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岑文本、刘洎这才刚刚起身，一听此言，只能“扑通”再跪了回去。
“臣等对陛下、对朝廷一片忠心，望陛下明鉴。”
李世民此时面沉如水，“二位爱卿的忠心，朕自然是知道的，太尉之言怕是偏颇了些。都起来吧。”
“谢陛下。”
长孙无忌微一躬身道：“既然陛下信任两位侍郎，那臣便不再置喙。”
说完转身向岑文本、刘洎问道：“只是老夫不知，二位侍郎能否做得了主？”
刘洎性情刚烈，与岑文本的谨慎完全相反。
听长孙无忌如此挑衅地发问，不理会长孙无忌，而是向李世民禀道：“臣进宫之前，与岑侍郎见过吴王殿下，得吴王应允，才入宫与太尉谈判。”
长孙无忌嘿嘿冷笑，“还说没有与李沐勾连，老夫就不明白了，二位侍郎代表谁与老夫谈判啊？”
刘洎发现自己又被长孙无忌一句话套在其中，重新回到了忠诚这个问题上。
有些恼羞成怒，大声道：“下官代表吴王殿下与太尉谈判，敢问太尉，有何不可？”
岑文本感觉不妙，想拦却没来得及。
刘洎此话引得满殿一片哗然。
连李世民的面色也显得不自然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心里知道可以，说出来就不行了。
都说人在江湖，最重要的三碗面，是人面、情面、场面。
当着满朝文武，刘洎公开承认代表李沐来与长孙无忌谈判。
这将龙椅上的皇帝置于何地？
刘洎话一出口，便醒悟不对。
然后满殿哗然，让他更加惊恐。
长孙无忌落井下石道：“原来刘侍郎已经是李沐的臣子，老夫失敬了。”
这话等于将刘洎盖棺定论，就算李世民再心胸宽广，怕是也容不得刘洎了。
就算李世民心中明白刘洎的忠诚，可以容忍刘洎，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刘洎公开承认代表李沐而来，若不处置，那皇权的威严何在？
刘洎是欲哭无泪，他岂会不知道此事后果的严重性。
除非自己真投靠了李沐，否则朝堂虽大，将再无他容身之地。
可问题是，自己能投靠李沐吗？
一旦投靠，就坐实了自己背主弃义的罪名。
他的一世英名，怕就此毁了。
心中一急，就会出错。
刘洎受不了满殿的纷纷物议，冲口而出，“臣虽然代表吴王前来谈判，可太尉可知道，吴王代表的却是陛下。”
此言一出，满殿俱惊。
连长孙无忌也正容敛眉，“刘侍郎此话有何凭据？”
“下官在吴王处亲眼见到陛下勤王密旨呃！”刘洎话到一半，见岑文本拼命地施眼色，都快哭出来了，方才知道自己再次错上加错，赶紧收住了话头。
可此时已晚，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加上刘洎话说一半，嘎然而止。
更证明了此话的可信性。
一时间，所有眼睛都望向李世民。
这太荒谬了，三天前，皇帝下诏，宣布李沐为叛逆，同时下诏天下勤王。
可三天后，李沐竟拥有皇帝勤王密旨。
这将满朝文武和天下臣民当成什么了？
如同耍猴吗？
而长孙无忌的心中更冰冷。
他自然知道李世民给李沐的勤王诏，针对得是谁。
都道天家无情，可长孙无忌发现，宦海更无情。
只要稍微一想，长孙无忌便知道李世民的旨意是谁传出去的了。
这些天，整个皇宫被封闭得连只鸟都无法进出。
唯一的破绽便是许国公，自己的舅父高士廉。
想到高士廉，长孙无忌胸口一痛。
自己狠心杀害了一向视若父亲的高士廉，一直后悔莫及。
可万万没想到，高士廉会首先背叛自己。
这让长孙无忌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不知不觉得，长孙无忌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那就是宁叫我负天下人，莫让天下人负我。
当长孙无忌阴狠的眼神逼来。
李世民心中有些毛了，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刘侍郎，李沐对和谈有何要求？”
还别说，李世民抓住了此时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确实，李沐此时的要求，关系到谈判是否可能成功。
他的要求，举足轻重。
刘洎此时心神一松，“回陛下，吴王只有一个要求。”
“讲。”
“三天。吴王只给三天时间，若三天和谈不成，便下令攻城。”
李世民心中大松一口气。
说实在的，李世民真怕此时，李沐会故意提出一些不可能被长孙无忌接受的条件，以逼迫长孙无忌破罐子破摔，加害自己和太子。
第610章 闻香 秦心的选择（）
李世民听刘洎说，李沐并无别的过份要求，心中自然是欢喜的。
“吴王公忠体国，实乃天下楷模。太尉，既然如此，为江山社稷、天下生灵计，何不与吴王和谈，体面地解决眼下困局？”
这是李世民好心地为长孙无忌搭建了台阶下，当然，也是为了之前刘洎吐露密旨之事，封堵长孙无忌的口。
长孙无忌接受了李世民的妥协，他收敛起了眼中恨意。
“既然陛下有旨，臣自然应允。”长孙无忌躬身道，“只是臣也有一个条件。”
李世民微微蹩眉，“太尉但说无妨。”
“臣要在城墙上，与李沐公开和谈。”
“这太尉啊，和谈之时，毕竟有此隐秘之事或者话，公开谈判有失朝廷体统吧？”
长孙无忌固执地说道：“若李沐不肯接受此条件，则无须和谈，臣愿身先士卒，为陛下与李沐血战到底。”
李世民无奈，转头对刘洎二人道：“二位侍郎想必都听见了？”
“臣等听见了。”
“那就将太尉的意思转告吴王吧。”
“臣遵旨。”
。
李沐将李世民的密旨向外公布。
长安城在李靖、李勣等人的全力安抚下。
舆情迅速平稳下来。
此时，常绿云带着闻香、秦心前来进见。
闻香一直被囚禁在太尉府。
不过也奇怪，长孙无忌并未狗日的对待常玉一样，刑讯闻香。
只是将她囚禁起来，日常饮食倒也没有苛待。
所以，李沐见到闻香时，闻香的脸色和精神倒不见差。
只是闻香数月未见李沐。
此时早已泪眼朦胧。
她抽泣着奔向李沐，如小鸟入林一般，投入李沐的怀抱。
神情凄楚，我见犹怜。
引得常绿云在边上不停地翻白眼。
好在秦心聪慧，“如今整个长安城皆在殿下掌控之中，莳花馆也该重新开馆了。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李沐想了想点头道：“可以。不过，依孤的意思，闻香何不趁此机会，脱离贱籍，也好有个清白出身。莳花馆嘛可有地柳氏接管，李泰已死，她心愿已了，想必是愿意的。”
闻香一听，直接从李沐怀中蹦起来，嗔道：“不，奴家不应。”
那神情不象是一个属下与主上说话，倒象是向情人撒娇一般。
这下常绿云憋不住了，“闻香，不可对殿下无礼。”
李沐挥挥手，笑道：“绿云，无妨。只是今非昔比，我已经不需要莳花馆收集朝野消息了，另外，狼牙卫也得改编。”
常绿云皱眉道：“殿下裁撤莳花馆狼牙卫据点我不反对，可改编狼牙卫是何用意？就算殿下登基做了皇帝，狼牙卫的存在，也可提供不小的助力。”
李沐摇摇头道：“经此一战，京城狼牙卫全部折损。狼牙卫的存在，对外已经不是秘密。以明对暗，狼牙卫已经无法完成它的职责，所以，必须改编。”
常绿云急道：“那由谁来接手狼牙卫的职责呢？”
李沐想了想道：“将狼牙卫彻底独立出来，转向大唐周边，专司对外情报。然后重新成立一卫，接手狼牙卫的职责。人员嘛可从此次神机卫中退役一部分精干之士，组成骨干，然后再从民间招募。”
闻香有些急了，她道：“那奴家殿下如何安置？”
李沐笑道：“你若想留在我身边，那便须脱离乐业。若还想混迹乐坊，可依旧任命狼牙卫大档，不过须离开京城，前往辽州，在那里建立狼牙卫总部。”
常绿云目光一闪，“殿下要征讨高句丽？”
李沐呵呵一笑，冲常绿云挤挤眼道：“知我者常绿云是也。”
常绿云无端脸一红，竟有些扭捏起来。
闻香听了，犹豫起来。
说实话，她不想离开李沐，也不想离开长安。
可确实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权柄。
要知道，狼牙卫势力遍布大唐各州，甚至在西域、吐蕃、高句丽皆有细作。
可谓是地下土皇帝。
都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事实上女人也一样。
只有掌握过权力的人，都能体会失去权力的滋味。
闻香从常绿云手中接过狼牙卫，早已对权力深谙其中三味。
她明白，待在李沐身边，以她的身份，最多能做个孺人罢了，恐怕到老连个侧妃都混不上。
与其成为一只笼中鸟，不如去辽州挥洒自由。
“奴愿往辽州，为殿下北伐建功。”
秦心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开口道：“属下也想恳请殿下一件事。”
李沐道：“但说无妨。”
“属下愿与闻香北上辽州，一则为殿下出一份力，二则与闻香也好有个照应。”
李沐有些困惑，秦心与闻香不同，她出身高贵，在这个看家世的年代，出身非常重要。
按秦心的出身，完全可以混迹于长安贵妇圈中。
可她竟愿意舍弃京城繁华，去辽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
“秦心，你要想清楚，此去没有一二年，怕是回不来的？”
“奴已深思熟虑，望殿下恩准。”
看着秦心坚定的神情，李沐点点头道，“也罢，既然你意已决，孤准你便是。”
“谢殿下。”
李沐突然笑了起来，看着常绿云道：“闻香、秦心皆有所求，不知道绿云所求何事？”
常绿云疑惑地左右看看，“我没有不，我确有一事相求。”
“说。”
“如今殿下大军已经包围皇城，破城无非时日长短罢了。”
李沐点点头，笑看着常绿云。
“我想请殿下为亡父报仇，诛杀长孙无忌。”
李沐的笑容慢慢地收敛起来。
每次提到或者想到常玉，李沐总有种复杂的情绪，有遗憾、自责，甚至亏欠。
其实李沐心中清楚，当时自己有实力反击。
只是心中依旧对李世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才会被长孙无忌趁虚而入。
可就算如此，当时李沐也有反击的实力。
当时京城狼牙卫，实力正是最鼎盛的时候。
仅以狼牙卫，就可以对长孙府实施毁灭性地一击。
可李沐没有下令营救，可以说，常玉之死，李沐认为自己需要承担一半的责任。
第611章 别开生面的谈判（一）（）
常玉已死，这份愧欠感便转移到常绿云身上。
所以，只要是常绿云所求之事，李沐都会答应。
而此次，也不例外。
“绿云放心，此次长孙无忌必死，定会让你大仇得报。”
“谢谢你。”常绿云低声应道。
李沐拉着常绿云的手，轻声安慰。
此时，岑文本、刘洎回来复命。
他们将长孙无忌的原话和李世民的态度，转告给李沐。
李沐听了，对李世民的态度并不意外。
生死都掌握在长孙无忌的手中，李世民就算有意见，恐怕也只得认同。
在李沐看来，长孙无忌无疑是瓮中之鳖。
他死定了。
正如李靖猜测到的，李沐不管如何决定，长孙无忌都将难逃此劫。
所以，李沐一口答应下来，同意公开谈判。
当然，这公开不是向天下公开。
而是在一个特定的公开场合，有一部分臣民参与的情况下谈判。
其实，无非就是一种大朝会的形式罢了。
这对李沐来说，并无多大的意义。
可李沐并不知道，长孙无忌此举的真正用意。
或许李沐如果静下心来，也能想到。
可此时，李沐挟大胜之势，心中踌躇满志。
哪会去理会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态？
。
两日之后，卯时刚过。
朱雀门前已经是人声鼎沸。
几乎全长安的官员皆聚集于此。
这显然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别开生面的公开和谈。
朱雀门城楼上，皇帝李世民坐在椅子上。
长孙无忌为首的大臣们以品阶向左右发散，站立在那。
除了长孙无忌精神饱满之外，其余大臣都脸色憔悴，各有所思。
而对面十丈外，原本是空旷的大街。
如今已经被搭起了三丈高台。
李沐作为谈判的另一方坐在正中。
李靖、李勣伴随左右，以李沂为首的神机、神策两卫排在第二排。
其余七品以上官员皆排在后面。
而京城中七品以下官员，都在台下站立。
饶是如此，台下官员也是自发地按照品阶高低排列。
不得不说，这时代，品阶还是深入人心的。
如果还有司仪，那么便是岑文本、刘洎无疑。
这二人作为双方的联络人，担任司仪自然无人反对。
岑文本是个谨慎之人，他不想抛头露面。
于是将“重担”压在了刘洎一人身上。
刘洎拎着一面破锣，哭笑不得。
这是李沐坚持的。
堂堂朝廷亲王，在这场关乎社稷江山的谈判中，唯一的坚持竟是这。
恐怕说出去无人肯信。
李沐的用意，恐怕也只有李沂能体会。
相当初，兄弟二人在凉州时，就是用这个方式赚取了第一桶金。
虽然被朱邪克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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