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魏王府的管事候在门口,见到马车,急忙上前意欲搀扶房俊下车,被房俊挥手斥开,自己从车下跳下来。
管事不敢怠慢,躬着身子,恭声道:“恭迎房尚书,吾家殿下已然相候多时,请随小的这边走。”
说着,微微侧身错开几步远,引着房俊进入楼内,神情之间甚为恭谨。
不恭谨不行,即便魏王府上下尽皆对房俊没什么好印象,甚至因为屡次害得自家王爷灰头土脸而怀有敌意,可人家房俊现在可不仅仅是一个驸马的头衔,就算房玄龄致仕归乡,一个“检校兵部尚书”的头衔也足以使得亲王级别的人物以礼相待,何况是他们这些家奴?
一楼之内布置奢华,地上铺着锦绣的波斯地毯,名贵的金丝楠木家具,四面开窗,四角的青铜兽炉燃着檀香,香烟袅袅,清淡典雅。
一阵阵丝竹弹唱之声,由二楼传下来……
魏王府的管事走在前头,右手虚引,引着房俊踏上楼梯来到二楼。
刚一上楼,便觉得一股夹杂着香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楼内燃着一盏一盏儿臂粗细的蜡烛,将宽敞得占据了整个楼层的大堂照得亮如白昼,一张长方型的雕漆木桌摆在正中,此刻已经有十几个男男女女围着桌子而坐。
五名清丽秀美的歌姬坐在一侧靠墙的地方,抱着琵琶、芦笙、箜篌、横笛等等乐器,正弹奏着一支清淡柔和的曲子。
只是在座的诸位锦衣华服的贵人却没人欣赏,正聚在一处纵声谈笑。
房俊刚刚上得楼来,边听有一人说道:“世子刚刚言及你家意图将一族女许配房俊为妾,此事当真?”
房俊眉头一蹙,抬头看去,正好见到正对着楼梯坐在主位魏王李泰身侧的萧锐……
只听萧锐说道:“不错,家父正有此意。”
便有人嗟叹道:“兰陵萧氏之女子,那可是个个钟灵毓秀天下绝色,即便是王孙贵戚寻常亦是难求佳偶,怎地便宜那个棒槌?唉,可怜兰陵萧氏明媚秀丽之女子,便宜了房俊那厮,当真是暴殄天物!”
房俊眼角一跳,循声望去,便见到说话之人正长吁短叹,一副扼腕惋惜的模样,正是柴令武那个怂货……
娘咧!
三天不打,你个兔崽子就上房揭瓦是吧?居然敢在背后说小爷的坏话,不可饶恕!
只不过这萧锐所言择一族女嫁给嫁给他为妾……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紧接着脑中灵光一闪,哀嚎一声,暗道该不会是又被自己那个老爹给卖了吧?
第一千七百零一章 威势()
引着房俊上楼的魏王府管事一脸尴尬,他本应出言唱诺,提醒大家房俊来到的,可惜晚了一步,正巧赶上柴令武说出那么一句不知死活的话语……
没错,在这位管事心中,柴令武说出这样的话就是不知死活。
若是以往,柴令武凭借其家世还可称得上是长安城内的顶级纨绔,无论对上谁,都有一争短长的资格。
可现在的房俊岂是他能够招惹?
管事偷眼去看房俊的脸色,见到这位面色未变,也琢磨不透房俊的深浅,只是想着您打死他都行,只是最好别在咱们魏王殿下的地盘动手……
心里腹诽着,赶紧高声道:“房尚书到!”
随着这一声喊,二楼大堂内陡然一静,说话的人下意识的尽数闭嘴,唯有那几位歌姬仍旧操着乐器,轻柔婉约的弹奏着曲子……
房俊拾阶而上,缓步向着长桌走过去,黑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缓缓道:“刚刚还有说有笑挺热闹呢,怎地某这刚刚到来,便都不说话了?难不成,实在背后编排某的坏话?呵呵……”
看着房俊缓步走进,在座之人除去少数几人之外,尽皆感受到一股无可名状的压抑之感!
这厮气势太强,已经是房尚书了啊……
在座者全是皇子、公主、驸马,尽皆天之骄子,最顶级的世家子弟。
然而哪怕是身份尊贵如魏王李泰,手中之权势亦不能与房俊相比拟,遑论其他人?权力是男人的胆,当一个男人手握重权,就会天然的释放出一种无可名状的魅力和气质!
柴令武一张白脸阵青阵红,心头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怎地随便说句话贬低一下房俊提升一下自己的形象,偏偏这房俊就正好听到了?
魏王李泰身为主人,自然不能任由房俊这股凌厉的气势压迫全场,甚至有可能借机发飙,这厮不是个随便捏的软柿子,况且他原本就跟柴令武颇多嫌隙,指望这厮自觉给自己面子……李泰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脸。
他较之以前瘦了一圈儿而且黑了许多的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意,居然亲自起身,热情的招手:“二郎怎地这么晚才来?快快快,到本王身边坐,今日咱们好生喝几杯,不醉不归。”
在座一众皇子、公主、驸马并未对这番话觉得有何不妥。
论年纪,房俊可说是此间最年幼者,论辈分,高阳公主在李二陛下女儿之中排行落后……然而包括魏王李泰在内,没人觉得房俊坐在李泰的身边有什么不对,甚至理所当然。
毕竟在场诸人当中,谁也不敢自大到可以无视以为事实上的兵部尚书……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房俊微微扫视全场,便意外的见到长乐公主与晋阳公主正坐在李泰左手边的位置,此刻长乐公主低垂眼帘,晋阳公主却纤手招了招,甜甜的唤了一声:“姐夫!”
又给房俊招来一阵羡慕嫉妒恨……
房俊微笑着摆摆手,拒绝了魏王李泰的邀请,而后冲着晋阳公主眨眨眼打过招呼,缓步走到柴令武身旁,笑着对魏王李泰说道:“殿下不必客气,客随主便,微臣坐在这里就好。”
说着,他拍了拍柴令武身旁一个俊秀男子的肩膀一下,一脸微笑,道:“兰陵公主未至,窦驸马何妨去跟魏王殿下亲近亲近?就把这个作为让给小弟吧。”
这俊秀男子乃是兰陵公主的驸马窦怀悊。
此人出身名门,祖父乃是北周权臣、神武郡公、上柱国、荆州刺史、杞国公窦毅,就是那位让人在门屏上画了两只孔雀,凡是两箭各射中一只孔雀眼睛的就招为女婿,结果李渊上前“啪啪”两箭连续中的,被选为东床快婿……
窦怀悊的姑姑,便是李二陛下的母亲太穆皇后窦氏。
至于李二陛下的表弟为何娶了他的女儿,这个不必深究……
窦怀悊虽然出身名门,却并无纨绔之气,平素喜好读书著史,对于“才高九斗”的房俊无比钦佩,闻言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喜滋滋的站起身去到魏王李泰身边坐下,将自己的作为让给房俊。
房俊大马金刀的坐下。
身旁的柴令武只觉得一股凶猛的气息扑面而来,犹如邻座卧着一头猛虎,随时随地都能猛地扑上来将他一口咬死……居然下意识的打个冷颤,身子微微向着远离房俊的一侧歪了歪,那一侧是他的妻子巴陵公主。
见到自家夫婿居然被房俊吓成这样,巴陵公主秀眸一瞪,凶巴巴对房俊道:“你这人怎地恁般豪横?”
房俊尚未回话,晋阳公主不干了!
小公主抿抿嘴,小脸儿绷得紧紧的,不悦道:“七姐你还讲不讲道理?父皇说过,闲谈莫论人非,静坐常思己过,柴驸马嚼舌头说姐夫的坏话,非是君子所为,你怎的还能诬陷姐夫豪横呢?”
小丫头清脆的嗓音在大堂之上回荡,一众兄弟姊妹尽皆无语。
同样都是驸马,一个是直呼“柴驸马”,一个则亲切称呼“姐夫”,差距怎地如此之大呢?
巴陵公主素来骄横惯了的,可是晋阳公主字字在理,她一时无法反驳,也不敢对这个父皇的掌上明珠出言呵斥,一张秀美的脸庞涨得通红,尴尬的要死。
柴令武更是羞愧非常,无地自容。
小公主“非是君子”的评语令他恨不得刨个地缝钻进去不出来……
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也自懊恼,自己怎地就没管住这张嘴,非得要说这种话语作甚?就算是房俊今日不来,依着晋阳公主跟房俊的交情也非得将这话儿传过去不可,原本与房俊便有龌蹉嫌隙,这下子更是得罪得死死的,想要转圜亦是不能,怎地就这么嘴欠呢……
长乐公主用公筷夹了一块烟熏鹿肉放在晋阳公主面前的碟子里,淡淡道:“这个好吃,补虚赢,益气力,多吃一些。”
多吃,少说。
“哦……”
晋阳公主吐吐舌尖,明白这是姐姐怪自己话多,赶紧低下头乖巧的夹了鹿肉来吃,再不敢帮衬房俊说话。
桌上气氛一时很是古怪尴尬……
魏王李泰满心无奈,今日他召集一众兄弟姊妹饮宴,无论从一方面来说房俊都是必须请来的,可谁知道这厮劣习不改,一到场就差点掀桌子?不过话说回来,柴令武这混账也是嘴贱,明明惹不过房俊,还说那些尖酸刻薄冷嘲热讽的话语干嘛?
自己找不自在么……
他只得举起酒杯,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姊妹,平素磕磕绊绊自是难免,可谁也不能记恨在心,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来来来,都端起酒杯,今日恩怨搁置,只叙情谊,饮圣!”
“饮圣!”
“饮圣!”
太子未至,便以魏王为尊,他开了口,谁能不给面子?诸位皇室子女一起举杯,开怀痛饮。
都是天潢贵胄,即便平素相互之间颇多龌蹉,但是在这个场合却也懂得收敛,就连房俊也只是朝着柴令武开了一炮,便不再揪着不放,只是一脸阳光般的笑容,一杯接着一杯的敬着柴令武酒……
柴令武如坐针毡,不敢不喝,谁知道自己若是拒绝了,下一刻这个棒槌会不会直接将酒壶砸在自己脑袋上?
巴陵公主更是憋屈得不行,眼瞅着自家驸马在房俊面前战战兢兢宛如鹌鹑一般,心中愈发气儿不顺。
眼珠儿转转,便窥得房俊敬酒的空隙,笑着问道:“刚刚萧驸马言及萧家欲将族女许配房驸马为妾,这可真是一桩美事。素闻房驸马怜香惜玉,家中妾侍都能执掌家业管理财物,能给房驸马做妾,亦不知萧家的那一位族女是修了几世的福分,真真羡煞旁人。”
这话就是明显的挑拨离间了……
房俊的正妻乃是高阳公主,结果家中众多产业却是交由武媚娘打理,高阳公主好不过问。开明的人会赞一声房俊一视同仁,高阳公主开朗大度,挑事的人则难免污蔑房俊有“宠妾灭妻”之嫌。
在座都是皇室子女,与高阳公主一奶同胞,此刻说出这话来,难免让人觉得房俊目中并无天家,轻则生出隔阂之心,重则会有人当即跳出来叱责房俊……
不可谓不阴险。
天家威严不可冒犯,无论房俊的心思到底如何,但妾侍操持家中大权毕竟是事实,难免有轻视高阳公主的嫌疑,在座之人脸色便尽皆难看起来。
第一千七百零二章 不满()
房俊笑吟吟的看着巴陵公主秀美脸蛋儿上的得意,没理她,转头对柴令武说道:“老话儿说得好,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男人就得拿出魄力气势,自家老婆该疼的时候疼,该管教的时候管教,出言无状趾高气扬,别人会笑话你的。”
在场一众皇子、驸马尽皆大汗,公主们则纷纷秀眸含煞,怒目而视!
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你还真敢说啊!
柴令武尴尬得要死,满脸赤红,手足无措。
这岂不是当众骂他怕老婆?
大唐风气开放,儒家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之思想较之以往轻了许多,不少名门贵妇皇室公主整日里欢饮聚会出游寻乐,比之男子亦不遑多让。然而说到底,“出嫁从夫”的世俗风气贯穿始终,一个男人被讥讽为“怕老婆”,搁在哪朝哪代都不是好听的话……
窦怀悊给房俊让出了座位,原本坐在他身侧的其妻兰陵公主便贴近房俊而坐,此刻闻言,秀眸圆瞪,纤手一拍桌子,叱道:“房俊,你怎么说话呢?皇家公主在你眼中便是那些胡搅蛮缠的乡野村夫了是吧?别以为当一个破尚书就尾巴翘起来,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本宫挠你一脸花?”
李二陛下诸位公主之中,房俊与南平公主、临川公主、、东阳公主、巴陵公主的关系不太融洽,主要的关系便是因为与几位驸马尿不到一个壶里,连带着与公主们看他不爽。
至于其余几位公主,平素倒是相处不错,年节的时候也会互有馈赠,时常走动。
这兰陵公主性情娇憨,是一众公主当中唯一与高阳公主不相上下的“刁蛮女”,惹急了,说不准还就敢挠上房俊一把……
房俊心说我这挤兑柴令武呢,您插什么嘴?
可毕竟不能如对待巴陵公主那般冷着脸,只得说道:“我这不也是为了柴驸马好么?娶妻娶贤,这没错吧?可是这贤良并非与生俱来,很多时候也是要后天教诲的,丈夫若是软骨头惧怕妻子,明知其错却不能好生教诲,则妻子不贤,不知天高地厚,难免出门在外牙尖嘴利给自家男人招祸。”
这话说得就很有内涵了……
浅白一点的理解,完全可以当做房俊的警告或者威胁。
你巴陵公主金枝玉叶,我拿你没法儿,可是你敢不给我面子,信不信回头我就收拾你家柴驸马?
明显耍无赖。
巴陵公主又是委屈又是不忿,羞恼道:“胡说八道,本宫怎地就牙尖嘴利了?”
她不敢叱责房俊耍横,而是试图解释自己刚刚的言辞,已经怂了……
以房俊今时今日之地位权势,若是当真记了仇想要收拾柴令武,还真就够柴令武喝一壶……
房俊捏着酒杯,上身往后靠在椅背上,悠然道:“刚刚是谁讽刺我宠爱小妾来着?且不说我的家事毋须旁人置喙,单就说这个纳妾一事……”
说到这里,他看向一直闷不吭声的萧锐,浓眉一挑,问道:“萧驸马言之凿凿,说是欲将一位族女许配我为妾,可我为何并未听闻此事?你兰陵萧氏乃是天下一等门阀,将一位族女许配与我,还真是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