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还哀声叹息起来。
崔尚听了,心中一动,只是不动声色问道:“除非这是圣人的意思?”
不想,韩仲良摇摇头道:“岂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也心疼这八百万贯啊,只是那李沐极力进谏,说什么低价出售给百姓,可以让百姓同享直道增值的福利,说什么与民同乐,其乐无穷云云,在本官看来,简直是不知所谓,不当人子。”
马周在边上看着韩仲良声色并茂的诋毁李沐,心中暗笑不已。
崔尚却信以为真,因为在他的印象中,韩仲良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李沐在朝堂之上当众羞辱过他,自然对李沐有憎恨之心,不足为怪。
也正因韩仲良的这番表演,消除了崔尚心中的疑虑。
“韩尚书说得在理,这李沐之言确实有欠考虑,此子乳嗅未干,怎及得韩尚书老成谋国?倒是辛劳韩尚书了。”
崔尚的马屁没有引来韩仲良的附和。
“崔家主方才说,有意购买股份?”
“确有引意,只是这上千万贯的钱财,毕竟不是小数,我等心中忐忑,想请韩尚书告知,若我等购买了股份,如何保证这笔钱财的安全?”
韩仲良皱眉道:“崔家主此话何意,莫不是还怕朝廷冤了你的钱财不成?”
“不,不,老夫并非此意,韩尚书误会了。”
“那是何意?”
“老夫只是不安,买了股份之后,如何得到这笔钱财,该有的权益。”
韩仲良道:“崔家主想必也知道,股份凭证上有民部、交通监的官印,有朝廷做保,不知道诸位还在担心什么?况且交通监募集之时就已经声明,每年直道都会分发红利,诸位还有什么可不安的?”
崔尚摇摇手道:“这些老夫都知晓,老夫要说的是,这么大的一笔钱财,总得有人看着,否则总是让人不安。”
韩仲良脸色不虞,道:“若诸位还没想好,且家去,想明白了再来,本官还有公务,恕不奉陪了。”
第222章 欲擒故纵之计()
崔尚闻言,脸色也变,道:“韩尚书可知道,这满京城中,除了我等,能在短时间拿出一千二百万贯的恐怕也没有吧?朝廷既然急需钱财,韩尚书何不与人为善,听听我等的诉求,行个方便呢?”
韩仲良听了似乎有些认同,他缓了缓脸色道:“不是本官有意为难,只是却有公务在身。也罢,既然几位家主有诚意,那就说说诸位的诉求吧。”
崔尚相顾四人一眼,开口道:“我等是这么商量的,待股份交割完成之后,我等各家派二人入交通监为官,如此才可让我等放心。”
这不用韩仲良了,连旁边马周听了都脸色一变,这几家确实敢张口啊。
“崔家主这话考虑欠妥吧?如果以钱财入股就能为官,这与卖爵鬻官何异?”
“韩尚书不必如此急愤,老夫只是就事论事,一千二百万贯,相当于我朝半年的岁入,我等慎重,也是常理之事,还望韩尚书将我等所请禀告圣人,由圣人来定夺,如何?”
崔尚起身,向韩仲良拱手道:“老夫若有失礼之处,还望韩尚书海涵,明日,老夫会派人前来探听消息,告辞。”
说完,崔尚带着四人离去。
留下韩仲良、马周面面相觑,这好象脱离了预先的设想了吧?
好一会,韩仲良道:“不行,这事老夫做不得主,还得向陛下禀报才是。”
马周阻拦道:“韩相且慢。此事用不着惊扰陛下,韩相莫非忘记了,交通监有人事自主之权。少监以下职位,可由令正一言而决。”
韩仲良一怔,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他犹豫了一下,问道:“马少监的意思,这事勿须禀告陛下?”
马周微微一哂,“区区从七品监事,与他几个又有何妨?韩相不必心急,周这就去禀告令正。”
韩仲良点对道:“也罢,那就劳烦马少监跑一趟了。”
“分内之事。”
在安仁坊寻李沐不获,马周直接去了李家庄。
李沐此时正为闻香排练曲子舞蹈,忙得不亦乐乎。
常绿云一直在边上看着,原本还拿着白眼看人,后来看得是渐渐入了迷。
知道马周来找,李沐与闻香排演正在酣处,所以没有出迎,而是让人将马周领去李沂处等候。
倒不是李沐托大,以现在与马周的交情,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如果殷勤外迎,反而显得生疏了。
直到大半个时辰之后,确定闻香已经掌握了,李沐才擦把汗,叮嘱了闻香几句。
“曲子、舞步就是这样了,伴舞你自己回莳花馆解决,我还有要事,就不送你了,一会,让绿云送你回去。”
闻香知道马周来访,倒没出什么妖蛾子,只是应道:“喏。”
李沐换了身衣服,去见马周。
“宾王兄,好雅兴啊。”李沐见到马周时,马周正与李沂畅饮,不同的是,马周饮得是酒,李沂喝得是茶。
马周闻声抬眼,笑道:“令正酿得好酒,周不趁此机会多饮几杯,实在心有不甘啊。”
李沐伸指点点马周道:“宾王兄真是暴殄天物,你可知道,我二弟喝得茶叶可比你饮的酒珍贵多了?”
马周神色一动,望向李沂手中的琉璃杯,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眯眼摇头道:“香,确实是香。”
李沐刚要取笑,不料马周突然睁眼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此茶清香中带有苦涩,清心寡欲者善,周风华正茂,还是此酒适宜。令正不妨也来饮一杯。”
李沐有些意外,马周的话中明显带有一丝古怪的味道。
听他相邀,李沐欣然入座,让李沂斟了一杯。
与马周饮尽后,李沐道:“宾王不在城里筹谋,跑我庄子来作甚?”
“令正总是扫人雅兴。”马周作埋怨状。
李沐笑道:“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谈雅兴?宾王兄表错地方了。”
马周将手中杯子往桌上一放,道:“罢了,罢了。”
之后正色道:“周此番前来,是想与令正禀报一事。”
“宾王请讲。”
马周便将之前崔尚带人上民部与韩仲良交涉之事,一五一十地与李沐说了一遍。
李沐听完,思忖了,问道:“依宾王的意思,该当如何?”
“周以为,区区几个流官给了也就给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让他们买下股份。”
李沐笑道:“宾王也有失算的时候。”
马周一愣:“此话何意?”
“崔尚之意,绝非要几个流官,以五姓的能耐,这几个官位,恐怕还不放在眼里。”
马周道:“令正的意思是?”
“欲擒故纵之计罢了。”
马周皱眉想了想,突然拱手道:“原来如此。令正果然聪慧绝伦,下官佩服!”
李沐哈哈笑道:“宾王太过谦逊了,不是你想不到,而是你太执着于办成此事了。短短前后两天,先有我出售,再有民部出售,如此巨大的数字,任谁都会不安,崔尚就算老谋深算,也不例外。”
马周接道:“于是,崔尚提出这看似无理的要求,其实只是想试探朝廷出售股份的真正用意,如果朝廷一口答应,那崔尚便会想到,这或许是个圈套。”
李沐夸赞道:“宾王机智。”
“若朝廷一口拒绝,反而会让崔尚安心,认为此事可行。”
马周将话说完,向李沐问道:“看来令正之意,是拒绝崔尚的要求?”
李沐摇摇头道:“一口拒绝也不对,这会让崔尚觉得没有面子,你知道的,对这些世家来说,宁舍命,不舍面子。”
马周哈哈一笑道:“令正剖析得入骨三分。”
“总得给崔尚留个台阶吧,这样,你回去告诉崔尚,要官没有,不过可以让他们每家出个帐房,可以对直道帐目有知情权。”
“这。”马周有些迟疑起来,“这恐怕不妥吧?”
“怕什么?他们能知道的仅仅直道帐目,而非交通监的帐目。直道对外募集资金,大小股东自然对他们的投入有知情权。”
第223章 袁天罡溘逝()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知会韩相,按令正所说,回复崔尚。”
“不用太急着赶路。”李沐不怀好意地笑道,“让崔尚几家等一个晚上,火候刚刚好。”
马周嘿嘿笑道:“选择与令正为敌,实在是五姓的不幸。”
李沐摇摇手,正色道:“五姓并非与我为敌,我也从未与五姓为敌。”
马周闻言明显一怔,之后作恍然状,笑道:“五姓是在与天下为敌。”
。
正如李沐所料,在得到韩仲良的答复之后,崔尚等五人根本不坚持非要交通监官职。
朝廷的拒绝,反而让崔尚等人放下心中的大石,对他们来说,区区几个流官还真不放在眼里。他们毫不迟疑地答应承接这二成股份,只是提出十天后交割,理由自然是钱财的数额太大,需要时间筹措。
最后在韩仲良一再坚持下,才将日期定在了七天后交割。
双方在民部衙门,当场签下了契约,宾主尽欢而散。
这情形就如同迎面相遇的两伙人,进去的看着出来的人,心中暗骂一声,傻x;而出来的看着进去的人,也在心中暗骂一声,傻x。
然后相互对视耻笑,各奔前程。
今天是花魁大赛初赛的日子。
莳花馆倡导的花魁大赛吸引了京城里所有人的目光,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甚至是王侯将相,都不例外。
女色、曲艺加上竞争,还有暗中组织起来的博彩,几乎全方位地覆盖了这时的娱乐风格。
再加上有意识地與论引导,煊染着莳花馆与漱玉阁的恩怨情仇,于是京城坊间一时间,所有的话题都是选花魁。
截止报名终止,各坊参与花魁大赛的乐伎,人数已经超过五十人。
初赛的门票也告售罄。
毕竟是吃五谷杂粮的人嘛,喜好新异、噱头,坊间对花魁得主的猜测,最热的莫过于秦心,连初赛都未开始,地下赌场里秦心得花魁的赔率已经是三赔一了。
而莳花馆的闻香屈居第二,赔率已经是二赔一。
紧随其后的是寻芳苑的初雪和春月楼的妙玉,呼声也很高。
初赛开始之时,平康坊可谓是万人空巷、人头如潮。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莳花馆内的花魁初赛吸引过去的时候,有两个人却对花魁大赛充耳不闻。
他们正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摆弄着手中的罗盘和龟背等器物。
他们的身后有一架铜铸浑天黄道仪,内外三重,最外为六合仪,中间是三辰仪,最内系四游仪。
此时,浑天黄道仪无风自动,使人一见便心动神秘莫测的忐忑感觉。
这时,两个正费力推算之人,突然手中器物援手掉落地上,也不自知。
脸上露出匪以所思的表情了,象是见了鬼一般,惊愕地瞪着对方。
“袁师以为,此卦象确实无误否?”
“大唐有劫,陛下有难,皆应在此子身上,原来如此。”袁天罡撸了撸颌下白须,轻吁一口气道,“李道友千里奔波,将贫道拉来京城,一个月以来,废寝忘食,就为了此事?”
李淳风惊愕未定,口中轻喘道:“袁师以为,此子真会搅乱了大唐?”
“天象所示,不敢不信。”
李淳风突然起身道:“既然如此,某要即刻进宫面圣。”
说完,转身欲往外奔。
“且慢。”袁天罡大喝一声,或许是因为喊得太急,竟连续地咳嗽起来。
李淳风闻声一惊,回身问道:“袁师何意?”
袁天罡叹道:“所谓天机不可泄,你又何必自毁道基?”
李淳风急道:“食君之禄,与君分忧,某做不到视若不见。”
说完往外走去。
“李道友就不愿再陪贫道这最后一程吗?”袁天罡轻叹道。
李淳风闻言一惊,霍地回头,见咳嗽不止的袁天罡,竟一下子衰老了许多。
“袁师这是怎么啦?”李淳风这时已经顾不得了,反身跑回袁天罡面前,握着他的手问道。
袁天罡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
“贫道早已算知阳寿在去年就该尽了,只是不知道为何竟拖了半年之久,现在才明白,原来这是天意啊。”
李淳风闻言竟难受地抽泣起来,“袁师既知阳寿已尽,为何还随淳风劳累奔波来京城,更与淳风废寝忘食近一月?”
袁天罡轻拍着李淳风的手背道:“命该如此,强求不得,李道友不必伤心,只是贫道有最后一句话。”
“袁师请讲。”
“你既已决定禀报圣人,贫道也就不拦你了。”袁天罡喘了几口气,振作起精神道,“只是你要记住天命不可违啊。”
说完,竟坐着溘目而逝。
李淳风跪将下来,冲袁天罡的尸身磕了一个头。
抹了把泪之后,说道:“袁师恕罪,淳风恐怕要违你遗愿了,还请英灵不远,在此稍候,淳风禀报圣人之后,再来替您收殓。”
说完,又磕了个头,起身夺门而去。
。
“你确定朕的江山会因他而发生变故?”李世民看着李淳风的眼神很古怪。
李淳风躬身答道:“臣经过一个月的推算,确定如此。”
终究是受了袁天罡临终时劝告的影响,李淳风只是禀报皇帝,经过推算,李沐命格会损害陛下江山,而没有直言推算结果。
李淳风话到嘴边,将倾覆临时改为损害二字,或许出自内心对天地和袁天罡的的敬畏。
这两个词的差别在于,一个有度,一个无度。
“袁仙师何在?”
“回陛下,袁师刚刚羽化了。”
“什么?袁仙师溘逝了?”李世民大惊,“朕不是令其返火井县荣养天年吗?”
李淳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泣道:“臣有罪,是臣见李沐面相有异,去火井县将袁师接来京城。”
李世民大致清楚了,看着李淳风,心中涌起一股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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