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从远处匆匆小跑过来。
李二陛下知道这是又有了刑部大堂的情况,便抬脚走进左侧一个避风的亭子。
“陛下,有刑部大堂的情况送来。”
“朕刚刚眼睛被太阳晃得有些发花,你说说吧,现在是何种情形。”
“诺!启禀陛下,就在刚刚,长乐公主殿下前往刑部大堂”
老神在在闭目养神的李二陛下霍然一惊,眼睛顿时睁开瞪圆,不可置信道:“长乐去刑部大堂干什么?”
王德恭声道:“回陛下的话,长乐公主殿下是去给房俊作证。”
李二陛下目瞪口呆,仿佛听闻了世间最最不可思议之事
“长乐给房俊作证?作什么证?”
“长乐公主殿下前往刑部大堂,证实那一枚此案当中极其重要的物证玉佩,其实是有一模一样的两枚”
王德不疾不徐,将刑部大堂上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的道来,不过夜只是完全以第三人的口吻和视角去阐述,没有一丝半点的主观情绪。
李二陛下默默听着,心中波澜起伏。
他一瞬间就猜测出杀害长孙澹的凶手必然是长孙冲,否则长乐公主绝对不会站出来为房俊作证!这是在无比的伤心、失望和惊骇之下,才会做出的决定。
好一个长孙冲!
虎毒尚不食子,而作为世家门阀的嫡长子,居然亲手将自己的亲兄弟害死一遍嫁祸旁人,简直就是冷血无情丧心病狂,与禽兽何异?
李二陛下怒气勃发,双眼都红起来!
朕当真是瞎了眼!
居然被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欺骗了这么多年,不但对其宠溺器重一路扶持,更将自己最最钟爱、视若掌上明珠一般的嫡长女许配他为妻
造孽啊!
自己居然亲手将闺女送给那个丧心病狂的畜生
李二陛下简直不敢想想若是自己早早殡天,没了依靠、没有子嗣的长乐公主在长孙家会遭遇到何等的待遇!
“立刻前往门下省颁布谕令,马上封锁所有城门,许进不许出!長安城內所有的百骑、武侯、巡捕、驻军统统调归京兆府杜楚客指挥调动,大索全城,务必将长孙冲这个混账给朕揪出来!朕必将这个毫无人性丧心病狂的畜生大卸八块,方消心头之恨!”
只是李二陛下在尽情谴责长孙冲的时候,却全然忽略了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
王德赶紧躬身道:“诺!”
未等王德转身离开,李二陛下忽然又问道:“李君羡那混账如何不来见朕?简直无用至极!那长孙冲偷偷潜回关中杀人行凶搞风搞雨,他却至今懵然不知,简直废物!”
王德心中替李君羡默哀一下,回道:“李将军正在刑部那边打探消息,现在已然随侍在长乐公主车驾之侧,保护长乐公主殿下的安全。”
李二陛下面色不豫,哼了一声道:“让他即刻来见朕!”
这李君羡还算是没有蠢到家,显然也猜测到长孙冲此刻正在城内,长孙冲知道长乐在刑部大堂作证之后,说不得便会恼羞成怒铤而走险对长乐公主不利
“诺!”
王德这才匆匆离去。
李二陛下起身,对身边内侍、禁卫沉声道:“摆驾,去刑部大堂!”
*****
京兆府衙门之内,情形甚是诡异。
圣旨以杜楚客代为管辖京兆府事宜,所以现在杜楚客以及手底下王玄策、李义府会同巡捕房忙得热火朝天,都在竭尽全力筹备房俊临走之时的交待,将要发动一场大事件来转移朝中的注意力。
而两位少尹那边却是风平浪静,闲得冒油
少尹韦大武乃是韦元通之子,出身京兆韦氏嫡支,身份显贵。自成为京兆府少尹以来,韦大武一向低调内敛,房俊说什么就是什么,私底下做何勾当无从得知,但是起码在表面上对房俊保持足够的恭敬。
房俊被刑部羁押,韦大武兴奋得差点一宿没睡!
这本就是韦义节这个韦氏骨干子弟一手策划出来的动作,事先韦大武就已经得知自己极有可能在房俊身陷囹圄的时候大致会执掌京兆府,如何能够不激动?
只要在这一段时间内代替房俊执掌京兆府,并且干得还不赖,那么房俊倒台之后最有可能继任京兆尹的便是他!
届时,韦义节执掌刑部尚书之职,韦大武接管京兆府成为京兆尹,京兆韦氏便会一跃成为朝中最最显赫的门阀,繁荣昌盛,成为关中表率!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房俊临走之时将京兆尹的权责交由杜楚客代理,这倒也无可厚非。可是紧随其后陛下便颁布谕令,正式确认由杜楚客全权代理京兆尹之职责
这就让人郁闷了!
难不成辛辛苦苦忙碌一场,到最后却给别人做了嫁衣?
韦大武心中不爽,却又不敢公然对抗谕令,只得采用“不合作”这种方式“冷对抗”
而另一位少尹独孤诚则早被房俊吓破了胆,此刻房俊落难,他也不去奢望落井下石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只盼着不被房俊记恨就好,干脆告病休假
京兆尹的值房内,杜楚客揉了揉酸涩的眼珠,将头从一大堆档案书笺当中抬起来,眼珠通红的望着面前亦是形容憔悴的王玄策与李义府,沉声道:“明日一早便发动吧。”
王玄策和李义府闻言,尽皆精神一震,齐声道:“诺!”
他二人全程参与这个计划,自然知道一旦发动起来,将会是如何的震动天下!
这个时候干出这样一件大事,想要不吸引目光都不可能
第一千两百零五章 争论不休()
“明日一早……便发动吧。”
杜楚客说道。
这几天他埋首于房俊之前筹备了大半的资料典册当中,越是深入的了解,越是惊叹于房俊天马行空的想法和缜密细致的筹备!
这个计划一经施行,杜楚客几乎可以想象得出那些世家门阀会是何等的愤怒于无奈!
然则这个计划可不是单单要世家门阀们恼火生气的,一旦施行成功,那就意味着比海水还要广泛的金钱……
李义府坐到杜楚客对面,捧起茶杯饮了一口浓茶,揉了揉眉心,说道:“自入冬以来严密监视东西两市开始,几乎没隔三两日便有一场小规模的火灾,每隔十天半月就会有一场波及左邻右舍的火灾……年前甚至有一场大火差一点烧掉半条街的仓库,人员伤亡更是不计其数。只要我们今晚按照原定计划放一把火,定然使得东西两市人心惶惶,明早计划发动的时候,阻力必然会减小到最少。”
王玄策摇头道:“不会这般轻易的,就算是烧死了人,也不过是一些家仆杂役,难道那些世家门阀还会烧死自己的族人?事关利益,阻力一定会有。”
杜楚客欣然道:“办什么事没有阻力呢?”
他将书案上的一份文书展开,上面是鲜红的三省六部的官印,密密麻麻排列开啦。尤其是最上面的玉玺以及紧随其后的政事堂官印,因为比其他印鉴都大了一号,显得分外醒目。
李义府就笑了起来:“咱们这位府尹,当真是……诡计多端,未雨绸缪啊!”
杜楚客个王玄策都笑了起来。
大家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政事堂里诸位宰辅在迫不得已想要阻止京兆府施行计划,却被京兆府将这份“兹由京兆府整顿东西两市,任何部门不得阻碍”的公文摔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会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
都认为房俊是个棒槌,可是棒槌奸诈起来,那才是真的吓人!
话说,人家房俊若是没有底气,怎么可能傻乎乎的在你长孙无忌面前立下军令状?
“也不知刑部大堂那边怎么样了……”
王玄策悠悠叹了口气。
杜楚客和李义府尽皆沉默。
杜楚客对房俊这位堪称他的“伯乐”之人观感极佳,自然希望房俊平安无事的出来主持大局。
而李义府则有些患得患失。
他不知道为何房俊对自己颇多顾忌,分明整个京兆府数他李义府办事最是得力……可若是房俊就此身陷囹圄甚至被发配边疆,李义府又不得不改换门庭,这也是个伤脑筋的事情。
投靠关陇集团那边,会被人当做背叛的小人,虽然他不怎么在乎名声,可若是有更好的选择,谁会愿意背负骂名呢?最理想的自然是成为陛下的人……
但是这显然有难度。
两人一样愁绪,却是两样心思……
*****
刑部大堂之上,争论不休。
令狐德棻自然不肯眼看着房俊无罪释放,吹胡子瞪眼怒道:“就算长乐公主殿下站出来作证,也不过是证明本案存在疑点,却绝对不能够替房俊脱罪。既然房俊依旧有杀人之嫌疑,自然不能贸然将其释放,否则若是其趁机逃遁,以后还如何将其绳之以法?”
这话明显不讲理,大唐律法不是怎么说的,要么有罪要么无罪,绝对不存在什么“嫌疑犯”之类模棱两可的问题。你说此人有嫌疑,便能将其无限期的羁押下去?是不是刑部十年不破案便将人家关上十年,五十年不破案便将人家关上五十年?
若是平民百姓还好说,可这位乃是堂堂京兆尹,当朝驸马,宰辅之子!
是不是觉得直到现在陛下和房玄龄仍未发声,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再者说,如果一位从二品的封疆大吏可以用“嫌疑犯”的罪名无限期的羁押下去,官场之上岂非乌烟瘴气,以后谁都能用这一手来对付政敌?
没这个道理!
孙伏伽、刘德威、刘洎都啐令狐德棻的建议充耳不闻,这老东西明显是想要借“三司使”的手来打击房俊打成自己报复的目的,这三位都不傻,怎肯替令狐德棻背锅?
无论房俊有罪亦或无罪,今日必须做个判决!
可是到底如何判,却颇为伤脑筋……
韦义节已经有不妙的感觉,长乐公主的出现打乱了所有的计划,使得形势急转直下,隐隐间已然将要跳出掌控。
他不能坐视房俊被无罪释放,刚刚房俊看向自己的眼神那那般冷酷而暴戾,一旦房俊官复原职,自己必将会面临房俊疯狂的报复……
那是谁都不敢承受的。
韦义节想了想,说道:“何不请长孙家派个人来,证实一下长乐公主殿下之言是否真实?毕竟两枚玉佩之事太过出乎预料,还是应当慎重一些……”
“你闭嘴!”
话说一半,便被刘德威粗暴的打断。
“居然敢质疑殿下的话语,韦义节你脑子是不是被驴子踢坏了?”
刘德威现在最恨的就是韦义节!
这小王八蛋串通刑部的一干主事郎中将自己架空,使得自己在陛下跟前大失颜面,现在居然还怂恿自己去做出求证长孙家这种愚蠢知识?
真特么当我是傻的吗?
长乐公主那是什么人?陛下诸位公主当中,当数长乐公主最是行归柔顺,德备幽闲。其为人惠心开朗、沉识韶令,最得朝野上下之爱戴,且兰心蕙质、仁爱和睦,满朝文武谁不是衷心敬服?
现在你让我不信长乐公主的证词反而去求证极有可能残害子弟、构陷他人的长孙家……
简直混账!
韦义节被刘德威粗暴的喝叱,顿时又气又怒,满脸涨红。
不过他级别太低,即便被呵斥亦是全无他法,只能忍着生受了……
令狐德棻的建议被当做放屁,脸上亦不好看。
一直未曾发声的李孝恭开口说道:“此案案情曲折,怕是别有机枢,不可轻易判断。依某之见,不若暂且将房俊释放,毕竟京兆府不可一日无主,事关京畿重地之稳定,岂能轻忽视之?同时三法司协力侦缉此案,待到破案之日,再行审理房俊之罪责,诸位意下如何?”
三位司法界的大佬互视一眼,犹豫不决。
按说继续羁押房俊是没道理的,毕竟证人王敦实的供词漏洞百出,其中曲折亦是耐人寻味,凭此给房俊定罪自然牵强了些。况且无人见到房俊行凶,更遑论凶器亦不知在何处,一枚房俊随身携带的玉佩也不太可能就给房俊定罪……
最主要的还是皇帝的态度。
此前皇帝的旨意是要房俊认罪,而后开展一些列的后续操作。但是现在长乐公主的出现导致事情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房俊的嫌疑越来越小,谁知道陛下的心思会否发生变化?
韦义节当即否决李孝恭的提议:“万万不可!房俊乃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就算有长乐公主殿下为其作证,亦不能轻易脱罪。若是将其释放,一旦其趁机逃脱又该如何是好?”
还是令狐德棻的那一套说辞……
李孝恭慢悠悠说道:“就算长孙澹真乃房俊所杀,也不至于就让房俊偿命吧?好歹也是堂堂从二品的高官,又是帝王之婿,这条命总归是要留着的。既然还有命在,何必去冒险流亡天涯,自此隐姓埋名?大不了,由本郡王给房俊作保便是,若是房俊逃脱,所有罪责本郡王一力承担。”
这是要给房俊作保了!
孙伏伽等人有些意动……
第一千两百零六章 东市起火()
可若是当真就此释放房俊,又显得有些冒失。
归根结底,“三法司”固然乃是大唐最高的司法机构,但是身处于皇权至上的社会里,怎么可能不去顾及皇帝陛下的意志?“三法司”可以六亲不认,但是“三司使”是人……
刑部大堂之上争论不休,一直到酉时末戌时初,仍旧未有定论。
房俊起先默默的聆听,到了后来渐渐不耐烦,便盘腿坐到程务挺身边。
程务挺躺在门板上被放置在堂中,神情有些萎靡不振,但是神智倒还清醒。韦义节虽然指使衙役对其施以大刑逼供,但是到底心存顾忌,只是用一些能够带来剧烈疼痛的刑罚逼迫程务挺招供,未敢动用那些阴损至极伤害肌理内脏的法子……
所以程务挺伤势虽重,但是只要妥善调理,应当不会留下什么不可挽回的后遗之症。
按理说程务挺此刻应当被押回监牢之中看管,可是韦义节现在心虚气躁焦头烂额,只顾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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