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车厢中一点声息都没有。
李沂想要上前登车,被李师直接横剑拦住。
魏征、马周、韩仲良三人用眼神相互交流了一会。
最终马周成了人选。
魏征是不敢看,韩仲良是不忍心看。
面对着已经看不出原来车样的马车,没有人认为李沐能在这样的箭矢丛中幸存。
只有李沂眼神闪烁。
马周缓缓上前,小心翼翼地拨开车辕上已经牺牲的护卫,然后登上马车。
费力地打开车门,探入头去。
“啊。”
很难想像,一个大男人在这样的光天化日之下,会发出如此渗人的尖叫声。
这让魏征、韩仲良本已忐忑的心,更加冰冷。
李沐若有事,摄政王府一脉,必将分崩离析。
谁还能继承李沐的事业?
魏征甚至懊悔地直想抽自己的嘴巴子。
李沐已经十七岁了,能人道了,应该早些让他成亲,若是留下子嗣,那也不至于树倒猢狲散不是?
韩仲良心中更悲哀,好不容易拼着性命挨了一箭。
本想,为儿子、女儿找到了靠山,再不是之前如自己在朝堂上如浮萍一般,被人轻视。
可不想,尚未成婚,李沐就遭遇如此祸事。
但愿,殿下能保得性命吧!
时间悄悄地溜走,马周将头留在车厢里,屁股撅在车外的姿势已经保持了许久了。
众人各自在想心事,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可李师有些不耐烦了,“马宾王,你倒是说话呀,殿下伤势如何?”
被李师这么一催促,马周凄厉的哭音响起,“殿下殿下身中两箭快,快送回王府,快传许先生父女。”
魏征、韩仲良闻言惊喜,马周好象没有说殿下身亡二字吧?
两人相视一眼,于是大呼,“快,快将马车送回王府。”
数千军队护送着马车回了摄政王府。
而躺在地上几个重伤的杀手活口,也被神机卫拿走。
禁军、神策卫、廷尉,无一敢上前阻拦。
凶案现场,李沂望着远去的马车影子,脸沉似水。
李世民传口谕,令神策卫这几天不用在皇城外巡逻的口谕。
到现在李沂终于明白了其中用意。
自己无意间成了此案的帮凶。
大哥,你不会有事吧?
不,你肯定会没事的!
从马车进府的那一刻起,摄政王府关上所有门。
声言,摄政王认府自今日起闭门谢客。
李师随即调集神机卫封锁了整个王府前后,不准进,也不准出。
。
凶案发生。
天子震怒。
令京兆府、廷尉府限期破案。
全城封禁,动用三卫六万禁军对长安城,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声言不破此案,禁令绝不撤消。
连续三天,京城被翻了个,就差掘地三尺了。
可凶手余党的影子都没找着。
京兆府、廷尉府已经习惯了被李世民一日三次的申饬。
而禁军也开始腻味这无休无止的枯燥。
坊间开始出现流言。
有些说,这是李沐发布调息令,祸害天下,被老天惩罚。
有些说,是摄政王的新政损害了一些人的利益,遭致了报复。
还有些说,敢在皇城边上组织起这么多人,刺杀当朝摄政王,恐怕不是寻常人敢做、能做的事。
同时,坊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摄政王没死,甚至连一点伤都没有,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可也有人说,摄政王其实已经当场被箭矢射中死了,马周只是为了安定人心,才说了个善意的谎言,试想密集的箭矢下,不可能仅仅中了两箭。
更有人说,李沐当时确实还活着,只是伤势过重,回了摄政王府,才不治身亡的。
各种谣言漫天飞舞。
第700章 李沐死了吗?(加更)()
摄政王府的正门,一如既往地紧闭。
唯一与遇刺当天不同的是,守卫府门的神机卫数量越来越多。
这显然不是个好兆头。
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如此大张旗鼓地调动军队,包围自己的宅邸。
承庆殿中。
李世民焦急地踱来踱去。
“诸位爱卿,李沐究竟是死是活?要不,朕亲自前往探询一番?”
房玄龄连忙阻止道:“陛下不可。无论摄政王是死是活,陛下都不可此时亲自前往。凶案未破,主凶尚未落网,如今坊间,流传陛下是此案幕后真凶。若是陛下急不可待地前往王府,怕是正好落实了传言,如此就算倾尽黄河之水,也难洗刷陛下所蒙受的诽谤。”
李世民听闻,犹豫了。
为人君者,最怕的就是非议,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就是这个道理。
天子背上污点,将被万民所嫌弃,甚至遗臭万年。
就象当初玄武门事变,自己一步踏错,就算这十几年处心积虑地维护明君形象,都无法掩盖那一幕的丑陋。
李世民心中发虚,他确实是知道这次刺杀内情的。
而选择借刀杀人,无非也是为了皇权的稳固。
所以,李世民听闻房玄龄之语后,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朕就不去了。袁仁国。”
“老奴在。”
“取些上好伤药、补药,送去摄政王府。对了,还有之前高句丽进贡来的那枝数百年人参,也一并送去了吧。”
“奴遵旨。”
。
袁仁国到达布政坊,摄政王府门前时。
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了。
他甚至惊到不敢下车,而是由随行太监代他前去传皇帝口谕。
并将一应药材转交于神机卫值守校尉手中。
摄政王府的门,他都没有进。
不是不想进,而是不敢进,也不准进。
袁仁国的惊愕来自于摄政王府门楣处那夺人心魄的白幡和两侧的白灯笼。
还有门前成群结队神机卫士兵头盔上的白布条。
李沐死了?真死了吗?
能让摄政王府全府披孝的,除了隐太子妃,就只有李沐了。
他怎么能死呢?
他不是妖孽吗?
袁仁国有种底气被抽空的感觉。
如果李沐死了,自己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袁仁国在回宫的路上,一直盘旋在脑海中。
“你说什么?”李世民是真被惊到了,“你说摄政王府全府披孝?”
所有人都惊呆了。
当然,这其中有幸灾乐祸的、了却宿愿的、待击掌相庆的,五味杂陈,众人一时皆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还是刘洎反应快,“陛下,臣为陛下贺。这是天佑大唐,天佑圣人啊,李沐一死,其势力便会分崩离析,陛下可镇压、可延揽、可拉拢、可分割,总之,此天赐良机,万万不可错过。”
李世民看向房玄龄,问道:“房爱卿以为如何?”
房玄龄道:“摄政王府披孝,不代表着李沐一定身亡,就算是李沐确实身亡了,谁能知道他是三天前进府时就身亡了呢,还是支撑到三日后才身亡的?如果是三日后身亡,那肯定会有遗言留下,甚至已经指定了势力的继承者。故臣以为,就算李沐亡故,其势力未必会立即分崩离析,还望陛下三思。”
李世民脸色隐隐有些不虞,显然,房玄龄的谏言很不合他的心意。
他看向岑文本道:“岑爱卿有何见解?”
岑文本一直沉默寡言,此时被李世民问到,“臣以为房司徒和刘相所言皆有道理,只是陛下贵为天子,若趁臣子被害身亡之时,行镇压、拉拢之事,恐怕受人诟病,还请陛下三思。”
被房玄龄、岑文本连续泼了两盆冷水,李世民虽然心中不快,但神志也开始清醒起来。
“房卿和岑卿所言在理,如今不是整肃李沐势力的时候。不过有一件事,可以先做,那就是调息令。”
刘洎眼睛一亮,“陛下圣明,如今田产价格渐渐趋于稳定,但离世家的成本还远远不及,若陛下废除调息令,使得田产价格暴涨,世家豪族必会对陛下感恩戴德,效忠于陛下。”
房玄龄皱眉道:“可若是令世家豪门趁此渔利,实力便会大增,到时朝堂恐怕又会重回武德初时,世家、士族干涉国政、扰乱朝堂的情况。”
刘洎道:“司徒不必为此烦心,只要借世家豪门之力,铲除李沐势力,使得陛下重揽朝政大权之后,再整顿世家豪门也不迟啊。有李沐做初一,我等做十五又有可妨?到时,重演一场田产价格的巨大波动,想来不会困难。”
李世民点点头道:“刘相言之有理,只是皇家银行如果不奉朕的旨意,废黜调息令,又该如何?朕总不能因此而刀斧相加吧?”
刘洎道:“如今没有了李沐,朝堂之上,李沐势力便没了主心骨。魏征不过是御史大夫,马周只领工部,韩仲良身为被弹劾之人,理当避嫌。三省主官皆在此殿中,陛下,罢免韩仲良最好的时机到了。”
李世民深以为然,于是点头道:“后天大朝,朕要罢免韩仲良民部尚书之职。望诸位爱卿与朕同心同德,共度时艰。”
“臣等遵旨。”
。
都道资本逐利是天性。
也有说无商不奸的。
世家豪门在李世民登基之后,就被打压、遏制。
他们由此真正投身到从商的洪流中去。
这几年来,被李沐兴商的政令所诱惑。
大举置办工坊,对商道的追求更是孜孜不倦。
现在,田产价格的持续回暖,令原本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消失了。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世家豪门,开始静下心来审视时局。
价格这东西,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田产价格的稳定,在于国资司的大量回购。
可李沐遇刺之后,国资司的回购力度明显不如从前了。
世家豪族中绝不缺乏人才。
在这一波田产价格暴涨暴跌的过程中,学会了很多从未涉及的东西。
他们秘密串连,达成协议,三天后,也就是今日。
开始一起抛售这些天来回购的田产。
极力打压田产价格。
第701章 李沐,你就死了吧!()
世家豪族的意图很明确,国资司回购力度的减弱,说明了三点,一是国资司可能经过之前迅猛地收购,资金不足了。二是国资司在李沐遇刺之后,内部出现了意见分歧。三是李沐几天未曾露面,且摄政王府披孝,可以判断出李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综合上述三点,世家豪门一致认为,可以操作一波次,用来填补之前的亏空。
虽然上疏弹劾李沐、韩仲良,连带着刘洎都弹劾进去了。
可这么多天了,除了许敬宗来核实过一些问题,朝廷迟迟没有动静。
要知道,这可是刘洎传皇帝口谕,世家豪门才串联在一起哄抬田产价格的。
如今遭受巨大亏损,总得找补回来吧?
就算之后皇帝要追究,用此借口也能堵回去。
皇帝归皇帝,钱财归钱财,这一点,世家豪族分得很清楚。
就算皇帝,也不能抢人钱不是?
所以,世家豪族决定发动这次田产价格战,将价格压下去,再从低位买回。
正因为有了共同的利益目标,世家豪门之间空前的团结。
他们在长安和各州集体同时抛售手中的田产,直接将价格打回李沐救市之前的价格。
长安地价从二十二贯左右回到了十一贯附近。
一时间,坊间一片哀鸣声。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世家豪门此次集体行动,是由他们自己发起的,心中有底,再加上他们只为求财,不为谋反,所以,他们名下的工坊都没有解雇工人。
这不是因为他们心善,而是担心日后被朝廷追究起来,有个说辞。
毕竟操纵市场是为利,大量解雇工人,造成混乱这就是蓄意谋反了。
所以,这次的暴跌虽然势头凶猛,但造成的混乱远没有之前那么大,至少没有失业百姓去围攻官府衙门。
只有之前跟风买地的百姓承受着价格暴跌的煎熬。
这些买地的百姓一部分是买回自己耕种的,一部分也是想买入之后,等价格高点卖出,赚点差价的。
而这部分百姓,显然是抗不住这波迅猛的暴跌的,他们纷纷跟风卖出。
百姓的跟风抛售,使得价格当日就创了新底,长安的田产价格破十了。
次日一早,世家豪门继续打压,以一亩九贯的价格,纷纷抛出万亩、数万亩的卖单。
此时,已经再无人敢去交割田产了。
东、西两市的交易市场哑雀无声,只有世家之人,得意洋洋地高呼着,“良田贱卖,九贯一亩,当场交割,要多少有多少。”
诸如此类的话,激荡在百姓的耳朵里。
此时,大批的国资司人员涌入东、西两市。
对所有在卖的抛售单子,全部收购。
不论价格、不论优劣,只要有田契,一扫而空。
这个时候没有电话,通讯全靠人力送信,要不就是吼。
等世家豪门闻报发觉不对的时候,派出去抛售土地的人,他们手中的田产皆已被买走。
不仅长安如此,各州也皆是如此。
现钱交易,当场交割。
国资司一惯的作派。
世家豪门遭此剧变,损失不可谓不大。
加上之前所损失的,恐怕真得输得连裤子都没了。
可问题是,国资司并无任何违规之处,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世家豪门欲哭无泪,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十几家世家、士族一商量,最后的泄愤方法就是上书朝廷,惩治不法。
此不法可不是国资司,而是针对尚书右仆射刘洎。
世家的逻辑很简单,如果没有刘洎派人传皇帝口谕,让他们囤地哄抬价格,就不会发生之后一系列事件。
既然如今输光了家底,那么朝廷自然该承担一部分责任。
如今最后的得利者是国资司,而国资司是皇家银行名下分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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