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看了一眼李世民，转头问高季辅道：“此事孤也知道。”
李沐当然知道，他的办公室就在政事堂。
这等大事岂会不知？
恐怕比高季辅知道的还早些。
顿了一顿，李沐道：“只是孤月前颁布新政，只在江南道试行，高舍人所言五道，皆非新政所涉之列。至于调息令影响到土地价格暴跌之语，甚是荒谬。江南道亦同样实行调息令，孤得知田产价格非但没有下降，还有很大升幅。可见土地价格暴跌与调息令并无关联。”
第682章 李世民善使美人计（）
李沐的话使得殿内朝臣们个个心中腹诽。
江南道不跌是因为江南道施行了新政，免了三成赋税。
并且，民间对未来继续加大免税额度有了的期望。
拥有土地，还不用交税，这等于是抱着不会摔破的铁饭碗啊，只有傻子才会卖地。
但李沐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加上大部分人都知道内情，各州土地暴跌的真正原因是，世家们事先得知新政，借了银行大笔钱款用来抢购田产，却因新政只在江南道实施，使得期望落空。加上调息令颁布，等于是痛打落水狗。
这才使得世家不得不提前还贷而抛售田产，最后导致价格暴跌。
调息令只对有借贷的人起作用，寻常百姓就算借贷了点钱，挤一挤也就还上了，根本不必承受高息压榨。
只有象世家这种借贷数额巨大者，才真正苦不堪言。
高季辅道：“如今各州田产价格已经跌至谷底，一亩上等良田，都只要三十贯，甚至有些州才二十余贯，数代的财富在短短半年间灰飞烟灭，敢问摄政王与心何忍？”
李沐道：“高舍人此言更是荒谬。这些人虽让人可怜，却更有可恨之外。所谓种此因，方结此果。若非他们年前借贷抢购田产，哄抬价格，何来今日巨损？想来诸公都知道，年前抢购潮起之前，一亩良田的价格也只在二十余贯，若非这些人贪婪成性，哄抬价格，田产何至于到一亩七八十贯的天价？如今不过是拨乱反正，回到了原先正常的价格而已。”
高季辅追问道：“敢问摄政王，那关于粮食减产之事，摄政王又有何说辞？眼看着春播之时将至，朝廷又将如何应对？”
高季辅虽然言辞有些无礼，但问得话没有错，李沐身为摄政王，该对此事负领导责任。
李沐沉默不语，他也没有办法。
既然已经出手，就不能半途而废，不趁此将世家豪门打趴下，一旦被他们缓过劲来，恐怕此生都会与自己为敌。
李沐在心里自言自语，除恶务尽，我这也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
李世民见李沐不说话，便开口道：“摄政王若无应对之策，以朕看，能否先中止调息令，给各地田产持有者缓一口气，哪怕暂停施行半年也行啊。”
这话引得朝堂中大部分人赞同、附议，其中包括那批中立官员。
能站在此殿中的，哪一个不是拥有大量土地的肉食者？
虽然他们没有借贷抢地，调息令施行对他们没有损失。
但田产价格的下跌，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之所以没有联合起来公开反对李沐，那是因为现在的价格还是他们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正如李沐说的，现在的价格并不低，与抢购潮起之前相比，只是回复正常价格罢了。
李沐上前一步，对李世民道：“陛下，政令最忌朝令夕改。况且陛下应该知道，调息令非朝廷政令，而是皇家银行所颁布，臣恐怕无法领旨意中止调息令。”
李世民听闻脸色一变，他岂能不明白，李沐所言无非是婉转地拒绝。
联席会议失败之后，李世民舔舐伤口、痛定思痛，为得就是养精蓄锐，再与李沐来一次搏杀。
今日高季辅进谏，确非李世民授意。
而是刘洎等人私下安排的。
李世民不过是想借力打力，反正现在，只要是与李沐为敌的，他都支持。
“既然摄政王不能中止调息令，那今年粮食收成剧减之局面，摄政王需要做出应对之策。”
李沐躬身道：“请陛下给臣一些思忖应对的时间。”
李世民道：“如今春耕将至，摄政王需要多久才能拿出应对之策？”
李沐应道：“十天。十天之后，臣会献上应对之策，化解粮食减产带来的困局。不过，对于调息令，臣绝不会中止。”
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道：“好。朕就给你十天时间。”
“臣遵旨。”
见皇帝与摄政王达成协议，高季辅只能无声退回队列之中。
李世民道：“此事已有成议，诸位爱卿可还有奏啊？”
李沐退向右侧，微微垂头闭目，双手合于腰间，大有再不开口的意思。
见摄政王如此，李沐这派的官员们就算有事也不想奏了。
李世民扫了一眼李沐，突然道：“卿等若无事，朕却有第二件事要宣布。”
所有人都一怔，连李沐都睁开了眼睛。
“晋阳公主已过金钗之年，朕欲为她择一良婿，朕在再三思虑之后，觉得唯有神策卫大将军李沂可为佳配，今日朕就在太极殿，当着诸卿之面，为其赐婚。”
“李沂何在？”
“臣在。”李沂应声而出。
“朕今日将晋阳公主许配于你，你可愿意？”
“臣谢陛下隆恩，自当粉身碎骨效忠于陛下。”
满堂一片哗然。
晋阳公主，字明达，乳名兕子，生母长孙无垢。
她可不是一般公主。
李世民有女二十一人，可最宠爱的无过于晋阳公主。
其实单从封号上就可看出，晋阳，李唐王朝龙兴之地。
唐高祖李渊就曾说过：“朕起义晋阳，遂登皇极。”
这么拉风的封号，就这样被唐太宗封给了自己的女儿，可见李明达受宠的程度。
长孙无垢去世时，李明达还很小。
李治、李明达两兄妹由李世民亲自抚养长大。
注意，是亲自。这两个字是重点，要考的。
所以，李明达是有史可考唯一一位被皇帝亲自抚养长大的公主。
李世民突然宣布将晋阳公主下嫁李沂，其中含意可想而知。
不用说满朝文武了，连李沐也目瞪口呆。
这绝对不可能是李世民突然起意。
事先若不是得到李沂同意，就算李世民有这个心思，也不敢公然在朝堂上宣布婚事。
因为万一要是被李沂拒绝，那皇家的脸算是被彻底丢尽了。
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李沂事先已经与李世民达成了某种默契和协议。
李沐的心开始颤抖起来，难道自己真要步入李世民后尘，来一场兄弟相残吗？
第683章 我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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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这一个月来，看似安份，原来憋着这坏呢。
李沐实在想不通，李沂怎会与李世民走到了一起。
与李沐一样，满朝文武皆被这一消息震惊了。
一时间，十有八九张大着嘴巴，陷入短时间木头人状态。
人人心里在想，这李沂不是摄政王的弟弟吗？
之前摄政王挟大军囤于萧关，李沂不也是为李沐身先士卒，击溃了尉迟恭、程咬金二部吗？
怎么就突然改投皇帝一边了呢？
难道仅仅就为了尚晋阳公主吗？
这在所有人眼中，简直太荒谬了。
晋阳公主虽然尊贵，可也只是一女子，与万里江山和日后的显达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事恐怕也就这种浮滑少年才干得出来。
不少人摇摇头，终究是少年人啊，冲冠一怒为红颜。
耳边又传来李世民的声音，“即日起，神策卫大将军李沂册封驸马都尉，入中书省为中书侍郎，参知政事。朕已令司天监挑选了吉日，婚期定于五月十五，到时朕亲自为晋阳公主和李沂主婚。”
又一个炸雷炸响。
尚公主，册封驸马都尉是题中之意。
可这中书侍郎，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中书省的职责，撰作诏令文书，补阙、拾遗，掌谏诤。
李沂虽贵为神策卫大将军，可以其文采，恐怕也就蒙童的水平。
不象之前李承乾篡位自立时，迁驸马都尉长孙冲为中书舍人。
长孙冲那是文采风流、闻名在外。
而且，就算如此，长孙冲也只是做了个舍人。
可李沂以一介武人，骤然入驻中书。
这中书可是皇帝近臣中的近臣，可以说几乎天天能睹龙颜啊。
而参知政事，更是令人想不通。
大唐建国始，便设有政事堂，位于门下省，下设吏、枢机、兵、户、刑礼五房。
相当于一个缩小版的朝廷。
能参与议事的仅仅只有三省主官，两个中书令、两个侍中、尚书左右仆射。
这六人可是名符其实的宰相。
可一直以来，中书令和侍中之职皆只有一人，也就是说，能参与政事堂的只有四人。
慢慢到了后来，李渊任命别的官员为参知政事或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得此任命者，亦可入政事堂，也被称之为相。
就象韩仲良，任民部尚书，是不能被称相的，但他兼有参知政事之职，故称之为韩相。
象李靖也曾以脚疾为名，上书请辞尚书右仆射之职，被李世民授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故亦可称李相。
所以，六部尚书往往都被称相，是因为他们皆兼有参知政事或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可参知政事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是常设，而是临时官职。
故真正的宰相也就是三省主官。
李沂骤然从武将擢升为中书侍郎已经够惊艳了，如今参知政事那就等于直接进入大唐权力核心了。
大唐有了一个十七岁的摄政王，如今再多出一个十七岁的李相，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朕的旨意，摄政王意下如何？”李世民悠悠问道，“想来以摄政王与神策卫大将军的兄弟之情，闻之当为李沂贺，朕此猜测想来不必有差吧？”
李沐原本确有反对之意，如今他是摄政王，政事堂等于是他的办公室。
进入一个参知政事，他就算没有提名权，也有否决权。
可被李世民拿话这么一堵，李沐就不能说出口了。
如今满殿朝臣都怀疑自己与李沂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如果此时再开口阻拦，那就等于坐实了兄弟之间的矛盾。
若在平日，李沐反对没有问题，可现在却是不能。
李沐应声道：“陛下所言极是，臣自然是闻听心喜的。”
说完走到李沂面前，拱手道：“李大将军历任以来，屡获军功。如今得尚晋阳公主，也是皇恩浩荡。还望大将军日后尽心为国为陛下，更添新功才是，本王在此恭贺大将军了。”
李沂目光躲闪，象是不敢看李沐的眼睛，“谢摄政王金玉良言，臣谨记摄政王教诲。”
李沐转身对李世民道：“方才陛下说有二事宣布，不知余下之事为何？”
李世民道：“第二件事，也与李沂有关。鉴于神策卫战力彪悍，朕欲扩编神策卫，上限八万人。诸公以为如何？”
李沐为难了。
真为难了。
李世民三段话一环套一环。
先是为李沂指婚，父亲嫁女儿，谁也无法干涉。
好嘛，嫁了女儿，册封驸马都尉，也无人有异言。
于是借李沂是李沐兄弟为名，堵住了李沐的嘴，使得李沂顺利进入中书省，参知政事。
最后抛出扩编神策卫的最终目的，李沐此时想拦，也没有了借口。
因为神机卫已经超过十万之众，有此前例，李沐以何理由去阻拦皇帝扩编名义上还是自己掌控的神策卫呢？
见李沐不开口，魏征等人是空着急，也只能闭嘴不语。
于是，李世民先抑后扬，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这次朝会，李沐虽然坚持了调息令的继续执行，却丢失了政事堂一个席位，原本就力量失衡的政事堂，如今李沐的掌控力更加被挤压。
如今政事堂中三省主官房玄龄、岑文本、刘洎、褚遂良四人，参知政事魏征、韩仲良、马周三人，加上李沐这个摄政王，共计八人。
本来力量是均衡的，可韩仲良重伤在家养伤，力量就变成了四比三。
如今加入李沂，显然李世民对李沂是有把握的。
那么力量就成了五比三。
散朝之后。
太极殿外，白石台阶上。
李沐与李沂相对。
无数的官员远远地看着，他们虽然无法听到二人的交谈。
但以他们察言观色的本领，从二人的举止神态也能揣摩出一二。
“为什么？”
“告诉我为什么？”
李沂一直微微低头，面对着李沐的两次追问，皆没有回答。
他的沉默让李沐有些恼怒。
“为了一个驸马的头衔吗？还是陛下许诺给你的高官厚禄？”
李沂终于抬起头来，他正视着李沐道：“大哥应该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第684章 公道？！（）
“那你为何背着我，答应了陛下，成了驸马都尉？”
李沐有些歇斯底里起来，他该有恨，他自信李世民已经没有任何事可以击落倒他。
可他没有想到背后捅刀的竟是自己十几年相依为命的兄弟。
他一直以为老实、稳重，视为依仗的李沂。
失去李沂，就等于失去了神策卫。
长安的权力格局就会发生逆转。
何况李世民还要扩编神策卫至一倍，八万人之数。
当然，李沐现在还顾忌不到这些，他现在正被兄弟的背叛深深地刺伤了。
李沐平静地说道：“我只是想要个公道。”
“公道？”李沐大喝道，“梁仲业已经伏法，你还要什么公道？难道真要我也为爹偿命吗？”
“不。”李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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