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三三章()
钟意是天下盟内最年轻的堂主,然而武功却并不逊于其他德高望重的股肱之臣,因而极受盟主青睐。
他一进门,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安广厦立即大笑起来:“小钟来了。”
钟意走到他面前,双手拱在胸前,弯腰行了一礼,朗声道:“属下拜见盟主,愿盟主长乐安康。”
“看座。”
龙渊厅坐北朝南,厅中摆着两排交椅,东侧第一把交椅上坐着一个墨蓝锦袍的中年男人,正是明日阁主常风俊,第二位坐着不醉酒坊的掌柜金缕雪,第三位为天极寨霍伤,第四位烈云堂雷厉,而第五把交椅却是空着的。
钟意在西侧第六把交椅上坐下,乐无忧低眉顺眼站在他的身后,童子送上茶水,钟意端起茶杯,拨了拨水面的茶梗,借着喝水的样子轻声道:“那个空位本该是赤炎门主马飞沙。”
乐无忧了然,顺着西侧的交椅数过去,果然第九把也是空着的,应该就是绣春堂主龙天霸的席位了。
“咳咳,”安广厦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沉声道,“诸公百忙之中前来与会,安某不胜感激。”
常风俊道:“大哥不必客气,此番江湖风波乍起,我等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自然要前来探讨一番才行。”
“魔谷……”金缕雪低吟一声,“数月之前,赤炎门主马飞沙一家惨遭灭门,据悉就是魔谷所为,事发之时霍寨主和钟堂主都在场?”
钟意点头:“不错。”
霍伤道:“杀害马门主一家的凶手已经伏诛,是魔谷余孽伪装成马门主新娶的妾室,伺机而动,制造了这起惨剧。”
“哼,”坐在常风俊身侧的一个龙夫人冷哼一声,“年过花甲还娶十八少女,马飞沙死不足惜。”
此言一出,龙渊厅中顿时一片寂静,在座不乏有妻妾成群的,闻言纷纷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嘲讽。
常风俊叹气:“夫人……”
钟意低头喝茶,用杯盖挡住嘴,小声对乐无忧道:“你放心。”
乐无忧正看着众人尴尬的样子傻乐呢,闻言一愣:“什么?”
钟意眼角夹出一丝促狭的笑意,低声道:“我不会纳妾的。”
“……”乐无忧一噎,板着脸道,“好好喝你的水,怎么没呛死你呢?”
眼看着话题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歪走,安广厦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马门主之事我已看过钟堂主快马送来的案宗,手段极为恶劣,更有绣春堂主的命案,可见魔谷此番,是对着天下盟而来的。”
“魔谷余孽的报复之心,昭然若揭,然而却只敢挑远在江城的赤炎门和实力最弱的绣春堂下手,也是令人不齿,”常风俊满面鄙夷,伸手将装饰华丽的佩剑重重放在茶几上,冷冷道,“若是魔谷但凡有一丝胆气,不妨去往长安,我的华铤飞景已多年未开杀戒。”
乐无忧脊背忽地一僵,目光死死盯着那柄长剑,脸色煞白——那夜天阙山漫天的杀气中,他曾见这柄长剑大开杀戒、痛饮鲜血。
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攥住他冰凉的手掌,丝丝暖意沿着指尖传至四肢百骸,乐无忧低头,看到一双温柔沉静的双眸,不由得心头一丝酥麻,唇角颤抖着,笑了起来。
钟意拍了拍他的手背,转头看向正在热烈讨论的人们。
安广厦沉声道:“今天邀请各位过来,一则共商剿杀魔谷大计,二则选出三位合适的人选,补上天下五佬和三庄六堂的空缺。”
霍伤问:“赤炎门与绣春堂不是两位吗?怎会是三位?”
坐在西侧第一把交椅的老者哑声道:“老朽年迈,一月之前在金陵受了点伤,竟缠绵病榻多日,久久无法恢复,可见我如今的实力已经对不起这把交椅了。”
众人一惊:“丁庄主?”
老者正是当日在白衣夜宴上出手阻拦乐无忧的漱石庄主丁干戈,钟意歪头看向他,不由得眉头微皱,心想那晚这老东西跟只老耗子似的能得不行,现在竟然说自己缠绵病榻?再说,那天晚上虽然混乱至极,然而不论乐无忧还是苏余恨,都并没有对这老耗子出手,他哪儿受的伤?
丁干戈咳了两声,坐在交椅上对众人拱了拱手:“下月冬至日,老朽将在漱石庄中金盆洗手,从此恩怨情仇一笔勾销,敬邀诸公前来做个见证。”
“丁公多年来为天下盟立下汗马功劳,”安广厦慢慢道,“十年前奇袭天阙山便是丁公的良策。”
“咔嚓……”一声闷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站在钟意身后的随从竟生生将红木椅背攥得粉碎。
常风俊眼神倨傲地看过来,视线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淡淡道:“钟堂主身后这位朋友以前从未见过。”
钟意脸色未变,摇着纸扇云淡风轻地说:“大概因阁主不常去江城的缘故。”
乐无忧双手抱拳,低头道:“小人名叫钟情,是钟堂主的小厮。”
“钟情?”常风俊漠然道:“我看你身量倒是习武的好材料,抬起头来我看看。”
乐无忧缓缓抬起头,极力控制住眼中沸腾的恨意,眼眸低垂,没有与常风俊对视,亦没有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狐疑。
钟意懒洋洋地笑了一声:“常阁主对我的小厮这么感兴趣?不如我送给常阁主如何?”
常风俊一怔。
“哈哈,”钟意促狭道,“开个玩笑,他可是我的心头肉,谁要我都不给。”
常风俊顿时脸色黑了下来。
安广厦道:“钟堂主,我记得你以前来盟总,带的都是一个叫九苞的婢女。”
钟意笑道:“既然是婢女,总有些不方便的地方,男女授受不亲嘛,九苞这几年长了岁数,脾气越发大得很,有时我都指使不动她。”
金缕雪大笑道:“是你脾气太好,硬是把一个婢女养成了大小姐,等到来日九苞出阁,你这主子八成还要舍不得。”
“既舍不得,便留在身边,”丁干戈道,“婢女收做姨娘也不是什么奇事。”
龙夫人脸色冷峻,重重地嗤了一声:“哼。”
眼看着话题再次歪到了无法控制的方向,安广厦敛了敛神色,正色道:“请诸公移步演武台。”
众人走出龙渊厅,钟意留到了最后,围着乐无忧转了一圈,笑眯眯道:“钟情?这个名儿不错,我喜欢!”
乐无忧横他一眼,抬腿往外走去。
钟意朗声大笑,摇着扇子走在他的身侧,眼睛一刻不离地黏在他的脸上,嘴里念叨着:“钟情……钟情……嘿,钟情……啊哈哈哈哈……”
乐无忧深吸一口气,怄得肠子都快青了,简直想回到方才,将那个胡言乱语的自己掐死。
钟意笑了半天,渐渐止住笑意,低头在他耳朵上偷亲一下,轻声道:“一月之内,丁干戈必死无疑,你放心。”
乐无忧吃了一惊,抬起眼去,冷不丁撞进他点漆般的眸子,只见里面深不见底,满满的全是自信与坚定。
内心一股暖流缓缓淌过,他动了动嘴唇,喃喃地说:“多谢。”
“不许再说多谢,”钟意哼了一声,斜眼瞥着他道,“我会生气的,警告你啊,钟情!”
乐无忧笑容一滞,咬牙切齿:“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钟意嬉皮笑脸:“不信。”
“……”乐无忧噎住了。
两人边走边嬉闹,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目光,常风俊缓步走在一侧,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向乐无忧,眼眸中一丝疑虑越来越深。
安广厦走在他的身边,低声道:“二弟觉得那个钟情什么不妥?”
“他的身形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嗯?”
“一个死了多年的故人。”
安广厦抬眼也看向乐无忧,老辣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也跟着变了颜色。
常风俊道:“等一下我让人试一试他的功夫。”
众人来到演武台边,台上正有几个少侠在比试武功。
金衣的少年一个凌空回旋将对手踢下演武台,自己利落地转身,稳稳落在台边,双手抱拳,朗声道:“承让!”
台下一阵叫好声。
一个人对安广厦恭维道:“少盟主年少有为,真是武林之幸啊。”
这种马屁听在哪个父亲的耳中都会十分受用,安广厦捋着下巴上的短须,容颜大悦,笑道:“哎,过誉了,犬子心性浮躁,不堪大用,不过是仰仗有几分天资,方才磕磕绊绊把紫微剑法练到第三重而已。”
人们一听,纷纷称赞:“少盟主不过十五六岁,已经突破三重紫微剑法,堪称少年奇才啊。”
安广厦哈哈大笑:“既然诸公如此看重这小子,那不妨这第一轮比试就从犬子开始吧,诸公皆可上台挑战,本轮获胜者,即可执掌广陵绣春堂。”
话音刚落,一个彪形大汉便飞身而出,落在演武台上发出一声巨响,声若洪钟:“雍州虎狼门弟子刘山,前来讨教!”
安济抱拳施了一礼:“天下盟安济,请赐教。”
作者有话要说: 众人道:少盟主已经突破紫微剑法第三重,堪称少年奇才!
苏余恨冷哼:废物!
众人道:常少主已经领悟明日剑法第五重,堪称少年奇才!
苏余恨冷哼:废物!
众人道:龙城主已经参透沧海诀第九重,堪称少年奇才!
苏余恨星星眼扭动:脑公棒棒哒~~~
钟意冷哼:他也算少年?╭(╯^╰)╮
35|三四章()
刘山武功走刚猛雄阔的路子,大开大合、气势如风,一把虎狼刀舞得密不透风,然而刚猛有余精巧不足,上台不过十个回合就被安济一剑破了刀幕,拖着刀败下阵去。
安济收剑回身,神采飞扬地昂起头,看向台下喝彩的人们。
人群中一个纤细的少女飞身跃上演武台,少女年不过二八,身量纤纤,身后却背着一柄两尺宽的巨剑,轻巧地落在台上,抱拳:“泰安镇山台,林猛参上!”
丁干戈笑道:“这个女孩倒有些意思,也不怕被剑压扁了。”
金缕雪手臂上缠着金色的长鞭,懒洋洋地坐在冠盖下喝酒,淡淡道:“昔年魏道武帝于嵩阿铸二剑,一曰镇山,二曰沉水,分建镇山台和沉水宫,因而镇山台弟子皆背负巨剑,寓意不忘使命。”
说话间,台上二人已经缠斗起来,少女苗条纤细,看似弱不禁风,实际却力大无穷,单手抡起巨剑,犹如长虹贯日、泰山压顶,逼得安济连退十步,后脚抵在了演武台的边沿上。
少女凌空跃起,巨剑劈头砍下。
众人发出一阵惊叫。
安济抬眼看向巨剑,深吸一口气,挥起长剑,强横地迎面硬抗上去。
只听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长剑与巨剑剧烈相击,刹那间火花四溅,两人眼中都迸发出不服输的倔强。
双剑抗在一起,拼了片刻内力,忽然分开,速度极快地再次连续拆了十几招,接着一声尖叫,少女的巨剑脱手掉落,安济长剑在她肩头点到即止,亢奋地扬眉大笑:“你输啦!”
少女捡起巨剑,豪爽地笑了起来:“愿赌服输!”
“好!”台下传来人们大声的喝彩。
常风俊见状,冷峻的脸上也露出笑容,点头赞道:“济儿近年来颇有进步。”
“你又称赞他,”安广厦捋着短须,眼中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神采,故作冷漠道:“小子年少轻狂,还需多受挫折才能真正成长。”
常风俊笑道:“做舅舅的,总是偏爱外甥。”
又有一个青年跃上演武台和安济缠斗起来。
坐在安广厦下首的一个江湖人笑道:“少盟主意气奋发、朝气蓬勃,不禁让我想起当年的乐无忧,小公子第一次来洛阳,也是这般神采飞扬。”
话未说完,安广厦动作一顿,脸色未变,眼神却狠戾起来。
常风俊冷冷道:“李帮主慎言!”
“但说无妨,”安广厦叹一声气,“当年乐无忧为苏余恨所惑,堕入歧途,委实可惜,多年来,我数次午夜梦回,也甚是怀念其姝与惊宸的风姿。”
“既然如此,请盟主下令,重查当年旧事。”金缕雪忽而起身,双手相叠,举至头顶,弯腰,深深作了一揖。
安广厦端起茶碗,轻轻拨弄着水面的茶梗,语气淡淡地说:“金掌柜这是要翻案?”
金缕雪直起身子,正色道:“当年盟总奇袭天阙山是否太过仓促?要知道风满楼昔日位居天下五佬之首,居功至伟,乐无忧为乐其姝亲子,虽年少轻狂然而心怀大义,怎会轻易为苏余恨所惑?”
“当年窝藏苏余恨之事,乐无忧早已供认不讳,”常风俊哼了一声,声音冷漠道,“金掌柜,你与乐其姝闺阁情深,令人钦佩,可也要清楚,什么案能翻,什么案不能翻,魔谷当年一夜之间灭河洛山庄满门,这般狠辣,闻所未闻,任何人与魔谷有丝毫牵连,皆无洗白的可能!”
钟意眸色淡淡地看着他们争论,动作极其轻微地拉住乐无忧冰冷的手指,用力攥在掌心,轻声问:“当年,真的窝藏了苏余恨?”
乐无忧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钟意叹出一口气,江湖惊险,明枪暗箭,历来不缺少狠辣的命案,河洛山庄当年位居天下五佬,却一夜之间被灭满门,此仇不报,天下盟将无颜面对天下英雄,于是讨伐便势在必行,经过一段时间的谋划,于月食夜集结武林各大门派,血洗弃风谷,以报大仇。
然而大魔头苏余恨在各大高手的围攻下,一连击杀近百名天下盟弟子,撕开重围,夺路而逃。
此后,整个武林展开大规模清算,但凡魔谷余孽现身,立即会吸引武林高手前往扑杀,各个门派的弟子,但凡与魔谷有一丝牵连,亦会立即被捕入盟总大牢,查实之后即刻斩杀。
就在这样风声鹤唳的时候,乐无忧竟然窝藏了苏余恨……
“这样的旧案,当真翻无可翻,”金缕雪轻声道,“除非……”她挑起妖娆如鬼魅的眼睛,缓缓扫过演武台边的同僚,冷冷道,“除非当年河洛山庄灭门案的罪魁祸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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