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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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锦绣- 第8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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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然间,武德九年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又浮现在脑海之中,他李二虽然是不世之豪雄,却亦非冷血无情之人,然则在那个时候、那个环境下,容不得他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和犹豫,羽箭穿透太子建成的胸膛将其射落马下,钢刀斩断齐王元吉的脖颈令其身首异处,两家阖府数百家眷除去几位嫡系女眷之外尽遭屠戮……

    不是他太狠,而是容不得他留手。

    太子建成事先于玄武门埋伏重兵,他则是将计就计一击反杀!

    孰对?

    孰错?

    根本没有对错。

    当时他李二率领麾下天策府众将横扫群雄荡平八荒,功勋盖日威名赫赫,天下豪雄莫不闻之丧胆,气势滔天隐隐然有取代太子之势。太子建成怎么敢坐视李二起势,将身家性命都交付到所谓的手足之情上?

    他必须剪除李二,方能稳住储君之位。

    而李二呢?

    太子建成既然要对他下手,他又如何觉察不到?

    且不说束手就擒引颈就戮非是他李二的性格,即便是他顾念兄弟之情手足之谊愿意一死,那么他的妻子儿女何辜?身边这些运筹帷幄计谋无双、纵横沙场百战无敌的文臣武将们,又岂能甘心?

    时势造英雄,他李二在隋末天下板荡的局势当中树起了自己的威风,证实了一个男人的价值,而后又在玄武门下别无选择的被时势推着杀出了一条通往皇座的血路……

    时也,命也。

    没有恩仇,没有对错。

    眼下,似乎自己的儿子们隐隐间亦如当年一般,从亲密无间兄友弟恭中渐渐有了隔阂。

    等到时势将他们一步一步的推着,未来的某一日,是否会再现当年玄武门下的血火之光?

    李二陛下紧紧握住了手掌……

    不会啊!

    太子懦弱,晋王仁厚,这两人又是一母同胞,即便是一方获胜,又岂会生出杀之而后快的歹心?

    朕教出来的儿子,绝不会这般泯灭亲情!

    *****

    正自恍惚间,殿外脚步声响,将李二陛下从思绪当中惊醒,回过头,便见到一身常服颇显老态的房玄龄进入殿内,躬身施礼。

    “老臣见过陛下。”

    “速速平身,这几日身体可将养得好些?”

    房玄龄已然告病,多日未曾上朝。

    “多谢陛下挂念,想来是年老体衰的缘故,名贵的药草耗费不少,却是未见多少成效。”

    房玄龄苦笑不已。

    “唉,这都是昔年跟着朕在军中奔波劳累伤了根本,朕心甚愧啊!”

    李二陛下上前亲热的拉住房玄龄的手,神情诚挚,目露愧色。

    这倒不是他演戏,而是真情流露。

    他帐下能人无数,但若是论起功绩,即便是用兵如神如李靖、李绩。勇冠三军如程咬金、尉迟恭,忠心耿耿如李道宗、李孝恭,却都不如长孙无忌与房玄龄。

    这二人虽然是文臣,但是运筹帷幄调拨钱粮,夜以继日呕心沥血,这才使得整个天策府运转自如,为他李二陛下立下赫赫功勋……

    房玄龄忙道:“陛下说得哪里话?老臣固然有些微功劳,但陛下对老臣亦是推心置腹、恩宠有加,老臣感恩戴德,必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诶,说什么死而后己?吾等当年奋勇征战,所为的不就是一个封妻荫子、风风光光?现在朕侥幸坐了皇帝,你们这些老臣自然要跟着朕好生享受才是,鞠躬尽瘁可以,死而后己大可不必。”

    李二陛下拉着房玄龄到了桌案前坐下,命侍女奉上香茗,而后摆摆手,将侍女内侍尽皆斥退。

    房玄龄神情微凝,正襟危坐,知道李二陛下今次宣召他入宫必是有要事商谈。

    李二陛下坐直了身子,手指在桌案上下意识的轻轻叩击,沉默片刻,将一旁刚刚呈递进宫的奏章拿起递给房玄龄,说道:“这是申国公的奏章,玄龄且先看看。”

    “喏。”

    房玄龄双手接过,一目十行的看完。

    昨日短短半天时间,晋王殿下查案子查到申国公府上并且将一位管事带走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整个长安,就连这漫天大雨都阻隔不住。

    房玄龄自然有所耳闻,再联系前因后果,心中已然有了大致的看法。

    现在见到这封奏章,愈发肯定了他的猜测皇帝只是要高士廉空出吏部尚书的职位……

    或许陛下的意思仅止于此,毕竟高士廉无论今日的地位亦或是以往的功绩,哪怕是碍于故去的文德皇后的颜面,李二陛下亦不可能对高士廉打压太过,只要其空出吏部尚书的位置就行了。

    可高士廉毕竟是两朝元老,也是有尊严、有脾气的,要我吏部尚书的职位?可以,非但如此,我还将尚书右仆射的位置一并腾出来,若有必要,便是这个申国公的爵位还给你也无妨……

    奏章里当然不会这么说,怒火肯定有,但是以高士廉的智慧怎会说出这等情商低劣的言辞?

    但是通篇的怨气却无不昭示着高士廉的愤怒……

    如无意外,陛下这是为难了,将他召进宫里来商议对策。

    房玄龄细细斟酌一番,抬起头,直言问道:“陛下当真打定主意易储?”

    李二陛下神情一僵,沉吟不语。

    这话若是旁人来说,那便是一个大不敬的罪过,储君乃是皇家之事,皇帝固然会征求大臣意见,但一个大臣主动问起这件事……是何居心?

    不过放在房玄龄身上,自然没问题。

    毕竟是跟随自己崛起之时的潜邸老臣,忠心方面早已历经无数考验,房氏又非是长孙氏那样的世家门阀,没有别的政治述求,自然一心一意忠于李二陛下,全无贰心。

    见李二陛下不语,房玄龄又问道:“想来陛下尚未下定决心?”

    李二陛下这才喟然一叹,无奈道:“说实话,朕对太子不甚满意,无论是魏王亦或是晋王,都要更胜一筹。然则若是当真易储,古往今来废太子的下场又是历历在目……都是朕的骨血,朕又如何忍心?”

    房玄龄恍然。

    说来说去,已经不是易不易储的问题了,而是易储之后如何保证废太子依旧能够太太平平的享受荣华富贵,而非是一杯毒酒亦或三尺白绫,将之赐死……

    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见到房玄龄的神色,李二陛下唯恐他反对,又道:“魏王或许寡情,可晋王乃是朕在身边亲手养大,最是性情仁厚待人宽和,若是他成为储君,定然会善待兄弟,不至于不忍言之事发生。”

    房玄龄苦笑摇头,直言不讳道:“陛下英明神武、睿智无双,却为何在这件事上这般糊涂呢?古之废太子皆不得善终,难道当真是君王不能容之?非也,所谓一山难容二虎、一国难容二主,无论哪一朝哪一代,终究是有人得意有人失意,废太子的特殊身份便注定了哪怕落魄至极,照样会有心怀叵测之辈趁机依附,以谋求利益。试想,这等情形之下留着废太子便如同在自己的身后竖着一柄刀子,哪一个君王会容许这等威胁存在?就算再是仁厚之君主,一旦皇位攸关,便再也无半点亲情。”

    最后这一句话简直就像一柄锐利的钢刀制止的捅入李二陛下的肺腑,将他所有的侥幸、期盼悉数捅碎!

    您自己当年是如何得了这皇位,又是如何对待隐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难道您自己都忘了么?

    绝对的权力面前,从来没有“仁慈”的立锥之地……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关心则乱() 
    “陛下,天道轮回,损有余而补不足。您一手将大唐打造成远胜秦汉之强盛王朝,足矣傲视三皇、功盖五帝,秦皇汉武在您面前亦是相形见绌,若是再能荡平高句丽将其纳入大唐之版图,您的丰功伟绩堪称震古铄今、空前绝后,‘千古一帝’之荣耀当之无愧!”

    房玄龄苦口婆心,耐心的劝谏:“然而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您一手将大唐推至巅峰,待您之后,势必会有所衰退,此乃世间不可违逆之天道。然而您现在却贪心不足,憧憬着您的继任者能够在您留下的这篇锦绣江山上更进一步,这已然不是难不难的问题了,而是违反了事物至理,是绝对不可能的。”

    李二陛下愕然。

    他心心念念建立一番丰功伟绩使得自己成为远胜秦皇汉武的“千古一帝”,然而人力有时而穷,自己即便是再英明神武也终究有殡天之时,他憧憬着自己能够选出一个优秀的继任者将自己留下的这份伟业继承下去,甚至于要做得比自己更加优秀!

    但是却从未曾从“天道”这个角度去考虑问题……

    盛极必衰、物极必反,这是天道,天道不可违。

    无论是一统**横扫八荒的大秦,亦或是兵锋所向虽远必诛的强汉,都不可避免的在臻达强盛之之后,逐步滑落低谷。

    是继任者的问题么?

    或许有,但更多的原因却尽皆归功于天道盛极必衰!

    强盛之时,诸多矛盾都能被掩盖起来,大家为了追求更远大的理想、更丰厚的利益而将矛盾搁置,但矛盾从未消失,一旦国家势力滑落,各种各样的矛盾各种各样的问题便会彻底的激发出来。

    比如,世家门阀在政治上的述求……

    现在自己在位,大唐横扫四海所向无敌,世家门阀的野心被死死压制。一旦皇帝换了一个,而国势从巅峰回落,那些死捧着“九品中正制”不愿撒手的世家门阀必然卷土重来。

    对于一个帝国来说,世家门阀便是一柄双刃剑。

    它能在帝国崛起之时统一一切力量,成为皇帝手里最锋利的武器,所向披靡。亦能在帝国衰弱之时反客为主,将国家政权操纵于手中,谋取自身的利益……

    而自己为何要疏远长孙无忌?

    原因固然有很多,但是最主要的一个,便是长孙无忌本身代表着其身后庞大的关陇集团的利益,而关陇集团的利益,却是与国家利益相背离的……

    现在自己居然犯了不可饶恕的糊涂,希冀于由关陇集团支持的晋王继承储君之位,能够在自己之后使得这个国家愈发强盛……这简直就是自相矛盾。

    晋王登基为帝的那一天,难道不正是关陇集团攫取胜利果实的那一天?

    而这个“胜利的果实”,却是实实在在的国家利益……

    李二陛下长吁一口气,豁然开朗。

    自己这都是在做些什么?

    这边极力打压世家门阀,那边却又属意由世家门阀支持的晋王继承储位……

    简直是老糊涂了!

    然而他刚刚想明白,却又立马陷入犹豫。

    晋王是在他的默许之下参与到争储当中的,而现在自己却又要一手掐断晋王刚刚燃起的希望……这是否残酷了一些?

    房玄龄又岂能看不出李二陛下的纠结所在?

    可他亦是无可奈何,劝无可劝。

    对于晋王这个最小的嫡子,李二陛下的宠爱是真挚而毫无保留的。

    他又怎么忍心狠狠的将一心憧憬储君之位的晋王打落尘埃,彻底断绝这个念想儿?更别说这个孩子本是安分仁厚的,正是他李二陛下一手将他送到了如今争储的道路上……

    太残忍。

    殿内一时陷入沉寂,唯有窗外雨声连绵。

    良久,李二陛下方才缓缓阖眼,喟然一叹:“这封奏折……驳回吧。”

    房玄龄躬身施礼:“陛下圣明!”

    既然是驳回,那自然便是断了晋王谋求吏部尚书从而建立班底这条路。若说之前高士廉或许还有可能被晋王拉拢过去,毕竟有着血脉亲情,可是现在,高士廉必然与晋王势成水火,转而偏向太子。

    李二陛下愕然发现,自己无意之间居然等同于助攻了太子一回,须知以往太子在朝中的影响力极低,现在有了吏部这杆大旗,依附过去的大臣自然不会少……

    *****

    茶水温凉,李二陛下吩咐内侍撤去重新沏了一壶,招呼房玄龄随意坐下,品着盏中香茗,听着窗外风雨,大殿空寂凉风习习,倒也甚是惬意。

    只是李二陛下却愁眉不展,心中总觉得愧对晋王,着实纠结……

    房玄龄劝慰道:“陛下何须自责?储君之位,事关国本,本就不可轻忽大意,岂能轻易更改?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多少人的利益与太子联结,而又有多少人的利益与太子背离……现在陛下只是有意易储,朝中便暗潮汹涌波澜顿生,一旦当真降下圣旨,那时候才是各路牛鬼蛇神尽皆浮出水面扰动天下风云!晋王殿下素来聪慧,颇识大体,想来定然能够体谅陛下的难处。”

    说实话,他对于眼前这位帝王也颇多无奈。

    储君之位是何等大事?这位却摇摆不定朝秦暮楚,与一贯以来的英明果敢判若两人,之前属意魏王继承储君之位,现在又有意扶持晋王上位,就好像储君之位不过是一个七品芝麻官儿,想给谁干就给谁干,简直是昏了头……

    哪怕再是英明的君主,在面对自己儿子的实话也难免失去理智。

    关心则乱,就比如自家那个让自己爱得欣慰恨得咬牙的孽障……

    君臣之间仿佛心有灵犀,房玄龄刚刚想起自家儿子,便听到李二陛下问道:“你家那个棒槌最近在干嘛?这两日朝中风波不断,且尽皆与他有关,却始终不闻他的动静,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房玄龄眼皮一跳,这是皇帝能说的话么?

    全无威仪、有失轻佻啊……

    “二郎今日多在衙门之中起草应急救灾的章程,朝廷成立这个指挥衙门毕竟是前所未有之举措,一切尽皆无章可循,必须尽快拿出一个办法来,以免事到临头混乱无序,反而越做越错,一旦贻误救灾的时机,岂非背离了设置这个衙门的初衷。”

    房玄龄解释道。

    “嗯,做得不错。”李二陛下欣慰的点点头,示意房玄龄饮茶,继而道:“这小子才华横溢,办事也很是稳妥,只是这性子难免任性疏狂了一些,必须好生鞭策监督才行,满朝上下除了朕,也就只有你说的话他会听,一定要勤加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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