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背地里这样编排曹家的人。这不是不仁不义，而是无耻至极。”
蔡亮脸色涨红，双目喷火盯着曹昂，倏地大叫道：“曹操世之奸贼，即便曹家于我蔡氏有些恩惠，但大义当前，岂能因私人恩惠而罔顾大义？”
曹昂脸上的鄙夷愈发浓郁，走到韦氏身旁抱起小勤儿，轻声道：“天子落难之际，身为宗室的刘荆州隔岸观火，四世三公的袁本初冷漠如霜，唯有曹司空不惧艰险，迎天子都许，怎不见你在那时高谈大义？”
“曹贼虽然有功，但上欺天子，下凌百官也是不争的事实。为人臣子者，自当尽忠职守，他因功自傲，有失君臣大义，就是奸贼。”
曹昂噗嗤笑了出来，斜睨着蔡亮，声音略微拔高，反问道：“为人臣子者，当尽忠职守，这是你说出来的话？”
蔡亮猛地呼呼喘起粗气，浑身气的颤抖不停。曹昂却冷不丁大喝一声，指着蔡亮的鼻子道：“曹司空便是独断专权，那也是因为你等宵小好乱之心不死，不尊王室，不敬朝廷。为了消灭你们，为了扫平天下不得已而为之。况且天子因曹司空而生，汉室因曹司空而存，朝廷因曹司空而威凌天下。你蔡氏一乡间蝇营狗苟的土豪之家，有甚资格与曹司空比长论短？”
曹昂义正辞严，浑身散发着一股凛然的威势。不远处的黄氏眼中划过一抹异彩，麦色的脸庞上露出思索之色。
蔡亮咬牙瞪眼，坚持己见说道：“便是你说得对，又能怎样。乱世当道，礼教崩毁，哪来什么仁义道德，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我蔡氏丁口数百，若不扩充实力，一旦荆襄有变，等待我们的，只有屠刀而已。”
曹昂倏地哈哈大笑，状若疯魔，在蔡亮的咬牙切齿中，声音洪亮地说道：“假仁假义，虚伪无耻之徒。你蔡氏上下数百口，有几人姓蔡，几人与你同宗同源？这数百口里，大多都是仆役、佃户、婢子吧！这些人原本都是本本分分的自耕小农，却被你等巧取豪夺、明逼暗抢，吞并了他们的土地，破灭了他们的家庭，断绝了他们的生计。逼不得已之下，才投身你蔡氏门下，苟延残喘着。你说你忧心这些人的性命？何其可笑啊？他们整日劳作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你可曾心生怜悯；他们当牛做马，害了三灾五病时你可曾有过同情；他们偶犯小错，被你等主人家恣意责罚甚至丧命时，你可曾心生不忍？此时此刻，你竟说是为了保全他们的性命，这才行不仁不义不忠之事，这样的说辞，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蔡亮神情冷漠地看着曹昂义愤填膺的指责着，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与惭愧。等曹昂说完之后，方才缓缓说道：“你这贱民见识倒也不错，只可惜你永远都是个卑贱的泥腿子。你们这些泥腿子肮脏、低贱，我怎么会真的在意你们这样人的死活。我所在意的，是我蔡氏的权势与地位，只有蔡氏的实力足够强大，地位足够高，才会永久的存于世间，不论是何人执掌荆州，都得重用我蔡氏的人。我这般说，你可满意了？”
曹昂冷冷的注视着蔡亮，眼中杀机弥漫，恨不得就此斩杀这禽兽不如的畜生。蔡亮毫不在乎，反而露出凶恶神色，盯着韦氏，如伺机噬人的毒蛇，许久后才阴测测地说道：“你说的都很对，可有什么用呢？我蔡氏雄霸荆襄，地位崇高，岂是你这般升斗小民可以妄自揣摩的？你先前骂我骂得何其痛快，嘿嘿，你家这位娘子实在姿容平庸，否则我定要恣意玩弄一番，以泄我心头之恨，让你尝尝悲痛欲绝又无可奈何的滋味。不过……”
蔡亮说着，目光转向曹昂怀里的小勤儿，舔了舔舌头，脸上凶厉之色更甚，狰狞说道：“你家娘子我虽看不上眼，但是这个小杂种我却甚是喜爱，待我将他带回族内好好教导一番，定会脱胎换骨，让你等大吃一惊。你且放心，我绝不会弄死他，我只会日日折磨他，让你们痛不欲生、恨我入骨。这就是你口无遮拦的代价。”
曹昂怒火焚天，怒喝一声：“畜生。”伸手就要甩蔡亮一个大耳刮子。
倏地，一道人影自门外疯了似的冲了过来，怒吼的声音旋即在屋内响彻：“我打死你个畜生。”
曹昂微微迟钝，便见到张强猛地将蔡亮撞倒在地，雄壮魁梧的身躯骑在他胸腹之间，抡圆了胳膊，蒲扇似的巴掌狠狠扇在蔡亮的脸上，发出极其清脆的声音。
“你敢害小勤儿，我打死你。”说着双手左右开弓，啪啪扇个不停。
蔡亮挣扎不休，嘴里恶狠狠地威胁着：“贱民放开我，不然我杀你全家。”
张强高吼着，左手拽住蔡亮的衣襟，右手握拳，狠狠捶在蔡亮鼻梁上，顿时鲜血飞溅。张强赤红着双眼，大声道：“杀我，来杀我啊。我先杀了你这害人的畜生。”
韦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惊愕了一会儿，这才尖叫一声，连忙扑了过去拉扯失去理智的张强。小勤儿在曹昂怀里眼睛睁的大大的，已经有晶莹的泪水渗出，小嘴瞥了瞥想哭又不敢哭，一个劲儿朝曹昂怀里钻，小手死死抓着曹昂的衣服。
曹昂倒是甚为解气，不过看着张强不要命地殴打蔡亮，也担心真的将他打出个好歹，毕竟是襄阳的土豪地头蛇，张强这样的平民百姓还真惹不起他。当下连忙也走了过去劝阻张强。
黄氏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怔怔地愣在一旁，在张强被曹昂和韦氏劝下来后，赶忙走过去搀扶蔡亮。
蔡亮挣扎着站起身子，已经狼狈至极，身上华美的袍服乱糟糟的，脸上一块青、一块紫，两个鼻孔不停地流出鲜红的血，顺着短訾流到胸前的衣衫上，染红了一大片。
只见他一把甩开黄氏，伸手摸了摸鼻青脸肿的面庞，龇了龇牙，双眼透着森冷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机，悲怆吼道：“好，竟然敢打我，我定将你等挫骨扬灰，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第十一章 种田的？（）
蔡亮带着万分的恼怒匆匆离去，荆襄大地之上，任谁都要给他这个蔡家公子些脸面，从没一个人似张强这般狠狠殴打过他，蔡亮既是羞怒，也未尝没有一些恐惧。索性嘴里喊着狠话，赶紧溜之大吉，等日后召齐了人马，再报仇也不晚。
张强被韦氏死死地拉着，仍一个劲地朝着蔡亮的背影叫骂着。曹昂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黄氏，今日本是来借用些书籍，没料想竟将黄氏的亲戚给打了，要是黄氏心眼小一些，立刻将曹昂等人赶走也不为过。
“女公子见谅，我这位兄弟脾气烈了些，这个……”曹昂想了想，朝着黄氏道歉说道，毕竟在人家家中闹起了事，道个歉也是应当的。
黄氏面沉似水，古铜色的脸庞板着，跟个煞星似的，显然很是不高兴。听了曹昂的道歉，嘴角翕动两下，欲言又止。一旁的张强仍气愤难消，挣开韦氏，朝着曹昂吼了起来：“我就脾气烈性了怎的？要不是看她是个女娃子，我连她一起揍了。这些大户人家的，没一个好东西。”说着还恶狠狠地瞪了黄氏两眼。
曹昂头疼欲裂，无奈地朝着黄氏又是作揖，又是道歉。平心而论，这位女公子与蔡亮不可相提并论，张强这些话未免有些过分。适才黄氏虽没有帮曹昂等，但也没有如蔡亮那样针对曹昂等人，她一直都是以礼相待。况且此地乃是她的宅院，张强在这里打了黄氏的亲戚，说到底还是张强等失礼。
诚恳地道了歉后，曹昂连忙拉着张强离去。这浑人牛脾气上来了，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更何况此番得罪了蔡亮，势必要遭到他的报复，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去想个应对的法子。
回到家中，张强仍旧骂骂咧咧，气愤难平，甚至责怪曹昂为什么要阻止他。韦氏却忧心忡忡，将小勤儿紧紧搂在怀里，似乎担心一眨眼这个小东西就会不见了。曹昂知道她担心蔡亮会伤害小勤儿，当下暗自思忖应对的策略。
过了许久，曹昂低低叹息一声，眼下看来应对的法子无外乎两个。一是立刻逃走，逃到蔡亮鞭长莫及之地，比如曹操的地盘或孙策的地盘，相较之下襄阳离着豫州要近一些，但是张强与韦氏会愿意背井离乡吗？况且蔡氏势力遍布荆襄，能够安然无恙逃离襄阳北上的几率实在太小。
第二个办法就是曹昂找到蔡瑁表明身份，以蔡瑁的精明，在日后荆州很有可能落到曹操手中的情形下，肯定不会愿意轻易得罪曹昂，这样或许也可救了韦氏等人。但荆州毕竟与曹操敌对，谁也不敢保证曹昂表明了身份是否还能活着走出荆州。
张强嚷了一会儿，渐渐也回过神来，知道自己闯了祸，一下沉默起来，只是他粗人一个，又能有什么办法应对眼前的危机？
“那个……你带着小勤儿逃走吧。”张强原地转了两个圈，倏地对韦氏说道：“那个畜生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留下来和他们拼命，你带着小勤儿逃走，惹出事情的是我，他们见到我也就不会太过穷追不舍，或许你们娘俩儿还能活命。”
说着张强看向曹昂，郑重其事地拜倒，说道：“曹先生，老张知道你肯定是富贵人家出身，也不敢让你以身犯险，但求你能稍稍照顾这母子两人，帮他们度过这个难关，老张日后不论在哪里，都对先生感恩戴德。”
曹昂心中感叹，穷人多仗义，富贵总无情，老天爷实在是瞎了眼了。
倏地，韦氏尖叫一声，放下小勤儿，猛地扑到张强身旁，撕扯着他的衣衫，尖利地叫到：“我不走，我不走，我哪都不走，要走我们就一起走。你要和他们拼命，我也留下来和他们拼命。我已经死了一个男人，不想再死第二个男人。要是你活不成了，我就和你一块死，没了你，我们孤儿寡母还怎么活？”
张强一下红了双眼，浑身甚至轻轻的颤抖着，眼中射出不可思议的惊喜目光，紧紧盯着韦氏，道：“你……你……”
韦氏一下紧紧抱住张强，嚎啕大哭起来：“你不能死，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们娘俩儿也活不成了啊。”
张强用力地环住韦氏的身子，粗糙的手掌在韦氏后背上摩搓着，过了片刻，将韦氏推开，目露哀求地看着曹昂，说道：“那个畜生在襄阳势力极大，我们要是一起逃肯定逃不了。求先生带走小勤儿，我们俩留下来跟这些畜生拼了。”
曹昂深深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眸子里闪烁着坚定的神光，走过去将小勤儿抱了起来，这才慢慢说道：“你们不必担心，此事我来解决，你们不必舍家弃业，也不必拼死一搏。”
张强闻言愕然地看向曹昂，稍稍沉默后，低沉着声音说道：“曹先生，这是老张惹出来的事，那蔡氏势力庞大，先生不必插手其中。”
韦氏在张强身旁哭哭啼啼，一会儿看看张强，一会儿看看曹昂，眼泪扑簌簌地滴落。小勤儿在曹昂怀里撇撇嘴，哇地哭出声来，张开小手身子扭向韦氏，哇哇大叫：“阿母抱抱，阿母抱抱。”
韦氏见状哭的更是厉害，忙伸手抱过小勤儿。曹昂叹息一声，道：“你舍得小勤儿这么小就孤苦伶仃吗？”曹昂看着张强的眼睛，缓缓又说道：“况且蔡氏虽强，但未必敢对我怎样，总之你们放心就是了。”
张强默默地看着曹昂，神色复杂无比。倏地，韦氏噗通跪倒在地，嘶哑说道：“曹先生大恩大德，妾无以为报。”
曹昂连忙将她扶起，诚挚说道：“我与夫人素昧平生，夫人却带我如上宾，此番情义曹某铭感五内，眼下之事曹某可尽微毫之力，怎能置之不理？”
张强再度陷入沉默，心内更是自责懊恼，早知就该将蔡亮那狗贼当场杀了，然后迅速逃之夭夭，境况也比现在好。
曹昂终究将这件事揽了下来，可是张强与韦氏仍然惴惴不安，每日里韦氏都要站在门外朝着东方看上许久，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战战兢兢。如此过了数日，蔡亮竟毫无动作，不仅没有恶客上门，就是一丝的流言蜚语也没有，仿佛蔡亮根本没打算报复似的。
又过了几日，眼瞅着田地里的麦子已经熟了，再不收割可就要糟蹋了，张强与韦氏只得一边悬着心，一边忙碌着收割。又过了十来天，田里的麦子收割地差不多了，蔡亮竟然仍然毫无动作。直至此时，张强与韦氏虽然依旧时常担心，但总归稍稍放松些许。
这一日傍晚时分，曹昂等人正在屋外的大树底下纳凉，忽然打东方走来一道窈窕的人影。曹昂定睛一看，发现乃是黄家的女公子，连忙起身相迎。
黄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与众人见礼之后，开门见山说道：“前翻这位壮士与我那蔡家兄长起了争执，发生些矛盾，此事实则是我那兄长之过，小女子担心他睚眦必报，会伤及无辜，便将此事经过原原本本说给我父知晓，并央求他前往蔡家说情，终将此事化解。你们日后也不必心忧了。”
韦氏一愣之后顿时大喜，感激地连连朝黄氏道谢，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张强多少有些尴尬，上回在黄家还嚷着要打人家女公子呢，没想到竟是人家出面帮自己解决了这天大的难题，一张脸憋得通红，怪模怪样地学着曹昂对黄氏作揖。
曹昂则是感谢了两句，旋即问道：“不知令尊高姓大名？”曹昂有些疑惑，这黄家女公子的父亲竟能娶了蔡氏嫡女，并且能让蔡亮忍气吞声吃了这么大的亏，想来定是身份不凡之人，但是在襄阳地界，眼下似乎并没有那个十分厉害的黄姓之人。
“家父隐匿之士，不喜为人知晓，还请先生见谅。”黄氏瞥了曹昂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曹昂干笑两下，连忙道：“在下唐突了。”
说了两句话，黄氏便告辞而去，刚走没两步，忽然被一阵清脆童稚的清音吸引，脚步不由放缓。
“人之初，性本善……”小勤儿绕着大树来来回回跑着圆圈，嘴里清脆的念着这几日曹昂教他的三字经。
黄氏听了几句，觉得这些小句子极有韵味，却从未听闻，眼中划过一抹异彩，旋即慢慢离去。
那边张强与韦氏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