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大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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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大闲人-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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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去吧,须听教授的话,好生功课,不可顽皮。”说罢取出十来文钱递在宁涛手里。宁涛笑嘻嘻接过,弯弯腰一路跑了。

    柳清思匆匆吃完才对老牛说道:“牛伯,走吧。”

    “是。”早在一旁等候的老牛答应道。牛嫂把背箱给丈夫背了,又递过一把遮阳小伞给柳清思,送二人出了大门,方才回身紧闭大门。

    来到宁记伞行,唐牛儿已经在指挥工人们打开铺板,扫除店堂开门迎客。见到柳清思来,都齐声问好。柳清思很和气地和大家打了招呼,才接过老牛的背箱,独自上楼。

    从头到尾,她都没看斜对面柳记炮仗铺子一眼。

    楼下几个工人是新来的,他们偷偷朝着柳清思的背影呆望。“啪”,一个巴掌打来:“想死啊,好生做事!”唐牛儿眼睛一瞪骂道。才不到半年时间,老牛当初招来的这几个师兄弟俨然成了伞行的老人,尤其唐牛儿,嘴皮利索脚底勤快,虽然还是学徒,但隐隐有了管事的架势。

    “牛伯,你说咱们这生意这么好,二娘子还每天穿得这么朴素,可是为啥呢?”

    忍不住他也会找老牛唠两句。

    “唉,你懂什么。二娘子若贪图富贵,当初还会进咱们这个门么?她这是在告诉那些背后嚼舌根子的,包括你。她是二郎的结发糟糠呢!”老牛说罢,有些感叹。

    这大半年来,县里背后议论的人可不少。而宁泽迟迟未归不知下落,柳清思顶着多大的压力,真是可想而知。难为这个女孩子如此坚决,不理会外面风言风语,淡定自若操持着宁家,毫无一丝窘迫失态。每每想到这里,老牛都是满心满脸的钦佩。

    “哦,我懂了。会不会是因为上次那个——”

    “啪!”这次轮到唐牛儿脑袋上挨了一下:“闭嘴,再胡沁,撕你的嘴!”唐牛儿吐吐舌头,赶紧干活儿去了。

    。。。。。。

    时近下午,县城闷热一片。老牛在后堂照看工人们制造,唐牛儿去了水边,安排周边客商订货发货事宜,柳清思也回家安排晚饭去了。除了偶有二三个妇人来买遮阳伞,店里清静一片。

    新来的学徒小七趴在柜台前,一边用拂尘驱赶蚊蝇,一边点头打盹儿。

    “这生意看来还不错!”有人进来,四面观察店堂,点头微笑。

    “客官,要什么伞?”见有客人,小七急忙擦擦嘴边的哈喇子,站起身来招呼道。

    “呃,不买,就是看看。你是新来的?”

    小七见这人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却穿着黑纱长衫,腰细犀角带,虽没带幞头,却是正宗的官身打扮。小七不敢怠慢,陪笑道:“是的官人,小的才来二三个月,没见过官人,一向眼生!”

    这客官,当然就是宁泽。他从唐州一路下来,进城最近的路便是这北城门口,进来自然要先过自家铺子。

    过来时他路过柳记炮仗铺,见生意也还不错,招呼的伙计是一个也不认识。他只想瞧瞧里面那个身影,那个每每夜半无眠,想得心痛的身影。受了半天,却没见人出来,心里惆怅,只好朝自家铺子走来。

    见这个小七问起,宁泽有些黯然,苦笑道:“眼生?是么?”呆呆地出神。

    小七见这位小爷有些不对路,更加不敢怠慢,笑道:“是啊,不知官人可是从外地过来?”

    “你听我口音,像外地人?”宁泽回神过来,看着这小子笑道。

    “听口音不像,不过瞧官人一身风尘仆仆,想是赶过路的。是不是嫌这日头太毒?这正好,小店新近除了卖雨伞,还卖这遮阳小伞。官人可别小看它,这可是小店的独创,现今在这唐州一代,流行得很呢,许多有钱人家的小姐娘子。。。。。。”

    小七越说越是来劲,倒惹得宁泽好笑:“你这嘴皮子甚是利索,比原先的那个老牛他们管用多了。”

    “哦?”小七一脸惊喜:“官人认得我们牛伯?他可是我们店的老管事了,小的这就去叫!”

    小七不等宁泽答话,急忙跑到后堂门口大声喊:“牛伯,牛伯,有个相熟的官人要见你!”

    只听后堂老牛急忙应道:“快请客人稍待,来了来了!”一会儿老牛匆匆从后堂出来,走到堂口,只见一个似乎很熟悉的影子站在店堂。因为阳光从外面直射进来,老牛背光,看不清楚是谁。眯起双眼,赔笑上前唱喏道:“不知官人是找小人说话?”

0113、执手相看泪眼() 
老牛施礼赔话,对方默然不语。黑乎乎的一团影子向前缓缓移动两步,让老牛有些慌张,正要再开口,一只手已经扶在他肩头。

    “辛苦了,老牛!”宁泽有些伤感,温言说道。

    。。。。。。

    老牛愣住半晌,忽然紧紧抓住对方的手:“二郎——”语音微颤,心神激荡不已。

    “嗯!”宁泽微笑点头。

    五十多岁的老牛,一瞬间竟哭了。

    吓得小七不明所以,急忙跑到后堂,告知那些做工的师兄们。大家一起跑出来,见老牛正扶着宁泽手臂,咧嘴流泪。众人认出是宁泽,啊哈一声,一拥而上。

    闹了半天小七才明白,这是大东家到了。

    机灵的小七立马决定,撒丫子就跑,跑到宁家去报喜讯,这是可以讨赏钱的。

    “老主母、二娘子!”气喘吁吁的小七叩开宁家大门,二话不说冲到上房院里大声喊道。

    “谁啊?”正在厨房忙活的柳清思急忙出来,李氏也开了门:“甚事,慌慌张张的?”

    “二爷,二爷他回来了!”小七笑道。

    “二爷?”李氏愣了一下,迟疑问道:“你是说二郎回来了,你没瞧错?”

    “瞧老主母说的,小的哪会瞧错?牛伯看见二爷都哭了,呵呵对了,二爷他还穿了官服哩!”

    “咣!”南厢房的大门猛然紧闭。

    李老太太一时间手足无措,颤颤巍巍在原地打着转,口里不住念叨二郎二郎。还是牛嫂带着人赶来扶住李氏,又乐呵呵地塞给小七一把钱。

    柳清思把自己关在屋里,心头又是慌乱,又是心痛,这个男人终于回来了。那是她日夜思念,不知多少次盼着他,等着他。如今这一切竟成现实,却让她不知所措,忽然想起这许多往事。。。。。。

    似乎外面又热闹起来,一大群人拥到院子,叽叽喳喳的。柳清思心情本就慌乱,这时候哪里听得清外面人们说什么?如果她愿意,轻轻把窗户掀开一个小缝,定能看到宁泽站在院子中央,一边应付大家的笑脸,一边在努力寻找什么。

    可是她居然脸烧得厉害,根本不敢去偷看,反倒离得更远。

    然后又是一片寂静过去,柳清思听到李氏的房中一声大哭,那定是老太太看到儿子,悲喜交加的哭声了。眼泪也从她眼角扑簌簌掉下。

    好半天没有声音了,不知道那边说了些什么。

    她竖起耳朵想听听动静,可是听了半天,什么也没有。

    正在心里忐忑不安,犹豫要不要出去,忽然房门吱吖一声开了。柳清思心跳骤急,坐在床沿,忙把身子朝着墙壁。

    那脚步轻轻走进,没跨一步,柳清思都听到自己胸膛咚咚的剧震,小脸涨得通红,双手绞在一起,坐立不安。

    一双手毫无征兆地拢了上来,从后面把她紧紧搂住:“清儿!”

    柳清思娇躯一震,那梦萦魂牵熟悉无比的浓烈气息霎时布满全身。。。。。。

    宁泽从后面把她紧紧抱住,分明感受到柳清思的颤抖,他闭上双眼,将头挨上她的颈根,喃喃说道:“可苦了你!”

    柳清思哪里还能把持得住,猛然回身,双手一把搂住宁泽脖子,伏在他胸膛大哭起来!哭声里,是无尽的委屈,无尽的相思和无尽的酸楚。

    宁泽无言,只能轻轻抚摸她的脊背,任由怀里这个女孩儿尽情发泄。想到伤心处,自己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一切他都听说了。

    被抓走那天,柳清思在家里床上一直昏睡,等她醒来,顾不得脖颈疼痛,疯了一样拔脚冲向家门,却被柳大洪叫人拦住。第二天消息传遍整个湖阳,原来宁家二郎竟被州府衙门的解差给抓走!

    晴天霹雳把柳清思打击得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几天,终于在浑浑噩噩之下,听到屋里传来陈文锦阴测测的笑声:“如今老子已报了仇,你家闺女到底如何处置,那也须看老子的心情。。。。。。”

    柳清思一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怒火满腔的她红着双眼,从枕头下抽出剪刀就要去找陈文锦算账。却被一直守候在旁的母亲张氏死死拦住,终于才没酿成大祸。

    回头父亲柳大洪又变了嘴脸,过来假装心痛地跟她说道:“原来宁泽那厮是个私通匪徒的配军,如今被官府拿住,轻则终身发配永不回来,重则就是杀头抄家啊。幸亏我儿只是跟他订婚,还未成亲,一切来得及转圜。为父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我这就去宁家把亲退了,过上几日,咱们还是跟陈家——哎呦死丫头,你干什么?”

    他话未说完,柳清思如同一把剪刀抵在自己脖子上,满眼怒火瞪着父亲:“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叫你人财两空!”

    急得柳大洪跳脚,却又不敢硬来,只得好言相劝苦苦哀求,只求这姑奶奶把剪刀放下再说。

    柳清思却出奇的平静,问道:“爹,宁郎的确回不来了?”

    “废话,都成匪徒了,还能回得来?儿啊你听爹一句——”

    “那好,女儿既与他有了婚约,那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一边说,一边腾出另一只手,将头上首饰除得干干净净,又把两只鞋子褪下:“他被捉走那日,我已跟他在伞行楼上拜了天地,这一世的夫妻,是改不了的了——”

    不等目瞪口呆的柳大洪反应过来,柳清思又道:“多谢爹爹养了女儿一十七年,今日女儿便要辞别爹爹母亲,去做宁家媳妇。若是爹娘看承,便遂了女儿心愿,莫来吵闹;若不,女儿便是立刻下到九泉,也不再相认!”

    说吧,手上剪刀不撤,跪在地上端端正正给柳大洪夫妇磕了三个响头。

    那张氏只哭得几乎晕死过去,一边伸手来拉女儿,一边嘴里朝着丈夫直骂。柳清思却避过张氏,只说了一句:“母亲保重!”便自顾自赤着双足走出柳家大门。

    宁家这边,正是一片愁云惨雾,李氏拖着幼子,哪有什么主意?只哭得死去活来,老牛夫妇如何也劝解不住。这时忽然听说柳家小娘子赤足登门,李老太太暂时止住哭声,眼睁睁看着一头秀发蓬松散落,赤着双足的柳清思走进家门。见到李氏,扑通跪倒。

    “孩儿清思,自与宁郎定下一世婚约,誓无二心。今宁郎遭难,孩儿痛不欲生。今日不顾羞耻自己过来,只求婆母看在宁郎份上,收留孩儿认作宁家媳妇,从今生死相依,觉无反悔!”

    语调凄然,神情决绝。李氏又是心痛,又是宽慰,少不得将柳清思拥在怀里,两人抱头痛哭!

0114、费尽千思与万思() 
柳清思的坚决,让正痛不欲生的李氏无比感动,那一刹,老太太不再惧怕陈家的报复,不再担心家里的飞来横祸。决心和这个坚贞的儿媳一起,撑起宁家!

    柳大洪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独自跑来闹了两次。他一是舍不得钱。女儿在他眼里,那就是成堆的铜钱啊,怎么能让她就此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二是迫于陈文锦家的强大压力。陈文锦虽然已露颓相,但在柳大洪眼里,依旧庞然大物一个,人家逼着,他怎么惹得起?

    幸亏宁泽临走时交给老牛那封信起了关键作用。老牛见势不妙,急急地把信送到了知县王炳林手中。信里写了什么老牛不知道,但只见王炳林果断派人狠狠教训了柳大洪一顿,并且直接在宁家大门口和伞行门口贴出警告,宁家罪行未定,不准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趁火打劫欺辱宁家,否则以扰乱治安罪论处。

    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宁家最担心的打击报复终于没有出现,安安静静度着岁月。

    这不能不说是宁泽当时棋高一着,没有自乱阵脚拉扯王炳林下水的缘故。

    然而王炳林保得住宁家安全,却保不住满城的飞短流长。所有人都对宁家指指点点,加上柳家女儿居然光着脚丫私奔上门当儿媳妇,真是成了湖阳县城里一个天大的笑柄。

    柳清思既然决心走到这一步,哪里还会惧怕这些风言风语?自到宁家起第二天,便把少女的垂髫绾起,自作妇人打扮,不施脂粉,以布衣荆钗示人。她神情自若来到宁家伞行,就在娘家对面当起了伞行女东家。

    柳清思心里发誓:宁郎一日不回,便等他一日。一世不回,也要竭尽平生之力,侍奉婆母李氏,抚养幼弟宁涛,让宁家不坠家风!

    她母亲带着弟弟柳清显来哭劝过好几次,面对母亲,柳清思潸然泪下,无尽眷恋之中仍然说道:“女儿走了这一步,如论如何也不能回头的。即便劝了女儿回心转意,除了更让旁人笑话,还有何用?莫如便从了女儿,日久见人心,终有一日,这满城父老,都会知道女儿是个甚等样人!”

    说完又摸摸兄弟清显的头:“好生读书,长大做个好人,别贪图富贵,将来忘了姐姐!”

    张氏见女儿心如铁石,情知不可更改,只得含泪而去。

    从那以后,柳清思以十七岁不到年纪,坚毅沉着挑起了宁家的重担。她每天仔细回忆着和宁泽相处一起的点点滴滴,不只是怀念二人的温柔时光,更多是回想宁泽当时和自己谈起的经营之道和远大理想。

    她尝试着一步步把它们变成现实。她书画丹青虽然不如宁泽,但也自不弱,便自己构思,自己绘图,以女儿独有的细腻与精致,继续开发出不同的图案和款式。她还以宁泽送给自己的青藤葡萄图为张本,开创了专门订制的销售方式。

    果然是日久见人心,渐渐地宁家伞行从门可罗雀,又恢复了顾客盈门。人们不只是为宁家的雨伞而来,最大的原因,便是柳清思的言行终于被世人所认可及至无比敬重。

    许多有些根底的人家小姐娘子,更加同情这个情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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