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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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锦绣- 第6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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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徵心中愈发不满。

    堂堂京兆尹,帝国首屈一指的封疆大吏,自然应当勤政实务兢兢业业,为辖区之内的百姓谋福祉。身为京兆府的最高官员,每一个决定都会对百姓的生活造成难以估测的影响,每日里自然应当如履薄冰用心用力才行。

    可是房俊在干什么?

    侍弄庄稼、培育种子……

    不是说这些不重要,民以食为天,这是帝国稳定的最基本条件。可是身为京兆尹不理政务却整日里钻研这等农家之术,岂非名副其实的不务正业?

    “带老夫去寻那房俊,老夫有话跟他说。”

    魏徵阴沉着脸,发号施令。

    老农自然不敢拒绝,也没想拒绝,回头冲着田里的孙子喊了一嗓子,便戴好斗笠,看着魏徵上车之后,坐到车辕一侧,晃晃悠悠的给车夫指路,沿着平整的小路径直进去鳞次栉比的暖棚区域。

    暖棚形式、大小几乎尽皆相同,行走其间令人很容易迷路,若非有老农带路,即便知道房俊在哪里也不容易找得到。

    兜兜转转许久,马车方在一处暖棚前头站定。

    老农手脚轻快的跳下车辕,掀开暖棚的帘子钻进去,喊道:“二郎,玄成公找你有事呢……”

    车夫搀扶着魏徵下车,魏徵抬起头,雨水小了一些,犹如牛毛一般飘扬。

    四周全都是高大的暖棚,明亮的玻璃阻挡了冷风却将阳光投进去,站在外头便能看得见暖棚里青翠的禾苗以及各式瓜果蔬菜。

    心中不禁暗暗咋舌,这许多的暖棚得用到多少玻璃?单单这些暖棚的价值,怕是就比得上一些中等的富裕人家全部家产,更遑论这暖棚种植的各种技术,更是无价之宝。

    没有等房俊出来迎接,魏徵背负着手,车夫上前掀起门帘,魏徵便弯腰钻了进去。

    更一进去,便听到一声喝叱:“搞什么鬼,门帘掀开那么大,得灌进来多少冷风,降低多少温度?”

    魏徵脸一黑,这是骂我呢?

    恼火的看去,正好迎上房俊略带诧异的目光……

    房俊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直缀,领口露出雪白的中衣,脚下蹬着千层底的布鞋,整个人清爽干净,气质清冽。

    见到进来的是魏徵,房俊尴尬一笑,赶紧迎上来,抱拳施礼道:“原来是郑国公,勿怪勿怪,在下还以为是附近的顽童捣乱呢。您有所不知,这暖棚之内的温度要求极其严苛,温度高了要放风降温,低了就得关闭所有气口防止温度流失,所以……哈哈,是在下施礼了,抱歉抱歉。”

    看着房俊诚惶诚恐的脸色,魏徵一口气憋在喉咙出,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娘咧!

    刚刚喝叱自己那一句,这小子到底是有心还是当真无意?

    看房俊的神情似乎的确将自己当做顽童,可是依着他对房俊的了解,这蔫儿坏的棒槌说不定就是在冒坏水儿,故意喝叱出来那一句……

    着实可恶!

    魏徵面沉似水,盯着房俊瞅了半天,见到这厮一脸纯真不似作伪,只得悻悻作罢。

    这倒霉催的……

    心情不爽,便不搭理房俊,将目光在暖棚内的植物上游移。

    这处暖棚之内的植物前所未见,细细的藤蔓被竹竿搭成的架子扶起来,一根根细长的果实表皮粗糙呈黄绿色、有着毛茸茸的尖刺,顶端还顶着一朵黄白色的小花儿……

    “此乃何物?”魏徵被这东西吸引,走到近前细细观察。

    房俊顺手摘下两根果实,丢给魏徵一根,自己拿着一根走到架子下的水道旁,蹲下身用水道中的温泉水洗去表面的尖刺,放入嘴里咔擦咔擦的嚼了起来。

    “这是吐蕃那边的一种野生植物,叫做黄瓜。当地人秋天的时候在野地里摘下来,储存着当做牦牛过冬的食物。上一次禄东赞来長安,让他收集一些吐蕃当地有特色的瓜果食物,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便随便从野外薅了几根黄瓜充数……可他哪里懂得咱们大唐人民的智慧?便是这种在吐蕃那边喂牦牛的东西,现在经由培育已经成了一等一的美味。”

    房俊一边嚼着黄瓜,一遍含糊不清的说着。

    魏徵瞅了瞅手里的黄瓜,亦学着房俊的样子在水道中洗了洗,张嘴咬了一口。

    “咔嚓”!

    一股清甜的香气瞬间充斥口腔,口感清脆,鲜美多汁。

    “嗯嗯嗯,的确是好东西!蛮夷当真愚鄙不堪,放着此等美味拿去喂牦牛,真真是愚不可及!”

    魏徵咔擦咔擦嚼着黄瓜,算是表扬了房俊。

    一根小黄瓜几口便下肚,在水道中用温热的温泉水洗了手,房俊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没有谁是各个方面都能对别人全部碾压的。就比如面对胡人蛮夷的时候非要硬刀硬马的对着干,正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简直愚蠢。咱们汉人的优势在哪里?不是弓马娴熟,不是生性剽悍,而是脑子。”

    看着魏徵嚼着黄瓜,整根黄瓜一点不剩的吃得干干净净,就算见到房俊顺手将根部丢掉也视而不见。

    房俊眼珠儿转了转,续道:“咱们汉人天生聪慧,懂得物尽其用的道理,就比如这黄瓜,不仅口味鲜美,而且您瞅瞅他形状像个啥?”

    魏徵正洗了手,闻言一愣,抬头瞅瞅架子上一根根垂下来的黄瓜,没看出个所以然。

    房俊眼中闪过促狭的光芒,凑到魏徵耳边,低语道:“您瞅这形状,若是妇人深闺寂寞之时,嗯嗯嗯……”

    魏徵先是一愣,旋即大怒,骂道:“娘咧!你小子当真是缺了八辈子德!”

    怒气冲冲的站起,强忍着胃部一阵阵恶心,一脚向着房俊踹过去!

    这混蛋着实太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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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六十五章 魏徵问罪() 
    踹了房俊两脚,魏徵才稍稍遏制心中恼怒。

    这小子当真缺德!

    怎能想出这等龌蹉的说辞恶心人?

    顺了顺气,又摘下一根黄瓜洗净,咔擦咔擦的嚼起来,心中却觉得房俊所言或许并不夸张,这黄光的形状……用起来当真顺手。

    一根黄瓜一会儿又被吃光,照样连根部都吃的干干净净,能吃的食物,他从来都不会浪费。

    而后毫不客气的指着架子上的黄瓜说道:“摘个三五十斤,回头送到老夫府上去。”

    房俊呲呲牙,为难道:“这个……您老明鉴,这些黄瓜是用来留种的,只有种子多,明年的这个时候才能让这种口味鲜美的菜蔬出现在关中人的饭桌上。所以……十斤行不行?”

    魏徵摇摇头:“既然是留种的,那么刚才的这两根亦不应该吃掉,算了,就当老夫没说过。”

    房俊赶紧谢过。

    不过魏徵一转身,又盯着房俊说道:“时值晌午,怎地不见下人摆饭?”

    房俊无语。

    您这不刚刚吃了两根黄瓜么?没吃饱啊?

    只好吩咐家仆速速去准备饭菜。

    魏徵也不跟房俊说话了,负手在暖棚里到处乱逛,瞅瞅这个,瞧瞧那个,兴致盎然。

    房俊陪在后边,时不时的解说一二。

    家仆前来说午饭已然备好,房俊请魏徵去前边的房舍用膳,魏徵却摇摇头,指着暖棚中黄瓜架下边一处用青石垒成的井台:“就在此处用膳吧,环境好,不必讲究那么多的规矩。”

    房俊只得吩咐家仆将饭菜端来。

    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没有山珍海味,却胜在精致。魏徵很是满意,大马金刀的坐了,拿起筷子名仆人盛饭,就那么坐在黄瓜架下大口吃起来。

    房俊陪着用饭,略带歉意道:“此处不必城中,略微简便了一些,还望您老海涵。”

    谁家若是能够请得到魏徵去吃一顿饭,即便是长孙家这样的人家都得隆重对待,最少亦要飞禽走兽山珍海味的张罗一大桌,家中耋老亦要陪酒。

    魏徵这等又臭又硬的直臣,去谁家吃过饭?

    现在倒好,就是暖棚之中的小菜采摘几样,放入铁锅翻炒几下就端了上来……

    魏徵却摇摇头,大口吃着饭菜,含糊说道:“很不错了,老夫家中亦比不得这般丰盛。况且这炒菜之法起源于你们房家,放眼关中,还是你家的炒菜最是地道。”

    房俊知道魏徵不是在谦虚,他家是真的穷。倒不是如同海瑞那般穷得吃不起肉,但是相比于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官员来说,都要过的清贫。

    这人就是个死脑筋,所有的金钱来源都来自于俸禄。

    后世有那么一句话,一个依靠工资过日子的官员,简直就是最最失败的官员……

    可是房俊看看面前的魏徵,觉得这句话当真讽刺。

    若是每一个官员都依靠工资过日子,那天底下的老百姓才是最幸福的……

    魏徵吃饭很快,话不多,将自己面前的两盘菜吃得干干净净,甚至将汤水倒进饭碗拌了拌,呼噜噜吃个干净。

    放下饭碗,打个饱嗝,捧着一旁仆人递上来的刚刚沏好的热茶,一脸满足的神情:“回头将家中的厨子送到你家,让你家的厨子帮着调教调教。这份清淡之中显真味的功夫,方才算是最顶级的厨子。”

    房俊自然全无异议。

    喝着热茶,魏徵问道:“你刚刚说汉人的优势,是个什么意思?”

    房俊也拿起一杯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怎么样扬长避短,以极少的代价去颠覆胡人是你们这些中枢大佬应当思考的。不要总是打打杀杀,要多多使用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聪明智慧,四两拨千斤。就算当真面对面的硬战,也应当多多使用火器这种优势巨大的武器。你们这些大佬要与时俱进,现如今的大唐日新月异,怎能还守着以前的那一套抱残守缺呢?”

    对于房俊的言论,魏徵嗤之以鼻:“猫大的年纪,亦敢妄言中枢之策略?简直不自量力!”

    房俊不忿:“年纪小怎么了?甘罗十二为相,咱这岁数可比甘罗大多了,怎就不能言及中枢?”

    魏徵一脸鄙视:“所以说你是率学无诞,甘罗的确因为出使赵国而受封上卿,可是这个上卿不过是一个爵位而已,有名而无权。战国时宰相必须有上卿的地位,但绝对不是每一个上卿都有宰相的权力。甘罗名噪一时,但是受封上卿之后,史实却再无记载,可见其底蕴浅薄,渐渐泯然众人矣。”

    房俊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他只知道古往今来无数人都用“甘罗十二为相”来激励后进,却从不知道原来甘罗拜相之后便泯然众人,青史之上再无记载……

    相比魏徵的博学,房俊这个穿越客简直堪比文盲。

    魏徵坐在井台上,抿着茶水,头顶是黄瓜架,甚为悠闲。

    “听说你在学堂之中教授孩童种地?”

    “没错,有问题?”

    “何止有问题?问题大了!学堂是什么地方?那是诵读四书五经领略微言大义之地,岂能教授学子种地这等粗鄙的学问?”魏徵吹胡子瞪眼,甚为不满。

    房俊奇道:“种地怎地变成了粗鄙之学问?再者说,某一直认为学堂就是教授知识的地方,四书五经是知识,微言大义是知识,兵法战策是知识,琴棋书画是知识,甚至丝竹弹唱亦是知识,难道种地就不是知识了?”

    魏徵怒道:“老夫何时说过种地不是知识?只不过种地此等浅显之术,何必在学堂里教授?秉持时节,春种秋收,如此而已,余者不过是仰仗天时,风调雨顺则五谷丰登,天灾旱涝则粮食歉收,又有什么好教的?”

    房俊头一次知道,原来种地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他诧异问道:“春种秋收,如此而已?呵呵,那某倒是要请教请教郑国公,为何某这田庄之中,无论麦子还是水稻,产量皆要比别家的田地搞出不止三成?”

    魏徵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房俊搞育苗的事情,正是因此才大大提高了粮食的产量。

    可是这算是学问么?

    在他眼里,唯有圣人的书本之上才有学问,余者种地也好、冶铁也罢,不过是小道而已,怎能将学堂这样神圣的地方用来教授这些小道?

    魏徵恼火道:“即便天下人人皆能学会种地,那又如何?哪怕粮食多得吃不完,天下再无饿死之人,老夫亦会感到欣慰,可是相比圣人之道、治国之学,又算得了什么?”

    跟这个老顽固没法讲理……

    房俊岔开话题,说道:“房家的学堂之中,有学生五十余人。这些人当中,只有极少一部分显露出读书的天赋,以后可以科举进学,成为官身。那么其他的人怎么办?没有当官的机会,甚至连教书先生都不够资格,如何学好种地对他们来说更有用。仓廪足而知礼仪,只有天下百业兴旺,才能有越来越多的人走进学堂学习圣人之道、微言大义。若是天底下的读书人都成了一门心思钻研孔孟的书生,那才是帝国的悲哀!”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是好事,极大的提升了国民的识字率。

    但是结果呢?

    结果便是世人眼中只有孔孟之道、只有四书五经,根本不通俗物,百无一用!

    按照魏徵的思维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还是会出现“一本论语治天下”的荒谬景象。

    孔圣是千古圣贤,这没人能够反驳,甚至不容反驳。

    儒家学说之奥义影响了这个民族几千年,其中之精萃更是成为这个民族的生存之道,一代又一代的继承下来,并且发扬光大。

    可以说,孔圣之思想便是这个民族的魂魄!

    可是将孔圣的理论生搬硬套放之四海而皆准,那就是取死之道了……

第一千两百六十六章 奴性论() 
    魏徵有些愣神。

    他本是兴师问罪的姿态,恼火于房俊将学堂这等神圣之地教授种地这种杂学。可是房俊这最后一句话,却像是在他心中敲响了警钟,振聋发聩。

    曾几何时,天底下的读书人尽皆学习孔孟之道,这是一代又一代大儒所孜孜不倦而追求的崇高理想。

    可是正如房俊所言,若是当真有朝一日天下人尽皆钻研孔孟之道,从而导致百业凋敝,那真是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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