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李沂摇摇头道，“我相信大哥绝不知情，若大哥知情或者大哥下令暗杀爹爹，大哥就不会容我和娘活到现在。”
“那你究竟要什么？”
“常绿云。”李沂一字一字地吐出口，“常玉虽死，常绿云还活着，若大哥将她交给我，我现在就进宫拒绝陛下赐婚，就算陛下降罪，我虽死无憾。”
李沐怔住了，李沂居然真将仇恨转移至常绿云身上，这人执拗起来，太可怕了。
李沐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当时的绿云，还是个孩子，随她的授业恩师住在山上，根本不可能知道常玉、梁仲业暗杀爹之事，你你这不是二弟，她是无辜的。”
李沂竟点点头道：“我知道她是无辜的，可常玉是他爹，她就得替常玉背负血债。”
李沐被李沂堵得说不出话来，“你你疯了，真疯了。”
“我没疯。大哥可以杀王晊、张亮、候君集、长孙无忌等人，为亡父报仇。我在做和大哥一样的事，现在天下人都知道，是常玉和梁仲业暗杀了我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知道大哥与常绿云亲近，所以没有指望你帮我复仇，可大哥，你不帮我，也不要阻拦我。”
话说到这份上，李沐再也无话可说了。
其实李沐很清楚，以李沂的个性，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恐怕很难更改。
此时拦着李沂，无非是向李沂要个说法。
现在，李沂的理由已经说得很清楚。
李沂不会放弃复仇，李沐也不可能交出常绿云。
这道坎，就象是兄弟二人之间的一道天河，只会越来越宽。
这个结果，李沐从得知李英节死因时，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事前竟无一丝征兆。
直让李沐有些手足无措，而心底曾经有过的那一丝幻想，随即被击得粉碎。
“二弟，你真决定了。”
“决定了。”
“就算你我兄弟因此反目，你也在所不惜？”
李沂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只是随即逝去。
“我此生原本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率大军驰骋疆场，如今这愿望实现了。现在，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替父亲报仇。”
李沐作着最后的努力，“你做这决定，娘知道吗？”
李沐此时口中的娘，自然不是郑观音，而是兄弟共同的娘杨氏。
李沂的眼睛里再次闪过一丝苦涩，“娘不知道。只是我奉劝大哥，最好也别告诉娘，让娘能安心在庄子里养老渡日。”
李沐不置可否，缓缓转身，连走边道：“政斗的水太混，别自己挖坑再让人坑了好好照顾自己。”
李沂没有任何反应，转身而去。
兄弟两背道而驰，虽然都是出宫，但走得却是两道门。
在远处观看的官员们摇头兴叹，这两兄弟的情义，恐怕是走到头了。
太极殿的殿门之后，一直盯着李沐、李沂兄弟争执的两个太监匆匆离开，往内宫方向去了。
。
心灰意冷的李沐回到王府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书房内。
不见任何人。
他一直想不明白，李沂怎么可能会因为李英节的死，去为难一个女子呢，虽然常绿云算不得是弱女子，可毕竟也是女子啊。
李沂从小内敛、执拗不假，可还是明事理之人。
可今日之事确实太意外，可以称之为剧变。
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发生的。
李沐在反省，是不是自己真的错了？
错到连兄弟都要反目的程度。
山中无甲子，寒暑不知年。
一转眼三天过去。
李沐已经将自己封闭在书房五天了。
王府的正安殿中，魏征、马周急得团团转。
连身体还没完全康复的韩仲良，也急急地赶来。
“魏公，殿下究竟如何了？”韩仲良问道。
魏征轻叹道：“殿下毕竟是少年心性，得知李沂投向陛下一边，就受不了了。如今公务积压，这要是再拖下去，怕是人心惶惶啊。”
韩仲良也叹道：“殿下虽然长于逆境，可总得来说，也是顺风顺水，骤然身边兄弟背叛，难受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殿下将自己一人关在书房内，时间长了恐怕于身体有害，魏公、马尚书何不与老夫一起将殿下劝出来，再慢慢开导呢？”
“韩相啊，周与魏公早劝过数次了，可殿下一意孤行，就是不肯出房一步。幸好殿下还用些膳食，否则五天下来，还不饿坏了？”
韩仲良顿足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时传来一个声音，“我或许能让殿下出来。”
三人一起转头看去。
只见常绿云一手持剑，一手挽着一个包裹，站在门口。
这模样，敢情是要远行啊。
魏征稍一沉吟，便猜到了常绿云的用意。
忙上前劝道：“我说常护卫，这个时候，你就别再添乱了。殿下的心性，岂会让你离开？再说了你终究是个女子，一旦脱离了王府，那安危可就没了保障。”
这话说得是，神策卫大将军欲取常绿云性命之事，这些天已经传来沸沸扬扬。
坊间总有好事之徒，来替李沂下手，以此得到李沂的青睐。
所谓好汉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呢。
就算常绿云武艺高强，可对于这下暗杀，恐怕也是防不胜防啊。
虽然李沐没有宣布过与常绿云的关系，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第685章 闭关结束（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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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周、韩仲良听魏征这么一说，便会意过来常绿云的用意。
于是都劝道：“常护卫别急，殿下只是一时扭不过弯来，只要稍待几日也就没事了。”
不想常绿云莞尔一笑道，“谢谢诸公维护绿云之心，不过，若非如此，殿下能出来吗？”
魏征三人一愕，还是魏征反应快，他问道：“常护卫之意，莫非是妙，妙计。”
常绿云扭身往外走，边走边道：“一会儿殿下出门，诸公可要赶紧拦着，切莫再让他进屋了。”
。
书房前。
常绿云一手持剑，一手挽着包裹站在门口。
“殿下，绿云前来向你辞行。”
屋里传出李沐的声音，“绿云，你这是做什么？”
“我知道殿下心里为难，殿下与李沂十几年的兄弟之情，如今因我而分道扬镳。我受家父所托，这些年护卫殿下周全，如今殿下已贵为摄政王，麾下能人高士比比皆是，已经勿须绿云守护了，绿云不想令殿下为难，所以决定离开王府，特来向殿下辞行。”
李沐轻叹道：“绿云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常绿云道：“我不苦，绿云已经腻烦了这京城里的尔虞我诈，早有返回山中陪伴师父之心，只是心中舍不得殿下，才拖到今日，如今正好趁此机会离开，望殿下珍重。”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打开，一脸憔悴的李沐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屋里待久了，骤然见阳光，令李沐眼睛一阵刺痛，不由得抬手遮挡阳光。
就在这一抬手的时间里，常绿云“咻”地从李沐身边擦身而过，窜至李沐背后，堵住了李沐往回退的后路。
“诸公，还不赶紧动手？”常绿云大喊道。
魏征等人一听，立马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李沐。
我去，李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魏征三人拽着往前去了。
李沐连连呼喊道：“常绿云、常绿云。”
魏征在耳边道：“殿下放心，常护卫说要离开，不过是诱你出来之计。”
李沐这才安静下来，苦笑着摇摇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怕我轻生吗？我还不至于此。放开我，我是自己出来的好不好？我只是在想出问题。”
可魏征三人愣是不依不饶地将李沐拖进了正安殿。
将李沐按在正安殿主位上，魏征等人才舒了一口气。
马周还特意站在门口，生怕李沐突然又跑了出去。
不想，李沐起身长揖道：“诸公放心，我在书房就是清净清净，想想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倒是让诸公担心了，皆是我的错，我在这，向诸公陪不是了。”
魏征三人面面相觑，听这话的语气，李沐并没有预想中那般难受、失落啊？
李沐哈哈大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李沂要做驸马，都是我阻拦不了的。既然阻拦不了，何不坦然面对呢？”
魏征等人恍然状，皆躬身道：“殿下心胸宽宏，臣等佩服。”
李沐摆摆手道：“这几日，可有大事发生？”
魏征道：“确是有几件事，要禀告殿下。”
“魏公请说。”
“据各州呈上的公文，田产的价格还在下跌，特别是当日殿下坚持执行调息令的消息传出之后，价格更是猛跌，有些小州一亩良田的价格已经到了十五、六贯。”
李沐点点头道：“看来已经跌至前低了，不过还有下跌的余地，再等等吧。”
魏征道：“神策卫大将军至兵部索要军饷补给，殿下之意，可要如数发放？”
神策卫四万扩编八万，人数增加了一倍，所谓粮草先行，索要军饷补给也在情理之中。
李沐点头道：“如数发放。”
马周此时说道：“殿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沐斜了一眼马周，“不当讲。”
马周一愣，心中腹诽道，我这是客气话，真要是不讲，也就不问了。
于是腆着脸道：“臣还是说了吧。李沂既然已经投向陛下那边，殿下何不趁此收回李家庄，谁都知道李家庄是殿下的产业，想必李沂失去李家庄之后，神策卫的实力将大大降低。”
李沐正是知道马周要说什么，才说“不当讲”三字，以堵住马周之口。
不想马周还是说出来了。
李沐知道，这个时候魏征几人的心思恐怕都是一样。
资敌等于是自杀。这道理李沐也懂。
“好吧，派人持本王名贴，勒令神策卫十天之内撤出李家庄。”
马周闻言大喜，道：“殿下英明。”
“且慢。”
“殿下还有何事吩咐？”
“除神策卫外，庄中一应人等皆不可驱赶，我娘杨氏更不可滋扰。”
马周道：“臣遵命。可若神策卫抗令不迁呢？”
李沐抽了一下嘴角，咬牙恨声道：“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殿下的意思是？”
“令苏定方率四万神机卫进入李家庄，监督神策卫离开。”
马周等人听闻，虽然是满心希望李沐这么做，可真从李沐口中说出。
还是有些吃惊，在他们心里，李沐不应该是如此绝情之人啊。
李沐突然改变性情，这转变未免来得太快了些吧？
马周反倒是有些犹豫了，两卫毕竟都是出自李沐之手，神策卫的主要军官，可都是神机卫的老兵啊，这要是武力押解，万一有个擦枪走火什么的，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神策卫一时间恐怕找不到落脚之处要不，殿下多宽限几天？”
李沐却没有回答，只是道：“照我说得去办。”
“是。”
“魏公还有何事要讲？”
魏征道：“李道彦回京了，昨日前来王府投贴，说是要与殿下见见。”
“诸公之意如何？”
魏征道：“见见就见见吧，听听他要说什么，再作决断不迟。”
韩仲良道：“臣也以为见见为好。”
马周道：“既然陛下可延揽李沂，殿下何不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呢。”
李沐想了想，摇头道：“算了，还是不见吧，就说孤身体有恙，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魏征一愣，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第686章 常绿云突然离开（）
李沐道：“诸公都能想到，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陛下又岂会想不到？此时见李道彦，反而是害了他。其实孤知道李道彦为何要见孤，那是因为当初松州之役，他欠本王一个人情。想要以此策反他，怕是不易，何不留点香火情，以待来日呢。”
魏征恍然，应道：“殿下所言极是。对了，还有一件小事，博陵、清河二崔捎信来问，何时可能回购土地，还请殿下定夺。”
李沐想了想道：“告诉他们，再等等。”
说到此处，李沐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左右一扫，问道：“常绿云呢？”
魏征等人也四下一看，奇怪，真不见常绿云身影。
魏征说道：“殿下莫急，常护卫怕是在替殿下整理书房吧。”
可话还没说完，李沐已经飞快地冲出殿外了。
魏征三人面面相觑，只好紧随李沐再跑了一趟书房。
除了马周，可怜魏征、韩仲良都是白须飘飘的老汉了，今日所跑的路，怕是比往年一年还多。
等他们赶到时，李沐木然坐在书房内，一页信笺从他的手中飘落。
常绿云走了，她真的走了。
正如她所说，父亲常玉交待她的事，她做完了，如今李沐身边已经用不到她了。
常绿云也想念山中的师父。
与其留在王府令李沐为难，不如回去自由自在。
她说她不适合京城的生活，太累，与之相比，她更希望田园和青山绿水。
她说，能得到李沐之前的许诺，让她有种解脱，这数年的付出，值了！
最后，常绿云让李沐不要为她担心，她能照顾好自己。
也让李沐不要去找她，让她能陪伴师父终老。
回想起她在身边这数年间的点点滴滴，李沐有种心被抽空的感觉。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先是兄弟背弃，然后是视为臂膀的常绿云离去。
难道是自己真做错了什么？
还是人性本就是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吗？
李沐没有下令去找，他知道，凭常绿云的身手，和她这些年统领狼牙卫的经历。
除非她愿意，否则根本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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