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二郎?”
衙役吓了一跳,瞪眼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从哪儿听来的这是?老子警告你啊,若是这般胡乱造谣,当心京兆府将你拿了下狱,不死你也得脱层皮!”
事关长孙家的名誉,一旦被长孙家盯上,休说传播这些谣言的百姓,便是自己这些衙役官差也得吃瓜落!
长孙家的怒火,岂是他这个小小衙役消受得起?
那人笑道:“官差何必吓唬咱?那东西两市当中现如今已经传遍了,说是长孙濬杀害了自己的亲弟弟,嫁祸给房二郎想要将房二郎治个斩立决的死罪,结果事不凑巧,长乐公主给房二郎做了证,长孙濬那厮偷鸡不成,反而把自家兄弟凭白搭进去了……”
“嘶——!”
几个衙役倒吸一口凉气,互视一眼,皆意识到有些不妙。
这种事情别说不可能有人知情,便是当真如此,又怎么会传扬出来?
这必是针对长孙家所捏造的谣言!
只是这谣言听上去还真就像是那么回事儿……
若是当真东西两市之中尽皆传扬,那么不消得许久,这个说法便可以随着商贾的流通而传遍天下。任何事情只要有人说,那就一定会有人信,长孙家是什么人家?那可是文德皇后的母族!
事关重大,还是要尽早通知京兆府的长官为妙……
一个衙役交待一声,急匆匆的转身进了衙门。
京兆府门前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内,魏徵低低的咳嗽几声,车外的家仆赶紧凑到近前,关切道:“天气寒冷,不若早些回去吧?”
魏徵点点头,老脸笑成一朵菊花:“这房二郎当真是夺奇葩,分明肆意妄为的火爆性子,偏生能够爱民如子、处事公允。老夫读史多年,古往今来,这等异数却是绝无仅有。”
家仆亦笑道:“谁管他是不是棒槌?只要能好好做官,为百姓着想,百姓的心里头都透亮着呢。”
魏徵欣然道:“谁说不是呢?百姓心中有杆秤,你若欺他,他虽不言语,却是心中有数,迟早给你找补回来。”
大隋何以盛极而亡?
无他压榨民力太甚而已……
继而一叹,说道:“只是可惜长孙家一向清明著世,偏偏这一次想要以长孙澹之死来拿捏房俊,却实实在在是一招败笔。现在这种流言传扬出来,对长孙家的声望将是致命的打击,看起来,长孙家是不得不蛰伏一段时日,以待事情渐渐平息了……”
是谁传出的这种谣言?
魏徵甚至无需去打听,便知道必然与房俊有关。
魏徵刚正不阿不假,两袖清风也不假,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纯粹的君子。
何谓君子?
君子不器!
只要内心坦荡,君子不必拘于束缚,畏首畏尾,即便是阴谋手段亦可使得。
论起玩心计,魏徵也是个中好手。若是没有一点手段,这么多年一直怼李二陛下怼得热火朝天,还不早早就被李二陛下给砍了?
家仆茫然不解。
魏徵低低一叹,说道:“走吧,回府。这一次房俊运筹帷幄、预谋已久,想来方方面面的问题都已经考虑仔细,无需老夫多事。只是这小子心性着实暴躁,堪称睚眦必报,这一出刑部衙门,便是接二连三的报复,让人应接不暇,防不胜防。看着吧,那小子若是不将这長安城闹得沸沸扬扬底朝天,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家仆问道:“家主不打算参那房俊一本?”
魏徵瞪眼道:“老夫闲得啊?参他做什么!人家好歹白送给老夫一副上等的寿材,咱总归得记着点人情吧?”
家仆缩缩脖子,心说您眼里还有人情?
上一次当着陛下的面您就参了房俊一本,可没见您记着送寿材的人情呢……
*****
申国公高士廉府邸。
来自江南上品黄酒在黄铜酒壶当中温热,加入姜丝梅干,倒入白玉碗内橙黄透亮,闻之醇香弥漫、入口甘美顺畅。外头春寒料峭,厅内炉火正燃、温酒谈笑,实是人生一大乐事。
只是此刻在座诸位却尽皆愁眉不展,再好的美酒,似乎也失去了滋味儿……
这一次不仅是关陇集团,便是江南士族与山东世家的代表人物下朝之后亦不约而同的尽皆来到申国公府,共同商议东西两市翻建之事。
高士廉虽然久已不问俗务,但其地位高、资历老、计谋多,向来都是朝中世家门阀的隐形魁首。长孙无忌之所以能够代表关陇集团,亦是多亏了高士廉的扶持……
令狐德棻饮了一口温热的黄酒,用银箸将碗里的姜丝梅干夹起来塞进嘴里咀嚼几下,啧啧嘴,懊恼道:“杜楚客那厮当真可恶,本以为房俊小贼便已是伶牙俐齿不好对付,却不料这个杜楚客更甚一步,老夫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一想起早朝之时的情形,令狐德棻便一阵心塞……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但凡跟房俊沾边儿的事情,好像自己从来都没落下来个好儿?
白胖的韦元通“呲”的一声讥笑:“老脸?嘿嘿,你这张老脸不是老早就被房俊那如花似玉的小妾给抓花了吗,怎么着,啥时候又捡起来了?”
令狐德棻勃然大怒,怒叱道:“姓韦的,休要欺人太甚!”
韦元通冷笑:“欺人太甚的是房俊,是房俊的小妾,您跟某折而吼什么?有本事就去房俊面前大吼大叫,别怂!谁怂谁是棒槌!”
令狐德棻怒不可遏,拍案而起,瞪眼怒道:“你韦氏还不是在房俊面前丢人现眼,你家那位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刑部左侍郎的年青俊彦最近为何不见?哼哼,自打骄狂,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竖子,不足与谋也!”
言罢,气哼哼的拂袖而去。
只是身形到得门前,却又微微顿了顿,想要等着有人来劝他……
第一千两百四十四章 联合抵制()
令狐德棻本意是想表达一个愤怒的态度,韦元通这些话实在是太伤人脸面,他若是毫无反应,实在是说不过去。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令狐德棻已然是这般丢尽颜面,现在又要被韦元通这般奚落,怎么受得了?
只要有人劝一句、拉一下,令狐德棻就坡下驴,场面自然圆圜得多。
可谁曾料到此间在座多人,却是无一人劝阻……
开弓没有回头箭,令狐德棻已经到了门口,难道还能自己走回来?
此君老脸阵红阵白,心中羞恼交加,重重的一顿脚,大步离去。
厅内诸人尽皆门头饮酒,无人看他一眼……
谁都不怪,谁叫令狐德棻几次三番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拙劣?此君空有一肚子的经史子集,对于俗物却是一窍不通,偏偏还刚愎自用、心胸狭隘,眼前只能瞅着那一丁点儿的利益,完全不顾大局。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谁的便是这种人……
便是此间主人高士廉亦未曾有一字挽留,待到令狐德棻远去,高士廉才喟然一叹:“门阀经略宛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令狐一门人才凋零,怕是非但不复往昔之荣耀,便是想要维持现状,亦是难上加难。此君性情乖戾,不近人情,吾等谋事不可尽皆告之。只是到底多年好友,能帮衬的时候,大家还是伸手帮衬一下,如此方才不负平生之交情。”
众人连忙点头称是。
高士廉的话语说得再清楚不过,令狐德棻这人不行,大家不可与其共事。只不过若是以后能力之内的地方,尽可能的搭一把手帮衬一下,维护一下彼此脸面……
这就是世家门阀的处世之道。
与“仗义每多屠狗辈”的市井匹夫不同,世家子弟在处事的第一时间考虑的便是家族的利益,个人感情从来都不会成为左右决定的重要因素。
市井匹夫可以为好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可以抛家舍业只为义气,但是世家子弟不行……
高士廉看了一眼低眉垂眼一言不发的独孤武都,淡然问道:“独孤世兄,可有何高见?”
独孤家的身份地位非比寻常,一直以来都是关陇集团的中坚力量。凭借其家族对于隋唐两朝皇室的影响力,也甚得关陇集团之拥护。
只是最近,独孤家的立场有些暧昧不明……
独孤诚忝为京兆府少尹,本应是关陇集团打入房俊内部的一枚钉子,可是这枚钉子尚未发生作用,便在房俊拎起的大锤面前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房俊设计独孤诚貪污受賄一事,外间已然有不少传言。而被房俊这般“钓鱼执法”之下尚能安然无恙,其间必然有某些不可告人之交易。
谁说得定现在独孤家是站在哪一头的?
独孤武都捏着酒碗,正津津有味的品尝美酒,闻言将酒碗放下,嘴里轻轻的啧了两下,似乎在回味黄酒甘醇的美味,亦似乎在组织措辞……
顿了一顿,独孤武都方才说道:“某哪里有什么高见?低见倒是有一些……”
高士廉“呵呵”笑出声来,指着独孤武都,无奈笑道:“你呀你,一把年纪了,还是年轻时候浑不吝的性子,也不知道改改?让这些年轻的小子看了笑话,往后可不尊重你。”
在座的韩瑗、于胜、李敬玄、贺若连城等人便齐齐的笑出声来。
独孤武都辈分高,但是一向都是一副武夫的做派,在小辈面前从来都不拿架子,随便拽着一个孙辈的小子就能喝顿酒。偏偏如此放荡豁达的性子甚得小辈的喜爱,关陇集团年青一辈当中与其相得者甚多。
张行成、崔仁师等人则与独孤武都并不熟稔,矜持的笑了笑,未敢放肆。
独孤武都笑道:“国公难道不知道,现在浑不吝的人很吃香?”
说起浑不吝,整个長安谁有房二最浑不吝?
偏偏就是这个浑不吝的棒槌,混得是风生水起甚得陛下看重,现在俨然成为陛下打击世家门阀的开路急先锋,世家门阀的头号大敌……
气氛便有些尴尬起来。
原本就是在此聚首商量如何对付房俊,你却偏偏夸赞他,这合适么?
高士廉脸上笑容淡然,道:“浑不吝的人不讲情面,也不顾情面,自然许多事情做起来便少了诸多顾忌,往往能够事半而功倍。只是为人处世,自当中正平和,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
独孤武都也不跟他辩驳,只是说道:“某就事论事而已,何须国公教诲?说回正事,其实依着老夫看来,那房二愿意折腾,就随着他折腾去呗?东西两市整体翻建,这是极其浩大的工程,非数年之久不可见功,其间变数重重,何必急于一时?”
他的策略很简单,就是一个字——拖!
东西两市规模之庞大无需赘述,想要彻底重新规划翻建,非但需要海量的金钱,更需要漫长的时间。所谓夜长梦多,只要拖延下去,谁知道会出现何等变数?
再者说,人家房俊花钱将世家门阀手中的店铺买回去,规划翻建之后再卖回来,即便是从中赚取一些差价又有何不可?反而省心省力……
若是任由世家门阀各自修建,无非是还跟现在一样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韩瑗忍了忍,没忍住,插话道:“请恕某多嘴,那房俊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看似肆意妄为,实则甚有章法。这东西两市之翻建看似寻常,只不过是吾等未曾领会其中之用意罢了,房俊定然包藏祸心,不可轻忽视之。”
高士廉微微点头,赞许的看了韩瑗一眼。
韩仲良死得早,但是这个儿子非常优秀,足以支撑起家业。此子非但有见识,尚能凭借一个兵部主事的身份在自己这等大佬面前侃侃而谈,甚至直指其非,可谓有担当、有胆略。
三原韩氏有福矣……
独孤武都笑眯眯的看着韩瑗,对他刚刚的顶撞不以为杵,反而笑道:“所以某才说慢慢的拖下去,既然看不清房俊的手段,那么贸贸然的定计反击,说不得便会正中房俊之下怀。伯玉以为然否?”
伯玉乃是韩瑗的字……
独孤武都这般身份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足见对于韩瑗之重视。
韩瑗急忙起身离席,施礼道:“世叔言重了,是小侄想得浅显了一些,多谢世叔教诲。”
独孤武都挥了挥手,道:“何须多礼?”
韩瑗这才坐下。
其余人都看着高士廉,虽则独孤武都的说法看似不错,但长孙无忌这个智谋出众的“阴人”不在,那就还是得高士廉拿主意。
高士廉端坐不动,凝眉半晌,这才说道:“按理说,慢慢的拖着静待事情出现变化,这是做好的办法。但是我们亦不能一味的毫无作为,总得要给京兆府添点麻烦。伯玉,若是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又是韩瑗……
席间一众小辈尽皆看向韩瑗,有些城府浅显的便露出嫉妒之色。先后被独孤武都和高士廉这等大佬重视,可以想见韩瑗往后必会受到重用,前程似锦。
韩瑗脸上平淡,全无半丝受宠若惊之色,心中却暗暗叫苦。
申国公,咱没得罪你吧?
人家独孤武都示好,那是给咱面子,看重咱;可凡事过犹不及,您再来这么一下子,那可就不是抬举咱了,是替咱吸引火力将咱放在火上烤哇……
可是即便心中不满,嘴上却哪里敢说出半个字?
只得神情镇定的说道:“京兆府回购东西两市的房舍店铺,必然要给出一个合理的价格,只是这个价格合不合理,好不是吾等决定?只要吾等坚持价格过低,要求京兆府抬升价格,想必定能给京兆府添些麻烦。再则,东西两市翻建的工程极其浩大,所需时间亦绝对不会短暂,那么在翻建期间对吾等造成的损失,总归要给个说法吧?”
虽然尚未有“动迁”这个词汇产生,但是并不妨碍这些智计高绝之士政策缝隙之间寻找到属于“拆迁户”的优势……
第一千两百四十五章 回府()
众人暗暗叫绝!
明着跟京兆府抵制是不行的,人家三省六部政事堂的文书全都拿在手中,连陛下都加盖玉玺予以肯定,谁敢抵制那就是跟朝廷作对,房俊大义名分在手,有的是法子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