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民们见到房俊策马过来,人群仿佛劈波斩浪一般,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通道。
人群当中,几名衙役将一个半大小伙子死死的摁在地上,皮鞭啪啪的死命抽下去。
那小伙子倒也硬气,既不求饶,也不哭嚎,而是像一只把脑袋探出壳的乌龟那样梗着脖子,怒道:“某有何错?”
一名衙役使劲儿抽了两鞭子,骂骂咧咧道:“汝有何错?二郎命吾等喊得明明白白,每十户立一牌头,自愿推举,你个驴日的怂货,居然威逼利诱,还没犯错?”
那小伙子大叫道:“汝怎知某威逼利诱?可将人叫来,某与他当面对质!”
衙役大骂几句,举起鞭子还要再抽几下,见到房俊策马过来,赶紧放下鞭子,颠儿颠儿的跑上去,陪笑道:“二郎,这小子油嘴滑舌,兼且狡诈油滑,不狠狠的打一顿可治不服他……”
他以为房俊过来是斥责他,毕竟万一闹起民变可不是闹着玩的。
熟料房俊在马上俯视着那小伙子,嘴角扯起一丝狞笑,说道:“汝不服?”
那小伙子见到房俊,也没了底气,吱唔道:“不……不服……”
房俊笑得很开心:“不服好,不服好……李思文?”
李思文立即策马跑过来:“二郎,何事?”
房俊点了点地上的那小伙子:“此人交给你了!”
李思文双眼一亮:“没问题!来人啊,将此人给老子带走!”
那小伙子大骇,这是要把我弄死么?
太野蛮了……不就是想要混个甲长当当,至于的么?
当下大叫道:“不要啊!某服了,服了……”
房俊狞笑道:“这会儿知道服了?晚了!加上这个,有多少人了?”
后一句却是对李思文说的。
李思文挥挥手,指使手下将又哭又叫死命挣扎的小伙子拖走,满意的笑道:“狡诈油滑者共计三十几人,足够了!某老早就想当个将军带带兵,却一直没有机会,二郎且看某如何操练这群混蛋,哈哈哈……不过,这些人便是军中也不收,能行么?”
“行!怎么会不行?”
房俊自信满满。
若是正规军,自然不要这些偷奸耍滑的奸诈之徒,有道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这些人天生付不得幸苦,干什么事都不肯下力气,偏生脑瓜子好使,总能想出应付之法。这些人在军中,自然不肯严守军纪,影响极坏。
但是房俊不怕。
他又不是组建正规军上战场,只是一个护商队而已,这些人太合适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陛下盯上你了()
房俊明白管理对于效率的重要性。
保甲法组成基本的单位结构,以后无论管理还是生产,自然大为便利。
房家湾并无居住之处,这些灾民在开春之前,仍然要留在此地。
虽然依旧免不了餐风露宿,但灾民的精神面貌却截然不同。老百姓不怕苦,也能吃苦,只要给他们一个能够活下去的希望,他们就会最大限度的忍耐生活的艰辛,只为守护那一线看得见的光明。
粮食从长安城内源源不断的运抵山上的农庄,每日会有专门的人员安排派送粥饭。这些粮食大部分是房府的积蓄,也有不少各个纨绔支援房俊所送来的,甚至李二陛下也赐了不少,这让房俊很是感慨,李二陛下对于自己这个未过门的姑爷还是蛮好的……
饭当然不能白吃。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吃饱了没事儿干,那还能有好儿?
再说,房俊也没打算白养这些人。
灾民们按照保甲被组织起来,在农庄管事的安排下,有的刨开冻土层挖山取土,烧制砖瓦;有的去挖细腻松软的高岭土,囤积起来留待开春烧制瓷器和耐火材料;有的伐木开山,截取木料以待建筑房舍……
有饭吃,便有足够的热情。
整个房家湾附近像是一个大工地,几千灾民轮番劳作,因为有着先进的管理制度,居然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偶尔有那做奸耍滑者,立即便会被李思文“绑走”,强制加入“护商队”。起先这些人无所谓,在哪里还不是待着?不用顶着寒风去干活,还有饭吃,日子不要太悠闲。
但是很快,他们便发现大错特错,却悔之晚矣……
既然是“护商队”,那就必有一定的战斗力。
战斗力是如何形成的呢?
房俊不懂,但是他有自己的理论,那就是——操练!
强兵是打出来的,也是练出来的,所以房俊便七拼八凑的将前世所知的训练手段整理出来,总结成一份厚厚的小册子,美其名曰——《护商队操典》……
于是,护商队的悲惨生活开始了。
站军姿、走正步、负重越野、障碍行进、俯卧撑、仰卧起坐、半夜集结、武装泅渡……
一旦规定的训练任务完不成,轻则责骂不准吃饭,重则鞭打体罚,护商队的一干油滑之辈叫苦连天,悔之不及。
对此,房俊很满意。
这帮家伙各个不怕事、敢惹事,平素横行乡里,无人敢惹,都是奸狡勇悍之辈,若是能训练出来,“破坏力”绝对在正规军之上,将来一准儿有大用。
房俊坐镇农庄,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十里之外,几千人在他的指挥下为了将来的美好生活奋斗,那份成就感就甭提了。晚间搂着武媚娘卿卿我我摸摸搜搜,虽未真个剑及履及,但*处也足以是英雄气短……
只可惜,美好的生活随着房玄龄的一封家书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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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氏出于山东齐州,除房玄龄因为早年追随李二陛下而将这一支迁至长安之外,老宅祖脉皆在老家。
房玄龄父母早丧,只余一个亲生兄长,年长房玄龄十几岁。房玄龄幼时便是兄长照料,弟兄之间情感颇深。
昨日晚间,一封来自老家的急信顶风冒雪进了长安城,送到房府。
房玄龄一见之下悲怮不已,老泪滂沱。
却是兄长病危,侄子遣人送信,希望房玄龄能回家见最后一面。
房玄龄倒是很想回并未缓解多少,无数救灾事宜等候他的处置,如何能够脱身而去?这些事情一直是由自己安排调度,若是贸然换人,必然事权不分、贻误灾情,为家事而误国事,房玄龄做不出来。
再者,入冬以来他便身体不爽利,时常感染风寒,年老体衰。如此长途跋涉,怕是他这条老命也得交代了,妇人卢氏万万不可能允许的。
长子房遗直已于三日之前启程前往清河,为媳妇杜氏的老祖母贺寿。
家里只有尚在城外农庄的房俊可以抽身前往。
房玄龄当下便修书一封,命仆役带去,让房俊即刻启程,代表自己前往山东齐州。
对于自己这个二儿子,房玄龄也不知道是个啥心情。
头十五年那是伤透了脑筋,这个混账行子诞率无学、空有武力、却是榆木脑袋、绵羊性子……平素吃亏无数,不敢声张,性格与体力明显成反比。
若是放在以往,房玄龄宁可让尚是孩童的老三房遗则远去齐州,也不会放心让房俊去,这孩子,不省心啊……
可是现在,房玄龄倒是不怎么担心。
最近,这家伙突然就转了性子。
性格强势、不畏***便是亲王殿下那也是说打就打,倒是不吃亏了,可这祸却是闯得一次比一次大,便是陛下也有诸多不满,不过是看在自己这张老脸的份上,才不与其计较罢了。
最最诡异的是,这孩子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玻璃之法,虽然尚未公开售卖,但绝对是一个富可敌国的本事,那个“能召唤彩虹的神器”房玄龄甚至怀疑就是一个玻璃制品,只不过房俊打死不承认罢了。
对于这个孩子,房玄龄有些微的羞愧,源自李二陛下的一个请求。
房玄龄跟随李二陛下多年,对于陛下的抱负、理想,知之甚详。统一天下、荡清寰宇,是陛下的夙愿!
所以,对高句丽用兵,已是必然之事。
历代帝王从未曾完成的伟业,若是能在陛下的手中完成,那将会是一份多大的荣光?
同样,身为尚书仆射、当朝宰辅的房玄龄,更清楚制约陛下远征高句丽的障碍是什么。
无非军费而已!
大唐立国二十年,却一直在平乱中缓慢前行。刘黑闼、宋金刚、王世充……一干枭雄尽皆授首;战突厥、降吐谷浑、平高昌、讨焉耆、征龟兹,西域震骇,中西商路复通。看似风光的战绩背后,是国力的巨大损耗。
若是依照目前的国力,至少要五年之后,才会凝聚起对高丽的一击之力。
就在这个时候,玻璃的出现,吸引了李二陛下的目光。
如此巧夺天工的器物,必然能在短时间内积聚起大量的金钱,所以李二陛下命房玄龄暗中审计此物的价值。
而房玄龄的审计,也给李二陛下打了一剂强心针!
每年不低于五十万贯!
大唐一年的赋税才多少?
毫无疑问,将玻璃之法收归国有,是必行之事。
房玄龄为人清正,从不在意身外之物,但玻璃毕竟是儿子弄出来的,老爹帮着皇帝去谋夺儿子的东西……有点不像话。
所以他说不出口,万一这个楞怂犯了倔劲,自己的脸面往哪儿搁?只能等一个机会,让房俊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才好……
另一方面房玄龄亦知道陛下必然不会亏待自家二郎。
但房玄龄毕竟身为人父,替儿子尽可能的争取利益也是应有之事。依着房俊平素的表现,陛下顶了天赐予一个清贵的爵位了事,可若是房俊表现得更好一点,说不定就能某一个实权职位。
自己的爵位必然是老大承袭,二郎虽然有了一门皇亲,但也不能一辈子混吃等死吧?
所以,房玄龄让房俊远赴齐州。
只要这一路表现出稳妥之风,自己便有借口向陛下多谋取一些补偿……
第一百一十三章 驿站()
房俊哪里知道老爹的这般心思?
封建礼法之下,宗族血缘最大,大伯病危,那是一定要有人回去探视的。何况父亲书信上明言,若是赶得及那便是探视,若是赶不及,便是奔丧了……
这可是头等大事,容不得房俊诸般推脱。
难不成还让父亲亲自跑这一趟?这可不是二十一世纪,坐上飞机“嗖”的一下就到了,便是高铁也用不了几个小时。长安距离齐州万水千山,不下于一千里地,而且黄河冰封,需得骑马坐车,还不得要了父亲半条命?
即便是房俊年轻力壮,一路东下,打一个来回也得大半个月,将近年关才能返回。
当下只好将诸般杂事一一嘱托与房全、房四海、卢成等人,拜托岑文叔、李思文等人关照,收拾细软行礼,带了几名仆役家丁,立即出发。
临行之时,武媚娘红着眼圈,千叮咛万嘱咐,路上要切切小心,万不可因急于赶路而错过住宿之地,而且雪大路滑,当心马失前蹄,若是不能在年前赶回,也不必在意,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小丫鬟俏儿也很是担忧。
虽然自从武媚娘进府之后,她的地位便明显下降,许多近亲的服侍都被武媚娘接手,但小丫鬟对于房俊的亲近却不曾减弱分毫。
房俊心中温暖,远行在即,却有人为自己牵肠挂肚担忧不已,总算是没白活一回!闻言安慰了两女,便带着仆役打马上路,趁着天晴多赶些路,争取早去早回。
武媚娘痴痴的站在农庄门口,耳畔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只余下糢糊的北影……
怅然若失。
********
此次东下,房俊并未走冰封的渭水河道,而是经由广通渠河面,过潼关,沿着黄河边的驿道一路疾驰而下。
没有身临大唐的人,绝对想象不出这个时代的驿道是如何的发达。
这一时期,从中央发至各地和由各地送达中央的往来官方文书特别多。
据史载,每年仅各州送达中央的统计材料就有五十万张。而据推算,在驿道交通发达的大唐王朝,中央的政令一经发出,两个月内便可推行全国。唐代驿道的发达,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封建社会经济的发展,巩固了**中央集权的国家政权。
出现了“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的繁盛景象。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绝不是说着玩的。
唐玄宗时,杨贵妃爱吃鲜荔枝,为博取美人一笑,唐玄宗每年都要派专人从产地四川涪州运送荔枝至长安。从涪州到长安不啻数千里之遥,经驿道快马的长途传送,据《新唐书》记载:“走数千里,味未变已至京师。”此事一直为后世所诟病,当做唐玄宗豪奢淫逸的反面典型,但是,经千里之遥运抵长安,荔枝却未变味,由此可见盛唐驿道交通之发达。
而唐朝的驿道承袭自前隋,在李二陛下时期从原本的基础上继续扩建,形成以长安为中心,从长安到西域的西北驿道、从长安到西南的驿道、从长安至岭南的驿道、从长安至江浙福建的驿道、从长安到北方草原地区的驿道、尚有两条各自长安至山东、东北地区和荆州、夔州、忠州等西南地区的驿道,总计七条放射状的驿道,辐射全国。
驿道之上行人众多,车压马碾,冰雪消化得更快,路况居然不错。
房俊带着仆役,一行十人俱是双马,一路行来换马不换人,傍晚时分已行至永宁县临泉驿。
唐代最大的驿称为都亭驿,是国都所在的驿站,每驿配驿丁25人。各道陆驿分为六等:第一等驿配驿丁20人,二等驿配驿丁15人,三等以下递减,最后一等第六等驿为驿丁2至3人。
帝王对于驿道之重视、驿道事业之繁盛,从这些数字便可见一斑。
洛阳被称为东都,地位仅次于长安,临泉驿的规模自是不小。
一排房舍建于路旁山林之内,门阔五间,庭院森森。
门前积雪打扫得甚是干净,露出平整的青石板。早有驿卒老远的见到一队骑士疾驰而来,便候在路边,待得房俊等人一到,便迎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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