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一阵急促的敲锣声响起,钱谦益在一队两百锦衣卫的押送下,终于出现在桃花坞里了。
观望的人群再次一阵耸动,声势喧天,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替钱谦益送一送行。钱谦益是和方原作对的,此时此刻谁敢站出来,就和当年蔡邕哭董卓一样,事后必然会被清算。这帮文人,平日和钱谦益谈谈诗诗,喝喝酒可以,但要拿自个儿的前程去给钱谦益陪葬,那是万万不能。
虞山诗派的众人,还有曾经是钱氏门下的门生,甚至连钱谦益的侄子钱龙惕都借故染了寒热重症,躲在家里,不敢在桃花坞露面。瞿式耜倒是到了桃花坞,但见到四处巡视的锦衣卫,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又折道回了府中。
钱谦益从桃花坞口走到了桃花河的凉亭,一路上虽然人流如织,其间并无一人出来和他说上哪怕是一句话。他这才知所谓的人情冷暖,他已死到临头,这帮文人也没一个出来给他送行,还能指望在他死后,替他传颂名声?估计方原只要一下禁令,那帮文人连他钱谦益的名字也不会提上一次。
所谓的殉道而死,千古留名,不过就是之前一厢情愿、镜花水月的幻想罢了!
钱谦益被押到桃花河边的凉亭之时,已下定了决心,配合方原捉拿那群密谋颠覆的官吏、文人,洗清之前的罪行,然后老老实实的回红豆山庄,关起门来做学问吧!
方原见钱谦益被押送到了,起身令胡琦拿来了一个名册,交给了钱谦益,“钱老,去吧!”
这个名册里的大部分是锦衣卫通过钱谦益之前在诏狱里供述的同谋者,顺藤摸瓜,查出的相关人等,有二百五十七人。其中既有钱谦益的侄子钱龙惕,也有得意门生瞿式耜,牵涉的南直隶官吏,至少有七十八人。
当然,还有一些则是锦衣卫平日里早就挂了号的阴谋颠覆政权,拉帮结派的小团体,大约有一百三十八人。方原也将这帮人的名册一并给了钱谦益,通过钱谦益的这个案子也一起捉了,懒得再去给他们想个其他什么罪名。
胡琦早派出锦衣卫三个盯一个,全给看牢了。其中今日到了现场的,有二百四十九人,还有八人因各种缘由没到。到场的,锦衣卫会在钱谦益当众宣布名单之后立刻捉拿;没到场的,锦衣卫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入府捉拿。
方原布下的天罗地网已展开收网行动,这些背地里勾结,图谋颠覆的官吏、文人,一个别想逃走!
钱谦益将名单放进了怀里,接过了方原递给他的话筒,在凉亭里大声说道,“从今日起,我已将夫人柳如是休出钱门,从今以后二人再无干系!”
他突然当众休妻,这个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柳如是怔怔的望着他,失声说道,“牧斋,你这是?”
这也是方原、钱谦益谈判的条件之一,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将柳如是休了,从今以后两人再无干系,以免舆论就拿着两人夫妻的关系来给方原找茬。
钱谦益望了望柳如是,冲她深深的鞠躬作揖,“河东君,老朽感你这些年的恩情,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我的缘分到此为止了吧!”
柳如是双眸含泪的盈盈下拜,“牧斋,你不欠我,是我亏欠了你!”
钱谦益苦笑着摇了摇头,在锦衣卫的押送下,一步步的上了准备殉道的大船,在大船上,方原早已安置了四个大音响,声音可以传到桃花坞每一个角落。
柳如是本还想上船,与他一同投水,却被锦衣卫死死的拦住了。她只能跑到河边,冲着缓缓驶出渡口的大船,连磕了三个头。只要钱谦益一旦投水,她也会立刻投水。
四周围观的众人对她的贞烈无不刮目相看。
大船缓缓启动行驶到江心,钱谦益摘下了文人的冠帽,拿起了话筒,当众说道,“自方总督到江南以来,江南繁荣富庶,人们安居乐业,觊觎江南富庶的各方贼子尽皆灰飞烟灭。我钱某人,鬼迷心窍,贪图一时的权力,利令智昏,与一众官员、文人倒行逆施,引倭兵、郑兵入寇南直隶、浙江,罪大恶极,令江南民不聊生,战乱再起。如今我钱谦益愿向方总督俯首认罪,并招供出所有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意图不轨的狼子野心之辈,以赎清罪行!”
他这话一出口,顷刻间在人群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本该是投水殉道的钱谦益,突然转向向方原认罪伏法,甚至还要当众招供出同伙,这是什么节奏?
事不关己的众人只觉得这一场戏实在太过精彩,幸亏赶来了桃花坞亲眼看了这场戏,否则,足以懊悔个半年、一年。
而牵涉案中的官吏、文人吓得是手脚发软,偷偷的往人群后面躲避,准备风头一旦不对,立刻逃走。
第445章 内阁抵制()
众人里真正惊得目瞪口呆的,还是当事人柳如是,钱谦益突然反水令她是措手不及,呆立了一会,突然望着方原说,“方弟,这全都是你安排的?”
方原冲她悠悠的一笑说,“我早说过,钱谦益他根本不敢投水自尽,柳姐如今是信了?”
柳如是追问道,“你和钱牧斋谈妥了什么条件,他竟然会站在你那方?”
方原饮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的说道,“钱牧斋替我捉出乱党,我保他安享晚年,著书立传,继续当他的文坛泰斗啊!”
柳如是是无言以对,没想到钱谦益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惜命而不敢殉道,反而转向去和方原合作。看来更了解的钱谦益的,并不是她,而是方原。
事已至此,钱谦益既当众休妻,也不殉道了,柳如是也就没了再去殉节的道义,这条命总归是保住了。谁人不贪恋人世繁华,偏向去自尽?何况还是她这种风华正茂,名扬天下的女人。
柳如是心儿悬着的石头终于是落了地,既惊又喜,轻咬着嘴唇说,“方弟,原来你一直在瞒着我,害得我演了半天的猴戏!”
方原正容说道,“柳姐,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要你当众证道,你就是个贞烈的女子。今日是钱谦益不敢殉道,而不是你不敢殉节!”
方原处处为了她着想,连她的名声全都顾忌到了,柳如是还是满心欢喜的,但在这种场合,她也只能强忍着欢喜,轻叹了一声,望向了河中心的大船。
钱谦益开始逐一对着锦衣卫的名册,招供结党营私的乱党成员。
“瞿式耜。”
“钱龙惕。”
“松江知府陆明展。”
“。。。。。。”
方原早对锦衣卫下了旨令,钱谦益念一个,现场监控的锦衣卫立刻抓一个。这些在背地里结党营私的官吏、文人,本来还想逃走,却被锦衣卫一一从人群里抓了出来,押到桃花河边。
这些被抓捕的官吏、文人口口声声还喊着冤枉,锦衣卫几个刀柄砸下去,一个个立马就老实了。
围观的文人们一阵阵的骚动,随着钱谦益的名单越念越多,被抓捕的人也跪了几排,恐慌的情绪在不断的蔓延。
方原令胡琦通过扩音筒开始安民,令众人莫要惊慌,今日是捉引倭兵、郑兵入侵劫掠的乱党,与其他人不相干。
钱谦益念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将名册上近代六百人全念完了。这近六百人里,被现场捉拿的有四百七十六人,还有一百余人被锦衣卫从官府、府邸里给捉到了桃花坞。这些待审的官吏、文人沿着桃花河,每一百人跪一排,一共跪了六排。
方原见抓捕行动圆满完成,接下来就是审案了,立刻派人知会了内阁的三个成员,前来审案。
内阁的王秉鉴、席本桢、冒辟疆也是面面相觑,方原突然搞出这么大的阵势,事先却未知会过三人。突如其来的大清洗,令三人是措手不及。如今方原先给这六百文人安了通倭的罪名,又令三人出来审案,就是要他们来背黑锅,三人满脸尽是悻悻之色。
王秉鉴等三个内阁阁员经过私下短暂的接头便达成了共识,一起到了凉亭,由席本桢当了这个出头鸟,满脸阴沉的冲方原说道,“方总督,自大明开国以来,江南还从未有过这种审案的阵势。所谓通倭、通郑的罪名,明眼人一见便知是欲加之罪!方原厌恶东林党文人,路人皆知。但若江南全无法度,凭方总督的个人喜好就能随意杀戮官吏,文人,整个江南必定人心惶惶,民心动荡啊!”
冒辟疆也是怒容满面,他本就是不拘小格的性子,眼下是被逼急了,更是口无遮拦的说道,“方总督,这近六百大部分都是江南文坛的才俊,若杀之一空,对大明文坛的打击,犹胜当年的焚书坑儒。”
方原双眼冷冷的盯着他说,“冒公子言下之意,是将我比作了秦始皇?”
冒辟疆也顾不得他的怒火,继续说道,“秦始皇焚书坑儒才杀了几十儒生,方总督开口一杀就是六百文人,暴虐更胜秦始皇!”
陈沅毕竟算是与他有过一段旧情,两人虽然因缘分未到,没能走到一起,但见他当面顶撞方原,也是暗生担忧。
她忙令桃花园的女婢端来了早备好的荷叶甜水,替方原斟满了一杯,递到了方原的面前,“方总督、冒公子,天热了,还是饮一些清热消暑的荷叶甜水,再谈也是不迟嘛!”
有这么个美人在中间打圆场,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方原强压下怒气,也是呵呵一笑,“冒公子将我比作千古一帝秦始皇,分明就是抬举了我。秦始皇扫平六国,一统度量衡,开创华夏万世一统的基业。无论武功,还是文治,我还望不到秦始皇的影儿啊!”
公主也说道,“来人!给内阁三位阁员一人一碗,先消消暑,再谈也是不迟。”
侍奉她的几个太监立刻上前给王秉鉴三人斟满了甜水。
王秉鉴是一饮而尽,放了杯盏,冲方原拱手作揖道,“方总督,这个案子,内阁不能审也不敢审。若方总督执意要进行这种灭绝人性的大屠杀,大清洗,我等也不敢再在内阁任职,只能辞官归乡里。”
身为首辅的王秉鉴已表明了态度,席本桢、冒辟疆二人也冲方原齐齐作揖,“方总督,若你执意要屠杀,我二人也当不了这个内阁阁员,还请方总督另觅贤良吧!”
三人态度是出奇的一致,就是坚决的抵制方原今次的残暴行径,宁可辞官归乡,也绝不为虎作伥。
方原微眯着双眼,来回的巡视着三人,陈沅斟满了一杯茶水,方原端着茶水,不紧不慢的品着茶,并不接话。
如此重大的军政大事,内阁三个阁员齐齐辞官,连公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其他的小苑、柳如是等人更是不能插言。
凉亭里一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良久,方原突然呵呵一笑,放了茶杯说,“王阁老、席家主、冒公子,你三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何时说过要屠杀这六百人了?”
王秉鉴三人互望了一眼,对方原的话并不尽信。方原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是想杀人立威,难道是演一场戏就放人?
冒辟疆直言问道,“方总督既然叫内阁审案,方总督想给他们安个什么罪名,总该给内阁透点底。”
方原不去答他的话,目光却落在公主的身上。
公主与他是心有灵犀,立刻起身说道,“折腾了一整日,我也饿了。驸马,你和内阁阁员先聊着,其他不相干的,还是先开膳吧!”
她身为方原后院的女主人,既然开口要离去,其他女子于情于理也不该继续留在凉亭。方原就是要她带着这些女子离去,接下来会和内阁的诸人谈论军政大事了。内阁重大,不相关的人,尤其是女人,是不能在场的。
公主领了王承恩,梁嬷嬷,带头离开了凉亭,诸女也知情识趣的跟随着去了,凉亭里便只剩下了方原,护卫的胡琦,还有内阁三个阁员。
既然女人们都走了,方原便决定与内阁三人正面摊牌!
第446章 谈判()
凉亭外,钱谦益早坐着大船消失在桃花河尽头,没了踪影。围观的文人们都顶着炎热的天气,等着看这场反转好戏的结尾。
天气炎热,桃花园立刻派出上百的男仆女婢,免费给每个前来参观的人都递上备好的冰镇凉茶。
凉亭内,方原拭了拭额头的汗水,站起身子,双手负后的望着三人,淡淡的说道,“三位,话已至此,我就与三位将话挑明了吧!我针对的可不只是这六百人,更是全江南的文人。太祖皇帝一个胡惟庸案,一个蓝玉案,都可以牵扯到数万人。江南文人盘根错节,互相引为知己的更不在少数,从这六百人开始查,随随便便拉扯十万人不在话下!”
王秉鉴三人听了是面面相觑,也不知方原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要大开杀戒?凭他们对方原的了解,方原应该不是这种嗜杀舔血的人,何况还是在眼下这种江南繁荣昌盛,欣欣向荣的关头,哪有突然发疯自砍手脚的道理?
王秉鉴也是混了几十年官场的老油条,早就练成了一下就醒悟过来,方原根本不是要杀人,而是要借杀人来和三人,甚至是全江南文人谈条件的。
王秉鉴试探的问道,“方总督是想全江南的乡绅、富商支持方总督在江南自立朝廷,然后北伐的行动?”
方原见他果然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呵呵一笑说,“王阁老果然慧眼如炬,这正是我要提的要求之一。”
王秉鉴再次问道,“那方总督还有什么要求?”
方原巡视三人一眼,沉声说道,“我要废黜举人功名以上的文人不缴田赋的特权,三位来议一议吧!”
身为江南文人代表的冒辟疆忍不住开口反对,“方总督,这个优待文人的政策早已实施了两百多年,方总督说废黜就废黜,必然在江南引起轩然大波!”
方原冷哼一声说,“冒公子,难道你不知如今江南已是半个改朝换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大明朝廷之前的政策,不合规矩的该改还是要改。”
冒辟疆是为之语塞,如今的江南至少有一半不姓朱乃是实情。方原要实行与大明不同的政策,他总不能公然质疑方原执政的合法性。那就不是简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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