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秋日将至,济水…梁山泊…五丈河…桓沟等等水路航道,就要迎来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儿了。在须城十字北巷上的梁记保押行门外,新来的大掌柜赵铁牛穿着一身对襟长衫,手持着大蒲扇,一边扇风,一边大声指挥着十几个精装汉子打扫着保押行的门脸儿。
所谓的保押行,就是兴起于明清的镖行、镖局的前身,而“保押”二字,则来源于“保押纲运”。保押顾名思义,就是保护和押送的意思,而纲运则是成批运送大宗货物的意思。大批运送的货物用车或船只装载,若干车、船则编成组,一组称一纲,就谓之“纲运”。宋初的时候,纲运都是官运物资,是由民伕保押的,是徭役的一种,丢了,少了,还需要赔偿。结果丢失的东西太多,民伕无力赔偿,多有破产。所以在宋太宗年间,就改由军兵保押纲运。
可是到了仁宗朝时,西夏崛起,陕西、河东成为前线,需要大量的纲运补给。于是就让商人参与纲运,盐引、茶引就是发给这些纲运商人的报酬。而商人参与纲运后,自然就有了保押服务的需求。
与此同时,负责保押纲运的武官因为禁不住商业利益的诱惑,也纷纷向“吏商”转变,纲运货物的数量和价值都大幅增长,保押的难度自然大增。依靠这些武官手中不断衰减的武力,也就不足以进行保押了。所以这些“吏商”也需要民间的武力来保护自己了。
而主营拦路抢劫的梁山好汉们,自然也不会放过保押纲运的大利了,而且梁山的保押营生干得还相当不错——在郓州、齐州、兖州、济州和濮州地面上,有谁敢劫梁山好汉的道?梁山可是这五个州地面上最大的一伙山贼,还是水陆两栖的,不仅占着梁山这个小山头,还在号称“八百里梁山泊”的湖泊中横行霸道。
来往纲船,除非有碰不得的背景,否则谁敢不向梁山上供,保准会出状况!不一定要劫船,给你凿沉了,弄翻了,也是够呛的。所以就是后台和钢板一样硬的纲首,多少也会打赏梁山泊三瓜两枣的。
另外,在郓州、齐州、兖州、济州和濮州等五州地面上吃保押行这碗饭的江湖好汉们,也都要给梁山上点供的。
说起来,梁山好汉才是这五州保押行的衣食父母啊!没有他们在水泊梁山落草为寇,大家伙的保押行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而在郓州、齐州、兖州、济州和濮州地面上敢不鸟梁山泊的,也就是阳谷西门家这样的土豪劣绅了如果不动用实际战兵数量过万的开封、河北禁军,或是“战力恐怖”的西军,想要剿灭梁山泊的这般好汉,就只有让西门家族为首的五州土豪劣绅们出全力了。
不过五州土豪和梁山的关系是非常复杂,有时候相斗火并,有时候又合作互利但是绝不会发生五州土豪齐心协力灭梁山的事儿!
因为灭了梁山,舞刀弄枪的土豪们就要被读圣贤书的乡贤士大夫们往死里欺负了。
所以梁山和五州土豪们间,基本上还是合作共存的时候多,狗咬狗的时候少。如丰县大泽乡的那一场火并,还真是极少有的。
因而赵铁牛的梁山好汉生涯和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既不住在山上,也不用去拦路抢劫。而是舒舒服服住在郓州州治须城的城内,担当保押行的掌柜,和各路人物往来,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对了,赵铁牛掌管的这家保押行实际上就是梁山泊和各路好汉还有纲商们接触的窗口。
现在已近秋季,水路繁忙的时候就要到来了。赵铁牛也要代表梁山泊和各方面进行谈判了——刚刚过去的一年对梁山而言是非常困难的,因为被超凶的西门女侠带人在丰县大泽乡暴打了一顿,还丢了一个头领(李进义因为伤重,在几个月前死在了应天府的大牢里),江湖声望大跌,不得已调降了保护费,所以大家的日子就过得辛苦了一些。
希望今年可以涨点儿钱了赵铁牛抱着胳膊,看着正卖力打扫的喽罗们,不禁皱起了眉头。
要涨保护费可不容易啊,除非梁山能尽快做一笔“大买卖”,提振一下江湖声望。
正琢磨着要怎么涨价的赵铁牛,忽然就听见巷子口一阵马蹄缭乱的声音,十几骑马正朝这里奔来。大伙儿的目光都不由得转了过去,赵铁牛也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当先一匹高头大马上却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在这女人身后,还有一骑举着面青色认旗,上书“西门”二字。
来者正是超凶的阳谷女侠西门青!
虽然在阳谷县城内不少无知愚民都编了段子笑话西门女侠,不过在京东东路的江湖上,西门女侠还是凶名赫赫的!
因为西门女侠带人在丰县大泽乡把晁盖、宋江率领的梁山好汉揍了个鼻青脸肿。梁山四头领李进义死了,大头领晁盖还毁了容
而且大泽乡一役后,梁山好汉们还不敢去找西门家寻仇,西门女侠的凶名自然是震天响了。
“快,快开正门,有请西门女侠!”
赵铁牛连声儿下令,梁记保押行大门洞开,赵大掌柜好像压根不知道西门女侠暴打梁山好汉的事儿,满脸堆笑地迎向前去:“啊!可是阳谷西门女侠?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这大热的天儿,快快快,快请下马,到行内小坐片刻。”
西门青也客气的拱拱手,然后撩袍下马,笑着问道:“你就是赵三十六吧?久仰,久仰。”
三十六是赵铁牛在梁山好汉中的排名,现实中的梁山可没有108好汉,只有36个头领,在李进义去世后,就剩下35个,赵铁牛正好补进去,所以就排名36了。
“把箱子都抬进去!”西门青朝身后几个西门家的武士吩咐了一声,才跟着赵铁牛昂首阔步进了梁记保押行的大门。
这时赵铁牛才发现在西门青这一行人的背后还有一辆马拉的板车,板车上摆着几个看着就沉甸甸的箱子,也不知里面装得是什么?
在保押行大堂之内,赵铁牛着人献上香茗,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女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西门青淡笑了一声道:“三十六哥,妾身走这一遭,是想请动梁山好汉做一桩大买卖。”
赵铁牛赔笑道:“不知是甚大买卖?陆上的,还是水上的?是插肉(杀人),是切竿子(劫道),还是拔桩子(打庄子)?”
他说的自是黑话,西门青都能听懂,笑着应道:“想请好汉帮忙拔个桩子。”
赵铁牛接着问:“木桩子(防御弱)还是石桩子(防御强)?”
西门青回答:“是木桩子。”
赵铁牛又问:“桩子在何方?”
西门青道:“阳谷县,安乐镇,一碗饭。”
“一碗饭”是阳谷范家的绰号,不仅是取了“范”的谐音,还说明范家没啥油水,打下来也就是“一碗饭”——抢点米面而已,金银财宝是没有的。而且范家还是士大夫之家,打了以后麻烦倒是有一大堆
第303章 糊涂知县()
听到西门青的要求,赵铁牛大吃了一惊,失声道:“西门女侠,这阳谷范家可是士大夫之家,家里面有好几个从九品的文官啊!”
“你们梁山怕范家的那三个从九品的老头子?”西门青瞪眼瞧着赵铁牛,“三十六哥,你莫不是入伙时间太短,不知道郓州江湖上的行情吧?”
“这个,在下略知一二,不过此事仍然非同小可……”
赵铁牛知道梁山在郓州、齐州、兖州、济州和濮州等五州地面上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但是他对有可能造成官人死亡的事儿,还是非常害怕的。
西门青冷笑道:“这事儿你也做不了主,去和山上的晁头领、宋头领说就是了。而且我也不叫你们梁山兄弟白白忙活,酬劳是少不了你们的。”
她说话的时候,跟着她的西门家的壮汉们已经抬了四个黑漆漆的木箱子进来,并排放在了赵铁牛面前。
“打开!”
随着西门青的一声令下,四个箱子同时被人掀开了。
嘶!
赵铁牛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儿。
眼前银光闪闪,险些花了眼睛。
定睛看去,原来是一挺挺的银子。赵铁牛猛然抬头,诧异的向西门青看去,心想:范家到底哪儿招惹西门青了?居然下这样的血本要搞他们?
这个时代消息传播还是挺慢的,一天前发生在阳谷县的事情,身在须城县的赵铁牛到现在还不知道。
至于西门青遇上淫贼的事情,赵铁牛知道的倒是比谁都多!哦,他知道的不是西门青遇上淫贼,而是西门青当了淫贼,把武好古那个财神爷给睡了……看看西门青的身材,多半还怀上了人家的崽子,这下潘巧莲那个娘们可要郁闷了!
西门青指着四个木箱子说:“这里是三千两白银,若到市面兑换,五千缗铜钱也能换到。这笔银钱是给梁山好汉‘吃饭’的报酬,事成以后,还有七千两白银奉上。”
用来收买梁山好汉的一万两白银自然是武好古给的……是西门青的“卖身钱”中的一部分。买卖西门女侠的交易肯定是一笔“君子交易”。
西门婆婆根本没提钱,意思就是让武大郎随便给……哪怕一文钱,西门青也会欢天喜地去给武好古做妾的。而武好古则带了两万两白银出门去“买”西门青,对武大郎而言,西门青可是无价之宝!
“而且,我也不要你们灭了范家满门,”西门青笑着说,“更不需要打杀那三个有官身的老家伙,你们只须请上几位范家的男丁上梁山入伙即可。”
打破范家庄是很容易的,因为范家是诗礼传家的,战斗力等于零——看看那些在阳谷县城里面被开封泼皮揍的范家弓手便可见一斑了,这些人可还是范家比较能打的人呢!
可西门青也知道梁山好汉们,特别是那个宋黑子的办事儿作风。让他们打破范家庄没问题,可是要他们杀光范家的男人却是不可能的。无关紧要的人也许会杀一些,但是范九秀才,范十三秀才,还有那三个范家的九品芝麻官是一定不会杀的。
不过西门青也不需要梁山去杀光范家的男丁,她只是要挖了范家在阳谷县的根,并不需要灭了范家的门。
赵铁牛不大确定地问:“只要请几个范家人上山入伙?”
西门庆补充道:“还须多出动些好汉,至少出兵1000人。”
1000个强盗可不是小数目了!
现实可不是《水浒传》,动辄就几万强盗的,有那么多强盗还在梁山呆着?早下山去夺了大宋江山了……夺了江山,也省得伤脑筋办招安了不是?
所以现实中的梁山贼寇,就是36个头目,1000余个喽罗。而且梁山贼寇们也不是都住在山上的,因为梁山是个很小的山头,不到600尺高(不到200米),面积也不大,根本藏不了1000多个贼。
再说也没人规定过强盗必须是一份全职的工作吧?大宋朝的禁军都不是全职的,何况强盗?而且1000多个贼的背后还有1000多个幸福的大家庭和小家庭呢!怎么能整天呆在山上不管家里?
《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几乎全是光棍,也不知道怎么解决生理需求和繁衍后代的?没有后代,山贼事业的接班人从哪里来?
而现实中的梁山强盗们大多是有老婆孩子的……这些人不仅拦路抢劫,而且还收保护费、过路费的,收入自然是高的,怎么可能娶不上老婆?要是老婆都娶不起,谁还跟着做贼?
因此梁山的好汉们其实是一伙盘踞在梁山泊周围的“黑恶势力”,都是有家有口的。小喽罗们平时也捕鱼、务农,有需要的时候才跟着头领们出门做贼。
而大头目们也都有各自的买卖,要么当地主,要么做渔霸,要么酿私酒,家里都是舒服的大宅子,还有妻妾仆人伺候着。
其实这些人也和西门家差不多,都是“黑恶势力”,只是西门家不抢劫,所以不是山贼。
而当时梁山泊这一带号称“港汊数千条,周围八百里”,地形非常复杂,又是水路运输的枢纽,自然容易出现水匪恶霸。他们发展壮大了,就形成了所谓的“梁山好汉”。
如果谁跑到梁山上去寻找打着“替天行道”大旗对抗朝廷的大股山贼,那肯定是要失望的。
而在须城城内接了西门青的大生意的赵铁牛,也没有去爬梁山,而是出了城,直奔梁山脚下,梁山泊边上的宋家村而去。走了好几十里地到了宋家村后,又入了村内最大最奢侈的一所宅院,这里边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孝义黑三郎宋江的住处……
……
“啥子?范之进的婆娘被开封府来的淫贼夺了?不对呀,那范九秀才的婆娘不是早没了吗?”
同一时间,刚刚从须城县公干返回的知阳谷县事,宣奉郎施国忠正在听县尉张克公禀报“淫贼案”,听了一半,这个五十岁才中进士,今年已经六十多的糟老头子就捋着白胡子,用一口川音发问了。
“宣奉,被夺的是未婚妻。”张克公皱着眉头禀报,“范家就是这么报的案,这是诉状。”
说着话,他就将一份范之进亲笔写的诉状双手递给了施大知县。
施大知县接过诉状,展开一看,点点头称赞道:“好字!真不愧是阳谷才子,这笔字写得真是不错啊……嗯,文章做得也好,字字珠玑,读起来有一种酣畅淋漓之感。看来范九秀才这一次多半能高中进士了!”
这都什么呀?张克公心里面苦笑,您老现在是知县审案子,不是科举主考官啊!字好不好,文章好不好的……都没有道理对不对要紧啊。
“宣奉,”张克公皱眉问,“您觉得范九秀才的诉状有没有道理?”
“道理?”施大知县摇摇头道,“我看是没啥子道理的……中了进士才是硬道理!只要中了,自有如花美眷,还是带着十万缗嫁妆倒贴上来的。这范九急个啥?再有几个月没准就是进士了,到时候还怕没有娘子?再说他又不是没讨过娘子,连传宗接代的儿子都有了,还急个啥嘛?”
张克公真是哭笑不得,这施大知县还真是“自有道理”,只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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