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湖》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小江湖- 第7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说着后退几步,站在书房门前,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跪地叩首足足半柱香时间,才脸色苍白地起身,低声道:“就这样吧,父亲,永别了。”

    转身走出书房,对侯在门外的弟子沉声道:“为他剃度易容,等入夜便送去英灵冢,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逆子!!!”背后传来一声巨响,安广厦猛地将桌上所有东西悉数拂到地上,喉间传出痛不欲生的惨烈吼声。

    这一个冬天仿佛格外漫长,安稳已久的武林终于如同沧海横流的朝廷一般风雨飘摇起来,洛阳断断续续下了半个多月的雪,斩佞台上的积雪足足有两尺多厚。

    钟意等人混在拥挤的人群中,远远看向被推搡着走上台的男人。

    旁边一个江湖人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能想到德高望重的天下盟主,竟然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罪不容诛!”

    “原来那弃风谷竟然是无辜的,”另一人唏嘘,“最可怜的是那小魔头……不,现在已经不能叫小魔头了,该叫苏小公子,唉,安广厦与常风俊真是罪该万死!”

    “还有那个什么海岛,岛民们本安居乐业,就因为那个什么心法,竟被安广厦屠了个干净,你说说,这些冤魂,上哪儿说理去啊!“

    “人死如灯灭,也不须说理,”钟意微微一笑,与乐无忧对视一眼,“倒是活人,心里这口气终究是咽不下的。”

    九苞穿回了男装,一件雨过天青色的棉袍显得少年英伟俊俏、神气逼人,抱剑倚在一棵枯树上,嗤笑了一声:“要我说,非千刀万剐不可以平我恨意,但这老杂毛是小废物的亲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简单了,只是,想不到他竟真的能问罪亲爹了,也是有意思。”

    “亲爹?”乐其姝披着一件大红斗篷,抬眼往台上望去,寒风卷起碎雪,吹得她昭君套上的貂绒乱飞,苍老的眸子似笑非笑,“小子们,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乐无忧闻言大笑起来:“跟您打赌?我们是嫌过得太舒坦了么,上赶着做这没有胜算的买卖?”

    “阿忧真是机智过人!”钟意立即含情脉脉地说。

    “就你话多!”乐无忧横他一眼。

    钟意唇角笑意掩都掩不住,调笑:“我话多你也稀罕我,可见话多是好事儿。”

    乐无忧脸皮一热:“谁稀罕你?老夫不过是看你这张脸长得还行,闲来无事撩一撩罢了。”

    “小九苞,有一件事情我疑惑已久了,”乐其姝突然严肃地叫了一声,随手对旁边一指,问道,“你整日看着这俩人,是不是也有点儿辣眼睛?”

    话音未落,九苞眼神骤然一变,双眸茫然无光仿若盲人,哭丧着脸道,“不瞒您说,我已经瞎了。”

    “瞎了就赶紧治眼睛去!”钟意对着九苞推了一把,嫌弃地说,“一个瞎眼的婢女比叫花鸡还不如呢。”

    “我已经不是婢女了!”九苞抖抖自己的男装,自豪地挺起腰杆,“我现在可是小厮!”

    “不稀罕,”钟意没好气,转脸对乐无忧笑靥如花,压低声音,“我的小厮,只要一个钟情就可以了。”

    乐无忧脸色阴沉下来,默默推开他的脸,温柔如水地吐出一个字:“滚。”

    “噗嗤……”乐其姝笑了起来。

    钟意转脸对她解释道:“乐姑姑见笑了,夫不贤,子不孝,都是我的过错,唉,家主难为啊。”

    乐其姝嘀咕:“怎么听着还挺得意呢。”

    正在说话间,周围忽然暴起一阵呼声,几人倏地转头看去,见到一条血练冲天而起,喷到台下的积雪中。

    谢清微立在斩佞台一隅,背负两把长剑,长身玉立,清冷的眸子扫一眼滚落的头颅,淡淡道:“罪人安广厦,已伏诛。”

    安济一身重孝、哀毁骨立,见状扭过头去,眼角流出泪水。

    一个天下盟弟子忽然上前,单膝跪地,朗声道:“盟不可一日无主,江湖群龙,昂首以待,少盟主,请即日继任盟主!”

    话音刚落,有一群人跪在了地上:“请即日继任盟主!”

    “十五岁的盟主,当真能压得住下面那些混世魔王?”九苞嗤了一声,“就他那废物,别被人啃得渣子都不剩。”

    “这小子虽没了爹,却还有娘,”乐其姝笑笑,“有他娘保驾护航,说不定也真能当得有模有样呢,走吧,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实在不宜看这血淋淋的场面,哎哟,老婆子真是看一眼就要折寿。”

    过了午时,日头渐渐西沉,天色又阴冷起来,几人裹紧大毛披风,转身往客栈走去,没走几步,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连串的喊声。

    “我怎么听着有人在喊无忧啊,这小嗓子还挺熟悉,”乐其姝道。

    几人回头,看到一个女子纵马而来,身披一件五彩织金羽缎斗篷,坐下照夜玉狮子风驰电掣,顷刻间已奔至眼前,女子倏地从马上飞腾而起,臂上一条灿金长鞭划破虚空,劈头抽向乐其姝。

    乐无忧惊叫:“金姑姑!”

    来者正是金陵不醉酒坊的掌柜金缕雪。

    乐其姝双臂一展,大红斗篷猛地扬起,腰间一柄亮如雪练的长剑铮然出鞘,悍然迎击上去。

    二人一击即分,金缕雪接连三个后翻,稳稳落地,仰脸看了过来,脸上又哭又笑:“我就知道你定然还活着,祸害存千年,你肯定死不了!”

    “那你这妖女岂不是要长命万岁?”乐其姝目光扫向她的身后,“车上带了什么?”

    金缕雪一把扯下车上的雨布,露出整整齐齐几十个酒坛:“得知你还活着,我便即刻动身,从金陵拉来四十坛美酒,我们不醉不归!”

    “好!”乐其姝畅快大笑。

    四十坛美酒拉进客栈,开坛之际,十里飘香,金缕雪狂歌纵酒,得知乐其姝的老态并非易容,而是早衰之后,更是大哭大笑,几乎醉死在酒坛中。

    “十年……十年啊,阿姝……你这贱/人!你竟然还活着……哈哈……你果然还活着”金缕雪举起酒坛,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眼中流下泪来,“可是却老成这般丑相,你再也比不过我了!”

    “信不信我今日便在你脸上划它几十刀?”乐其姝呛道,“让你这丑八怪变成罗刹无盐!”

    金缕雪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一双泪眸痴痴地看着她:“你当真回不去了?”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啊,阿雪,”乐其姝摸着自己苍老的脸皮,却浑然不放在心上,酒气熏熏道,“老成这样又何妨?天下谁能永葆青春?”

    “那你会早死吗?”金缕雪直率地问。

    “或许吧,”乐其姝洒脱一笑,“我如今这每一日都是地府偷来的,即便明日就死,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早早去了,也是好事,免得惊宸在下面等得久了,又要怪我这师姐不疼他。”

    金缕雪仰头灌一口酒,抹去唇角的酒浆:“罢了,生死有命,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是正理!”

    “哈哈,不错。”

    “哎,你说,”金缕雪忽地盯向她,唯恐天下不乱地笑了起来,“惊宸在下边儿会不会遇到凤小哥儿?白白给养了十七年的孩子,他会向凤小哥儿和相思丫头要钱吗?”

    乐其姝大笑起来:“要钱倒不至于,但是酒嘛……那可就说不准了,他能把那对夫随妇唱的小气鬼给喝到吐血!”

    门外,乐无忧端着一碗汤药从走廊快步走过,歪头看一眼笑声不绝的房间,转头对钟意道:“接下来十天你都不会见到我娘了。”

    钟意笑:“为何?”

    “这两人凑到一起,不把那四十坛美酒喝光,她们是不会罢休的,”乐无忧佯装生气地哼道,“居然一坛也不分给我们!”

    “就是!你娘亲太不像话了!”钟意仿若妖姬一般进了谗言,笑盈盈地从背后摸出一个精致的小酒坛,摇晃两下,“幸运的是,你除了那个不像话的娘亲之外,却还有我这样体贴的夫君,怜香惜玉、知疼着痒,实在是令人羡慕呢。”

    乐无忧脚下一跌,煎了三个时辰方才得了一碗的汤药差点洒出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笑靥如花地瞥他一眼:“香?玉?疼?痒?”

    晚间的客栈走廊里不停有旅人走动,钟意手臂虚挡在脖后,护着他从人群中间穿过,靠近他的耳边:“阿忧你自己是不知晓呐,当你汗涔涔地骑在我身上时,那一身缎子一样的白肉,当真是冰肌玉骨、香汗甘霖……”

    “……哦?”

    “可不是?你看我如今连酒都不馋了,全都因为酒不醉人人自醉,”钟意来劲儿了,嬉皮笑脸道,“至于痒和疼嘛……”

    乐无忧舔了舔下唇,似笑非笑看着他,没有说话。

    只听钟意甚是得意地压低声音,咬着他的耳尖笑道:“为夫有一个宝贝,最能医痒摩疼,阿忧猜猜是什么?”

    “我猜你爷爷!”乐无忧一脚踹了过去。

    钟意早有防备,忽地往后一闪,避开他的断子绝孙脚,哈哈大笑起来。

    “小淫/贼!”乐无忧愤恨地骂了一句,绷不住也笑了出来,端着汤药走进房间,在钟意跟来的瞬间,猛地飞起一脚踢上房门,只听一声惨叫,房门实实在在地拍在了钟意的脸上。

    常子煊睡得迷迷瞪瞪,恍惚间听见一声闷响,睁开眼睛,看到乐无忧正转过头来,那张总是刁钻讥讽的脸上竟满满全是笑意,笑眼璀璨如星,仿若凝了九天银河。

    不由得怔住了——相识多年,自己竟从未见他笑得这般天真过,仿佛世间万事全与他无关,芸芸众生皆不需挂念,他只要看见对面的那个男人,便好似就已经看见了整个天地。

    “傻愣着看什么?”乐无忧在床沿坐下,将汤药搅了两下,舀起一勺轻抿入口,皱眉,“我娘开的这方子也忒不慈爱了,喝一口就苦到爷爷家了。”

    钟意往炭炉里加了几块银骨炭,火舌跳跃起来,房间里更暖了几分,对乐无忧道:“你只喝一口就苦到爷爷家了,而常少主却每日都要喝上三大碗,岂不是苦进了祖坟?”

    “就你话多!”乐无忧横他一眼,心想这厮说的也叫人话么?对常子煊莫名的恨意怎么就消不了了?

    钟意被骂了却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搬个小机兀坐在炭炉边,从怀里摸出一包生栗子,丢在炭火中烧栗子吃。

    乐无忧舀起一勺汤药送到常子煊唇边:“来,喝吧,已经不烫了。”

    “我自己来,”常子煊强撑起身体,接过药碗,仿佛丝毫没觉得苦一般,咕咕三口喝干,将药碗递还给他,虚弱地躺回枕头上,低声问,“今日怎是你来送药?”

    “不但今日,往后十几天都会是我来送药,”乐无忧道,“金姑姑拉了四十坛美酒来,她俩不给喝干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样……”常子煊喃喃道,“我先前以为,你定是不肯再见我的。”

    乐无忧凉凉道:“若一个人蠢到没有威胁,那倒是见见也无妨。”

    常子煊怔了怔,苦笑一声:“世间能蠢到我这般境界的,想必也不多,”他抬起目光,望向乐无忧的肩头,声音苦涩,“我曾刺你一剑,无忧,你还回来吧。”

    “那自然是要还的,”钟意远远地冷嗤,“阿忧你就往他脑袋上刺,说不定,刺个窟窿往外倒点儿水,人就不那么蠢了呢。”

    常子煊眼神一紧,分外难堪地垂了垂眼眸,满眼皆是深深的愧意。

    乐无忧为他掖了掖被角,站起身,往外走去,懒洋洋道:“等你伤好再说吧,就现在这破破烂烂的样子,我还真没多大兴趣。”

    “无忧!”常子煊忽地提高声音,伤口被扯到,骤然一痛,他手掌在被底不动声色地捂住伤口,哑声,“对不起,一直错怪你。”

    “道歉有金子么?”乐无忧笑了一声,“你爹娘都死了,现在整个明日阁都是你的,若真觉得错怪了我,不如把你家业分我一半儿,说不定哥哥我见钱眼开,就原谅你了呢。”

    常子煊抿唇笑了起来:“你全拿走都行。”

    “那可不行,娘会骂我,”乐无忧道,“行了,别整日胡思乱想了,好好养伤吧,我走了。”说着走出房间。

    钟意拈着一颗滚烫的栗子,搓去外壳,将浑圆的果肉塞进乐无忧嘴里,哼哼:“你倒是大方,他刺你一剑,还整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半儿家业就能抵消?”

    “一半儿家业还不够?”乐无忧嚼着甘甜栗肉,拿眼睛瞥他,“知道明日阁有多豪奢么?”

    “知道你这身体有多金贵么?”

    乐无忧一怔,笑着踢了他一脚,大步往前走去:“不知道!”

    “装!”钟意在背后笑骂一句,忽地身形一动,犹如猎食的鹰隼一般蹿上前去。

    乐无忧感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狐疑地转过身,尚未看清人影,便被一把捞住细腰甩到了肩上,只觉一阵天旋地覆,脑袋都晃晕了,哈哈大笑着骂道:“小淫/贼!你要干什么?”

    “阿忧真是嘴硬,都骂起淫/贼了还不知要干什么?”钟意笑着拧一把他的圆臀,大步往二人的客房走去,“我自然是要叫你知道这具身体有多金贵的!”

    乐其姝和金缕雪卧在酒坛间醉了一夜,钟意和乐无忧卧在床榻上晃了一夜,第二日,久违的暖日钻出云层时,四人齐刷刷都在沉睡。

    九苞咬着鸡腿蹲在炭炉边给常子煊煎药,揉揉浓重的黑眼圈,琢磨自己是不是该外出历练了?就算寻不到绝世武功、就算抱不到倾世美人,至少……也能离那两个辣眼睛的远一些!

    哼!

    正在神游着,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破风声,他霍地站起身,冲去乐其姝房门前,听见里面传来了动静,急道:“乐姑姑,是否有事?”

    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乐其姝打了个酒嗝,转身走了两步,醉卧在了贵妃榻上:“没事,是你金姑姑的探子来回报。”

    “哦,是晚辈唐突了。”九苞连忙往外退去。

    “不用走,一起听听。”金缕雪撑着醉红的脸,神志却甚是清晰,“此事与你们都有关系。”

    钟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