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马植所言,在辽国直辖的领土上,主要生活着契丹、奚、汉、渤海、熟女直等民族。其中契丹人和奚人关系非常密切,契丹和奚同是源出鲜卑宇文部的一支,而且两部又是近邻,世世代代通婚。因此在契丹崛起的过程中,奚人也搭了便车,成为了辽国的国族。萧(述律)这个姓氏,就被赐给了奚人的各个部落贵族。奚人萧氏,也就是大辽国的后族萧氏——辽国皇后几乎都出自萧氏。
因此也可以将奚人看成是契丹人的一部,而不是一个独立的民族了。在大辽国内。契丹人和奚人都是一等国族!
而汉人在大辽实际上二等人,因为大辽国实行的是“南北两面”制,也可以说是一国两制,汉人在“南面”有一定的自治权,而且汉人大族基本垄断了辽国的科举,在辽国的官僚体系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近二三十年的辽国宰执重臣中,汉人的数量占到了一半以上。
另外,汉人官员还长期操控着辽国的财政和对外贸易。在辽国的五京计司官员中,汉人长期占据九成以上,“计使”则几乎全是汉人。而五京计司管理的范围非常广泛,除了征收租调之外,还管理盐课、坑冶、商麴等事务。可以说,辽国的经济,除了畜牧业之外,完全在汉人大族的控制之下。
虽然普通的汉人还是饱受压迫的,但是他们这些大族其实是很滋润的,拥有的财富不在耶律和萧氏之下。
至于渤海人,差不多是最苦逼的。汉人还有个“南面系统”,汉人大族还能通过科举入仕,还可以通过替国家理财和同宋国、高丽贸易致富。渤海人却没有自己的“东面系统”,只是在北面诸帐官下列了一个渤海帐司,油水远远比不上汉人官僚。
而渤海人的世家大族因为有一个“大氏王族”(渤海王族姓大)的存在,还多次发动叛乱,因此一直得不到辽国朝廷的信任。渤海人的高、张、杨、窦、乌、李等六大家族中,很少有人可以位列大辽宰执,地位远远比不上汉人的四大家族。
至于渤海人经济地位就更不能比了,基本上属于受压迫最重的民族。
因此渤海人对辽人的反抗精神,也远远强于汉人。在辽国历史上经常发生由大氏王族后裔或渤海六大家族成员领导的起义。
另外还有不少渤海王族和贵族成员避走高丽,末代渤海王大諲撰的世子大光显就在渤海亡国后率领数万部民避走高丽,至今仍有后裔存在。
如果渤海人能趁着辽国崩溃的机会复国,也许可以消耗女真人的实力。
这念头,在武好古的脑海中一起来,他脸上的神采就忍不住要飞扬起来了……
大宋面对的显然不是一场死局!
虽然宋军的战斗力靠不住,但是手里可以打得牌还是有几张的。除了一直梦想要复国的渤海人之外,还有草原上的阻卜,还有许多想要在乱世中一显身手的北地汉人豪强。
如果这些力量都能发动起来,再加上契丹人和奚人的余烬,女真人真的能“满万不可敌”,把他们都砍瓜切菜一般收拾了?
“崇道!”
就在武好古乐呵呵的向潘楼街的方向走去的时候,忽然有人喊他的名字。
听声音,有点尖细。
武好古停下脚步,回身顺着那声音看去,却见大街的另一边站着个穿着月白色儒袍,头戴东坡巾的文士模样的男子,正是梁师成。
武好古这些日子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几乎没有怎么在翰林图画院露过面。李忠给他安排的训练课程,也都能推则推,实在不是个模仿员工。
不过武好古在对待上司的问题上,还是非常恭敬的。一看见梁师成就快步走了过去,上前便唱了个肥诺:“见过梁大官。”
梁师成却把面孔一板,“崇道,你叫我梁大官可太生疏了,是不把我做朋友吗?”
“守道,守道兄。”武好古连忙改口。
梁师成也笑了起来:“这还差不多。这几日都不见你的人影,忙得很吧?”
“都是些俗务……”
梁师成笑着问:“还有多少俗务?”
“俗务那里有完结的时候……哦,守道兄,可是官家、太后召唤吗?”
梁师成摇摇头,“官家、太后的宣召好应付,今次的事情却有点扎手。不过,若是做好了,你可就要做官了。”
什么事情?
武好古一琢磨,就有点明白了,大概是要自己去辽国画谍画吧?
这事儿还真不能推脱了。
因为武好古早就答应了马植要去燕云走一遭的,而且武好古为将来的打算,也需要对辽国多多了解。
若不亲眼去看看,能说了解吗?
想到这里,武好古便笑道:“是何事情?”
梁师成笑道:“正旦将至,辽国今年还会向以往一样派出贺正旦使。”
大宋和大辽每年都会互派“贺正旦使”去对方的京城,祝贺元旦。同时,大宋的一些属国也会派出使臣来东京祝贺元旦。
而“贺正旦”的活动不仅仅是在朝堂上祝贺一声,还包括赐宴、比试射箭、摔跤、检阅军队等活动。
不过今年的情况有点特殊,宋辽两国因为西夏在横山大败而陷入了关系紧张,边疆上已经开始出现小规模的摩擦了。
因此开封府的朝堂上一直在争论是否要派出贺正旦使赴辽的问题。
而朝议的结果,则是不派贺正旦使,以抗议辽国最近边境上的挑衅。可是辽国方面,却在不久之前通知大宋,他们将会按照惯例派出贺正旦使。
辽国的这个决定,则让朝中不少重臣和哲宗皇帝都大松口气——在大宋不派贺正旦使的情况下,辽国的这个决定是可以看成希望缓和的表示。
这说明辽国之前的一系列边境威吓行动,都是虚张声势,他们根本没有开打的决心。
看来现在的宋辽两国就是麻杆打狼,两头都害怕啊!
既然辽国也怕打仗,那么双方停滞了一段时间的外交斡旋就将进入高潮了。
在今天进行的崇政殿问对上,宰相章惇向官家赵煦提出建议,在正旦之后遣使赴辽进行“回访”,顺便搜集辽国境内的情报。
搜集情报的重点就是两个,一是绘制谍画;二是通过马植和辽国境内的汉人义士接触,看看能不能建立联系渠道。
而武好古作为“谍画第一人”和翰林图画局待诏直长,自然是要出马去辽国一行的。
所以得到通知的梁师成,便亲自到佳士得行在十字街口上的总店,想要找武好古商量一下前去辽国公干的事宜。
结果刚到潘楼街,就碰巧遇上了背着画板返回的武好古。
“他们派出了贺正旦使,那我们是不是也要派贺正旦使?”
武好古看着梁师成,有些吃不大准。
现在可是个关键时刻,《李师师写真图》和《墨娘子舞蹈图》都在丰乐楼挂了好一阵子了,差不多该唱卖了。
而且开封“七大楼”的花魁都已经选出来了,武好古要准备为她们画写真了。这个时候要是被抓去出使辽国,那可就太耽误事情了。
“我们不派贺正旦使,”梁师成笑道,“现在都十一月了,也来不及派了。不过开春以后,立即就要派出使团回访。崇道兄必须得跟着去了……最晚两月初就得出发了,你得抓紧时间准备则个。
另外,明日你得来翰林图画局,有些事情须得早些商议好了。不仅是谍画的事儿,还有贺正旦的事儿……我们翰林图画局得好好表现则个,好好画些东西,以显示我朝的大国威仪。”
第177章 陈佑文回来了()
十一月底,隆冬已至,冰封雪覆。
不管开封府城内是如何的繁华热闹,可以是出了高大巍峨的城墙,便立刻就能感受到冬天的肃杀。
官道一旁的金水河早已封冻,没有了往昔的轳轴相连,另一旁则是雪覆的农田村落,农人早就猫冬了,只有袅袅升起的炊烟告诉冒雪行路的人们:待到瑞雪化尽时,又是春花烂漫日。
再往前,便可以看到高大恢弘的西水门了。
高厚而坚固的城垣,在冬日的阳光下透出一股天朝气象。
路上往来的车马行人也多了起来,虽然谈不上川流不息,但还是营造出一番生机盎然的景状。
陈佑文坐在一辆四面漏风的马车里面,将一件裘皮的袍子紧紧裹在身上,撩开了厚厚的窗帘,看着外面的景物,呼吸着这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空气,一边有一种归心似箭的冲动,一边又害怕回到这座让他魂牵梦绕的城市。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他在从横山军前返回时,接到了儿子陈珍的一封书信。信中述说了武好古风风光光回到开封府,还有赵铁牛因为勾结梁山寇和拦路抢劫的罪名被通缉……
赵铁牛可是拿了自家的钱去勾结梁山寇的!论起罪名来,自己才是幕后元凶吧?他要是被抓到了,会不会把自己供出去?
一定会的!
赵三黑子可没恁般义气……
坐在马车里面的陈佑文现在真是悔恨交加,弃官逃亡的心思都有了。
可是心中总还是有侥幸的念头。也许赵铁牛不会被抓住,儿子陈珍的信上还说了:赵铁牛多半是上了梁山,落草为寇了。
上了梁山,那可就没有恁般容易被抓住了。自己总还有发卖了家当,卷款潜逃的机会吧?陈佑文一路上都在盘算这事儿,他是有身家的!城里面有店铺和房子,手里还有不少藏品,现钱也有不少,城外还有土地。
林林总总加一块儿,十几万缗还是有的!
这份家业搁在开封府不算什么,可是在别处,俨然是一方巨富了。要他舍了家业逃跑,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的。
再说了,他在开封府还有不少路子。他可是当过待诏直长的,交友自是广泛,除了刘有方、刘瑷这两个老公,不少当朝重臣也都和他有点交情。便是赵铁牛咬了他,他有路子,有十几万的家产,还怕铲不平事情?
至于武好古,哪怕他当了待诏直长,根基也浅得很,最多就是在亲贵圈子里有几个靠山。
可那又如何?
大宋的亲贵又不掌什么权,文官……东华门外唱过名的文官才是真正辅佐官家治理天下的重臣。
一想到自己和几个朝廷重臣之间的交情,陈佑文提着的心就稍稍放下了一些。
无非就是破财免灾……
……
“陈佑文那厮快回来了吧?”
正在自家宅院的花园里面散步的入内Nei侍省副都知刘有方忽然停下脚步,问身后刚刚来访的勾当翰林图画院的梁师成。
“快了,就快回来了,可能这几日就能到。”梁师成一笑,“为了早点回来,他可是使了不少钱。”
刘有方呵呵一笑:“他这次也是因祸得福,横山大捷他也跟着沾光,该要转官了吧?”
“转一官总有的,该是从九品上的文林郎了。”
转官就是升官,一般来说,伎术官要升官是很难的……又不是东华门外唱名的,有个官就不错,还升什么?
不过军功晋升的路子还是不能堵死的,这次横山大捷是西贼作乱以来所未有之大捷。所以在军前效力的文武官员人人有份,起码都能转是一官。如果陈佑文舍得使钱,转上两官做个正九品的登仕郎都是有可能的。
“不如再提携他一把,”刘有方笑道,“让他也去辽国走一遭吧。”
原来梁师成今天是为了派遣画师赴辽的事情来和刘有方商量的。虽然画院这边有了武好古这个“天才”,可也不能只派他一个啊。万一要是水土不服倒下了,这趟任务怎么办?
而且,武好古这个待诏直长是个光杆,下面没有徒弟跟着(米友仁不是画院的人,也不可能去辽国),一个人出远门可不方便,所以必须得有个老待诏领着。
可是杜用德因为没有做上待诏直长正一肚子火气,肯定不会出去。而另外一个待诏是个“黄家富贵”的高手,花鸟画一流,可是不大会画界画和山水画。派他去辽国能干什么?去画辽国的花花草草?
如果不派个待诏,派个艺学和武好古搭班的话,也有不妥。因为武好古占了待诏直长的位子也就堵了一个艺学晋升待诏的路。下面的几个艺学表面上没什么,心里面一定恨死武好古了,怎么肯和武好古一块儿去辽国?
至少梁师成的面子是不够用的,得叫刘有方出面说话。
可是没想到,刘有方居然推荐了陈佑文——他可是武好古的老冤家啊!让他和武好古一起出去,那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这刘有方安得到底是什么心啊?
刘有方回头看了梁师成一眼,笑了笑道:“老夫知道他们二人有些误会,但是官场之上,谁没有几个冤家对头?大家不照样同朝为官?见了面还不是称兄道弟?
老夫推荐陈佑文绝不是想给武好古下绊子,而是真心想把事情办好。一来这陈佑文是走过北朝的;二来他成名多年,北朝那边一定会全力提防他的,正好给武好古打了掩护。
而武好古虽然名气也大,但是毕竟太年轻,北朝那边一定没人认识他,而且看着也不像是个高手。到时候换个假身份,装个花花公子,还有哪里去不得?”
还别说,刘有方到底是几十年的“老书画”了,实际上也是个“老特务”,不知道布置过多少次“谍画行动”,各种套路早就烂熟于心了。
“可是……”梁师成还是摇头,“可是他们俩……”
“不用担心,”刘有方笑了笑,“这你不用担心……这次回访的副使可是童刚夫。西军的厮杀汉他都能摆弄,两个画画的还不是被他弄在股掌中?”
……
丰乐楼,中三天一号雅间。
这里是整个丰乐楼最好的雅间,装饰得非常考究,在室内墙壁上还画了壁画,描绘的是仙女献舞。如果推开朝南的窗户,则可以从高处俯瞰开封府,将这座天下首善之城的冬日景色,尽数收入眼底。
武好古这时就坐在这个雅间之内,和童贯、马植、纪忆、米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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