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姜邯赞同时代的高丽名将姜民瞻(进士出身)、崔冲(状元,号称海东孔子)等人,也都在战后安享荣华。
从这些高丽状元进士个个都能上战场,而且打完胜仗还能善终来看,高丽人的确也没学会以文御武的精髓……
“庚戌年中有虏尘,干戈深入汉江滨。当时不用姜公策,举国皆为左衽人。”
在王颙念完了祖宗留下来纪念功臣的七绝句后,陪伴王颙的大臣们也跟着一起念了一遍,然后又一块儿向姜邯赞的牌位拜了拜。
吴延宠心下明白:大王一定是下了开战的决心,所以才会在祭奠显宗先王的时候大张旗鼓拜祭了姜公。
这是鼓励两班重臣们向姜公看齐啊!
……
高丽王国的宫城满月台,也和开京一样,是建设在一片山丘之间的。
单论占地面积,比开封府的皇城可大了不少,不过皇城的土墙之内,却有不少起伏的山丘错落其间。被称为“寿昌宫”、“仁德宫”和“寿德宫”的三座宫殿,看上去就像三座宋朝的地主大院,散布在小山包之间的平地上,布局凌乱,一点也不整齐。
高丽国王日常处理政务、接见大臣的地方是仁德宫的长和殿,是仿照着宋朝的宫殿建筑起来的,不过却处处透着粗糙,一看就是个马马虎虎的劣质仿品。
高丽国的大王王颙,这个时候就在光线昏暗的长和殿中端坐着,穿着一身红色的袍服。这位大王蓄了一部大胡子,坐姿也非常威武,有那么一点武将的风采,而且他的王位也是凭本事篡夺来的,所以在当下的开京,是有不少大臣当他是一位大有作为的明君雄主的。
雄主王颙此时正精神抖擞地听着大臣吴延宠在汇报“军火贸易”进展的情况。
而吴延宠则已经说完了“用税关抵押换取兵器”的办法,正在说着自己的分析。
“大王殿下……据臣观察,大宋现在越来越像一个精于计算的奸商了,他们既想要收复燕云之地,又不愿意真正走强兵备战之路,所以就只能投机取巧,想要通过扶植辽国的对手来达成目的。而我高丽国力蒸蒸日上,已经有了强盛大国的影子,是宋人唯一的指望。”
“既然唯一的指望,那他们为何不送我们兵器?”高丽大王王颙淡淡地问。
“因为大宋惧怕契丹,不敢公开支持我们北伐生女真。”吴延宠回答,“所以他们才要用贸易的形式,向我们提供兵器……不过我们只需要给出200万,就能拿到价值600万的现成的兵器。比购买原料,自行制造加工要划算的多。”
这个时代的高丽棒子当然没有发展制造业的想法,一样的钱,拿到现成的武器当然比拿到原料划算了。至于大宋军器监的武器质量有点差的问题,高丽国君臣也不在乎。毕竟再怎么差,也比高丽人自己的东西好啊。
现在的高丽首都都跟个森林公园似的,他们的手工业是什么水平就可想而知了。虽然不乏少量的精品——高丽国是庄园经济,两班贵族的庄园里面有点良匠——但是要准备十几二十万大军是不够的。而要扩大生产,就得派徭役拉壮丁了,至于拉来的壮丁会不会干手艺活,那就管不了啦。
高丽国就这点土地人口财赋,根本不可能供养数量庞大的官营手工业劳动者,而且高丽国自显宗朝和契丹的战争结束后,到现在80多年都是太平岁月,也不需要养那么多造兵器的工匠。
“尹卿,你怎么看?”
王颙没有马上做出决定,而是征求起了知枢密院事尹瓘的建议。尹瓘曾经多次出访辽国和大宋,对两国的情况比较熟悉。
“大王殿下,臣赞同将海州关和釜山关买扑给宋人,以换取400万缗用于采购兵器。”尹瓘道,“因为我国已经80年未遇大战,虽然国力鼎盛,但是兵戈之事,已然多年未修。而生女真诸部,连年内讧,各部多有悍勇之士,非用十倍兵力才能确保取胜。”
“那生女真各部有多少战士?”
尹瓘说:“各部若是合兵,当有两万壮士。如果只看兵力最强的按出虎水完颜部,大约有3000精锐。至于曷懒甸诸部,可用之兵最多有2000人。”
“哈哈哈,”王颙大笑了起来,“昔日10万契丹尚且为我所败,如今不过数千女真……看来我大高丽雄起有望了。
尹卿,你觉得需要用多少兵马才能让生女真臣服?”
“二十万!”尹瓘回答道。
“需要那么多兵马?”王颙吃了一惊。
女真人撑死了就两万大军,自己这边要出二十万,也太高看女真人了吧?
“大王殿下,”尹瓘解释道,“二十万大军中的十万可以用于征伐曷懒甸、太白山诸部女真。另有十万驻防千里长城,防备契丹人南下。
若是我军在曷懒甸、太白山进展顺利,则可以顺势招抚按出虎水完颜部等生女真部落,利用他们的骑兵作为先导,向辽国的东京道进兵,一举恢复我大高句丽的故土失地。同时还要联合大宋,煽动渤海人。”
尹瓘的话正中了王颙的下怀,曷懒甸并不是他的终极目标,恢复高句丽的故土才是他的目标!
而要达成这个目标,高丽王国就必须先击败生女真,然后再压服或者招抚生女真各部。只要生女真各部都站到高丽国一边,那么高丽就能进一步煽动渤海人起义,并且联合宋朝一起讨伐契丹。
王颙重重点头:“好!就依尹卿所言。吴卿,劳你马上以采买使之名前往大宋,面见宋主,告知我国联宋之方略!再试探能否在将来把宋国交给契丹的岁币,转交我大高丽!”
第571章 论道 一()
上元佳节,万户悬灯。
开封府城之内,一盏盏灯笼,悬于大街小巷之中,仿佛银河上的群星都飘落到了地面。
皇宫大内,宣德门外的御街之上,一座座造型各异的灯山,也第次点亮,将长长的御街变成了灯火的长廊。在御街之上点亮的彩灯,大多属于各府院监司和皇亲贵胄,无不是美伦美奂,极尽奢华。
此时宣德门城楼上,赵佶穿着红衣幞头,受过群臣拜贺之后,就带着后宫的妃嫔坐于一处,饮酒观灯。而宰执和翰林学士们也在城楼上,陪着皇帝一起看灯。
登上宣德楼看灯是一项荣誉,是官家的甘霖沐泽,所以在喝过官家赐下的御酒之后,宰执和翰林们就要分韵即席赋诗作为答谢。如果谁做不出来,那可就要沦为官场笑柄了,自己都没脸在高位上继续呆下去了。
不过如今大宋贵文轻武,能够位列宰执的都是东华门外唱名的大才子,翰林学士更不必说了。要他们做首可以流传下去的诗篇不易,想应付一下场面是没问题的。
曾布是次相,在韩忠彦做了一首花团锦簇的马屁诗后,也挥毫泼墨写了一首。不过他今天没花什么心思,因为他心中有事儿,满满都是苏东坡要来开封府的消息。
这个消息是曾肇让人骑着快马捎到开封府来的,曾布知道后就头疼到现在。
新党和二苏兄弟可没啥好论的。韩忠彦当年不过是在大名府混日子,好歹也是知州,城门一关他就是土皇帝,而且大名府又是大宋的北京,也不算太亏了。
所以韩忠彦当了左相后和新党还是可以相处的,至少没闹得太难看。
而二苏兄弟可以被逐到岭南了!特别是苏东坡被放逐去了儋州,之前还因为乌台诗案差点送了性命。若是他二苏在政治上翻了身,那新党的重臣们还会有好下场?
所以在参加今日灯会之前,曾布就对同党们说了:“不能让二苏来开封府!”
武好古和程颐是不怕的,他们俩官儿都不大,在官场上的根基也有限,怎么敢怼树大根深的新党?就算他们把新学批臭了,也不等于可以取而代之。
但是二苏就不一样了!
二苏是可以拜相的!其中苏东坡还一大堆的门徒,什么六君子,什么四学士的,而且门徒们还有门徒,徒子徒孙一大群,其中不少是中过进士,资格也很老的官员。
比如那个知京兆府李格非现在就很红……有传闻说官家前几日还微服出宫,在潘家园里同李格非的女公子李清照合作填了首词!两人看上去很熟悉,仿佛是多年的好友!
二苏加上个李格非可就能占下半个政事堂了!另外还有米芾和王诜都是苏东坡的朋友,也是官家在潜邸时的好朋友。其中王诜可以做枢密院都承旨,米芾可以权发遣开封府,米芾的儿子米友仁够资格当个崇政殿说书……
不得了啊!如果让二苏回了开封府,新党恐怕就要根基动摇了!
“官家,那不就共和楼吗?”
正站在官家身边,伸出纤指遥遥指着城楼下面一座“灯楼”的正是元佑皇后。她是官家的嫂子,可是怎么看她和官家之间都有点亲密过头了。而官家的正宫王皇后,则有被冷落的迹象……
看着官家和刘皇后,曾布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赵佶顺着春葱一般的纤纤玉指,望着斜下方,略远处出现了一座房子模样的“灯楼”,看外形还真有点像是共和楼。这应该是共和行摆出来的。看到共和行的“灯楼”,赵佶就联想到了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程武论道”。
“这两天还有程颐和武大郎论道的消息吗?那个侯仲良出发了吗?”
天子身后的几个高品内侍互相看了看,勾当皇城司公事的李忠便上前一步,“侯仲良初五就出发往界河商市去了,关于这场论道,东京士林中仍然有人热议。”
“是吗?”赵佶笑了一声。他并没有想过这场论道很可以动摇新党的根基,只是觉得有意思,都有点等不及想看武好古和那个古板迂腐的程颐怎么论道了。
庞宽笑着,略略提高了音量:“陛下,老奴经常看报纸来着,报纸上讲,也该叫新学派人去参加论道。”
曾布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庞宽还真该死,居然想把新党拖下水!
不对啊!曾布感到有点奇怪,庞宽是向太后的人,应该是支持孟皇后的,照理说孟皇后滚蛋后他就应该失宠了。怎么现在官家还是那么信任他呢?刘皇后就不吹点枕边风——刘皇后当然不会吹这样的风了,她是知道内幕的,当然也知道庞宽是拥护赵佶当皇帝的关键人物。赵佶怎么都不会亏待庞宽的……
“陆卿,”赵佶被庞宽一提醒,真的点了陆佃的名,“怎么样?要不要去和程颐、武大郎论一论?”
这话一出,宣德楼上所有的大臣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万一陆佃说错了话,新旧两党可就要在论道场上一较高低了。这可对目前在政事堂内人数占优势的新党大大不利了……
“陛下,”陆佃说,“荆公之学讲究的是通经致用,不去深究那种不能致用的大道。所以新学和关洛之学、实证之学乃是道不同,无可论。”
道不同,无可论!
回答的好!
曾布暗中松了一口气,陆佃找了个好理由。
赵佶略一沉吟,笑着说:“程颐的那一套的确不能致用,不过武大郎的学问可是挺有用的,陆卿找个机会还是要论一论的。”
“臣领旨。”陆佃连忙接旨。
赵佶的话说得很含糊,没有说什么时候论,也没提怎么论,陆佃有很大的运作空间。譬如私下和武好古见个面论一下也算是论过道了。
“如此也好。”赵佶也没再说什么,他并不希望武好古公开和陆佃论道,因为公开论道很可能造成武好古和新学学派的决裂,而新学新党实为一体。双方一旦决裂,对武好古可没什么好处。
曾布一直在留意赵佶和陆佃的对话,他似乎体会到了官家的心意,连忙上奏道:“苏程二家论道,实乃儒学数十年未有之盛世,足以昭显陛下之文治鼎盛,所以应该由国子监隆重操办。”
赵佶轻轻点头,曾布的提议和他想的是一样的。本朝文治胜于历代,而自己这个皇帝又是自古以来文采第一的君王,正因为有自己这样的君王,才会有武好古这样的大儒啊!
“好!”赵佶笑道,“那就由陆卿和国子监共同操办此事。
另外,此次论道既然是儒门盛事,那就不能只有我大宋的儒生参与,还应该邀请辽国、夏国、高丽国、安南国、大理国和日本国的儒生前来,共襄盛举!”
韩忠彦听到这话连忙请示道:“陛下,该由谁出面去邀请各国儒生?”
赵佶略一思索,说道:“这是儒门论道,又不是国家之间的交往,自然是国子监和云台学宫啊。”
……
同一时间,武好古和苏东坡正在云台学宫里面准备同理想、新学论道的事情。
“程正叔古板迂腐,一天到晚装成道德君子教训人,你和他论道怕是说他不过啊!”
“弟子不必说过他,弟子的实践之论就是用来检验他的天理假说的。”
“假说?”
“就是假定、假设之说。天理之说目前不可证,不可证之道就是假说之道。不仅伊川先生的天理之说是一种假说,而且佛教、道教、景教等诸教的鬼神之说也是假说。各种假说都是基于可证、可见之事务的推理和想象。而天理之说因为产生的比较晚,所以假设得还是比较合理的。”
“哈哈哈,程正叔听到你的评论一定会被气昏头的,为师都有点等不及想看你被他教训的场面了。
不过这一次咱们的对手可不仅是理学,还有新学!崇道,你懂多少王安石的新学?”
听到苏东坡的提问,武好古就忍不住皱眉头了。王安石的新学是显学,他在城南书院念书的时候自然也修过——准确的说,修过新学的是原来那个武好古,而现在这个灵魂来自后世的武好古只是继承了那些记忆,而且又将后世的知识同记忆中的儒学结合起来了。
所以他能深刻的理解程颐的理学,也能够将实证主义变成儒家求道的工具——这并不困难,凡是接受过理学大兴之前的正规儒家教育的读书人,都能将实证主义和儒学结合起来。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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