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羡想到这里,心里对房俊的佩服简直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你不让我好,我也不让你过上安生日子!
谁怕谁啊?
*****
房玄龄端坐在书房里,一袭青衫,灰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手里捧着茶水,时不时的啜上一口,细细的品味着舌底的回甘、咽喉的顺滑,眼眸却盯着敞开的窗子外廊庑前花盆里的几株芭蕉树。这是从骊山的温室里搬过来的,本是海外所有,关中之地前所未见,此刻却在雨水之下伸展着翠绿的叶子,鲜翠欲滴。
房玄龄的心情却不是怎么美好。
东市商贩啸聚,只是一瞬间便已一种最快的速度传遍京师,阖城震动!
而此次事件的目标正是房俊,房玄龄如何能不担心?
他其实并不是太在乎房俊最后是否能够入阁拜相、宰执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看似地位尊崇声威赫赫,其实也要承受太大的诘难和压力。他是凭借着跟随李二陛下鞍前马后一路辅佐的功劳登上这个位置,换句话说,且先不论能力在满朝诸臣之中当得起卓越二字,便是资历又有谁敢不服?
可是换了旁人尤其是房俊这等小辈想要超越朝堂之上一群大佬登上那个位置,却是难上加难,这不仅要有着超凡脱俗的能力,更需要超强的运气。
仕途之顶峰,从来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哪怕简在帝心、有着皇帝的圣眷,亦要历经磨难、屡经波折
尤为重要的一点是,即便以房俊目前势不可当的升官速度,想要入阁拜相也得至少二十年的沉淀。
然而二十年后
怕是已然新皇登基、权力更迭。
这才是房玄龄最担心之处,他不愿房俊陷身于储位的争夺、甚至皇权的争夺当中去。世人皆知从龙之功举世无双,可以绵延富贵家族昌盛世代显贵,可是又有谁真正了解其中钢刀悬顶的凶险?
武德九年的那一场血战奠定了当今陛下的千秋伟业,可是历经此役的房玄龄至今回想依旧胆寒,那是一场几乎完全没有胜算、只有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的绝望!
虽然赢了,却凶险至极!
现在的房家早已不需要那等以命搏命的方式去获得生存的空间
老仆脚步轻快的走进书房,站到书案之前,低声将东市那边的情形详细道来,即便是细枝末节,亦未有一丝一毫的疏漏之处。
听闻房俊在东市打砸纵火,房玄龄凝眉一挑
有魄力!
不仅有魄力,这等快刀斩乱麻的行事作风也恰到好处。
房玄龄阖上眼眸,静静沉思。
良久,方才出言道:“即刻前去通知二郎,那边将人抓起来之后,不要急着处置,就先关着吧。告诉二郎,局势稳定之后,让他回来一趟,某有话交待他。”
“喏。”
老仆应了一声,心中却有些奇怪。
以往不乱二郎在外头惹出多大的事儿,家主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稳坐钓鱼台的姿态,除去在江南牛渚矶被乱民围困的那一次,几乎就是不管不问,就好像那儿子不是亲生的
可是这次却是如此上心,难不成当真后果不妙?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要出大事!()
长孙无忌换了一套宽松的常服,坐在书房里捧着茶杯正在琢磨着明日早朝可能出现的变故,斟酌着各种应对之法,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于公于私,他都想要房俊立即倒台,将之驱逐出长安!
房俊行事率性肆意,偏又深谙官场之道,深得陛下之欢心,背后又站着一个看似温润如玉与世无争实则老奸巨猾的房玄龄,一旦让其站稳脚跟一步一步的进入中枢,异日入阁拜相还真就不是不可能之事。
尤为重要的是,房俊与太子亲近,若是当真房俊早早的进入中枢,必将成为心腹大患……
东市啸聚必然使得朝野震惊,房俊身为京兆尹难逃其责。再有刘洎引领御史言官群起弹劾,房俊被罢免京兆尹之官职已成定局。
至于陛下会不会因为各家门阀暗中指使商贩在东市闹事……长孙无忌一点都不担心。不过是聚众生事而已,绝对不会超过陛下的底线,即便陛下心中恼火,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难不成要跟所有参与其中的世家门阀全面开战?
绝对不可能。
政治之道,便是妥协之道。
世家门阀在妥协,任凭陛下削弱打击,只是在一定程度内展开反击,不敢全面抵制陛下的意志。那毕竟是皇帝,九五至尊、天下之主,若是陛下恼羞成怒全无顾忌,军权在手的皇帝一定会是最后胜利的那一方,世家门阀将会彻底湮灭。
当然,贞观以来的大治之世亦将毁于一旦,整个帝国千疮百孔一片狼藉,什么宏图霸业、什么千秋万载都将烟消云散,不改朝换代断送李唐江山就算不错了……
皇帝也一直在妥协。
打击世家门阀、翻建东西两市是李二陛下的意志,可是他也只能默许世家门阀在一定范围内进行抵制,而不是强硬的去执行。
哪怕皇帝军权在手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可他不想到时候只剩下一个满目苍痍的帝国……
长孙无忌将皇帝的底线卡得很准。
相互妥协之中,默契便存在,这便是政治的真谛……
长孙无忌前思后想,不觉得这件事情会出现什么意外,哪怕是房玄龄也不可能将东市掀起的舆论风潮压制下去,这里到底是京畿之地、天子脚下,这等因为东市翻建而引起的啸聚示威之事,必须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而房俊身为京兆尹,又是东市翻建的发起者、执行者,如何能够推卸责任置身事外?
丢掉官职几乎是板上钉钉……
只是房俊目前简在帝心,房玄龄的权势更随着他长孙无忌被陛下冷落而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想要报长子长孙冲的一箭之仇,却是还需隐忍些时日才行。
甚至要等到陛下殡天,新皇登基的那一刻……
只是不知自己能否活到那一天?
长孙无忌有些郁结,却也知道想要将房俊钉死是不可能的,眼下的形势唯有忍耐而已。
倏地,房门被推开,一个家仆快步进来,躬身低声道:“家主,东市、宣阳坊尽皆起火,东市内多家店铺遭遇打砸,参与聚众闹事的商贾百姓已然被京兆府尽皆捉拿……”
长孙无忌愣住。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说什么?”
家仆赶紧说道:“东市和宣阳坊尽皆起火,东市多加店铺被打砸损坏……”
未等他说完,长孙无忌霍然起身,快步来到窗边,一把将窗户推开。
漆黑的天边绽放着红光,红彤彤宛如云霞,就连窗前淅淅沥沥的雨丝都被渲染上一层瑰丽的红晕……
长孙无忌一脸震惊。
继而,连声吩咐道:“速速派人去宋国公萧府、令狐家、还有治书侍御史刘洎府上……”
未等说完,便听到街面上“咚咚咚”一阵鼓响,赫然是净街鼓的声音……
长孙无忌奇道:“已经宵禁了?”
瞅了瞅天幕虽然漆黑如墨,可今天下雨,已经阴了一天,按理说宵禁的时辰尚早吧?
家仆也楞了一下,回道:“怕是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宵禁吧?今天怎地这么早……”
长孙无忌气得回身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扫到地上,大骂道:“房俊小儿,无耻之尤!”
想都不用想,宵禁正在京兆府的管辖之内,定是那房俊将今日宵禁的时辰提前了。这个时候本就没有严密的计时工具,白天按照日晷、晚上按照月晷来计时,可是月晷只有在满月的夜晚才能准确的显示时间,今晚阴云密布无星无月小雨淅沥,根本就不可能准确的计时。
京兆府说现在是戌时,一更,到了宵禁的时候,谁能反驳?
反驳也没用……
很显然,房俊就是用宵禁来切断世家门阀之间的联系,使得彼此之间不能互通声息,商议对策。
按照大唐律,宵禁开始,任何人等必须回到所居住的里坊,坊门紧闭,不得外出。似长孙无忌这等身份的大臣勋贵自然可以出门走动,巡街的武侯也不敢问难,但长孙无忌岂能亲自前往各家各户奔走联络?
房俊提前宵禁这一招,的确是太狠了!
背后策划这次东市集会时间的主使者们,今夜是不可能相互商议对策了,一切都得等到明日寅时宵禁开放才行。
可是经过这一个晚上……
本就出乎预料的出现了纵火、打砸等等意外,再经过一个晚上的酝酿、发酵,谁知道终究事情的走势会是何等凶险?世家门阀们被宵禁禁锢在家中不得外出,可房俊身为京兆尹却是完全不在宵禁的范围之内!
这一晚上,房俊能搞出多少事情来?
长孙无忌心烦意乱,本来万无一失的计划,却因为纵火、打砸等等意外,完全偏离了轨道。
偏偏宵禁开始,只能坐观其变,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
雨势相比白天已经减弱不少,但细细密密的雨丝依旧不曾断绝,京兆府衙门灯火辉煌,身影幢幢人声鼎沸,混乱得好似菜市场……
房俊刚刚回到值房内,自有书吏递来温水打湿的帕子擦了头脸双手,坐下喝了一杯热茶,舒服的吁出口气。
杜楚客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眉紧蹙,凝神思索。
门开,京兆府少尹韦大武和程务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韦大武满脸雨水,面色凝重,对房俊微微鞠躬施礼,问道:“启禀府尹,抓回来的商贩……太多了,非但衙门里的牢房安置不下,就算是将长安、万年两县的牢房都装满,怕是依旧还有剩余。下官敢问府尹,要不要行文刑部,将其余安置不下的商贩送去刑部打牢暂且关押?”
一次抓回来上千人,哪里有那么多的牢房?现在整个京兆府衙门都为了安置这些犯人乱了套,根本安置不下。
房俊坐在书案之后,浓眉一挑,奇道:“这种事情也要来问本官?你是少尹还是吃干饭的?”
韦大武面红耳赤,却是不敢发作。
且不说房俊的威望早已令他不敢造次,单单这一次东市闹事的这些人里头,可就有他京兆韦氏的手尾在其中……韦大武其实是劝了家中的,可是这一次是众多世家门阀联合起来行事,韦家若是置身事外,怕是回头就要被孤立,所以他的意见没人听。
此刻被房俊如此羞辱,也只能忍气吞声,满脸涨红,不知如何是好。
房俊冷冷瞅了他一眼,挥挥手,淡然说道:“这些乱臣贼子纵火打砸妄图破坏帝国安定,都是重犯!既然牢房里关不下,那就不要关入牢房了,统统用绳子困了,就给本官仍在大街上。”
韦大武苦笑道:“府尹,这下着雨呢……”
房俊叱道:“正好让他们都清醒清醒!挑衅国法、聚众生事,纵火打砸、意图颠覆帝国,这是死罪!都特么以为本官跟他们玩儿呢?”
吩咐程务挺道:“连夜突审,务必审处幕后主使,待明日早朝,本官进谏陛下,拿到圣旨,便将这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程务挺大声应道:“喏!”
转身大步出去。
只剩下韦大武一脸尴尬,满头大汗,心慌意乱……
这是要出大事啊!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房俊发威()
京兆府衙门院内院外,混乱不堪。
上千名商贩百姓都被抓回来,到处都挤满了人,牢房里除去死囚之外尽数归置到一起,以便空出牢房关押这些商贩。可是即便如此,牢房依然远远不够用,正有衙役将抓来的商贩分成几组,想要送到长安、万年两县的牢房之中关押。
程务挺走出来,见到乱糟糟的场面,顿时大喝道:“都别忙活了,拿来绳子统统捆了,就丢在街上!现在正是宵禁时分,各个坊市全都坊门紧闭,想跑都没地儿跑!”
有压抑走到近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担忧道:“参军,即便如此,可若是这些人万一逃跑,再想抓回来可就麻烦了。”
京兆府人手有限,又要看押人犯、又要连夜审讯,若是再满大街的去抓逃犯,这些衙役巡捕们三头六臂也不行啊!
程务挺揉了揉脑门儿,目露凶光,咬牙道:“去给老子大声喊,哪个敢畏罪潜逃,一旦被捉到,打死勿论!”
他也看出来今晚的形势对于房俊十分严峻,一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既然房俊一心想要将事情闹大,那么死掉个把人又有什么大不了?有了此等严令,就不信这些向来油滑奸诈的商贩们不怕死!
若是真有吃了豹子胆的敢跑,那就打死几个,杀鸡儆猴!
“喏!”
那衙役大声应了,回头招呼几个同僚吩咐一番,当即便各自拎着铜锣“咣咣咣”的一顿乱敲,吸引了犯人的注意,大声喊道:“府尹有令,有敢潜逃者,打死勿论!”
“敢潜逃者,打死勿论!”
“打死勿论!”
……
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喊,上千人犯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全都吓尿了……
若是换了别人说出这样的话语,大家权当放屁。吾等不过是聚众闹事而已,既没有杀人越货又没有谋逆造反,怎么就犯了死罪了?还打死勿论?吓唬谁呢!
可这话是房俊说出来的……
不信也得信。
敢殴打亲王、痛揍大臣的主儿,一旦被惹急了什么事儿干不出来?以房俊现在的官职品阶、皇帝的宠爱程度,就算是当真打死了几个畏罪潜逃的犯人……
貌似还真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所有犯人都吓得噤若寒蝉,就连原本那些琢磨着趁着京兆府的衙役看管不顾的时候伺机逃掉的家伙,此刻也都乖乖的收了心思。
拿自己的命去赌房俊这个棒槌敢不敢杀人?
只要不是傻子,谁也不会干……
结果就是,刚刚还闹哄哄的场面,一瞬间就安静下来,犯人们乖乖的待在远处,瞪着京兆府的衙役拿着绳子来捆自己。
程务挺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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