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将体力浪费在突围这个毫无胜算的事情上，还不如将最后一丝力气，倾泄在敌人身上。
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赚一个。
但没有人违抗苏定方的命令，哪怕仅仅是嘴上。
在这个时候，苏定方就是他们心中的神。
因为只有神，才能带他们完成这次前所未有的追击。
蹄声阵阵，却无烟尘。
当数千骑兵席卷而去。
身后是风，是雪。
风呼呼地吹，雪缓缓落下，掩盖了一切。
汉儿郎，从来不失敢死的勇气。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去死的理由。
如今有理由了，所以他们敢死。
能以自己的命，换二十万同袍安全南撤，这就是理由。
大唐扫平辽东，击敌于国门之外，这就是理由。
五千骑追击十几万敌军主力，敌军不敢战，这就是理由。
不需要太多理由，这几条就已经足够了，够让他们，去死！
第832章 又一次宫变（）
李沂率神策卫和苏定方麾下十万大军南下。
离开前，李沂违令了。
他终究不舍得、不忍心。
所以，在离开扶余城前，向北派出了一支五千人骑兵。
他不止一次违令。
另一次违令，是在辽东城。
苏定方的军令，是在辽东城留下三万守军。
李沂留了五万。
不为别的，只为心安。
不关对错，只求心安。
李沂从没有象现在这么希望苏定方能活着回来的，也从没有象现在这般尊敬苏定方。
所以，他宁可违令，也要违令。
。
大军至辽东城时，已经急行军七天。
严冬之时，高强度的行军，令大军非战减员迅速上升。
只是担心长安局势危急，李沂只能先率神策卫离开辽东城，令苏定方部的十万大军尾随南下。
数千里的急行军，就算神策卫这样彪悍的精锐，也做不到无人掉队。
李沂却不能等。
因为大唐不能等。
所以，他一路整编，至长安城外时，八万神策卫仅剩六万人。
如果有人沿直道北上，便会发现直道边上，皆是脱力而瘫倒在地的将士和战马。
可李沂没有想到，就算如此，他还是没有来得及赶上长安城中，准确地说，是宫城中的变局。
李靖、李勣闻讯，亲出春明门，迎候回师大军。
房玄龄赶到卫国公府，才得知李靖去了春明门。
于是来不及喘气，再转春明门而去。
。
天色已暗。
皇宫中已经安静下来。
相对于现在的长安城。
宫中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此时已是严冬，宫城内的风似乎比城外更大、更冷。
路过的宫女、太监们都不堪冰冷刺骨，抬手以袖遮脸。
甘露殿。
温暖如春。
李沐在闭目思考。
常绿云轻轻地为他捏肩。
袁仁国低头垂眼，侍立在殿门处。
“朱邪克勒，这又是一个变数啊。”李沐轻叹道，“不过有李大亮加上李师，想必突厥要突破姑臧城，不花个两三个月，不死上十万八万人，是无法得逞的。传朕口谕，向凉州再派五万新兵，一应粮草军械补给不得延误。”
“是。”袁仁国应道，随后将头伸出殿外，向侍立的太监交待着。
相比吐蕃，李沐更忌惮突厥。
倒不是忌惮朱邪克勒，而是忌惮这些年从大唐输出的军械。
“养虎为患啊。”李沐自责道，虽然形势危急，但李沐并不后悔。
有变数是常理，如何应变才是李沐需要考虑的。
既然凉州暂时安全，李沐的心思便开始南移。
西南战局，在僵持了一个半月之后，有了变化。
这变化来自于民间的抵抗。
做为叛乱发起者的李慎、尉迟恭、周道务，如今自身难保。
之后又得知李恪临阵倒戈，击杀尉迟恭，李沐很是松了口气。
如今西南真正的威胁，来自于党项和吐蕃联军。
李沐睁眼看向御案上的地图，大散关，易守难攻，但也不适合决战。
敌人很难挥师东进，唐军也同样无法出关反击。
双方都在拼消耗，消耗物资、消耗生命。
这是个僵局。
除非凉州那边战局有进展，可调兵伏俟城突入吐蕃，另辟战场。
否则李沐无法破局。
唯一的希望，只有一个，就是李道宗和文成能否成功。
李沐叹息起来，他心中依旧有着深深地内疚。
让一个女子担负起改变战局的使命，李沐觉得有些不堪。
自己甚至没有见过她。李沐甩甩头，为自己的无耻感到不适。
“绿云，吐蕃方向的细作可有传来新的消息？”李沐看着地图问道。
可等了一会，却没有听到常绿云回答。
李沐奇怪地抬头看向常绿云，“怎么不回答？”
常绿云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惊愕地看着殿门方向。
李沐不解地随着常绿云眼神方向看去。
本应侍立殿门处的袁仁国，正慢慢地打开殿门。
“袁仁国，谁让你打开殿门的？”李沐喝斥道。
可袁仁国如没听见一般，继续将殿门敞开。
此时，一种奇怪地脚步声传来。
然后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渐渐地殿外出现了光和影，那是火把发出的光。
还有依稀的喝令声和惨叫声。
李沐的脸色变了，他的心里泛起两个字——宫变。
他吸了口气，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
伸手握住常绿云的手，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
此时，一个被火光映照得无比高大的身影，落在殿内的地上。
满身铠甲、全身披挂，如同一尊天神一般。
出现在殿门口。
袁仁国对着那个人缓缓地跪下身去。
李沐笑了，真笑了，笑出了声。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看着一步步走近的李世民。
李沐起身，走到左侧几边坐下，然后拿起茶壶，慢慢地斟茶。
“来了？”
“来了！”
李沐将斟满的茶杯，轻轻推上前，“这是朕赐给你的。”
李世民来到李沐对面，满脸笑意，弯腰，伸手，正待饮。
“你就不怕朕下毒？”
李世民哈哈一笑，道：“你知道我要来？”
“不知道。”
“那你想自尽？”
“怎会？”
“那我有什么可怕的？”李世民一饮而尽。
此时，从殿外进来两人。
李沐侧头看去，俨然是李治和武铃。
李治有些畏惧，他战战兢兢地缩在武铃身后。
此时见李沐看来，李治竟象是有些恐惧，他躬身道：“陛下恕罪，臣确实不知今日之事。”
李沐微笑道：“自始至终，你都无关胜负输赢，自然，朕不会怪罪于你。”
李世民回头喝斥道：“废物！”
李沐看向武铃。
武铃见李沐望来，却是巧笑嫣嫣道：“陛下应该知道，我有点贪心。”
贪心？
李沐苦笑起来，是啊，自己怎么能相信，传说中的一代女皇，会满足一个郡王侧妃的位置。
确实是失误了，或者说自己过于自信了。
抬头看了一眼李世民，李沐问道：“你急吗？”
李世民呵呵一笑道：“殿外有甲士三百人，此时宫门皆已入我之手，就算李靖、李勣率兵来救，也入不了宫门。我为何急？我不急。长夜漫漫，你想拖延多久都可以。”
“那就请坐。”李沐伸手一引。
第833章 胜利者总喜欢与失败者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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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没有拒绝，他毫不犹豫地坐在李沐对面。
突然，李世民看向常绿云，道：“我知道你剑术不凡，出手很快，但你要知道，只要你一动手，他就会万箭穿身。”
李世民指着李沐说道。
李沐一回头，见常绿云紧握着剑柄的手，簌簌而抖。
于是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你看你，紧张有用吗？来，放松些，至少现在我们是安全的，你放心，他还不敢杀朕。至少在没有掌控宫外军队的情况下，他不敢。能用嘴巴解决的事，就不要急着动手你不会想我被射成刺猬吧？”
常绿云狠狠地白了李沐一眼，但手还是松开了剑柄。
李沐回过头来，冲李世民一摊手道：“好了，可以坐下聊聊了。”
李世民也松开了刀柄，拿起茶杯问道：“你想聊什么？”
“什么都能聊啊。譬如这三百甲士是怎么进宫的？”
李世民哈哈一笑道：“你真以为袁仁国会弃我而投你？”
李沐点点头道，“朕确实在反省，过于自信了。”
“没错。你确实是太自信了。”李世民回头指着袁仁国道，“他或许真有投你之心，但我只要活着，他就不会舍我而去。”
李沐往袁仁国看去，袁仁国眼睛一碰李沐的目光，便赶紧垂下头去。
李沐叹道：“各为其主，朕不怪你。”
袁仁国向李沐三拜，却未发一言。
“如果真要追究起来，你确实怪不了他们。”李世民指着李治、武铃还有袁仁国道，“如果不是你设下这种龌龊的伎俩，我还找不到办法来应对你大军围城。”
李沐道：“照我估计，今日之局怕不是出于你之手，而是出自武铃之手吧？”
李世民一怔，后笑道：“你果然聪明。没错，是，确是出自武铃之手。你也不想想，她已经做过朕的才人，岂能满足于一个郡王侧妃。知道朕为何七年不宠幸于她吗？就是朕看穿了她的贪心。”
李沐浅笑道：“既然你知她心性，而今日你成功了，又将如何安置她呢？”
李世民眼神一缩，突然笑道：“好你个李沐，到了此时还想挑拨离间不成？”
李沐手一摊道：“很多事，不管你看不看它，它就在那，聪明人一看就知道，何须挑拨？”
说到此转过头去，看着武铃道，“你以为呢？”
武铃脸色大变。
李沐毫不理会，转头问李世民道：“说说那三百甲士吧，朕很好奇，这些甲士如何避过宫门守将进入宫中的？”
这确实很难令人想得通，进宫甬道，皆有人看守。
混入一个两个都不容易，何况是三百带甲士兵。
李世民笑道：“朕在这个皇宫中待了近二十年，有些地方连朕都没有去过。何况是你。”
说到此，李世民戏谑地斜了李沐一眼，“玄武门宫变之后，朕便令人在临湖殿西侧，挖了一间地下宫室。就是防备万一日后有不测，可以加以防备。不想今日竟用在你身上了。”
李沐一怔，微蹩眉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三百甲士一直在宫中？”
这确实有些荒谬，李世民竟敢将三百个精壮男人留在禁中？
李沐很不理解。
李世民摇摇头道：“自然不是一直留在宫中。应该说，从朕当日允你带甲入宫之后，他们便一直留在临湖殿的地下宫室。”
李沐有些震惊。
“你召武才人出宫，真以为朕是傀儡不成？若无朕点头，就算袁仁国是御前太监，也无法让一个朕的嫔妃悄无声息地出宫。可惜啊，你太自信了。”李世民叹息道。
“武才人得知此事之后，就来向朕禀告，同时还献了一策，那便是将计就计，引你入宫，便有了今日之变局。”
李沐不解道：“可如果不是朕将羽林调出禁中，就以你三百甲士，如何可能成功呢？”
李世民道：“羽林一直囤在玄武门以北，若无诏令，不得入禁中，这是铁律。况且，等控制住了你，就算羽林军得知消息，也不敢南来。就象现在，李靖、李勣就算知道宫中有变，他们敢攻打宫门吗？”
投鼠忌器，李沐有些苦恼，自己现在，就成了这个很不堪的器。
“朕想知道，你应允了武铃什么？若不好说，就当朕没问。”
李世民看了一眼武铃，“没什么可忌讳的，朕允她为太子妃。”
李沐点点头道：“此为题中之意。”
说完，回过头对武铃道：“恭喜，你心想事成了。”
武铃的脸色变得更苍白。
“朕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你为何选在今日动手，今天难道是一个值得记念的日子吗？”
李世民笑道：“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日子。只是朕听说大安宫已经扩建完成，想来你就要让朕出宫了，你知道，朕若是出了宫，那这一切安排就都白费了。”
李沐点点头。
到现在，李沐完全明白了，李世民的禅位，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局，一个让自己脱离麾下军队，自己走入死境的一个局。
袁仁国、李治、武铃都是局中的一环。
茶壶中的水开了，李沐伸手为自己和李世民的杯中添了水。
“那你想如何处置朕？”李沐不经意地问道，很随意，就象在问别人的命运一般。
李世民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你必须死！”
李沐微微皱眉，问道：“朕可没有杀你。”
“朕也舍不得杀你，但你只能死，必须死！”李世民叹道，“你若不死，朕如何心安？稚奴如何继位？跟随了朕那么久的臣子们，一个个地都投了你，秦琼、李靖、李勣连李道宗、李道彦都投了你，你让朕如何让你活？”
李沐听着突然心中一动，“朕听闻翼国公秦琼曾与尉迟恭为你守寝殿数日，可有此事？”
李世民的脸色有些怪异，“确有此事。玄武门宫变之后，朕一直睡不着急，于是召秦琼与尉迟恭为朕戍守殿门。可秦琼却不知道，朕并非因玄武门宫变睡不着，而是因他手中的右武卫睡不着觉。”
第834章 宫变进行时（）
李沐闻听心中一惊，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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