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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策苦笑道:“可若是去了,那就是九死一生……这个长孙冲还当真是狠辣,一出手便不让人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房俊深吸口气,振衣而起,慨然道:“正如尔等所言,无论从职责上亦或道义上,这一趟,本官都非去不可!既然如此,又何须纠结?本官面对突厥狼骑的冲锋尚且不惧,面对数万叛民的重重围杀尚且不惧,何以惧怕一个区区的长孙冲?当初某能拖着他的腿横穿半个長安城,现在照样能拖着他的腿,将他拖回来绳之以法!”
既然躲避不开,那就从容面对!
那个本应因病死在长孙家的长乐公主,因为自己的出现而逃离了长孙家,那么必然是福大命大!
我房俊得以穿越重生,难道就是福薄之人?
就不信两个福泽深厚之人,还克不过一个丧家之犬一般亡命天涯的长孙冲!
“立刻调集兵马,前往终南山下待命!”房俊发号施令。
既然长孙冲要自己单刀赴会,没理由见不到自己的面便跑掉吧?只要长孙冲露面,那么不论结果如何,也必须将其留在关中!
要么留住人,要么留住尸体!
李君羡起身道:“末将这就召集‘百骑司’中精通侦缉追踪的好手,并且禀告陛下。”
这样的行动自然要知会李二陛下知晓,此乃题中应有之义。
“速去速回,另外请求陛下派遣神机营助阵,终南山中山高林密,弓矢弩箭施放不便,还是神机营的火器威力更大。咱们争取今晚搞定长孙冲将长乐公主救回来,明早早朝之上,再给那些关陇集团演一出大戏!”
“末将遵命!”
李君羡应了一声,转身匆匆离去。
房俊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大意,便吩咐王玄策道:“速去府中,命吾家中工匠将最近赶制的几样东西都带来。”
王玄策不知房俊所指的东西为何物,却也不问,赶紧前去。
房俊则带着独孤谋、杜楚客来到偏厅。
墙壁上是一幅诺大的关中地图……
这张地图完全区别于时下类似于“看图说话”的一般比例严重失调的地图,比例尺相当精准,而且极其详尽,地图下方终南山北麓的地形纤毫毕现,一山一岭、一沟一谷,尽收眼底。
眼下尚不知长孙冲藏身何处,但是并不妨碍事先制定出策略,一旦长孙冲逃脱会逃往哪个方向,大军将要在何处设置关卡、沿着哪条道路追捕。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对于即将到来的正面交锋,房俊并不乐观。面对已然疯狂的长孙冲,多一丝的准备,就有可能多一丝胜算,甚至能多一丝活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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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一十九章 恩断义绝()
午夜的太极宫灯火辉煌。
李二陛下一身明黄色的团龙袍端坐在神龙殿的椅子上,面色阴翳,隐有雷霆震怒。
李君羡单膝跪在面前,将长孙冲的那封书笺呈递给李二陛下,一五一十的将详细情况说明。
及至他说完,李二陛下亦不发一言。
殿内儿臂粗的蜡烛燃得正旺,窗户缝隙隐有呼啸的风声,东侧的窗户被东市熊熊大火映得一片彤红。
半晌,李二陛下才开口说道:“速速前去协助房俊,给朕记住了,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将长乐公主完好无缺的带回来。若是长乐有什么意外……你也就别回来,自裁以谢君恩吧。”
嗓音晦涩,冷酷决绝。
李君羡心中一颤,连忙道:“末将遵旨。”
起身躬身后退两步,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殿内的李二陛下抬眼看着东市那边映红天际的大火,沉声唤道:“王德何在?”
脚步声响,王德自一侧的偏殿内快步走出,到得近前躬身道:“老奴在……陛下可有何吩咐?”
“即刻前往赵国公府,告诉长孙无忌,朕要立刻见到他!”
“诺!”
王德匆忙离去。
大殿内一片寂然,唯有夜风掠过窗户缝隙发出呜呜宛如呜咽一般的鸣响。
李二陛下雕像一般端坐不动,烛光照耀下的神情却越来越是阴沉、越来越是狰狞,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漫天凝聚的乌云,乌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浓厚!
蓦然,李二陛下奋力一挥手臂,面前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书册茶盏等物被他一扫而空,纷纷跌落在地上,稀里哗啦一阵乱响,砚台和笔筒在地上滚动,茶盏则摔成碎片……
李二陛下面目狰狞,额角青筋暴跳,咬牙切齿的低吼道:“禽兽不如!真真是禽兽不如!长孙冲,真誓要将你千刀万剐,让尔死无全尸!”
殿外的内侍宫女听到声响,急忙进来探视。见到满地狼藉,正欲上来收拾,却陡然听到陛下一声宛若春雷一般的暴喝:“统统滚出去!”
“诺!”
内侍宫女们差点吓死,缩着脖子夹着双腿,鹌鹑一般倒退着退出大殿……
李二陛下竭力遏制着愤怒,缓缓闭上眼睛,就这么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坐在大殿内。
烛影飘摇,东窗如血……
及至耳边传来内侍通禀的声音:“陛下,赵国公殿外求见。”
李二陛下依旧闭着眼睛:“宣。”
“喏……”
……
“微臣觐见陛下。”
长孙无忌的声音响起,李二陛下这才缓缓睁眼。
一双虎目之中精芒闪烁,面色阴沉如水,直直的盯着面前躬身揖首的长孙无忌。
大抵是因为来得匆忙,长孙无忌微微有些气喘额头隐见汗渍,甚至只是来得及将身上的素服换下,亦未梳洗,发髻散乱形容憔悴,花白的头发显得甚是凌乱,哪里有一丝一毫当朝国公、一等权臣的威仪?
若是放在以往,李二陛下必定心中感慨丛生,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何等的悲怆痛心?念及往昔情分,便是长孙无忌犯下再大的过错也一笑置之。
可是现在,李二陛下心中却没有半分同情怜悯,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怒火!
“辅机,朕待你如何?”李二陛下语气阴沉,冰冷如刀。
长孙无忌心中一颤,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只好说道:“戴天履地,厚重如山!”
“朕待你长孙家如何?”
“君恩似海,挿鐑惾蟆!
“砰!”李二陛下愤怒的拍着桌案,咆哮道:“你还知道?朕还以为这些年对你们长孙家的恩惠都被狗吃了!昔年尔与某并肩作战携手共创着大唐江山,文德皇后与某伉俪情深生死不渝,朕是个念旧的人,所以对长孙家颇多优容,放眼天下世家门阀,有哪一个比得上你长孙家?不知有多少弹劾你长孙无忌受宠过度的奏疏都被朕压下,未曾有一字一句入耳。可是现在,你是怎么对待朕啊?”
空旷的大殿上充斥着李二陛下愤怒的咆哮,回音嗡嗡作响。
长孙无忌心惊胆颤,簌簌发抖,身上汗出如浆!
在李李二陛下夺取皇位继承权的玄武门之变中,长孙无忌称得上是首功之人……
在酝酿政变时,他态度坚决,竭诚劝谏;在准备政变时,他日夜奔波,内外联络;在政变之时,他不惧危难,亲至玄武门内。所以李二陛下始终不忘长孙无忌的佐命之功,时不时的对大臣们说:“我有天下,多是此人之力。”
而相应的,李二陛下对于长孙无忌的信任和器重亦是旁人所不能及的,即便是杜如晦与房玄龄、李孝恭等重臣,亦远远不如。
“誉满天下,谤亦随之”的道理古今皆然,长孙无忌如此遭受重用,自然便有诽谤诞生。就在他被唐太宗钦定为功臣第一、进封齐国公之后没多久,就有人秘密进谏太宗,认为长孙无忌权宠过盛,骄傲志满,不利于君臣团结和社稷稳固……
可是李二陛下是怎么做的呢?
他不但没有怀疑长孙无忌,而且还将密表出示给长孙无忌,以表明君臣无猜。同时,李二陛下又召集群臣,给大家上政治课。他对群臣说:“我孩子年幼,长孙无忌于我有大功,他就像我的孩子,疏间亲、新间旧,这些离间的言论我是不会采信的……”
这等信重和宠爱,冠绝满朝!
“噗通!”
长孙无忌双膝下跪,以头顿地,悲呼道:“微臣辜负陛下信重,内心亦是宛如刀割。但请陛下治臣之死罪,微臣甘之如饴,无有半句怨恕!”
唐朝不时兴跪拜叩头,这等礼节唯有祭天法祖的时候才会施行。此刻长孙无忌心中又是惊恐又是愧疚,只能以这种无上之礼来表诉心迹……
“呵呵,死罪?”李二陛下咬着牙狞笑:“长乐乃是朕的嫡长女,朕视之如掌上明珠一般,不曾有半点委屈、不忍有半句叱责。朕将她交托与你长孙家,你们是怎么对待她的?阴谋篡逆、想要戕害她的父皇!而现在呢?那个畜生居然敢将长乐劫掳而去,他想要干什么?”
长孙无忌悲呼道:“微臣教子无方,死罪,死罪!”
李二陛下抬起头,再也不看涕泗横流的长孙无忌,将目光凝视着头顶宽大的房梁,一字一句说道:“现在房俊已然前去营救长乐,若是天可怜见庇佑朕那可怜的女儿,使得长乐毫发无伤,朕依然会予你长孙家一世富贵。可若是长乐有何不测,你们长孙家……除去你之外,就尽皆去给长乐陪葬吧!”
殿中的长孙无忌只觉得一阵森冷袭来,激灵灵的打个冷颤……
他知道长孙冲这三番两次的叛逆之举早已激怒李二陛下,将往昔的情分渐渐消耗殆尽。
可是却也想不到李二陛下居然愤怒到这种程度,能够说出这样决绝狠厉的话语!
除我之外……尽皆给长乐公主陪葬?
若是长孙家只剩下我一人,那我还活个什么劲儿……
长孙无忌心中悲苦。
他也不知长孙冲发的什么疯,怎地居然将长乐公主劫掳而去?一夜夫妻百日恩,就算现如今两人和离,可是也要念及往昔的情分吧?
现如今倒好,儿子惹祸老子背锅……是全家背锅!
他哪里还顾得上心疼儿子,为长孙冲的生死担忧?
赶紧表态道:“请陛下放心,微臣这就前去与房俊汇合,寻到长孙冲藏匿之处,微臣亲手带着他的头颅回来,向陛下请罪!”
李二陛下默然不语。
长孙无忌擦了擦眼泪,爬起来施礼,而后躬身退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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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二十章 想杀就杀,墨迹啥?()
走出太极宫,远处东市的大火依旧熊熊燃烧,长孙无忌却是浑身冰冷。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怨长孙冲吗?
当然怨。
可长孙无忌从来都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事已至此,往昔的情分已然涓滴不剩,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但是首要的事情,还是得赶紧找到长孙冲,劝阻他放了长乐公主!不然长孙家如何承受陛下滔天的怒火?
“走,速去京兆府!”上了马车,长孙无忌便疾声吩咐。
仆役当即快马加鞭,一行车队呼啸着赶往京兆府衙门。
长孙无忌掀开车窗扭头看着身后火光冲天的东市方向,一对眉毛紧紧的蹙起。若说之前他还没有意识到这场大火的蹊跷之处,那么现在愈发觉得这就是房俊监守自盗、自导自演的一出把戏……
即便是城府之深、智谋之精如长孙无忌者,亦不得不承认房俊这一手玩的确实漂亮。
先是长乐公主的证供使得三法司不能贸然判决房俊,继而房俊利用这场大火来撬动本已松动的世家门阀之间的联盟,又有陛下的施压,而那些目光短浅如令狐德棻者迫切的需要房俊出去主持京兆府大局,再加上长乐公主被劫掳案件……
这边构成了房俊被释放的事实。
可是看看现在依旧熊熊燃烧的东市大火,就知道房俊狠狠的将世家门阀们报复了一遍。
本来释放他是让他救火顺带着背黑锅的,可是房俊不愧是棒槌,既然黑锅早晚都得背,那就任由大火这么烧着,烧得世家门阀心急火燎。
救火?
想滴美……
忘记了你们想要将我置于死地的时候了?
反正释放容易,再想将房俊捉回去,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放下车帘,长孙无忌叹了口气,莫名的便由房俊的身上联想到自己的长子长孙冲……
想当初,长孙冲的表现得到满朝赞誉,李二陛下更是宠信喜爱,甚至将长乐公主下嫁。可是谁曾想到昔日那个翩然如玉、满腹才华的世家公子,会沦落到今时今日惶惶然有如丧家之犬的境地?
何止是丧家之犬,怕是很难见到明朝的太阳了吧……
长孙无忌握着心口,一阵针扎也似的剧痛。
京兆府便在皇城之西,车队不一会儿赶到,长孙无忌未及下车,便被衙门里的衙役告知房俊已然率队出城去了……
长孙无忌大感头痛,当即驱使车队折而向南,出城去寻房俊。长孙冲的藏匿之处他自然知晓,故此也不必探听房俊动向,只需得到长孙冲藏匿之处附近,便必然能碰到房俊。若是碰不上房俊更妙,可以赶紧劝阻长孙冲放了长乐公主,而后远走高飞。
若是房俊与长孙冲碰面,便代表着“百骑司”、神机营等等部队已然团团将其围困,即便是肋生双翅,也无法逃出生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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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冬已尽,暖春未至,终南山中风冷天寒,沟壑之中背阴处的积雪尚未融化。
山路陡峭崎岖,马不能行,房俊披了一件斗篷大步前行,前方自有探马斥候查探路径,身后的大部队在山谷沟壑的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迎着北风疾步前进。
北风在两侧的树林中吹过,发出呜呜的鸣响,时不时传出一声声虎啸猿啼,惊得林梢栖息的飞鸟扑簌簌振翅飞起。
房俊抬头瞅了瞅头顶黑乎乎的山岭,便见到前方一个斥候在雪地里健步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