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倧也笑了,两人相视大笑,虽然有所保留,但友谊却也是真的,此次一别,从此就是隔海相望,不知下次相见又是何年何月,也不知是宫阙之下,又或是谈判桌,甚至有可能是战场。
出了庆云宫,李沐抬起头,看着巍峨的宫阙,回头自嘲似的一笑,回身一愣,看到穿着朝鲜宫装,俏丽无双的明露郡主,李妍儿,像一朵清新的百合花,站在一棵刚刚抽芽的柳树下,捧着一个看上去不轻的大木匣子。
“妍儿?”
“云琪哥哥。”李妍儿只是温柔的笑了笑,然后把手上的木匣子递过去,不无醋意的说道:“这是你要制的那件衣裳。”
李沐接过那精美木匣子,入手竟然颇为沉重,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件雪白的。。。婚纱。
除了李沐,没有人知道这件衣裳叫什么,但是一点也不妨碍聪慧无比的朝鲜宫廷针织尚宫们的高超水平。
不用打开也知道,这定然是一件汇集整个朝鲜最高水平的绝世珍品,就仅仅镶嵌在上面的以及后来李倧赏赐的数百颗蓝宝石,就足够让无数的姑娘为之疯狂。
无论什么年代,女人对于漂亮衣服的爱好是不会变的。
看到这件超越时空的婚纱,李沐不觉思绪万千,想起那个绝美的身影,仿佛刁蛮任性的玥然,那个看上去坚强,其实什么都知道的氧气少女,那带着几分快乐,几分不快乐的完美娇靥就在眼前。
纵然她美得让人折服,美得几无缺憾,但是造物主的总是残忍的,他给了你完美的外表,却没有告诉你怎么抓住自己的幸福。
“云琪哥哥不日就要回返大明了。”李妍儿幽幽的声音传来,“妍儿却是第一次踏上他国的土地,不知道前路艰险,是凶是吉。”
“我也是第一次。”李沐苦笑着说:“我自小在辽东长大,从未入过关,也不知道大明的内地是怎样的场景,但战乱连连,国家衰弱,总不会太理想。”
“云琪哥哥在辽东长大,妍儿也是从来没有离开过朝鲜国。”李妍儿只是看着李沐腰间的束带,低低的说:“甚至连汉城府我都没有离开过,此行就拜托云琪哥哥照顾了。”
“那当然,我们是朋友嘛。”李沐倒是乐得继续和李妍儿这样的绝色美女天天待在一起,反正现在是单身贵族啊!
“朋友。”不同于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的欣喜,李妍儿沉吟了一会儿,笑着说道:“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什么?”李沐愣住了。
只是李妍儿香风一闪,转身飘然而走,留下一个让李沐无限垂涎的背影。
“真是,好好地我又答应了她什么。。。”李沐一边思忖着一边离开了庆云宫。
离开庆云宫,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辞行之前,秦良玉,熊成以及一众白杆兵已在汉城城门处等候。
出了汉城府之后,李沐将会一路前往仁川,从仁川港登陆战船离开朝鲜。
庆云宫阙巍峨耸立着,李倧站在城堡的高处,凭栏远眺,默默俯视着李沐渺小的身影离开,此去一别,也许就是一生。好友再难相见,从此孤家寡人。
朝鲜,仁川。
仁川港是未来韩国最大的对华贸易港口,在后世的朝战中,美军及其联合国军便是在仁川登陆朝鲜,和北朝的军队作战,可见此地地理位置之重要。
现在的仁川,是朝鲜国最大的水师驻地。朝鲜水师虽然羸弱,也有各式战船二百多艘,只不过没有什么大型战船,这次出动的三艘二十料左右的仿明制的广船,就已经是水师内部数得上号的主力战舰了。
登船过程无可赘述,秦良玉和白杆官兵搭乘两艘战船,虽然两舰也不算小,却依然挤的摩肩接踵。于是李沐,熊成就腆着脸蹭到朝鲜使臣的战船上,幸亏朝鲜使臣不仅没有意见,还给两位大少爷每个人划出一个小小的单间。
船只离港之后,就是漫长的航行,夜色深沉,海浪高急,船只颠簸的很厉害,白杆兵一群四川人早就被颠的晕晕乎乎,纷纷到甲板上来乘凉。而李大公子也是好一阵难受,不过他是被船舱给闷得。这个时代的船员居住环境当然不能另后世的李沐满意,狭小的像个盒子。李沐实在是快被憋出内伤,只好无奈的来到甲板上赏月了。
好在海浪随有,月亮还是出落的万分怡人,有的时候,看着月亮总能让人想起很多遥远的回忆,无论何时何地,广寒宫总是不会变的,只有这份天涯若比邻的情绪,才能让李沐孤单的心稍感慰藉。
“我小的时候,阿爹告诉我,月亮上住着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李沐的身后突然想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李沐回头一看,发现穿着男子随从打扮的洛鸢正静静的站在自己的身后,呆呆着的望着那一弯。
只不过,她看的是倒映在海里的那一轮残月,只见一个浪花袭来,就把月亮摔得粉碎,不多时,又渐渐凝结出来,映着洛鸢的脸上,似乎有些闪亮亮的。
“可是美丽的姑娘总是红颜薄命,或者命运多舛,广寒仙子是神仙之体,尚且如此。何况我等无知凡众。”洛鸢喃喃的说道。
“洛姑娘,世界上本没有广寒仙子,每一个女孩子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广寒仙子也有她的幸福。”李沐也望向水中那弯倒影。“你没找到,不代表没有。”
“那你呢,你找到幸福了吗?”洛鸢轻轻的问。
“我以为我找到了,可是没有人告诉我怎么抓住想要的幸福。”李沐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如果可言,所以对待幸福,一定要想清楚。”
“幸福?”洛鸢奇怪的看着李沐,“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全凭运气,如何能有劳什子自己的幸福。”
“家父已经殉国而去,我没有什么父母之命。”李沐笑着说。“我才不会行那盲婚哑嫁之举。”
“难道李伯爷要强抢民女吗?”洛鸢觉得李沐并非寻常伯府纨绔子弟,但是出于对于统治阶级天然的敌意,还是忍不住讥讽道。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在这个时代,却是女子的地位低下,命运悲惨的例子不胜枚举。”李沐认真的说。“我还没有能力拯救天下,只有尽力给我想要的幸福,可是现在,很难了。”
洛鸢没有再接话,她似乎发现了这个看上去年轻,活力,却又心狠手辣的世家子弟,足以颠覆整个礼法制度的那一面。
船行静谧,夜色茫然,一夜无话。
第22章 此乃大明()
李沐一行人抵达山东登莱府已经是三天后了,傍晚时分,船只在登州港幽幽的靠岸,在船上漂泊多日已经吐无可吐的战友们踩上陆地的那一瞬间,几乎差点热泪盈眶。
熊成赶忙跳下船来,一边四面环顾一边急吼吼的说道:“赶紧找到打尖的店家,我要洗澡!”
“却是不对,说好的登莱巡抚袁可立袁大人怎么没有来?”秦良玉奇怪的问道。
“袁大人事务繁忙,把我们忘了吗?”李沐也是非常好奇。
“走吧,进了登州城就知道了。”秦良玉说道。
“好。”
一行白杆兵告别随行的朝鲜水师,与朝鲜使臣一起,往登州城的方向走去。
时值初春,冰雪尚未消融,路边一片皑皑白雪,却不见丝毫人烟,让人感觉到丝丝的凉意透心彻骨。
“这里的。。。人呢。。。”李沐沉声说。
“人?”身后的洛鸢嗤笑一声,“山东全省赤地千里,响马猖獗,百姓走投无路,饿殍遍野。除了登州,莱州,青州,曲阜,济南,临淄几个大的州府,其他的已经是荒野遍地,杳无人烟。”
李沐没有回答,因为他突然看到前面路边停着一辆破碎的马车,车旁倒着两具已经风干的尸体。
再往后,官道两边竟然满是死尸,大部分死尸骨瘦如柴,风吹就倒,还有一部分,想必是吃多了那观音土,全身骨骼突出,无一丝余肉,却独独肚大如球,看上去非常可怖。
李妍儿紧紧抓住李沐的胳膊,根本不敢往道路两边看,全队官兵一千多人,没有一个人说话,仿佛是什么堵住了嗓子一般,只有沙沙的脚步声踩在硬邦邦的雪地上。
待走了又走了几里路,突然看见了一座小小的集市,集市人影幢幢,行人来往穿梭络绎不绝。
仿佛解除了什么限制一样,大家终于不再连呼气儿都带着几分小心,更有几个白杆兵开始低声聊起天来。
待到官兵走近,集市上的人也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事先摆好的木偶一般,匆匆的从李沐身边经过,没有一丝声音。
眼前繁华如烟,偏偏一片寂静,让人心中觉得无限恐慌。
突然,洛鸢突然一捂胸口,然后跪倒在地,大口的干呕起来,一边吐,一边发出狼嚎一般的尖叫声。
“洛姑娘!”李沐赶紧走过去,抱起洛鸢软下去的身子,“洛姑娘!洛鸢!你怎么了?”
洛鸢无力的躺在李沐的怀中,只是低低的哭泣,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云琪,别问了,这。。。可能是人市。”走南闯北的熊成沉声说道,阴冷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人市?”李沐从没听过什么叫人市,秦良玉也一脸疑惑的看着熊成。
“人市,就是,卖人肉的地方。”
“啊?!”李沐惊讶的叫出声来,秦良玉和一众白杆兵都愣住了。
堂堂大明天朝,山东繁华一地,居然有卖人肉的地方!
“我在辽东时,有一次吃饭没有吃干净,被我爹严厉责罚,听我爹说过,他说在山东,有很多地方因为作物绝收,官府却依旧横征暴敛,老百姓已经十死无生,起先易子而食,后来连孩子都吃完了,还是会饿死很多人,只好交**妾煮熟做食物,最后连死去的同伴也得吃了。”熊成一字一字的盯着前面闪烁着灯火的集市,声音呢喃,似乎带着无尽的迷茫,毕竟,听人说和亲眼所见还是有巨大的差距的。
“我不信。”秦良玉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她一生为之战斗的国家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连做人的基本人性都彻底丧失了!
秦良玉一马当先跑到集市上,却见几个手持剔骨刀的屠户正在费力的剁着一条人腿。
在那肉案子后面,还有堆积着的十几具,有男有女的,都赤条条的堆在那里,充作肉店的货物。
肉案子只有咔咔的剁肉声不绝于耳,于这位百战余生的女将军来说,竟然让她感到恐惧,感到不由自主的想逃跑。
肉店前放着一个大牌子,鲜红的字用血写成,似乎店家并不认识几个字,写的也极其言简意赅,“肉,一文!”
是的,人肉,山东人往往称之为大肉,一斤,一文。
“苍天!”这位戎马一生的女将军惊呆了,“我大明百姓何错之有!何错之有!”随后不住的流下眼泪来。
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冷漠,麻木,无奈,愤怒。
怪谁?这一切,应该怪谁?
将士们为国不惜此身,老百姓依旧无法保证基本的生存,竟然靠吃人肉来苟延残喘,这样的战斗,意义何在?
李沐来自文明发达的现代社会,这样的场景,无论有没有心理准备都很难接受的了,也让他拯救大明的想法发生了动摇。
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朝廷,有什么救的必要吗?!
山东有衍圣公,有鲁王府,光镇国将军就数百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府邸,锦衣玉食,无法无天。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朝廷党争连祸,前线连战连败。
曾经最骄傲的华夏民族,这时候已经被剥的赤条条,像货物一样堆在角落里了!
“把朝鲜王御赐的所有东西都留下,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留下。”李沐沉声说道。“咱们要是也要饿死了,拼着造反的罪名,我去抄了他登州府,看这帮官老爷都是怎么做到安如泰山的!”
面对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忠心耿耿的白杆兵竟然全部点点头。
离开人市的路上,李沐更是坚定了自己要改变时代的信心,这是来自传承自祖先的荣耀,如果我们的尊严已经跌落尘埃,就把它找出来,擦干净,再放在身边。
因为只要我华夏苗裔不灭,则荣耀永存。
山东,登州府。
一行白杆兵走到登州,李妍儿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她毕竟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公主,从没出过汉城府,第一次出门就造成了巨大的心里阴影,恐怕小姑娘再也不敢来山东了。
登州原归属于山东下辖的莱州府,下辖八个县,后来为了操练山东水师,朝廷设登莱巡抚,辖登莱两府之地,民政军权一把抓,登莱自此成为关防重镇。
李沐看到的登州城,还残留着几年前满清入寇时,战火留下的斑驳痕迹。
巍峨的登州城上,飘扬着耷拉的大明旗帜,穿着红色鸳鸯战袄的明军士兵懒洋洋的靠在城墙上,那破烂无比的战袄仿佛是多年的旧棉被一般,发着让人难以识别的颜色,更不要说官兵们瘦骨嶙峋的身材,以及毫无气势的军容。
“云琪哥哥。”李妍儿紧张的抓紧了李沐的胳膊。“登州不会再有那么多的。。。”
“登州是山东沿海第一重镇,应该不会像海边这些乡村一般。”李沐不是很确定的说。
众官兵在城下站定,城上的守军居然没有任何反应,防守懈怠可见一斑。
秦良玉越众而出,朝城上高喊:“老身石柱宣抚使秦良玉,求见登莱巡抚袁大人。”
袁可立挂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是三品的高官,虽然秦良玉与其品级相同,但是登莱巡抚是封疆大吏,高级文官,当然不是秦良玉可以相比的。
过了一会儿,城上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只是说道:“知道了,等着。”
等到那人回转,对着城下一千白杆兵道:“袁大人在府衙接见鲁王,暂时没空,你们等一会吧。”
鲁王朱寿宏?李沐心中暗暗嘀咕:“鲁王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时值战乱季节,他跑到登州来干什么?”
“公子,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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