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钟意惊了一声,“我和乐无忧闯了剑阁,毁了镇阁十将,打伤诛邪剑主,竟然还没有被天下盟清理出门户?”
“……你竟做了这么多错事?”安济大吃一惊,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忽然伸手指向他的鼻尖,满脸又急又怒,压低声音,“混蛋钟意,你是不是疯了?这可是要上斩佞台的大罪!”
钟意笑容可掬:“斩佞台上风太大,我还不太想上。”
常子煊握紧流光星彩,剑锋微微转动,冷冷道:“上不上可由不得你。”
“表哥!”安济一把按住他握剑的手,急道,“钟意不是恶人!他……他虽然满肚子坏水,但他从未做过为祸武林的事情!”
“啧啧啧,”乐无忧满脸钦佩地看向钟意,凉凉道,“没想到钟堂主很是得少盟主青睐嘛。”
钟意立即低眉顺眼,笑盈盈道:“阿忧不要吃醋,这姓安的小子乳臭未干、身量未成,一看就乏味得很……”
安济怔了怔,待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登时勃然大怒:“你胡说什么?你……你敢轻薄本少?你这个杀千刀的登徒子!”
“听听,这话骂得就很稚气未脱。”
乐无忧斜眼瞥向他,有心嘲弄两句,刚要说话,忽然一阵剑风袭来。
钟意眼疾手快,一扬手,折扇挡住流光星彩的攻势,冷声道:“常少主越发出息了,连偷袭这等下作之事都做得出来。”
“他剑上没有杀气。”乐无忧突然出声解释。
“谁说没有?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常子煊冷冷地说,剑尖指向乐无忧的鼻尖,脸上划过一丝怨恨,沉声,“你和他……你们……”
钟意没好气道:“把剑拿开!”
常子煊没有理会他,死死盯着乐无忧的眼睛,声音极低地吐出两个字:“……断袖?”
乐无忧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抱着稚凰懒洋洋道,“管得着你么?”
常子煊脸色刹那间变得阴沉难看。
“你们在说什么?”安济目光茫然地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讪讪地说,“混蛋钟意嘲笑我又不是第一天了,表哥你怎么生这么大气?”
常子煊置若罔闻,忽然上前一步,十年一过,他如今身量长足,已不是当年要仰视乐无忧的少年,右手握剑,左手一把攥住乐无忧的衣襟,咬牙切齿:“你对得起乐姑姑的养育之恩?”
三尺水铮然出鞘:“常子煊!”
乐无忧止住他,微微抬头,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常子煊的眼睛,淡淡道:“娘是死在明日阁手中的,你比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提起她。”
常子煊骤然被刺痛,手指颤抖着放开他,眼中的光华刹那间熄灭,黯如黑洞,薄唇紧闭,一言不发。
安济蹙眉看了看他,满眼莫名其妙,转头看向乐无忧,一面转动着眼珠悄悄打量他,一面板着脸一本正经道:“咳咳,本少奉命前来缉拿魔谷余孽乐无忧,请速速伏诛、不要负隅顽抗,那个……那个如若钟堂主出手阻拦,当同罪论处。”
“哈哈哈,”乐无忧放声大笑,右手一振,稚凰发出一声清鸣,朗声道,“想抓我?可没那么容易。”
“我们这么多人,你还敢反抗?”安济吃了一惊,一把握住剑柄,刚要拔剑,忽然想到自己佩剑已断,有些尴尬地松开剑柄,抬手一挥,叫道,“快点拿下他!”
跟在两位少主身边的全是年轻少侠,正是渴望成功、扬名立万的年纪,一声令下,顿时蜂拥而上,十八般兵器从四面八方袭来。
乐无忧和钟意对视一眼,剑光暴涨,合力往外杀去。
刹那间,逼仄的石室中杀声大起。
乐无忧剑气所至,雪虐风饕,钟意剑势如潮,惊涛骇浪,双剑相辅相成,硬是从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冲出石室。
山外豁然开朗,刺眼的阳光直射下来,钟意下意识闭上眼睛,忽而耳边听到一阵风声,猛地睁眼望去,只见箭矢如雨,铺天盖地射了过来。
“小心!”
钟意扬手掷出折扇,迅疾回旋,打落乐无忧身边的箭矢,自己却破绽全露,眼看着就要被射成刺猬。
忽然一阵气浪席卷而来,悍然将箭雨生生反弹回去。
众人哗然。
钟意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单薄的人影如若无根之萍,轻飘飘落在石室外一棵参天大树上,随意而坐,手拿一个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苏余恨……是苏余恨!”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叫声。
安济身边有当初在金陵酒肆目睹苏余恨一指弹断佩剑、谈笑间剔光骨肉之行径的人,如今一见这个枯瘦如柴的人影,登时回忆起当日灭顶的绝望,刹那间满脸俱是惊惶。
“苏余恨,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一个倨傲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钟意微微偏头看去,发现那个带人守在石室之外,以箭雨伏击他们的,竟然是明日阁主常风俊。
此时他骑在一匹神采昂/扬的骏马之上,身披墨蓝色雀金裘大氅,玉带金冠,碧彩辉煌,昂首看向树上的苏余恨,沉声道:“魔头,你可还记得在下?”
“你?”苏余恨醉醺醺地往下看了一眼,兴致缺缺地冷笑一声,“本座从来不记无名之辈。”
常风俊脸色一沉:“十年一过,你的狂妄自大还真是一点都没改。”
“哦?”苏余恨道,“看样子十年前你见过本座?”
“何止见过?”常风俊的脸上划过一丝阴郁的笑意,“当年在斩佞台活剐了你那倒霉孩儿的,就是在下。”
苏余恨动作一滞,慢慢低头看向了他,问道:“明日阁主?”
“不错。”常风俊倨傲地仰起脖子。
“本座原是想挑个黄道吉日再上明日阁,”苏余恨说,“既然今日遇上了,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受死吧。”
话一说完,单薄的身影从树顶飘下,无声无息,树叶纹丝不动,周围一丝风声也无,可见其轻功之高竟已达到身如飘絮、来去无踪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济和常子煊其实本性都不坏,一个是个坏脾气的小可爱,一个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后期都会站在主角这边的。
46|四五章()
苏余恨从树顶俯冲下来,看似轻巧,实则狠戾,眨眼间已飞掠至众人面前,十指如爪,从袖中伸出,枯瘦手指犹如森然利刃,狠狠一爪抓了过去。
常风俊霍地飞腾而起。
苏余恨一掌抓在马头上,只听一声惨烈长嘶,血肉迸射,膘肥体壮的塞外骏马刹那间四分五裂,漫天血雨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耳边传来一声雄浑的剑啸,常风俊长剑出鞘,华铤飞景光华暴涨,剑光绚丽,如万花齐放,如气浪层叠,锋芒毕露,势不可挡。
人们不禁惊呼出声:“常阁主的明日剑法果然玄妙至极!”
相传明日剑法乃当年明日阁主在乐游原骑马观花时所悟,剑法春风得意,犹如年少登科,神采飞扬。
明日阁中俱是美男子,阁主常风俊貌比潘安一表人才,华铤飞景更是旷世名剑,一时间,不像是在生死搏斗,反而如同华丽的剑舞一般让人眼花缭乱。
“哈哈,华而不实。”苏余恨一声嘲笑,腾跃穿梭,愈战愈快,愈战愈勇,掌风如锋刃,悍然拍向他的胸口。
常风俊一口浓血喷了出来,后退几步,勉强稳住身形。
“父亲!”常子煊一声惊叫,忽然仗剑冲了上去,怒喝,“魔头!我来与你一战!”
“你又是谁?”苏余恨拧起眉头,满脸不屑,“滚开!”
常子煊冷声:“明日阁常子煊,今日与你一决生死!”说罢,流光星彩剑光大盛,对着苏余恨刺了过去。
叮……兵器相击的脆响,一柄短剑从斜方伸来,格挡住流光星彩的去路。
乐无忧嘲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巴巴送上去,嫌死得太慢了吗?”
“你!”常子煊一剑荡开稚凰,挺剑刺向苏余恨。
“自寻死路。”苏余恨微微一瞥,唇角勾出一抹邪笑,迎着他的剑风,伸出两根手指。
“泉台一指!”安济猛地瞪大眼睛,大吼,“表哥小心!”
眼看着苏余恨枯瘦的手指就要弹在流光星彩上,常风俊忽然大手一挥:“拿下他们!”
一阵破风声,箭矢如雨,疾射过来。苏余恨凌空一个翻身,双掌推开,一股巨大的气浪围绕全身,箭雨纷纷坠落。
周围杀声震天,一片混战,苏余恨身如飘絮,掌风所至,无不爆起血花。常风俊抹去唇角的血痕,仗剑跃进战圈中。
耳边刀剑相击声不绝于耳,泼天的剑气喷涌,卷起满地落叶,纷飞如雨。常风俊激昂的声音传来:“活捉苏余恨!就地格杀乐无忧!”
“什么意思?”钟意登时暴怒,“我家阿忧没有苏余恨值钱吗?”
乐无忧一剑砍翻一个对手,没好气道:“看来钟堂主还不够狼狈,竟有时间关心这些废话。”
“就这几个小喽啰也想让我狼狈?”钟意嗤道,“阿忧难道不知道我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吗?”
无论武功有多高,都战不过最简单的人海战术,更何况常风俊带来的,俱是明日阁中最骁勇善战的精英。
一个多时辰转眼即逝,山林中遍地残躯,钟意白衣染血,如落乱梅,状似寒冰的三尺水上沾满鲜血,血光如波,一剑荡开砍来的大刀,转身和乐无忧脊背相抵,喘息粗重:“不行,不能这么打下去,猛虎架不住一群狼,他在消磨我们的战意。”
乐无忧早已力竭,看一眼剑意昂/扬的常风俊,道:“擒贼先擒王,杀了常风俊,这群乌合之众自然树倒猢狲散。”
“我来。”苏余恨脸上被暗器擦出一道血痕,正丝丝渗着血珠,他抬手抹了一下,将染血的指尖放在唇边,探出猩红小舌,慢慢舔了一下,忽然暴起,双掌卷起满地黄叶,强横地杀向常风俊。
狠戾的掌风眼看着要落在他的胸口,忽而一声鹤唳,一柄黑色的长剑挟吞天灭地之势,破空飞来,直刺向苏余恨的手腕。
苏余恨猛地提气,一掌挥去,掌风如潮,长剑被打飞出去。
一个白色的身影势如白鹤,从石室中腾跃而出,一把接住长剑,白发鹤氅,长身玉立,宛如仙姿。
“诛邪剑主!”常风俊高叫,“多谢相救!”
谢清微提剑指向苏余恨:“十年前,河洛山庄一夜灭门,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苏余恨稳稳落在树梢上,仰头灌了一口酒,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嘲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本座做事,还轮不到你们这群杂鱼指手画脚!”
话音未落,身体猛地俯冲下来,十指如爪,悍然抓向谢清微。
常风俊大声道:“这个魔头就交给剑主了!当年旧案令人发指,剑主一定要生擒此人,带回盟总严加审讯!”
说罢,仗剑跃入战圈,剑尖直刺向乐无忧。
此刻已经是黄昏,夕阳的余晖将整座秋山染作橘红,钟、乐二人自清晨至现在,连番激战,渐渐露出疲态,一时不察,竟让常风俊逼近身侧。
眼看着一剑即将穿胸而过,钟意猛地运气,竭尽全力冲刺过去,一把抱住乐无忧。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开,乐无忧眼眶迸裂,低头,看到染血的剑尖从钟意胸口刺出。
常风俊唇角冷笑,一刻都没有迟疑,利落拔剑。
刹那间,冲天的血流喷出。
“不……”乐无忧惨痛大叫,稚凰忽然暴起万丈寒光,雪亮的剑身上遍覆冰霜,周围温度骤降,入坠冰窟。
稚凰卷起滔天巨浪,山崩海啸,沧浪如雪,泼天的剑气往常风俊劈了下去。
“怎……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有如此功力?”常风俊震惊,提剑徒劳地挡在身前,然而剑风势不可挡,他已避无可避。
“父亲小心!”常子煊一声惊叫,身体犹如乳燕投林,疾驰而去,挺胸挡在常风俊身边。
剑雨滂沱,势不可挡,乐无忧却猛地瞪大眼睛,硬是控制住肆虐的稚凰,一把插在了面前的地上。
只听一声闷雷,地面骤然炸开,喷涌的气浪掀翻地面,滚滚而出,刹那间,碎石如雨,铺天盖地喷射出去。
乐无忧站在漫天碎石雨中摇摇欲坠。
钟意聚起最后一股力气,仗剑暴起,一把抱住乐无忧,将他死死按在怀里,炸裂的碎石击在后背上。
乐无忧嘴角慢慢溢出一丝浓血。
对于仗剑者而言,剑从来不是任其驱使的仆役,而是心意相通的挚友,战场之上、酣战之时,剑客持剑对决,犹如两名挚友并肩作战。
方才正是稚凰战意激昂之时,乐无忧强行压制剑意,无异于临阵自戕,剑气反噬,让他吐血都是轻的,如有甚者,当场爆体身亡都有可能。
“哈哈哈……”常风俊大笑三声,一把挥开常子煊,提剑刺了过去,“乐无忧,伏诛吧!”
一条黑色的剑影斜插过来,叮……地一声击中他的佩剑,谢清微仗剑挡在乐无忧面前。
常风俊冷声:“诛邪剑主?”
“当年旧事尚未查明,乐无忧不能死。”
“诛杀乐无忧乃盟总命令,请诛邪剑主让开!”
谢清微寸步不让,语气冷淡却坚定:“真相未明,望阁下三思。”
他师从昆仑山太清真人,执掌诛邪剑,不属于任何江湖组织,在武林中地位超然,即便是权倾武林的安广厦,也须得礼让三分。
然而常风俊向来行事倨傲,见状,冷笑了两声:“诛邪剑主执意袒护乐无忧,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没有隐情。”
“没有?”常风俊讥讽,“十年前奇袭天阙山,诛邪剑主战功彪炳,然而之后一夜白头,若说与风满楼没有隐情,岂不是将全武林都视作傻子?”
心底最隐秘之事被撕裂,谢清微神情漠然,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一般,淡淡道:“诛邪剑下无冤魂,贫道容不得有人蒙冤。”
“哈哈,别说得这般大义凌然,”常风俊毫不客气地抬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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