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豪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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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豪商-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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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和推官办公之处,判官和推官都是辅佐开封府青天大老爷的文官,其中判官管辖着狱讼刑罚,不过被押在开封府大牢里面的武诚之却不是判官左厅管辖的,而是由开封府司录参军事的治所开封府司录司管辖。

    开封府司录司简称府司,又叫府院,与左军巡院、右军巡院合称三院。三院在开封府体系中的地位非常重要。其中府司之下还设有府司西狱,就是所谓的开封府大牢。

    而被关押在府司西狱中的,都是候审的嫌疑犯和证人,武大郎的父亲武诚之则是以证人的名义押在府司西狱中的。因而待遇要比在押嫌犯好多了,有个小小的单间,冯二娘还使钱买通了几个押司和衙役,送了床板铺盖进去,每日还按时送来饭食和替换的衣物。倒没让武诚之吃多少苦。

    在一个被冯二娘打典过的姓朱的押司带领下,武好古和冯二娘走到一间看上去还算干净的牢室前。透过一排木栅栏,武好古看见个穿着灰色长袍,光头没有戴巾帽的胖子背对着自己坐在床上。

    “官人……”

    牢房里坐着的男人,听到冯二娘的呼唤声,便站起转身,他的行动有些缓慢,转过身来后,武好古借着昏暗的光线,认出了那人便是自己这一世的父亲武诚之。

    “大郎,你也来了。”武诚之气色不大好,声音也有些沙。

    “阿爹……孩儿马上就能筹到款子救您出来了。”

    武好古瞧着木栅栏后面这个看上去非常萎靡的中年男子,心中突然涌出了悲痛的感觉,眼眸也跟着湿润起来了。

    “哦,是吗?”武诚之慢慢走到了木栅栏前,看着儿子苦苦一笑,“大郎,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你了……”

    武好古看着父亲,发现对方的脸色有些奇怪,有一种压抑不住的痛苦流露出来。

    “阿爹……”

    武诚之一抬手,止住了儿子的话,然后又冲妻子冯二娘打了个颜色。

    一个小小的银铤马上就从冯二娘手中塞给了一旁的朱押司,二娘嗲声道:“押司,他们两父子多日未见了,不知能否借个干净一些的耳房让他们说会儿话?”

    姓朱的押司收了银铤,自然好说话了。马上吩咐狱卒打开牢门,让武大郎进去把武诚之搀扶出来,然后便带着武家两父子和冯二娘去了一间靠近牢房的小小的耳房。

    不过进房去的只有武诚之和武好古父子,冯二娘却在耳房外面的小院子里和朱押司有一句没一句唠着家常。

    “大郎,前日听二娘说,你关了画斋,搬去书院住了?”武诚之在耳房内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后,便低声提问道。

    “阿爹,”武好古回道,“儿想把画斋典出去后,就静下心来读点书。”

    “读书?”武诚之一愣,他这长子并不喜读书,倒是次子武好文在儒业上有些天分。

    “去读些书也好,”武诚之微微一皱眉,“我家自你公公(指武好古的曾祖父武宗元)开始就岔了道,丢下儒业专攻起绘画小道了,到为父这一代,连个官身都没了,守不住家业也是理所当然的。”

    “守不住了?”

    武诚之点点头,叹道:“是《八十七神仙图》啊!”

    “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图》?”武好古当然知道这幅在中国绘画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作了。

    “对。”

    “可这幅画不是摆在万寿观吗?”

    在武好古这一世的记忆中,同样有《八十七神仙图》的情况。

    “摆在万寿观的是赝品……是你公公临的。”

    武好古倒吸口凉气儿。这幅画即便在北宋,也堪称是国宝了!为了得到它,那些权贵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不过武好古还是有些不死心,追问道:“是谁看出来的?”

    “是米襄阳!”

    居然是米芾,看来是错不了啦!

    武好古连连摇头,“阿爹,现在如何是好?

    宫中会不会来索《八十七神仙图》?若是拿不出来,会不会治我们的罪?”

    “官家怕还不知此事吧?”武诚之摇摇头,“若是官家过问了反而没事……此事又不是我父子干的,要追究要是你公公的错。他人都入了土,还能怎么着?开棺戮尸么?官家岂会为了一纸画做这等事体?”

    偷了张画而已……也不能叫偷,读书人的事情,不算偷的。

    不过就是用赝品换下了一张画而已,又不是要谋反。对一个文资的从六品士大夫朝官而言算甚底事情?就算当年抓了武宗元的现行,最多也就是贬个官罢了。

    连主犯本人都没事儿,他的不知情的子孙还能有什么罪?如果这事报到哲宗皇帝那里,最多也就派人到武家寻一下,寻不到也就算了。若是这点器量都没有,还当甚底官家?

    所以真正可怕的不是大宋官家,而是盯上武家宝贝的官……

    武好古想到了走,“阿爹,我们是不是该一走了之?”

    “不行啊,”武诚之摇摇头,“开封是天子脚下,是全天下最有王法的地方……我父子若不是在开封呆着,或许早就被人捉去严刑拷打了!”

    大宋是有人权的!虽然不能和现代社会相比,但肯定是新中国以前最讲人权的时代,没有之一。

    而北宋东京开封府城内,则又是整个大宋最讲理的地方。如果要放眼当下的世界,肯定也是平民百姓最能得到保护的地方。

    所以觊觎《八十七神仙图》的那些人,到现在也只是在合法地陷害武家,并没有撕破脸来拿人。

    但是这也不等于那些贵人会轻饶了武家,他们还是要“吃人”的,只是要文明、轻柔、优雅地把武家的家业吃掉。

    如果武诚之、武好古父子应付得好,兴许还能留下些东西加上自己的性命,好在将来东山再起……如果这惶惶大宋还能有将来的话!

    想到这里,武好古便将自己带来的画卷,双手递给了父亲。

    “阿爹,您看看这个东西怎么样?”

    武好古接过画卷,轻轻展开,只看了一眼,眉头就动了一下。

    “《醉罗汉图》?你也得了摹本……不对!这是,这是……”

    武诚之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手中的画卷,看了又看。

    “是原本……这是原本?”

    “阿爹,”武好古缓缓地问,“您觉得这画是什么年代的?”

    “应该是唐朝的。”武诚之不假思索地道。

    “是画圣的吗?”

    “不是,多半是画圣弟子所画,”武诚之说,“而且还是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画圣弟子。”

    听到武诚之的话,武好古心里顿时就是一松。他老子武诚之在开封府书画行里面也算是一号人物,而且还是以善于辨别鉴定“吴家样”出名的。

    在辩识吴家样方面能和他相比的,大概也只有米芾和王诜了。如武好古做的这画能骗过武诚之,那么即便让米芾和王诜来看,也不见得能识破了……

第二十一章 半片老纸(求收藏,求推荐)() 
“不对啊,”武诚之这个时候突然觉察出了问题,愣愣看着儿子,低声问,“这等稀世珍品,如何在你手里?”

    “稀世珍品?”武好古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阿爹,应该是稀世赝品!”

    “赝品?”

    “没错,是赝品!”

    “谁做的?”

    “还有谁?”武好古一笑,“当然是孩儿做的!”

    武诚之一脸讶异,看着儿子半晌说不出话。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幅《醉罗汉图》是武好古做的。

    因为武好古的画技如何,他这当爹怎不知道?且不说那罗汉的身躯、四肢、五官了,就是那几笔吴家样的兰叶描也不是武好古能描出来的。

    他要有这本事,早就入翰林图画院了,说不定连待诏都做上了。

    可是这画若不是武好古做的,那又怎会在他手里?还有……这画若是真迹,只要走潘大官人的路子献出去,武家眼下的灾祸立时可解,现在武诚之应该已经回家眯着了。

    所以这画,的确是假的!

    “是摹的?”武诚之还是不相信这幅《醉罗汉图》是儿子画出来的,他想了想又问,“是不是在鬼市子寻到了半片老纸?”

    在鬼市子上发卖的画不一定是完整的,因为鬼市子上的东西很多都是土夫子从地里刨出来的。玉器、铜器、金器埋土里时间久一点还好说,可以说“老纸”、“老绢”就没那么容易保存了。从棺材板子里面摸出来的书画,很多都不完整,而这种书画就被称为“半片老纸”了。

    不过“半片老纸”不等于没有价值,关键得看这纸上是什么?如果是展子虔、吴道子这等大家的墨宝,那就想办法修复吧。哪怕是把“老纸”上的画摹下来,再用摹本“造”一幅老画,有时候也能蒙出个真迹的价。

    “对,对,是摹的。”武好古也不和老子多废话了,连连点头道,“阿爹,儿子的确在鬼市子得了半片老纸做了这画……还能看得过眼吧?”

    “不错,做得不错。”武诚之满意地点点头,“这手艺……连你爹我都蒙过去了,将来是不愁吃喝了。”

    他这是话中有话。

    武家的家产好几万缗,还在开封府最好的市口有店铺,就是武好古啥都不会也不愁吃喝啊。

    将来武好古要靠造假画的手艺才能吃口好饭,说明武家是难过此劫了。

    不过武好古可不信这个邪,他还有“高俅哥哥”,将来没准还有个“赵佶哥哥”,如何保不住家业?

    “阿爹,你莫着急,”武好古安慰他爹道,“等儿子把这纸画蒙出去了,就凑够钱把您赎出来。今后的事情,父子同心,总能扛过去的。”

    武诚之把手中的画卷收好,又递还给了武好古,点点头说:“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大郎,为父还要和你说个事儿。”

    “甚底事情?”

    “为父打算从开封府大牢出去后,便同二娘和离了。”

    “和离?”武好古怔了怔,他知道自己这老爹是很喜欢冯二娘的,怎么说离就要离了呢?这宋朝人的婚姻看来也不是那么靠得住啊!

    武诚之看着儿子,说:“这是为父的意思,书画行的祸事不能牵连到你二弟……他是读书种子,将来总有发达的一日。我父子只要能熬到那时,定能东山再起。”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靠武好文真的能行吗?

    武好古想了想,可不记得宋朝历史上有这么一号大人物。靠他还不如靠“高俅哥哥”和“赵佶哥哥”呢!

    “一切全凭爹爹做主。”武好古也不好干涉父亲和小妈的婚姻啊,只能顺着老爹的意思说。

    武诚之的心情仿佛好了一点,虽然家里的祸事总躲不过去,但是有了武好古做的那幅画,多少能再支撑一阵子。

    “大郎,”武好古说,“一定要小心行事。”

    “孩儿明白了,孩儿一定小心。”武好古点了点头。

    他现在做的事情风险极大,是要把一群爱画如痴的权贵当成“好事家”来骗。

    一旦泄了汤,还不被那些人往死里整?到时候便是高俅哥哥,也保不了武好古了。

    ……

    在开封外城西北,金耀门外十余里的地方,有一处不是太大的庄园。这庄子规模虽然不大,但是修建得非常雅致,一砖一瓦还有后花园中小小的水池,明显都花了大心思。一看就知道是开封城内某家亲贵的修身养性的别墅。

    大宋官家仁厚,虽然在开国之初释了功臣勋贵们的兵权,但是却保了他们子孙后代的平安富贵。如汉唐那样血洗勋臣豪门的事情,在本朝是从没有发生过的。

    因而在大宋立国一百多年后,汴梁内外,稍微秀丽一些的所在,便都能看见这等精致秀雅的别墅庄园了。

    就在这所别墅的后花园里面,一座四面张挂起薄纱帘幕的小亭子里面,坐着不多几人,居中的就是一老一少两个文士,都带着软帽幞头,一身便装,既潇洒又清爽。年老的白面长髯,气度雍容,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大半辈子的亲贵。年少的也儒雅英俊,谈笑之时,一双黑瞋瞋的眼睛不时转动,看起来就是一个精明人物。

    打横陪着两位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白色锦襴衫,体型高大魁梧,面容同样清秀俊朗的男子,正是武好古的“高俅哥哥”。

    在三人中间一张又大又矮的茶案上,摊开了一幅“界画楼台”,正是日前武好古交给高俅的《桑家瓦子图》。

    年长一些的文士指着宛如真实场景一样的图画,“寅哥儿,人人都说你善于临画,技艺精湛,足可乱真。老夫却是不信的,除非你能当着老夫的面把这幅画给临下来。”

    被称为寅哥儿的青年闻言眉头微蹙,双目凝视着《桑家瓦子图》,过了好半晌才道:“这画我还真临不了,只能摹……驸马,您从何处寻来的这幅界画?”

    被称为驸马的老者就是驸马都尉,登州刺史王诜,他用手中的折扇指了指画作一角,“上面不是有款吗?”

    “哦,”青年文士仔细一看,“武好古……没听说过啊。”

    王诜看了高俅一眼,高俅道:“他是武宗元的曾孙,在潘楼街上勾当,武家画斋便是他家的。”

    青年文士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不想潘楼街上竟有如此人物,我米友仁一定得会上一会。”

    王诜笑道:“老夫和你一样,也想见见这位界画高手。

    对了,寅哥儿,你方才也说得了幅奇画,不如拿出来给老夫看看?”

    “哦,险些忘记了。”米友仁笑了笑,便摸出个画轴,在茶案上摊了开来,正是张择端所摹的二十本《醉罗汉图》之一。

    原来四日前在鬼市子上卖出的二十本《醉罗汉图》中,便有一本到了米芾之子米友仁手中。

    “这个是……摹吴道子醉罗汉图?”王诜先看见了画上的跋,然后才见到那个栩栩如生的醉罗汉。

    “是摹本,”米友仁说,“据说明日会在鬼市子的苏家铺子唱卖原本。”

    “唱卖原本?”王诜死死盯着图上罗汉在看,“寅哥儿,你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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