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子高贤弟不必自谦,你我平辈而交。”
公孙龙正襟向齐王、太后躬身道:“今日朝堂寿殿之上公孙龙与孔子高答辩三道,还请齐王、太后不责怪我等僭越无礼。”
太后道:“先生客气了,公孙先生与孔先生乃天下学子仰慕之人,今日哀家与大王能目睹二位先生答辩,已是幸事,何来怪责之有,二位先生请入席!”
公孙龙、孔穿作揖之后退入席中,孔穿退入坐席,因为他与公孙龙答辩,必须与之正面相对所以齐臣之中有人主动让出了席位。
场中大多学子出身,自然正襟端坐,翘首以盼国手的答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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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公孙龙子之诡辩()
“什么?可恶的赵国,可恶的赵国,竟然这般歹毒……要拿聊城换本宫嫁给赵偃那坏人,呸!想的美。”田钰俏脸通红的愠怒道。
田钰刚回寝宫就后悔了,早知道应该留下来听听他们交谈什么,但是身为被‘交易’的对象,即是田钰脸皮再厚,也不可能不顾全齐国的面子,她一走可想而知就是谈论筹码的时候了。果然田钰派贴身丫头小七窝在大殿里面随时窃听动静,小七一听赵国跑来添乱,赶紧跑去回复田钰了,当然,小七殿里殿外没人阻拦了,至少齐王、太后都知道田钰的小动作。
“小七,你快回大殿去,去找王子凌,叫他破坏赵魏的联姻的用心,懂么?”田钰急的是直跺脚。
小七唯唯诺诺的道:“可是公主,卫长……卫长连席案都没有,只能屈居末席,他能……能帮的上忙么?”
田钰美目一瞪:“呀!最近跟王子凌那家伙走的挺近的吧?你脑瓜子开窍了?连本宫的话都敢顶撞了啊?”
小七可怜兮兮的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了,奴婢马上去通知卫长。”
“快去,快去,也别急着回来,把里面的情况都一一记住了,再回复本宫。”
“诺!”小七娇小的身板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田钰怔怔的道:“王子凌这可恶的家伙,肯定把小七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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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穿双掌摊开竖叠在前,恭请道:“公孙先生请出题。”
“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答辩有两种,一种乃是学子之间相互切磋,一般是两方学说之人,一方一辩,相互交替出题;还有一种那就是公孙龙和孔穿这样的了,孔穿挑战公孙龙,那么就是不服了,不服公孙龙出题辩到服为止。
公孙龙双目一眯,道:“子高贤弟见过飞鸟没有?”
“自然见过。”
“那飞鸟在空中翱翔,是快乐还是不快乐呢?”
孔穿冷笑道:“孔穿愚昧,并不清楚飞鸟之快乐还是不快乐,难道公孙先生知道?”
“自然知道,他们是快乐的。”
“荒谬!先生不是飞鸟,怎能知道飞鸟是快乐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出自庄子《秋水》篇,士人学子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众人一个个都正襟危坐,坐等答案揭晓。
公孙龙淡淡的道:“那子高不是我,你怎么能知道我不知道飞鸟的快乐呢?”
孔穿语塞,以‘子非鱼’的道理转攻‘子非鱼’而让孔穿无言以对,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大概就是如此了。
众人交头接耳的相互点头,毛遂直接捂掌赞道:“妙啊!”
邹衍暗忖:这公孙龙子等同,以‘子非鱼’变相的回应了……适才龙阳君不信公孙龙肯定赵王能答应以聊城为聘礼的事情,更是以‘子非鱼’破了自己所提出的‘子非鱼’了。果然是诡辩有道啊。
王子凌暗道:牛逼啊,这古人果然是吃饱饭没事干,专门找这种牛角尖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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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穿脸色一沉,道:“先生果然别匠心裁,子高受教了。先生请再出一题。”
公孙龙也不矫情,连谦虚的功夫都没有,随即道:“世人皆知胜与败是对立的,子高以为然否?”
孔穿淡淡的道:“然也!”
“那么生与死同样是对立的。”
“世人皆知。”
“那么日出与日落呢?”
“自然也是。”
“既然如此,那子高以为何时才是日落之时?”
孔穿眉头一皱,道:“日落当是在黄昏之时。”
别说孔穿这个当局者不明白公孙龙的用意了,就连在座的所以人都听的云里雾里的。
公孙龙暗暗一笑,道:“大错特错!”
“啊?”孔穿一惊,道:“太阳在黄昏时候西斜世人皆知,何错之有?”
“太阳在日出之时,便开始不停的向西方靠近,故此……太阳应当是在日出之后便开始日落,不是吗?”
“呃……这……”孔穿一惊,也无法反驳。
公孙龙假笑道:“那么……子高以为人之生死是否也是如此变化呢?”
孔穿惊疑不定,不敢马上接话,细细品味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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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凌暗笑:这个孔穿要倒大霉了,完全被公孙龙牵着鼻子走,恐怕是被公孙龙的名头吓住了,又加上第一局的败辩,心里已经有恐惧的味道了,只一味的小心翼翼,却忘记了从自己的角度思考。
王子凌冷眼旁观,他才没空理会这些事儿,不过突然发现离他不远的殿门处,田钰的侍婢小七,正贼头贼脑口中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在干什么,玩心一起王子凌低喝了一声:“小七,过来!”
小七一惊,才悉悉索索的跑到王子凌跟前,红着脸低声道:“卫长。”
“你刚才在那边神神叨叨的干什么呢?”
小七小心翼翼的道:“公主命奴婢记下殿里的一举一动,稍后禀告公主。”
王子凌一乐,笑道:“那你可记住了多少?”
小七俏脸一红:“小七记不住。”
“哈哈,我想也是。”
小七猛然一惊,道:“哦,奴婢差点忘记了,公主还命奴婢来禀告卫长,说让卫长您破坏魏赵与齐联姻哩。”
王子凌一听把脸一黑,暗忖:我真犯贱,好端端的叫小七过来做什么?要是没叫过来就听不到这命令了,妈的,我真贱。
“这个,我人微言轻,再说吧,再说吧,有机会我一定会进言的,啊,小七,快记下来,刚才那个老头叫公孙龙,记住了么……”
————
孔穿毕竟是儒家嫡系传人,稍思考片刻道:“未知生,焉知死?”
“世间生灵都逃脱不了一个死字,人一出生,多活一日便向死亡迈近一分,你可认同?”
“认同。”
“如此说来,人类从出生之时就已经渐渐迈向死亡了,是也不是?”
孔穿心头冷汗不止,冷声道:“是又如何?”
“哈哈哈哈……刚才你也承认:人类出生之后便走向死亡,太阳日出之后便走向日落……那么……子高的这场与老夫的辩论,是否也是子高你带着想要获胜的希望而最终以失败收场呢?”
“这……这……”
“什么………”
“这……”
……
不仅是孔穿一人,连在座的众人都膛目结舌,这公孙龙不愧是名家诡辩之才。
太后惊叹道:“公孙先生大才,实在令哀家大开眼界了。”
公孙龙报之一笑。
王子凌也惊讶非常,这么抽象的想法都能想的出来,不是疯子就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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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白马非马()
看见孔穿双目散乱,惊疑不定,额头微微渗出细汗,龙阳君等人俱都是面如土色。
公孙龙淡淡的道:“子高请喝杯水酒。”
孔穿忙闭目冷静片刻,端起一杯水酒饮下,坚定的道:“先生大才,子高远远不及,子高今日既然不自量力挑战先生,那还请再给子高一次机会,再三请教先生之学?”
孔穿如今对公孙龙对话以‘子高’自称,那么说明是一种平等或者稍微礼下的一种姿态,这是要告诉公孙龙并非他孔穿输不起,如果不是代表赵国的颜面和利益的话,恐怕孔穿会以‘学生’自称吧,毕竟孔穿出生较晚,晚了公孙龙子一辈,错过了公孙龙子与众多贤者论证最活跃最精彩的那几年,以学生自居倒也不会委屈了自己的身份。
孔穿连输两辩原本无颜立足再行辩证,但是孔穿毕竟是代表魏国利益而来,各为其主,两阵交锋,这是大道,是这个时代生存之道,这个时代不知道有多少名士名将先是效忠一个国家,后辗转他国效命而对之前效忠的国家狠出杀招,这是必然的,这就是这个时代特有的生存法则。所以孔穿在外交利益上继续坚持辩论,但是在学术之上却以请教之名求教于公孙龙子。
公孙龙狡诈一笑:“子高是否休息片刻,再行答辩?”
“不必!先生只管出题便是。”
“好!”公孙龙轻笑一声,转到齐王出,道:“齐王,老朽有一不情之请,不敢贸然僭越提出……”
“先生不必多礼,此时只出士林之礼,君臣之礼暂且抛去,若不僭越礼数,先生大可做得。”
“多谢齐王。”
太后对齐王的做法点头称赞。
“烦请大王命人带白马一匹上殿……”
孔穿眉头微皱,暗忖:“果然来了,公孙名家最擅长的辩论。”
大殿之中绝大多数人已经认定孔穿必败无疑,但还是有一小部分人期待孔穿能扭转乾坤,这答辩的是与否,是固定的,但是因人而异,答辩过程中内容肯定是相对的。所以,即使孔穿也曾听闻公孙龙子的白马非马之辩,但如今相对而视,其内容必然会因他而异,孔穿心里也很悬。
邹衍神色一动,笑了笑。
在座之中恐怕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邹衍,当年公孙龙为平原君客卿之时,辩尽天下名士,邹衍路经赵国,恰逢其会,在堂中也听了不少公孙龙的辩论。之后,平原君请邹衍出辩,邹衍当场拒绝,坦然说道:所谓辩论,应该是区别不同类型,不相侵害;排列不同概念,不相混淆;抒发自己的观点和一般概念,辨明自己的观点让他人理解,而不是困惑对方。如此,辩论的胜利者能坚持自己的立场,而不胜者也能得到他所追求的真理,这样的辩论才是值得我去答辩的。如果用繁文缛节来作为凭据,用巧言饰辞来互相诋毁,用华丽词藻来从偷换概念,吸引别人使之不得要领,就会妨害治学之根本道理。那种纠缠不休,咄咄逼人,总要别人认输才肯住口的作法,有害君子风度,我邹衍是绝不参加的。”在座的人听罢都齐声叫好。也正因如此,公孙龙在士林中被少数反对其学术而又辩解不过的人称之为‘诡辩’,大概也是看轻公孙龙学术的意思。
齐王下令之后,不多时,殿中出现一匹纯净的白马。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静默的冷眼旁观。王子凌也听过白马非马的典故,在他看来这是个连初中生都能理解的‘从属’‘包含’的问题,当然这种体系很难用文字来诠释他。这是共性和个性的问题。
公孙龙看到白马赞道:“好一匹能日行千里的白马,如此,公孙龙就以此白马做为当下辩题。”
孔穿暗忖:公孙龙必定以白马非马为题,让我辩答,何不自己提出,先声夺人。
“子高久闻先生以‘白马非马’辩尽天下,子高诚心求教于先生,但是,子高不认同先生此学术,还请先生抛弃此悖论。让子高诚心求教于先生。”
公孙龙讶然道:“哦?听子高之意,确实要诚心求教于我,但子高既知公孙龙以‘白马非马’所擅长,又要让我抛弃所擅长的,那我真的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孔穿一塞,在他看来公孙龙的回答可谓高明,既然你孔穿求教于公孙龙,那么又否定他的专长,那不是自相矛盾,有悖自己所言么。
公孙龙的犀利并没有完,紧接着笑道:“而且,子高想要请教于我,必然是认为学术之上弱于我,何故先教而后师?岂非有悖常理?”
孔穿面色一梗,答不上来。
王子凌暗笑一声:这下魏国颜面扫地了。
前两言以‘教’为媒介使孔穿无言以对,接下来,公孙龙才道:“我听说,楚王到野外打猎,回来发现弓丢了,左右要去找寻之时,楚王大度地说:‘不用找了,在我楚国境内丢了弓,最终还是会被我楚人拾到,跟没丢一样吧,何必去找?’孔子听说后这件事后说:‘楚王在这件事上是欲行仁义却未遂啊,人谁拾到弓不都是一样吗,何必楚人?’孔子认为‘楚人’和‘人’是不同的。如果孔子认为‘楚人’不同于‘人’是对的,那么子高却来说我的‘白马非马’理论是错误的,这是为何?!”
孔穿脸色一白,身为儒家弟子,能否定自己先祖的儒家言论么?况且孔子所表达的意思是正确的,两者之中若是否定一方,必然也否定了另外一方,既然说不出‘是’与‘非’,那么孔穿也就哑口无言了。
“精彩!”毛遂笑道。
坐看精彩言论的大家,听此一番完全是一边倒的激辩,都兴致殷然。别具品味。听到最后无不动容。
龙阳君愠怒道:“简直诡辩!”
毛遂笑道:“公孙先生之辩才,天下无双,若是龙阳君不岔,不妨与先生一辩。”
龙阳君冷笑道:“本君承认公孙龙子之言辞犀利,本君自愧不如,但公孙先生以为凭着一张巧言善变之嘴,能把聊城诸县换成赵国手中的筹码么?若是如此,上党之时赵王何故经不起诱惑接受韩之上党?”
公孙龙淡淡的道:“龙阳君,你要明白一事,接受上党乃是大势所趋,并非赵国贪婪,君上若坚持你所认为的,那公孙龙也无话可说了。”
毛遂道:“聊城诸县地势险峻又有中原大片肥沃之地,无论防御魏楚,进攻陶郡皆有所依呀。”
龙阳君怒目而视,一时间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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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一言之失()
齐王在心里也暗中盘算,这聊城诸县地域可比陶郡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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