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未等他好生享受这一刻的惬意心情,房门便再一次被人打开。
只是这一次粗暴得多,“砰”的一声连门板都差一点被踹掉。
一群身着黑色袍服、头戴梁冠、腰佩弧形雁翎刀,气势汹汹如狼似虎的闯了进来。
屋内诸人面面相觑。
来人为首者正是京兆府司录参军程务挺,亦是与属下同样的装束,看上去威风懔懔一身严肃威武,朝着独孤诚面无表情说道:“有人举报独孤少尹勒索商人、索取賄賂,府尹命某前来带少尹回去衙门说话。”
“什么?”
独孤诚又惊又怒,跳起来大骂道:“胡说八道!某身为少尹,世家子弟,怎会干这种知法犯法之事?程务挺,你若是胆敢再血口喷人,咱们就到陛下面前说道说道!”
程务挺嗤之以鼻:“你家世高也别整天把陛下放在嘴边,陛下怕是知道了你当了没几天的官儿便这般肆意妄为践踏国法,搞不好会亲自拔剑斩了你!再者说,京兆府有刑讯侦缉之权,即便是死罪都能独断,何况一个小小的贪腐之罪?独孤少尹,某奉劝你一句,老老实实的跟某回衙门听后府尹发落,某也会顾及一切颜面。若是执迷不悟,那可就休怪某硬来了!”
独孤诚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
跳脚道:“无凭无据,你敢把我如何?我就不信这京兆府还没有王法了!”
“呵呵,无凭无据?”
程务挺哂笑一声,指着桌案上的檀木盒子道:“这是何物?”
独孤诚一愣,说不出话来。
刚刚别人送来的礼……
这算不算賄賂?
当然算!
那个周小福跟他无亲无故却送上门来的礼物,不是賄賂是什麼?
可独孤诚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这里是大唐,又不是貪污六十两银子就得剥皮实草的大明朝,官员往来收受一点礼物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一个未曾谋面的商贾送来的一点礼物。”
独孤诚说道。
“礼物?呵呵。”
程务挺一摆手,身后便有巡捕房的兵卒上前打开盒子,然后伸手在茶叶里摸了摸,摸出一卷泛旧的纸张出来。
独孤诚瞠目结舌,怎会有这东西?
心底隐隐感觉不妙。
那兵卒展开,瞄了一眼,回身双手递给程务挺,说道:“参军,是房契。”
独孤诚劈手夺过,仔细一看,确实是几张房契,占地都不小,就在长安城内,价值估摸得至少万贯以上。吓得顿时脸就白了……
这特么算不算人赃俱获?
程务挺冷笑道:“独孤少尹,还有何话好说?”
独孤诚瞪圆了眼睛,幸亏他眼睛不大,否则就得瞪出来!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前脚那个什么周小福送来一盒茶叶,后脚巡捕房就赶到,还从盒子里搜出来几张房契……
这特么分明就是坑人啊!
等等……
独孤诚揉了揉太阳穴,这种手法似曾相识啊?
传闻中房俊在江南坑那帮偷了水师木料的江南士族子弟,不就是用的这种手法么?虽然差别很大,但是当你抛开外向关注精髓,就会发现万变不离其宗!
特么钓鱼执法啊!
独孤诚都气笑了,这算不算是藐视我?
连新的招数都懒得用,直接新瓶装旧酒?
“好好好,”独孤信气得牙根痒痒,若是房俊此刻站在他面前恨不得扑上去狠狠的咬几口!
“就算是本官貪污了,又怎样?不过是几间破房子而已,更何况本官什么事情都没给那个人办,尚未构成严重后果,难道就能因此给本官定罪不成?本官也是读过《贞观律》的,却不知能将本官如何?”
程务挺龇着牙笑了,“瞧瞧独孤少尹您这话说的,某即没说将你定罪,更没说将你如何,即紧张个啥?既然有人举报,府尹为了还您的清白故此才让在下请少尹去大堂与那商人对质,您可别想歪了!”
独孤诚没想歪,鼻子倒是气歪了!
这是请他对质的架势?
恐怕他若是现在拒不合作,那房俊都能发下海捕公文满大唐的通缉他!
最气人的是你们满大街的嚷嚷我貪污受賄,然后将我带去京兆府大堂,哪怕当真是去走一遭就回家,外人怎么看?外人看来那就是貪污受賄,之所以没事人似的回家那是因为独孤家族发力,房俊不得不放人……
这么一搞,老子的名声还要不要?
这一招太毒了……
独孤诚咬着后槽牙,怒视程务挺:“本官不去又如何?”
程务挺叹着气:“您是长官,某是下官,莫要闹得大家没脸面。”
独孤诚就知道不去是不成了。
可房俊那厮办事根本不按套路来,若是当真走一遭败坏自己的名声倒还罢了,万一当真下了狠心要将他彻底收拾掉,将各种证据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然后来了屈打成招……
独孤诚激灵灵的打个寒战,那棒槌不会那么狠吧?
想象一下那诸般刑具加诸于身的残酷,独孤诚从骨头缝里冒寒气。特么的三十六般刑具老子大概一种都挨不过去就得怂,就自己这么点意志力还不是人家让招什么就招什么?
独孤诚左右为难。
不过去了结果未知,不去的话现在就要丢人现眼,而且程务挺这个架势自己是非去不可的。
无奈的叹口气,独孤诚尽量保持世家子弟的尊严排场:“程司录行个方便,容本官与家仆交代两句如何?”
他以为程务挺必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因为这明摆着就是他要回家搬救兵……
孰料程务挺很痛快的点头:“少尹请自便,下官不急。”
独孤诚狐疑的瞅了程务挺一眼,便走到门口对自家家仆耳语道:“不要回家,速速去往安康公主府,将此间事情详细告知,无比请安康公主出马。”
那家仆是独孤家心腹,知晓前因后果,当即点头,头也不回的去了。出了青楼大门,便撒开脚丫子一路狂奔向安康公主府。
这边厢独孤诚稍稍松了口气,对程务挺说道:“走吧,不知用不用给本官带上木枷?”
程务挺笑了笑:“如果少尹当真如此要求,下官自然不无不可,定会满足独孤少尹的要求。”
独孤诚气的够呛。
讽刺语句你都听不出来么?
回头打起精神,对着几位友人抱拳道:“今日扫了诸位的性质,是某得不是。且容某去衙门走一遭,见一见咱们那位房府尹,改日某做东给诸位赔罪。”
世家子弟就是要倒驴不倒架,哪怕赴死也要讲究一个从容不迫视死如归,遑论只是去见一见房俊?
他是棒槌,又不是阎罗殿里头的阎王爷……
几位好友不知道说什么好,赞一句“少尹有名仕之风”?这分明都快要被房俊坑死了……
只好应付了事。
独孤诚跟着程务挺以及一干巡捕房兵卒离开。那身影看似从容,实则若是留心,便可看出他微微颤抖的双腿……
另一边,家仆一溜烟儿跑到安康公主府,累得舌头伸出老长,心脏都开蹦出来了。
见到独孤谋将事情一说,然后便跪地“砰砰”磕头哀求道:“公主,驸马,救救吾家少主吧,那房俊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少主凶多吉少哇……”
独孤谋无语。
安康公主叹道:“本宫去寻高阳怕是没用,那丫头心高气傲,与我一向关系并不亲近,不一定给我这个面子。不如,我去跟丽质说说……”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长乐出马(上)【求票】()
房俊明显是要拿独孤诚开刀,独孤谋与独孤诚情同手足,哪怕再是为难也不能坐视房俊将独孤诚毁掉而放任不管。
可是当安康公主提起长乐公主李丽质,独孤谋颇为不解:“这与长乐公主有何关系?为夫知道你与长乐公主交好,可是那房俊难道会听长乐公主的话?”
其实独孤谋更深一层的话并没有问出来——这般跳过高阳公主而去找长乐公主,真的妥当么?房俊是高阳公主的驸马,算起来又是长孙冲落到如今下场的罪魁祸首,难保长乐公主心中对房俊没有怨恨之意……
安康公主将房里的人都斥退,白了独孤谋一眼道:“你呀,就是个榆木脑袋,整天舞刀弄棒的难道就不能多长点心思?”
独孤谋嘿嘿一笑:“殿下不是就喜欢为夫这诚实可靠的性子么?”
安康公主性情腼腆,哪怕是成婚日久,这等情话儿听着也是俏脸微红,嗔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哪个喜欢你了?”
独孤谋看着妻子娇羞的面颊就有些蠢蠢欲动,不过自家兄弟此刻还等着救命呢,只好压制下心底的绮念,问道:“你快说说,去求长乐公主当真有用?”
安康公主淡定的说道:“肯定有用。你没听过房俊给长乐公主写的那篇《爱莲说》吗?通篇的爱慕之意,瞎子才看不出来。只不过他现在是高阳的驸马谁也不敢嚼舌头乱说而已。丽质找人将这篇文章誊录下来装裱,就放在寝宫的偏厅里,以她那清冷的性子,若非对房俊有好感怎么可能这么做?郎有情妾有意,这两人之间未必有什么龌蹉苟且的事情发生,但是相互爱慕暗通款曲想来定是有的。”
若是长乐公主在此,必然要大呼冤枉。
似《爱莲说》这等千古名篇谁不会见猎心喜,时时品味赏鉴一番?将这篇文章誊录下来时时欣赏就是对房俊有意,那可真是冤哉枉也……
独孤谋是个直肠子,哪里懂得这等儿女情长?
反正妻子说是,那就是咯。
这件事独孤诚说得明白,既不能与陛下直接表态,更不能通过几位皇子,否则事情会越弄越糟。
此时天色刚黑,尚未到宵禁之时,宫中更为落钥,夫妻两个赶紧名家仆备好马车,急匆匆赶到宫中求见长乐公主。
*****
淑景殿内檀香袅袅,静谧安然。
刚刚用过晚膳,长乐公主恹恹的斜倚在窗前的锦榻上,素手抵着尖俏的下颌,微微偏着头。窗外的小湖渐渐被夜幕笼罩,池畔的树木、蜿蜒的回廊都逐渐身影模糊,让人心底忽忽悠悠的,涌起一股难言的虚无感……
秀美的眸子隐见淡淡的黑眼圈,这几日一直未曾睡好,食欲不振彻夜难眠,精神状态很差。
一个人静处的时候,总是会莫名的想起以前在长孙家的凄苦委屈,会想起如花的年岁在那一方看不到未来的宅院里枯萎,会想起曾经的天之骄女却不得不为了一个男人的尊严舍去自己的尊严,会想起那天在骊山农庄里被房俊看了个饱,轻薄个够……
忽而悲凉,忽而伤感,忽而羞涩,忽而恼怒。
百般滋味,尽在心头。
“唉……”
轻轻的叹息一声,恍若一道绵细的丝线扣着人的心弦,轻轻拨动,便会心湖荡漾。
自己这是怎么了呢?
长乐公主懊恼的用春葱般的指尖使劲儿戳了戳自己光洁的额头,想要将脑子里不合时宜出现的古怪情绪赶走。
就在这时,侍女前来通报安康公主夫妇求见。
长乐公主便挺直纤细的腰肢,从锦榻上下来,将一双光洁纤秀的赤足套进一双绣鞋,披了一件云纹蜀锦的褙子,娉娉婷婷的来到正堂会客。
都是自家姐妹,自然毋须诸多礼节,一见面两位殿下便亲热的挽着手,互道问候。
两人感情甚笃,安康公主性子恬淡腼腆,有些冷僻,寻常不与人接触,但是跟同样安静娴雅的长乐公主却是无话不谈,仿似闺中密友。
独孤谋与长乐公主见了礼,便自动退到外间,有些话他在场不好说。
“姐姐何以这么晚进宫找我?可是有事?”
闲谈了一会儿,长乐公主好奇问道。
这位姐姐性格恬淡,自从下嫁给独孤谋之后除非年节或者父皇的寿诞,等闲绝对不会进宫。一则没有那么多想念的人探望,二则唯恐被别人说是奉承宫里的诸位嫔妃贵人……
安康公主知道独孤诚那边耽搁不得,只要硬着头皮将事情说了。
长乐公主默默听着,未了,好奇的问道:“姐姐何不去找高阳,为何要来找我呢?”
房俊那是高阳的驸马,又不是我的驸马,你这不是舍近求远么?
安康公主苦笑道:“姐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怎么好意思开口去求高阳?”
长乐公主也是无奈:“那姐姐也不应该来找我啊?若是我越过高阳妹妹直接去找房俊,那成什么了?”
安康公主便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
总不能说我觉得你跟房俊有私情,找你正合适这样的话吧?
她不说话,但是也不走,就为难的看着长乐公主。
没办法,独孤诚那边正等着救命呢……
长乐公主心中为难,本不愿管,但是想到独孤谋到底非是独孤家的血脉,虽然独孤家对其很是重视,可毕竟隔着那么一层血缘,想来平素也是难做。
这件事若是安康公主不管自然也没什么,只怕以后独孤家会传出一些不好的言语,指责安康公主夫妇冷眼旁观坐视不管之类。
想了想,长乐公主提议道:“要不这样,我给高阳妹妹修书一封,让她帮这个忙?”
安康公主苦笑道:“这怎么行?高阳那个小丫头一贯是骄纵的性子,任性得很。若是姐姐亲自去求她,成不成的两说,起码不会有别的意见。可若是姐姐通过你去求她,岂不是被她认为咱们姊妹的关系远远好过她?怕是会适得其反。”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同样都是姐妹,为何不能直接来求我,反而要通过长乐公主呢?
长乐公主无奈:“那怎么办?总不让我亲自去找房俊吧?这个……那个……实在是不妥。”
若是没有汤池里那件事,长乐公主还不会这般为难。
总是自己的妹夫,求你办点事怎么了?
可现在长乐公主只要想想那天的窘迫就浑身好似有虫子在爬一样难受,这个时候再去面对房俊,会不会被房俊误解自己对他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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