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藻德、陈演见众怒难犯,哪里敢吭声,只是埋了头,颓然不语。
周奎厉声说道,“陛下,方原的罪行已是罄竹难书,请陛下下诏,逮捕方原,再依法论罪!”
本是一场废后、废太子的朝会,却演变成满朝文武一边倒的讨伐方原,崇祯无可奈何,也顾不得再去讨论废后、废太子,只能起身说道,“朕今日累了,改日再议!”
周奎冲上前去,拦在崇祯面前,不令他离开皇极殿,“陛下不给满朝文武一个说法,不能离开!”
崇祯怒视着这个拦路的周奎,厉声呵斥,“大胆!敢拦朕的去路,王承恩,将他拿下!”
王承恩立刻召集护卫宦官,前去捉拿周奎,却被群情激奋的百官将周奎护在当中,护卫宦官也无法拿人,总不能连群臣也一起捉了。
皇极殿上,场面已是十分的混乱。
周奎继续呵斥说,“臣还要弹劾王承恩,收受方原贿赂,银子三万两,珠宝玉器不计其数,该当杖毙!”
“杖毙勾结方原的阉党余孽王承恩!”
“杖毙勾结方原的阉党余孽王承恩!”
皇极殿上已是喊声震天,群臣一个个状如疯狗,局面再难控制,崇祯是走也走不了,王承恩更是吓得面无血色,愣在当场。
崇祯见护卫宦官拿这些大臣无可奈何,是怒火攻心,直直盯着护卫在殿侧,一动不动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锦衣卫,拿人!”
骆养性不紧不慢的站了出来,拱手说,“陛下,臣也要弹劾方原,在江南圈养了三千锦衣卫欺压百姓,令百姓畏之如虎,败坏锦衣卫名声,该当凌迟处死!”
崇祯见连锦衣卫也指挥不了,这才意识到眼下局面的严重性,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平日里本是孱弱的太子,此刻却是神色自若,回敬自己的目光里精光连连,显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儿。
崇祯深吸一口气,终于明白了今日朝会的乱局,背后真正主使的,就是本该被废的周皇后,还有太子朱慈烺。
眼下真正待宰的,不是周后、太子,而是崇祯自己。若再强硬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只能先安抚群臣的情绪,过后再做计议。
崇祯缓步坐回了龙椅上,端端的直了直身子,“好,既然诸卿一起弹劾方原,方原想必有论罪之处。但方原远在江南,不能打草惊蛇,以免生变。诸卿暂将奏折递上,待审核方原罪行后,再行逮捕。”
周奎不依不饶的说,“方原可以秘密逮捕,与方原勾结的王承恩呢?必须惩戒以正国法!”
众臣是齐声大喝,要求严惩勾结方原的司礼监太监王承恩。
王承恩吓得跪在崇祯面前,连连求饶。
众怒之下,崇祯如今是自身难保,哪里还能护得住王承恩?颓然说道,“好,王承恩勾结方原,罪证确凿,但念在他对朕忠心耿耿,免去牢狱之灾,即日贬去南京,永不得入京城。”
周奎和群臣的本意是要严办王承恩,见崇祯不痛不痒的惩处,正要再闹,却被太子朱慈烺给制止了,“父皇既然已惩戒了王承恩,诸卿就莫要逼之过甚,否则与谋反何异?”
国丈周奎,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这才齐声说,“太子仁孝!”
崇祯瞥过了太子朱慈烺一眼,由王承恩搀扶着,一步一踉跄的回了乾清宫。
朱慈烺见到崇祯沮丧的神情,还有蹒跚的背影,按捺不住在心里狂笑,平日高高在上,看似无所不能的父皇,没想到在自己的反戈一击下,却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高大伟岸的形象瞬间坍塌!
皇权,真是有着令人着迷的神秘和魔力啊!
第232章 君臣离别()
回到乾清宫的崇祯皇帝颓然呆坐在龙椅上,时间已过去了两个时辰,他仍是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今日群臣的反戈一击,令他是措手不及;锦衣卫的吃里扒外更是令他反击乏力,已完全丧失了对外廷、内廷的掌控。眼下唯一能依靠的,或许就只有王承恩,还有数百后宫经过武装的宦官。
这点内廷的兵马想震慑群臣简直是痴人说梦,甚至连确保崇祯本人的安全都杯水车薪。
崇祯遥望着东暖阁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椅,遥想十七年前初即位时,谈笑间就铲除了魏忠贤,当时还以为是自己英明神武。其实真正大权在握的,不是他崇祯,而是江南士绅、富商扶持的东林党。
没有皇权庇护,没有锦衣卫、东厂护卫的魏忠贤,面对东林党的反击是不堪一击,和他崇祯的英明与否全然无关。
如今,历史再次轮回,不过被东林党扳倒的主角不再是魏忠贤,而是试图扶持方原打击东林党的崇祯。
崇祯是深深的悔恨,没有趁方原从辽东归来,玄甲军驻扎在天津卫时,彻底整顿朝政,废了周皇后、太子朱慈烺,将朝中的东林党连根拔起。还自作聪明的玩起了制衡,呵斥方原回了江南,眼下谁忠谁奸已一目了然,他是玩火自焚,却也悔之晚矣。
崇祯双目含泪,泪水再次划过了脸颊,喃喃的说,“承恩,朕没用,朕护不了你。”
王承恩跪在他面前,垂泪不止,“陛下,老奴一死不足惜,今后再不能照顾陛下,陛下要保重啊!”
他与崇祯道理了别,端起一杯早备好的毒酒,便要一饮而尽。如今大局已定,贬去南京也是自取其辱,何不干脆利落的自尽,以免落人耻笑。
崇祯一拂袖掀翻了他手中的毒酒,沉声说,“承恩,留住有用之身,去江南找驸马吧!”
王承恩愕然道,“老奴死也要留在紫禁城,做了鬼也要守护陛下,不想去江南啊!”
崇祯缓缓的说,“这是朕的诏命,你敢抗旨?朕的话在你这里也不管用了?”
王承恩大哭着说,“陛下!陛下!”
崇祯取出一纸手诏,在龙案上奋笔疾书,书写完后,取出龙案上的玉玺,想了想,又用精致的小匕首在玉玺的印面横竖划了一道,再在诏书上盖上了玉玺。
崇祯将诏书交到了王承恩手里,双目含泪的说,“承恩,这或许是朕最后一次下诏书,你收好了!”
王承恩打开诏书一看,诏书的内容是,‘总督方原、永王、吴越王:今后但凡来自京城的诏书,此诏书上的印模相同才是朕的旨意,否则就是矫诏,万不能奉诏。’
王承恩这才知晓崇祯估计在玉玺上划下横竖两道的用意,就是避免今后太子,东林党冒充崇祯的诏书,诓骗远在江南的方原、永王、吴越王入局。原来,事到临头,崇祯非但没有向忤逆的太子、东林党妥协,反而是在担心方原、永王、吴越王在江南的安全,并留下了诏书作为凭证。
王承恩珍而重之的放入怀里,崇祯俯下身子,拉着王承恩的手儿,附耳低声说道,“承恩,朕亲自送你出京城。出了京城后,你就化妆成百姓,从陆路南下,切不可走水路。”
王承恩再次大声恸哭,“陛下!”
东宫
今日在朝堂上大获全胜的太子朱慈烺是喜笑颜开,在寝宫里哈哈大笑,声若洪钟,“老师果是诸葛再世,稍一出手就逆转朝局,哈哈!”
洪承畴却没有太子的得意忘形,正容说,“太子,切莫高兴得太早,内廷的王承恩扳倒了?”
朱慈烺得意洋洋的说道,“老师,王承恩已经完了!父皇已下旨剥夺他司礼监太监之职,贬去南京了。”
洪承畴皱眉说道,“贬去南京?这是放虎归山,太子为什么不当场将之杖毙?王承恩若拿了陛下清君侧的圣旨到江南,与方原勾结在一起,这是落人口实,方原接了圣旨会立刻造反啊!”
朱慈烺这才恍然,之前因大胜而得意忘形,在朝堂上,还在念及王承恩过去对崇祯的忠心耿耿,对太子,对坤兴公主的用心照顾,动了恻隐之心,留下其一命。
如今洪承畴阐明其中的厉害关系,朱慈烺才恍然过来,留下王承恩一个活口,确实是心腹大患,绝不能令王承恩回到江南,与方原勾结在一起。
朱慈烺忙喝令东宫的太监前去乾清宫,监视王承恩的一举一动,一旦王承恩离开了乾清宫,立刻找机会将他处死。
朱慈烺一想起方原造反,就是胆战心惊,匆忙的问道,“老师,方原若反了,该怎么应对?玄甲军的战力可不敢小觑,没有一支明军能与之抗衡啊!”
洪承畴微眯着眼,沉思不语。
朱慈烺又问道,“我是不是该矫诏,谎称父皇病重,宣方原、公主回京城,然后逮捕方原,就地处决?!”
洪承畴摇了摇头说,“不,矫诏一出,若被方原察觉,直接北上京城勤王,后果不堪设想。”
朱慈烺搓着手儿,着急的说,“朝堂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方原总有一日会知晓的,北上勤王也是迟早的事儿,若抵挡不住玄甲军,到时候你我全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洪承畴缓缓的说,“太子不必惊慌,玄甲军虽是战力凶猛,但毕竟数量有限,我们只要布置两条针对方原、玄甲军的包围圈,便可坐观其胜败。这也是臣为太子献的第四计,隔岸观火。”
朱慈烺忙请教道,“何谓两条包围圈?”
洪承畴拉着朱慈烺来到东宫寝宫挂着的大明地图前,在地图上比划着,“其一条包围圈,就是南直隶包围圈,包括南京的史可法,凤阳、安庆、庐州三府的马士英,池州的黄得功,徽州的刘良佐。这四方兵力总共有十五万,足以令方原彼于奔命,顾此失彼。”
朱慈烺对玄甲军的战力还是深为忌惮,区区十五万明军能不能困住方原,他心里是半点没底,“若南直隶的包围圈困不住方原呢?”
洪承畴指着地图说道,“若第一条包围圈困不住方原,那方原已拥有了整个南直隶。第二条包围圈,就是与南直隶相邻的山东、浙江、湖广、江西、河南五省。山东的刘泽清、福建的郑芝龙、江西的左良玉,都是带甲十万、二十万的大军阀,个个与方原都有一战之力。”
朱慈烺看着地图问道,“河南、湖广呢?”
洪承畴淡淡的说,“河南是李自成,湖广是张献忠。”
朱慈烺失声说道,“这两个都是巨寇,岂会参与这个包围圈?”
洪承畴说道,“如今天下形势已大为好转,李自成久攻西安不下,又愿与朝廷和谈,已回到河南休整;张献忠攻打蜀中失利,也退回了湖广。太子只需派人前去给二人封爵,令李自成永镇河南,张献忠永镇湖广。此二巨寇谋反不过是求得封妻荫子,能成为河南,湖广的土霸王,哪里还会和太子作对?至少陛下、方原绝不会给二寇开出这种宽厚的招安条件。”
朱慈烺听了是连连点头。
洪承畴继续说道,“二巨寇纵不主动出兵,也可给南直隶形成巨大的压力,方原绝不能等闲视之。如此一来,第二条包围圈的总兵力已在一百二十万以上,再加上京畿的孙传庭十二万精锐,山西的周遇吉十万晋军,方原能自保已要求神拜佛,哪还能北上勤王?太子还有什么担忧的?”
朱慈烺听了是心下大喜,沉吟着说,“可是给流寇封爵,恐对大明,对我的声望有损啊!”
洪承畴捻着胡须,笑了笑说,“太子不愿担责,可以找两个替罪羊嘛!内阁里不是有现成的两个替罪羊?”
朱慈烺恍然说,“是首辅魏德藻,次辅陈演!”
魏德藻、陈演乃是崇祯亲手提拔的心腹,绝不是朱慈烺的心腹,派二人前去招降李自成、张献忠,再杀之以平舆论,是一石二鸟之策。
周皇后的见识却高于朱慈烺,突然问道,“洪先生,方原辖内的五府掌握着全天下五成的粮食供应,八成的丝绸布帛供应,还有朝廷七成的赋税。若方原断绝了这些供给,京城的经济怕是会立刻崩溃。”
洪承畴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说,“皇后娘娘放宽心,若方原真敢断绝北方的粮食、银子、布帛供给,那就是天助娘娘和太子。”
周皇后愕然问,“洪先生,此话何解?”
洪承畴大笑着说,“那方原会立刻成为各方军阀的公敌,娘娘、太子可以立刻组织各地军阀共同讨伐方原,区区五府之地,两、三万玄甲军能坚持多久呢?”
经洪承畴一番滴水不漏的战略谋划,周皇后、太子已是信心十足,齐齐大笑不止。
第233章 噩耗传来()
苏州府
沧浪亭
方原正在与席本桢商谈舟山群岛海军基地建造的事宜,席家经过半个月的实地考察,最终给出的报价是230万两银子,为期至少一年。
230万两银子,比之前估计的要低了几十万两,方原立刻决定支付第一期五十万两银子交给席本桢。
两人正在商讨修建的细节,开工的良辰吉日,秦展急匆匆的近前,拉着方原到了偏僻处,附耳低声说道,“老大,王公公到了沧浪亭外。”
方原愣了愣,一时没回过神来,反问道,“老四,哪个王公公?”
秦展忙说,“老大,是京城的王承恩,王公公啊!还是化妆成百姓潜来江南的。”
王承恩竟然到了苏州府?难道京城出了变故?
方原心底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忙令秦展做好保密,切不可传出一丝风声,立刻安排王承恩到太湖军事基地等候。
他先安顿了王承恩,又回去和席本桢继续商谈海军基地的细节。
直到次日清晨,方原才借口视察军务,前往太湖基地面见王承恩。
王承恩一见了方原,立刻大哭着跪在地上,“驸马,驸马,太子反了,反了啊!”
他大哭着将朝堂之上的变故一五一十的说了。
方原深吸一口气,不祥的预感果然成了现实,东林党反扑的这一日早晚会到来,只是想不到来得这么快。
他忙扶起了恸哭不止的王承恩,追问说,“王公公,陛下如今可还平安?”
王承恩摇头哭道,“陛下送老奴出城后,就被追来的锦衣卫给带回了皇宫,他们还要追杀老奴,全靠一个与老奴体型相近的宦官替老奴送了命,才逃脱了追杀啊!陛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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