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环视一周,最后看着低眉垂眼无比乖巧恭顺的房俊,咬了咬牙,问道:“北疆战报,房俊你身为兵部尚书,且来说说,如何应对?”
房俊刚刚虽然死罪赦免,却是活罪难逃,被李二陛下降旨鞭笞五十,幸好只是抽了十几鞭子,郭福善便急匆匆扣阙入宫呈递北疆战报。即便如此,十几鞭子下来也打得他后臀背脊火烧火燎……
此刻闻言,稍稍活动一下身子,顿时疼得呲牙咧嘴,道:“启禀陛下,与战报一同送抵兵部的,尚有一份兵部派遣在薛延陀内部细作的密信,言及就在薛延陀出兵之前不久,高句丽摄政王大莫离支渊盖苏文派遣其长子渊男生前往薛延陀各部,更携带重金先后拜访同罗、仆骨、回纥、靺鞨、霫等部族,稍后便有了此次薛延陀出兵之事,可见必然是高句丽许以某些利益,双方互为勾结,企图延缓吾大唐东征之计划。”
众人尽皆一愣,怪不得这两年大唐东征高句丽的消息甚嚣尘上,粮秣调拨军队征集,就连民间的百姓都知道,高句丽那边却一直未有动弹,原来不声不响的憋出这么一个大招儿……
其实这个招儿还挺管用。
大唐的精锐部队一部分刚刚自西域平叛返回,人困马乏士气低迷,一部分在益州、黔州等地警备僚人反叛,一部分已经悲伤集结在幽营二州,随时准备东进攻略高句丽。
薛延陀在这个时间点上兴兵犯境,朔州一带兵力薄弱,唯有将刚刚西征平叛的不对抽调过去,战斗力自然难免底下,是否挡得住薛延陀诸部的冲击,实在是未知之数……
唯有集结全国之力去抵挡薛延陀的寇边入侵,否则朔方一带尽皆被薛延陀的马蹄践踏,这是大唐绝对不能承受的。
如此一来,高句丽自然可以缓解压力,松一口气,甚至于大唐雷霆万钧的东征都将会因此而遭受变故。
不得不说,高句丽玩的这一招“围魏救赵”,的确甚是高明。
看来棒子也不都是一根筋……
无论如何,大唐绝不能坐视薛延陀寇边而置之不理。白道川紧挨着朔州,朔州乃是西北要冲、北地锁钥,一旦薛延陀的骑兵攻破朔州长驱直入,河套地区一望无际的平原便会遭殃。
历史上,匈奴、突厥无数次的从此处进入中原,烧杀劫掠,使得中原王朝动荡不安,百姓伤亡惨重……
李二陛下面容沉静,并未有多少恼怒之色,环视一眼众位大臣,淡然道:“众位爱卿以为应当如何应对?”
兵部可以掌管兵械营造、分派,也可以掌管军官的升降、军队的调拨,但是就算权力再大,亦不可能在这等关于一场超级战役的军事上有太多的发言权和决定权。
國防部再大,也大不过軍委……
第一千七百三十七章 朝堂争论()
李二陛下问道:“众位爱卿以为应当如何应对?”。。
话音刚落,李绩起身施礼,面容沉静道:“陛下,微臣愿去朔州指挥作战。”
两仪殿内先是一静,众位大臣面面相觑。
你这边刚刚升任尚书左仆射,难道就要放下帝国政务跑去边疆带兵打仗?
李二陛下眉头微蹙,正欲驳回李绩的请求,长孙无忌已经站起身,道:“启禀陛下,老臣以为应当奏准英国公所请。诚然,眼下英国公已然就任尚书左仆射一职,协助陛下处理帝国政务,然则此次薛延陀寇边,数十万联军枕戈边境,万一处置不当任其长驱直入,则势必动摇国本,万万不可疏忽大意。放眼朝中,又有谁能在兵法谋略之上胜得过英国公呢?至于尚书省之政务,大可以让人暂且代理。”
李二陛下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
虽然极其不待见长孙无忌,他也不得不承认长孙无忌这番话说得没错……
眼下朝中武将老的老小的小,程咬金、尉迟恭、李大亮之流尽皆是无敌之猛将,然则统御大军与薛延陀数十万军队开战,终究还是不太稳妥。至于其余年轻一辈诸如房俊等人,虽然年富力强敢打敢拼,毕竟没有大军团作战之经验,绝不可能担任此等重任。
李绩堪称“军中的一人”,性格稳重思虑周密,素来行军打仗稳扎稳打,届此危难之际,率军抵御薛延陀之重任,的确除他之外再无合适之人。
只是若将李绩派去朔州,边疆那边他倒是放心了,可是朝中怎么办?
李绩离开,必然要指派一个人选代理其职,而原本最好的人选自然是名望卓著才能出众的右仆射萧瑀,可是恰好这个节骨眼儿上萧瑀已经南下江陵祭祖,是快马将其召回,亦或是由尚书省的署官暂代?
如若由尚书省的署官代理,按照排名,必然是尚书左丞韦琮,而这个韦琮,却是京兆韦氏子弟,妥妥的关陇集团中坚分子……
尚书省乃是帝国之中枢,这样一个重要的衙门若是让关陇集团的人来把持,李二陛下绝不情愿。大战开启,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让关陇集团把持尚书省这么长的时间,岂不是之前打压关陇集团的功夫全都白做了?
长孙无忌话音一落,当即便有不少大臣起身附和,朝堂之上一片对于李绩的歌功颂德之声,似乎当今帝国李绩便是“军神”,若不是他率领大军前往朔州,那么薛延陀必然攻破边城长驱直入,旬月之间就能直抵长安城下,重演当年“渭水之盟”的一幕……
李二陛下面无表情,他岂能看不出这些人举起双手双脚赞同李绩出征,实则就是为了谋求尚书省的主导职位?
他对李绩有些不满,李绩请战,朝臣纷纷赞同,除非他一意孤行乾纲独断,否则大局已定,这使得他陷入被动之中……
反而李绩自开口请战之后,便肃然而立,再不说话。
李二陛下沉吟不语,自有人体会起意,站出来为皇帝分忧解难……
岑文本手持象牙芴板出班启奏:“启禀陛下,薛延陀此次大举来犯,正所谓来者不善,若是不能妥善应对,恐怕后患无穷。放眼朝堂,唯有英国公能够堪当拒敌于国门之外之大任,只是英国公若率军北上抗敌,朝中百官无首,政务难免懈怠疏忽,故此,老臣谏言令尚书左丞张行成暂代尚书左仆射之职。”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片喧嚣。
长孙无忌启奏道:“陛下明鉴,官职高低、品佚有序,按理,当由尚书左丞韦琮暂代仆射之职。”
韦琮与张行成同为尚书左丞,但俸禄多出了一百石……
别小看这区区的一百石俸禄,同等官阶之下,就意味着排名靠前,担责任的时候重了一分,身份自然也高出一线。
自然有人附和长孙无忌的话语。
岑文本却摇头道:“尚书省乃是国之中枢,每日每时处理的皆是军国大事,韦琮年轻,经验不足,若是出了差错,恐惹出巨大纰漏,届时难以弥补。”
长孙无忌差点气笑了,一指旁边默不作声装乖孩子的房俊,大声道:“房驸马未及弱冠便以兵部左侍郎的身份节制兵部,韦琮再是年轻,也已经年过而立,难道比房驸马还年轻了?况且房驸马在兵部一系列举措得当,铸造局的建立、各式新型兵器的研发尽皆有目共睹,从未出现纰漏,韦琮亦是世家子弟,满腹经纶才华过人,自然也定能胜任尚书省之职责。”
房俊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你们争你们的,为何把我拉下水?
不过就算心里不爽,也不会轻易插言,他岂能看不出李二陛下不愿将尚书省交到关陇集团的手里?就算长孙无忌蹦跶得再是欢实,这件事估计也没什么希望……
果然,长孙无忌话音刚落,便听到京兆尹马周幽幽说道:“赵国公将房驸马与旁人混为一谈,有些不妥。房驸马固然年少,可是无论诗词歌赋之成就,亦或是经济谋略之造诣,堪称惊才绝艳,放眼朝堂,又有几人可比?正是韦琮身为世家子弟,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难当尚书省之大任。”
这位更狠,直接将人选的问题上升到世家子弟与寒门学子的阶级高度……
偏偏你还不能反驳他说的不对。
前些年帝国刚立,一些曾跟随高祖皇帝兴兵起家的功勋尽皆身居高位,这些人当中大多数皆是世家子弟,或是酬功或许安抚或是拉拢,这些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充斥着朝堂上层。
但是这几年朝局稳定,昔日那些开国功勋渐渐老迈,新近提拔的官员大部分都要有曾经主政一方的资历,若不能将一城一地打理得井井有条,焉能位居中枢处理军国大事?
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未经地方不能入阁”定然会成为选拔宰辅的硬性条件……
马周之言看似有些混个不讲理,可长孙无忌没法反驳。
因为房俊这混蛋的确就是一个妖孽……
若是拿韦琮与之相比,别说代理尚书左仆射之职了,恐怕就连现在这个尚书左丞都不合格。
这等妖孽百年难遇,实在是让人伤脑筋……
吏部侍郎杨篡出班,手持芴板辩驳道:“马府尹此言差矣,房驸马固然才华卓越,可也并不能证明韦左丞便不如他。况且房驸马之所作所为难免有投机取巧之嫌,诗词做得好并不代表官就能做得好,你看他又是铸造局又是枪炮局,将一个兵部闹得乌烟瘴气,简直不知所谓。吾等身为陛下臣子,职责乃是为君分忧,若是如房俊这般胡搞乱搞恣意妄为,除了惹麻烦之外,有何益处?”
他站出来,立即又有一群关陇集团出身的官员附和,职责房俊无事生非,大家做官应当墨守成规谨慎办事,岂能成天想着一些新花样,将大家弄得闻所未闻、疲于应对?
房俊又叹一口气……
咱只想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一个代理的职位你们谁爱争谁就去争,人家李绩春秋鼎盛身强力壮,难不成你们他去了北疆就一去不回了?
等人家得胜还朝,还不是得乖乖的将位置让出来。
他心里正琢磨着刚刚长乐公主的那番话呢,说什么高阳公主有孕……是为了替自己求情故而安抚皇帝,还是确有其事?仔细想想,高阳公主好像这些日子的确有些身体不适,或许是尚未确定是否怀孕,故而未曾与自己言说,想要等到确认之后给自己一个惊喜?
脑子有些乱,面对拿自己说事儿说个没完的这帮人自然没什么好脾气,阴沉着脸瞪着杨篡,道:“此时与我无关,尔等接二连三将我拿出来说事儿,是何道理?赵国公说说也就罢了,那辈分高,年纪大,打他一顿怕他讹上我,可你杨篡若是再这般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休怪我跟你不客气。”
第一千七百三十八章 虎毒不食子()
长孙无忌气得脑门儿青筋乱跳,恨不得上去给这混账一个冲天炮!
什么叫怕我讹上你?
你娘咧!
这小王八蛋嘴巴太损,房玄龄一世君子,怎地生出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儿……
可是气归气,对付房俊只能暗地里下手,若是这时候他站出来跟房俊置气,这棒槌性子发作不管不顾,丢人的还是自己。
长孙无忌咬了咬牙,我忍……
大臣们尽皆无语,哭笑不得,这个棒槌难道不知道此地乃是两仪殿?大当着皇帝的面说出这等市井无赖之言,实在过分。
杨篡有些懵……
虽然我的确是拿你举例,可是今儿既不是我第一个说的,也不是说得最多的,何以偏偏跟我较真儿?
当着满殿文武大臣的面儿,他有些拉不下来脸,顿时羞恼叫道:“此乃朝堂之上,你还能咬我是怎地?”
房俊淡然瞥了他一眼:“咬你?虎毒不食子。”
……
朝堂上一片寂静,各个都瞪大眼睛瞅着房俊。
娘咧!
这厮还真是人才啊,骂架的人才……
长孙无忌站在殿中,忍住了没去擦额头渗出的虚汗,心里长长的吁了口气,庆幸的暗忖:幸好老子把持住了,没有被这厮激怒跟他斗嘴,否则若是此刻自己被怼了这么一句,还不得气死了?
虎毒不食子……娘咧真有才。
杨篡气得面红耳赤,手指颤抖的指着房俊,恼羞成怒道:“无礼,无礼之至!尔身为朝廷命官,居然口出恶言,还有没有教养?”
房俊不屑道:“跟你这种人,还谈什么教养?我倒真想替你爹教训教训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你就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杨篡顿时一滞。
大臣们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这杨篡乃是弘农杨氏子弟,房俊那小妾武娘子的母亲便是出身弘农杨氏,而且两家据说血脉相近,论起辈分来,杨篡还真就得管房俊叫一声姑父……
只是世家门阀眼中素来唯有利益二字,除非是自家的滴血血亲,否则那些渐渐疏远的亲戚平常见了面说说笑笑还成,每当利益冲突,翻脸不认人的比比皆是,不足为奇。
可再怎么说,长辈就是长辈,你心里不认可以,但嘴上不能不能不认,否则传扬出去,岂不成了六亲不认之辈?
这对名声是个极大的污点……
可这个时候认怂更不行!
杨篡暗暗后悔不该站出来,更不该拿房俊做筏子说事儿,原本想在长孙无忌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现在却有可能事与愿违,只能硬着头皮道:“此乃两仪殿,议论朝政之地,何等神圣庄严?即便是父子同殿,亦应当只论公事不叙私宜,房驸马居然拿出长辈之身份以势压人,简直可笑。”
房俊哼了一声,黑着脸道:“这会儿说我以势压人了?刚刚赵国公拿我说事儿的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指责他以势压人?”
杨篡忿然道:“怎么就以势压人了?不过是举个例子而已。”
房俊道:“可为何不拿旁人举例,偏偏拿我来举例?还不是看着我好欺负,认定我不敢在这大殿上揪他的胡子?出了这个殿门,你问问他敢不敢当这面儿将刚刚的话语再说一遍?既然只能在这大殿上出言不逊,那就是以势压人。”
旁边的长孙无忌腮帮子上的肉抖了几抖,连连给杨篡使眼色,你娘咧是不是吃错了药,这可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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