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吃完一顿美味的晚饭,打着饱嗝走上楼去,推开房门,钟意忽而浑身一动,一把将乐无忧掩在身后,拔剑横在胸前,冷声道:“来者何人?”
房内窗户大敞,朦胧的月光投射进来,一个瘦骨嶙峋的人影坐在窗台上,四肢舒展,纤细的脖颈却傲然挺起。
乐无忧诧异道:“妖孽,你竟然在这里。”
夜风吹起凌乱的发丝,苏余恨慢慢地瞥了他们一眼,身体忽然晃了一下,一头从窗台上栽了下来,一只□□深深插在他的右边肩头。
作者有话要说: 【苏余恨,卒,享年(哔……)岁】
奈何桥上,苏余恨郁闷地瞪着龙云腾:“你好狠的心吶,人家这么柔弱,你竟然说射就射!”
龙云腾面无表情:“不是我射的。”
“是你的手下!”苏余恨大叫,“等等,那个姓卫的小浪蹄子是谁?不是说好cp的吗?为什么又冒出来一个?人家不依!不依!不依啦!”
28|二七章()
乐无忧将苏余恨抱到床上,剪断箭杆,解开衣襟,看着被箭矢插中的肩头,皱了皱眉头,低声道:“钟堂主,劳驾打一盆热水来。 ”
钟意抱臂站在旁边没动。
“钟堂主?”乐无忧疑惑地抬头看过去,见他一脸的不高兴,心想自己没惹这个祖宗啊,纳闷道,“钟堂主如果没事,还请打一盆热水上来。”
“哼。”
乐无忧倒吸一口冷气:“你吃错药了?”
“我并不认识什么钟堂主。”钟意板着脸道。
“……”乐无忧磨了磨后槽牙,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请打一盆热水上来,阿!诀!”
钟意无需过渡,瞬间从冷若冰霜变为笑靥如花,柔声:“阿忧所有的要求,阿诀都可以做到。”
乐无忧一把握住稚凰的剑柄,用上三分内力才按捺住一剑劈了他的冲动。
苏余恨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乐无忧握住箭矢,低声道:“忍着点儿,我把箭□□。”
苏余恨没有说话,乐无忧右手猛地用力,将箭镞拔了出来,他手法极稳,箭镞上的倒刺带出极少的几丝血肉。
钟意捏着箭镞,盯着上面错金银的三棱镞看了半天,嘀咕:“竟然没有淬毒……”
“大哥心胸如冰壶秋月,当然不会淬毒。”
“哼。”钟意又不高兴了。
乐无忧小心翼翼洗去伤口附近的血污,接过钟意递过来的一壶烈酒,含了一口在嘴里,喷在了伤口上。
酒烈得几乎能烧起来,火辣辣地灼着伤口,然而苏余恨一声未吭,若非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简直要以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钟意从荷包中取出药粉递过去,乐无忧捏着药粉语气复杂:“你不说这药千金难求吗?”
“只要阿忧想要,别说一千金,就是一万金、十万金,阿诀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多谢。”乐无忧笑了一下,将药粉洒在伤口上,轻轻地包扎好。
苏余恨方才睁开眼睛,眼神直直地看向钟意,突然问:“你究竟是谁?”
钟意哗地打开折扇,器宇轩昂,朗声道:“天下盟忘忧堂主钟意是也。”
“你娘叫什么?”
“……咦,”钟意咋舌,眨眨眼睛,正色道,“苏谷主这是问的什么话,家慈名讳其能随意宣之于口?”
苏余恨凌厉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半天,才缓缓闭上眼睛,冷笑着道:“阿忧,这小子满嘴胡言乱语,你须得小心提防。”
“喂喂喂!”钟意叫,“不就是不肯告诉你我娘叫啥吗,你就这么挑拨离间?我对阿忧可谓一片丹心、日月可鉴!阿忧,你说是不是?”
乐无忧用湿布擦去苏余恨额头的汗珠,淡淡道:“妖孽,你的身体比以前可差多了。”
“你为什么无视我?”钟意拉住乐无忧的衣袖,摇晃两下,哀声道,“阿忧,你说说呀,我对你是不是一片丹心日月可鉴?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乐无忧叹气:“你烦死了。”
“……”钟意顿时满脸受伤。
夜渐渐深了,苏余恨沉沉睡去,乐无忧拎一坛浊酒,跃上屋顶,看向夜空中迷离的弯月。不消多时,一道身影轻巧地落在自己身边,带着糖炒栗子的香甜。
钟意往乐无忧嘴里塞了一颗栗子,嘟囔:“你今晚对我好没耐心。”
乐无忧失笑,心想因为你实在是太烦人。
两人并肩坐在屋顶,剥着糖炒栗子喝酒,半晌,钟意轻声道:“龙云腾一直在找你。”
“我知道。”乐无忧淡淡地应了一声。
“可你不打算和他相认。”
乐无忧仰头灌了一口酒,顺势后仰,头枕着屋脊躺了下去,过了半天,才有低沉的声音传来:“若要让大哥知道我昔日的冤屈,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会一往无前,可是我如今做的事情,却是稍有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既然这样,又何须拖他下水?”
“嗯。”钟意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乐无忧抬眼看去,见到他坐在月光中,白色的衣衫映着月色,如若一块玉璧,温柔沉静。
钟意低头,看向他,两人在月色中对视。
乐无忧忽然发现眼前之人竟是这么俊美,剑眉星目、眉眼含情,眼神温柔得仿佛揉碎的月光。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美人儿,如果你去金粉楼挂牌,恐怕连最红的柳姑娘都要被比下去。”
钟意弯起眉眼笑了起来,仿佛对他的调戏甘之如饴,轻笑着道:“阿忧,如果我和龙云腾一起掉进水里,你救哪一个?”
“……”乐无忧一愣。
钟意眨眨眼睛,声音软软地问:“说嘛,你会救我吗?”
“……”
“哼,你一定会救龙云腾,我就知道,”钟意捏着一颗糖炒栗子,气鼓鼓地说,“你们是总角之交,我是你束发之后才遇到的,从一开始我就输了,龙云腾又那么在意你,为你的旧案奔波十年,并且海天连城还那么有钱有势,天子尚且只有六驾,而他竟敢驾八马,我一个破落户、小乞儿,连马车都没有……我拿什么跟他比……”
乐无忧默默捂住了耳朵,郁卒地心想:虽然你钱少,但是你话多呀。
钟意一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拉开他捂住耳朵的双手,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他为什么那么在意你?你们是断袖吗?”
乐无忧脸色顿变,双手挣出束缚,挥掌往他胸口击去。
钟意一动不动,生生受了他一掌,漂亮的脸皮疼得抽了一下,咧开嘴笑了:“阿忧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你连一成内力都没用。”
乐无忧没想到他竟连躲都不躲,用力推开他,想要站起来,不料钟意犯起执拗,双手一把握住他的双腕,又将他压了回去。
“放开我!”乐无忧恼怒地挣扎。
钟意倚仗高大的身躯将他死死压在身底,笑嘻嘻地看着他的眼睛,没头没脑地笑问:“阿忧,你见过月夜的大海吗?”
“黑色的海水微微荡漾,水里洒满了细碎的月光,清风吹皱水面,只见万里夜潮,银光潋滟……就像你的眼睛。”
说完,钟意俯身,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
乐无忧惊诧地屏住了呼吸。
淡淡酒气在二人之间萦绕,钟意一啄即分,眼角眉梢都是浅浅的笑意,一声悠长的叹息溢了出来:“我的阿忧啊……”
乐无忧骤然发难,用尽全力一把将他掀开,扑了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你……你什么意思?”
钟意被他压在身底,眼神坦荡地看向他,笑道:“情不自禁。”
作者有话要说: 金粉楼头牌钟意,芳龄22,身高180,体重70,(哔……)18,特长跳二人转(舞扇子),偏爱传教士哔哔哔……
卖艺不卖身,当金主是乐无忧时,卖身不卖艺。
29|二八章()
情不自禁……
从未想过他竟对自己存着这样的心思,乐无忧又惊又恼,满心慌乱,怔怔地看了他片刻,飘忽地移走视线,盯着他旁边的青瓦,竭力稳定住声线:“这种……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大概这就叫情不知所起吧。 ”钟意仰躺在屋顶,专注地看着他,一双凤眸辉映了点点星光,仿若一池月夜下深不见底的秋水。
他捕捉着乐无忧飘忽的视线,心底不由得浮起一丝苦恼:终究是太冲动了……
乐无忧松开他,转身,坐在屋脊上,抓过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火辣辣的烈酒沿着喉管灼烧下去,像是在心底燃起了一团野火。
他转脸看向钟意,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对视的眼神一触即分,乐无忧眼神飘忽,茫然地看向浩淼的夜空,只觉今夜月迷星稀,如同梦境一般,他手指藏在衣袖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得一个抽抽,始相信这忽如其来的告白和亲吻并不是在梦中。
吞了口唾沫,故作平静道:“你……你是断袖?”
钟意看着他清俊的侧颜,老老实实回答道:“与阿忧重逢之前从未对男子有过倾慕之情。”
乐无忧一怔:“那这么说……你喜欢的,其实还是女人?”
钟意又老老实实地说道:“更从未对女人有过片刻心动。”
“……”乐无忧瞠目结舌,心神不宁地呆了片刻,勉强下了一个结论,“大概是见过的女人太少了吧。”
钟意愣了愣:“啊?”
“咳,咳……”乐无忧清了下嗓子,直起脊背,有些欲盖弥彰地板起脸道,“老夫认为,你是没尝过女人的滋味才误以为自己喜欢男人,少年郎嘛,情窦初开,本该锦营花阵、倚红偎翠、鲜衣怒马、烈焰狂花……”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渐渐低沉下去,袖中一柄短剑滑落下来,他握住冰凉的剑柄,渐渐拔出,森然寒锋反射着月光,照亮他沉静的侧脸。
钟意出神地看着乐无忧,脑中浮现出的是十年前金粉楼下乐无忧如惊鸿一般飞窗而出,抱住自己躲过马蹄的身影,那时他眼神明亮,一如当日金陵的艳阳轻风,正是少年意气、神采飞扬……
十年一觉江湖梦,万事无常皆如白驹过隙,唯有当初那双明亮的双眸,却在他心底历久弥新。
“阿忧……”
乐无忧没有出声,仿佛沉浸在了陈年的旧影中。
那时天阙山还是武林正统,风满楼还是剑道之宗,正阳、照胆,两柄长剑杀伐果断,斩出一个盛世太平的江南武林。
龙云腾、柴开阳、乐无忧、常子煊……世家弟子纷纷拜入山门,那一年的金陵天高云阔,暮春三月,莺飞草长,论剑台上刀光剑影,秦淮河畔意气风流……
钟意握住他冰凉的手:“阿忧。”
乐无忧倏地回过神来,眼中一抹异色转瞬即逝,他视线茫然地怔了片刻,缓缓聚拢起来,看向钟意的脸,忽而笑了:“小美人儿,你知道柳姑娘相貌、歌喉、舞技皆不出挑,为何却是金粉楼的头牌吗?”
钟意笑盈盈地看着他:“为何?”
“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呀,”乐无忧大笑道,“柴开阳那小浪蹄子为求柳姑娘清歌一曲,送上黄金千两、珍珠百斛,然而柳姑娘却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
“那柳姑娘肯看你么?”
乐无忧得意道:“何止是肯看我,老夫当年可是柳姑娘的入幕之宾。”
“那柳姑娘连黄金珍珠都看不上,又如何看得上你?”钟意酸溜溜地问。
乐无忧道:“我东去广陵,在黑市上寻到了当年杨贵妃弹奏过的双凤琵琶,柳姑娘自然对我另眼相看。”
钟意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听乐无忧继续说道:“那一日老夫为柳姑娘摆花酒,满满当当三十六桌宾客,那一夜的红烛烧了七百二十根,柳姑娘两颊酡红,温香软玉……”
“……阿忧?”钟意打断他,“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乐无忧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懒洋洋地笑道:“等下次,老夫带你去金粉楼,叫上几个花娘,好好地享受一番柔情蜜意,你便不会再啰嗦什么断袖不断袖的问题了。”
“……”钟意失笑,心想情不知所起,缘不知所深,我心心念念的,是与你心意相通、两情相悦,岂是这些浮花浪蕊的皮肉之欢所能相比?
他目光柔和地看着乐无忧的眼睛,笑问:“阿忧对我,可曾有过丝毫动心?”
乐无忧僵硬道:“不曾有。”
拒绝得如此干脆,钟意却无声地笑了起来。
夜渐渐深了,月亮也躲进了云层后面,乐无忧在钟意赤/裸裸、坦荡荡的注视下,两颊悄悄地泛起粉红,如同一把火,从脸颊烧到了耳边,连眼睛都觉得火辣辣的。
钟意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耳朵。
乐无忧浑身一颤,霍地站了起来,眼神飘忽地呆了一会儿,忽而纵身飞下屋顶,钟意抬眼望去,只见他轻巧的身影如同一只雨燕,迅疾地投入附近树林中。
钟意抬手,轻轻揉搓着指尖,回味方才指腹下的温热细腻,忍不住笑了起来:若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心,你脸红什么?
客栈破旧的木床上,九苞正砸吧着嘴巴睡得香甜,梦里满桌子的烧鸡、烤鸭、乳猪、羔羊……正不知道吃哪个好呢,突然感觉有人闯入房间。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把从枕下摸出匕首,方才发现那个坐在自己窗台上的身影有些眼熟。
月光从破窗投射进来,窗台上的人打开一把折扇,在北地的秋风中顽强地摇着扇子,悠闲地笑道:“小九苞,给哥哥打听一个事儿。”
九苞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他扰了自己的美梦,气鼓鼓地盘腿坐在床上,擦擦腮边的口水,郁闷道:“什么事你要半夜三更来说?”
“你去查查金粉楼的柳姑娘,十年前是否有人给她送过琵琶、摆过花酒。”
“什么?”九苞怀疑自己听错了。
钟意语气坚定地又说了一遍。
九苞抬起手来,一掌拍在自己脑门,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我肯定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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