把宫殿的茅草屋顶修一下,也是件很必要的事情啊。
不过武好古对后世殖民历史更了解,知道还有一种比商业租赁更好的办法。
就是开办教堂……也就是书院!范之文他们不就是为了这事儿来耽罗的吗?
“书院?”崔宪想了想,“云台学宫要在耽罗国开书院?”
“当然不是云台学宫了,”苏适道,“耽罗儒生哪有读云台学宫的资格?不过是几个去日本国传道的博士想在耽罗国办一个小学,传播儒家的道理。”
“不是大宋的官学吧?”
“当然不是了,怎么可能是官学,大宋的官怎么肯长住耽罗?”苏适肯定地说,“那些传道的博士都不是官,他们是平民。”
“只要不是官学就行。”崔宪笑道,“不是宋国官府租借,那就是耽罗国或者耽罗郡能够决定的,下官现在是监国,自然可以拍板。”
“那就多谢崔兄了。”
说着话,苏适又拍了拍巴掌。然后就看见范之文带着一群背着绢帛的壮汉,鱼贯而入进了这间小小的茅草屋。一千匹各色绢帛,很快被堆放在了崔宪的跟前。
“这是,这是做甚?”崔宪问话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一点小意思。”苏适笑着,“咱们三船人因为风浪流落到耽罗,全赖监国照应,这区区一千匹绢,就当是谢礼了。”
第628章 吕嘉问变了()
就在苏适在耽罗岛上想尽办法忽悠高丽人的同时,这一次往高丽贺正旦的大宋使团的正使刘逵,已经返回海州数日了。
回到海州的刘逵,并没有马上带领返回的使团往开封府而去,而是借口海上风波劳苦,住进了自家岳父吕嘉问新购置的思园别墅休养。
思园原是纪忆的产业——纪忆在海州拥有大量的地产,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因为流传着朝廷将在海州开办京东商市的消息,所以纪忆又赚了不少不过这次他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将其中的一个园子卖给了吕嘉问,吕嘉问则将之改名为“思园”,作为自己在海州长居之处。
吕嘉问的石炭勾当现在也越做越好了,不仅运输石炭,还在徐州买了个石炭矿,成了真正的“煤老板”!
“煤老板”自然是要买房子的!除了从纪忆手中买下了思园,他还在运盐河两岸大肆购置土地——他很清楚,京东商市得到批准的可能性极大!
因为武好古、潘孝庵、高俅、向宗回、向宗良、王诜、米芾等等在开封府手眼通天的人物,这段时间也一样在海州大手笔吃进土地。
京东商市,肯定是十拿九稳了。
“公路,你不如也投一点钱在海州吧肯定可以赚上一大笔的。”
听到生平最恨奸商的岳父吕嘉问说出这样的话,刘逵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简直被惊得傻了。
岳父怎么变成商人了?
“岳,岳丈,小婿不是商人,不会做生意的。”
吕嘉问一挥手:“嗨,老夫也不是商人。”
您还不是?刘逵心说,海州最大的吕记石炭行谁开的?
吕嘉问说:“而且这门生意不需要会的!”
不需要会的生意?刘逵心说:世上还有这样的生意?要有的话,谁还当贪官?
“就是买进!”吕嘉问气势很大的说,“朐山县城附近的土地,有一块买一块!朐山县城里面的房子,有一间买一间等到明年京东商市一开张,翻一倍卖出去就是了。”
“岳,岳父,真的可以翻一倍?”刘逵有些不确定地问。
“怎么不能?”吕嘉问道,“你现在知道界河商市的三十三家股东在土地上赚了多少?当时他们只投了一万缗就拿到整整一个坊的土地,哪怕已经便宜卖出一半了,剩下的也都价值几十万啊!”
几十万啊!
吕嘉问那个咬牙切齿啊!怎么就没在界河商市入一股呢?一万缗谁没有啊?
“几,几十万?”刘逵咽了口唾沫,“真有那么多?”
“当然有了!”吕嘉问道,“现在界河商市的户数已经超过两万了,人口超过了十万。而且还兴起了酿酒、木材、牲畜、药材、粮食转运、刻印、造纸、造船、造砖、泥灰等十几个财源滚滚的行当”
武好古圈地建商市的眼光当然是好的,选了个极佳的位置开设界河商市——废话,那地方差不多就是天津市嘛,位置能不好吗。所以界河商市才开了四年,现在已经相当的繁荣兴旺了。还出现了一大批“支柱性”产业!
除了吕嘉问列出的十大行业之外,还有以界河大相国寺解库为首的金融业,还有房子卖得飞起来的地产业和相关的建筑业,还有刚刚开始兴起的军工产业,还有生意兴隆的餐饮零售业,还有金银漆器,还有贩卖人口的贩奴业,还有不入流的青楼瓦肆等等。
总之,现下的界河商市就是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真是发展最快的时候儿!而界河商会的股份,也就成了让人眼红的聚宝盆了——商会从去年开的就向股东派发股息了,每股(一共就33股)派息超过一万缗,等于一次收回了全部投资。
不过那些购买了商会股份的股东,现在根本就不在乎分红了。因为他们没一家都能分到一个坊的土地!当初是不值钱的,可是现在已经升值的不像话了,而且还在继续看涨
这样的财富效应摆在眼前,又怎么能不让人心动?
所以当曾布、蹇序辰联名上奏请开京东商市之后,朐山县城周围的地价就开始飙升了。之前错过了界河商市的豪门权贵富商,现在都盯上了还没有出炉的京东商市了。
“武好古那厮得意不了太久了!”刘逵咬咬牙,“界河商市也快到头了!”
“怎么啦?”吕嘉问看着刘逵,似乎有些吃惊,“公路,你在说甚?”
“岳丈,”刘逵压低了声音,“您大概还不知道吧?武好古那厮在界河商市私蓄精兵!他要造反!”
“瞎说!”吕嘉问一挥手,“他造哪门子反?他那么多钱,官家又待他如兄弟。”
“真的!”刘逵道,“这一次他从界河商市调了100精兵护送苏适去日本国那100人都是私兵,精锐异常啊!”
“100人,100人怎么造反?”吕嘉问还是摇头,“他现在是将门,养100私兵也不为过啊,而且他的界河商市现在至少价值上千万缗,不养点兵护着能行吗?”
“可是那100人个个都有铁甲!”
养私兵在宋朝不是大罪过,王安石自己搞了保甲法,不少豪门钻空子把保甲养成自家打手的多的事儿。
但是保甲也不能藏有五领以上的纸甲,更不用说百领铁甲了!要认真论起来,武好古的脑袋都是可以搬家的。
吕嘉问皱眉问:“你亲眼见到了?”
“见到了!”刘逵道。
“那些披甲的私兵呢?”
“大概在耽罗国吧。”
吕嘉问笑了起来:“那不就是没有吗?你这个是口说无凭啊!耽罗国不是大宋的土地了,咱们也管不着啊。也不可能派人去耽罗国调查啊。”
这个不对啊!
刘逵突然感到不对了,自己岳父怎么啦?怎么在替武好古说话啊?武好古不是和他有杀子之仇吗?现在有武好古造反的证据,虽然武好古和官家要好,不一定能要了他的性命,但总归能让他栽个大跟头吧?
可自家岳父为什么好像不大乐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岳父”刘逵斟酌了一下,“小婿在国子监的一个门生现在做了监察御史里行,可以风闻言是,不如让他上个弹章”
“不可!万万不可!”
不可?刘逵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这位是吕嘉问还是吕好问啊?
在确定没有认错之后,刘逵才问:“岳父,您这是您这是怎么啦?”
“公路,”吕嘉问摇摇头道,“你怎就不明白呢?界河商市不是武好古一个人的,三十三家股东中有二十五家是大宋这边的,除了武好古和他的几个心腹之外,都是开封府的亲贵!更不用说在界河商市开买卖发大财的那些人背后的主子了。你要是告他一个谋反大罪,那界河商市能脱得了干系?他要养私兵也就在界河商市吧?那是他的地盘,商市还要开吗?到时候那些人还不把你当成仇寇?
而且现在是京东商市和京东市舶司开设的关键时刻!如果界河商市和界河市舶司出了问题,还会有京东商市和京东市舶司吗?”
原来如此!刘逵已经明白是怎么闹的了,原来他的老岳父现在全部身家都压在京东市舶司和京东商市上了,说不定还借了高利贷。要是最后泡了汤,开不成了,老头子还不得破产跑路去躲债?
死一个儿子算什么?吕嘉问有很多儿子呢!财路被挡才是大事儿,要是破了产,那么多儿子孙子将来怎么办?
唉!刘逵在心里面一声长叹!金钱果然是万恶之源,连自己这位从来最鄙视商人的岳父老泰山,现在也被金钱腐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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