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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酷暑难耐,李二陛下最不耐热,在太极宫忍了俩月之后,终于忍无可忍,摆驾昆明湖狩猎去了……
说是狩猎,其实哪里有什么猎物?
昆明池位于长安城西南的沣水、潏水之间,是一处人工开凿的湖泊,西汉元狩四年,汉武帝在上林苑之南引丰水而筑成昆明池,周围四十里,原是为了练习水战之用,后来变成了泛舟游玩的场所。
李二陛下站在豫章台上,凭窗远眺,凉风习习,眼前一片辽阔。
昆明池中有两个石人,为牛郎织女立于池的东西两边,以为天河的象征。池中有戈船数十艘,楼船数艘,船上立戈矛,四角皆幡旄葆麾,正在演戏水战,李二陛下看得不亦乐乎,不自禁的想起自己尚有一支皇家水师,正在江南清剿匪患海盗,威风赫赫,扬君王之天威,兴帝国之霸途!
只是不知,那房俊将朕的水师操练得如何摸样?
是否比得上昆明池中这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虎贲之士?
但是随即想到,皇家水师从无到有,正在万里海疆之上肆意纵横,为了皇家的威仪鼎盛,为了帝国的海疆平靖正浴血奋战;而面前的这支虎贲却只是豢养在宫禁水池之内的玩物,以娱君王……
李二陛下顿时兴致缺缺,总觉得眼前的操练虽然阵容鼎盛,却缺少了一份血性。
没有血性的军队,能打胜仗么?
挥了挥手,让王德传令,命这些水师悉数撤走,免得看着心烦。
王德急步离去,不到片刻,辽阔浩荡的昆明湖上边偃旗息鼓,恢复一片清明,微风吹起阵阵破浪,怡然安宁。
王德返回之时,禀告道:“陛下,房相求见。”
李二陛下随意道:“宣其觐见便是。”
也不穿鞋子,就这么赤着一双脚板,喝了一大口冰镇酸梅汤,浑身暑气顿消,惬意非常。
未几,豫章台外的楼梯“噔噔”声响,房玄龄一身朝服一丝不苟走进来,向李二陛下施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李二陛下招手道:“免礼免礼,玄龄啊,快过来坐。”
将房玄龄招致眼前,命王德添了一只玉碗,盛了熬制多时放了岭南糖霜的冰镇酸梅汤,放在房玄龄面前。那酸梅汤想必是刚刚在冰块当中取出,还微微散发着冷气。
李二陛下示意房玄龄尽可饮用,毋须在意礼节,感叹说道:“你家那二郎创出这制冰之法,的确是省时省力又省钱。以往都要在寒冬腊月刨冰贮存,待酷暑之时取来享用解暑,现在却是大大的方便,只需那么一些硝石,便立刻能凝水成冰,简直神奇!要说这硝石乃天地之物,亘古长存,为何古往今来都无人想到以之制冰,偏偏就房二想得到呢?这小子,的确有一些歪才!”
“歪才”听着不似褒奖,但是出自黄帝之口,却明显有戏虐之意,含着亲近宠爱。
房玄龄饮了一口便即放下玉碗,年老体衰,肠胃畏寒,多饮不适。
听到李二陛下的话语,房玄龄笑道:“陛下之言甚是,那小子正事儿不行,若是歪门邪道,倒的确有几分能耐,老夫也不知是该夸他还是骂他,简直就是不务正业。”
李二陛下哈哈一笑:“玄龄所言,可是房二在江南又是造纸,又是要制盐之事?”
房玄龄苦笑道:“陛下对这个孽障抱以厚望,结果这小子就是不肯好好办事,不弄出一些声响来好像就过不了日子,微臣恨不得立刻奔赴江南,将其好生责罚一顿!”
这话还真不是卖乖,想想房俊从南下离京开始,这才几天的功夫,折腾出多少事情来?这要是在江南待上个三年五载,怕不是将江南搞得乌烟瘴气,不可收拾……
李二陛下倒是颇为大度:“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们虽然照比房二多了经验见识,但是未能身临其境,毕竟无法知晓其中隐情,不能坐在这里便否定房俊的作为。事实上,房俊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连起来看,倒是颇有一些步步为营的意味,最起码,现在的江南士族以及不是铁板一块,这就是最大的成绩,朕心甚慰!”
李二陛下这人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看好你,那么你就去好好干,甭管别人说什么,我就是挺你!
第八百零六章 为子绸缪()
可房玄龄却是忧心忡忡,坐在李二陛下对面,担忧道:“所知之子某若父,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脾性,只有当爹的最清楚。房俊虽然有几分才华,亦有几分能力,但是其性情暴躁,不知畏惧,行事难免操切。微臣恐其贪功冒进,致使江南局势糜烂,坏了陛下的东征大计。”
李二陛下倏然沉默下来。
他垂下眼皮,左右抚摸着面前玉碗的边缘,碗里的冰镇酸梅汤微微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良久,李二陛下才抬起头,看着房玄龄说道:“玄龄是要朕同意将张亮派往华亭镇,担任房俊的副手?”
语气隐隐不满。
张亮其人,才华是有的,无论带兵作战亦或主政一方,都显露出不俗的能力。但是此人的性情暴戾阴狠,若是派往华亭镇与房俊搭伙,这两个性子皆是急躁的人如何相处?最重要的是房俊与张亮素有仇隙,依着张亮的性子,其子的断臂之仇绝对不会轻易放下,哪怕房玄龄对他有知遇之恩!
这两个家伙凑到一起,绝对会冒出火星来……
之前水师大捷并且缴获大量财货的消息传到长安,关陇士族统统坐不住了。他们之前同意将家中的家将部曲免除奴籍送到房俊的“冲锋队”中,就是看中了江南的庞大利益。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未曾想到原来江南的前景会这么好!
海贸的利润谁都知道,尤其是占据朝堂主要权力的关陇集团更是眼热不已,只是他们的根基都在关陇一带,距离大海太远,鞭长莫及。还有一点,海贸历来被江南士族视为禁脔,祖祖辈辈牢牢把持,朝廷想要将市舶司建在华亭镇,无异于在江南士族的后路断绝,这些世代盘踞江南的士族,岂能善罢甘休?是以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派出部曲家将只是想要在剿匪的时候分一本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或许会有染指海贸的机会……
果不其然,房俊刚到江南,便被摆了一道,差点命丧牛渚矶。
可是还未等这些关陇士族幸灾乐祸,那房俊居然反败为胜,而且在一连串的操作之下如此快速的在江南站稳了脚跟……
如此一来,市舶司的建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么随之而来的便是海贸将掌握在房俊手里,金山银山取之不竭!
利益太庞大,关陇士族们在红着眼睛的同时,又觉得房俊有点不可靠了……
毕竟房俊是皇帝的人,皇帝是他最大的靠山,水师的名头前面又是冠以“皇家”字样,万一到时候房俊跟陛下联合起来,将原本大家伙都应该分润的利润全都揽到怀里不撒手,那关陇士族们岂不是只能干瞪眼?
于是大家一商议,不能让房俊在江南一手遮天,必须派过去一个人从房俊手里抢下来一些好处。只不过人选并不好找,既要有一定的威望资历能够说得出硬气话不被房俊死死的压制住,又得与房俊有点龌蹉过节,不至于同流合污。
想来想去,张亮就被提了起来……
按资历,这是当年跟着李绩一起投靠陛下的元老,这些年南征北战为帝国立下赫赫战功,压制房俊绝对轻松。论仇隙,张亮之子被房俊斩断手臂成为废人,绝对算得上是不可化解的死仇,二人绝对不会走到一处背叛了关陇士族。
紧接着,由长孙无忌、独孤武都、宇文士及三人牵头,关陇士族集体上奏,请求敕封张亮为沧海道行军副总管。理由是以之节制房俊,查缺补漏,弥补房俊经验之不足……
李二陛下岂会看不出这些人的把戏?当即便以“张亮爵高,房俊年幼,以次凌主,事端丛生”为由予以拒绝。
江南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若是从江南士族的手中夺回权利、利益,却反手被这些关陇士族给侵吞了,自己岂不白白忙活一场?就算这些人是支持李氏皇族的功臣和根基,也不能凌驾于帝国的利益之上!
可令他意外的是,自己压制住了关陇士族的野心,房玄龄却赞同张亮前往江南……
这老头怎么想的?
李二陛下疑惑不解的看着房玄龄,他需要一个解释,绝对不仅仅是他刚刚所说的那个理由。
房玄龄苦笑一下,诚挚的说道:“陛下爱护犬子,微臣感激涕零。只是犬子骄纵暴躁,骤然窃据高位,手掌数万虎贲,难免得意忘形,万一铸下大错耽搁了陛下东征大计,万死不足赎其罪。更何况,一旦陛下大举东征,皇家水师便是水路的绝对主力,房俊身为主帅,若是兢兢业业固然最好,万一出了差错,就连老臣都无颜苟活于世,再见陛下了……”
话说到这里,李二陛下才恍然大悟!
说来说去,原来房玄龄是担心房俊届时作为水军主帅,成为众矢之。东征的功勋堪比立国,几个国公、侯爵那是一定会敕封下去的,谁瞅着不眼热?
这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
到那个时候,房俊必然木秀于林,不知道有多少眼红心热的人背地里做手脚,阻碍房俊的功勋。而房俊性格粗暴,若是有这种事发生,定然不会谦让退缩,一番明争暗斗是少不了的。
彼此相斗也就罢了,若是因此影响了东征的胜败,那可就大发了!以往不论多少功勋业绩,如果在东征之时非但无功反而撤了后腿,心心念念着无双伟业的李二陛下绝对会动刀子杀人!
如此想来,房玄龄可谓老谋深算……
将张亮派往江南,既平息了关陇士族的不满,又使得房俊不至于一枝独秀成为众矢之的,的确是爱子心切的好算盘。
李二陛下将玉碗端起,饮了一口已经不算太凉的酸梅汤,缓缓嘘出一口气,指着房玄龄叹道:“世人皆以为玄龄仁厚,从不与人相争,是为君子也。可是他们却不知,若是论起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的官场之争,即便是被称为‘阴人’的长孙无忌,也要甘拜下风!只是你到底是性格宽厚,一心扑在政务之上,不屑于这种勾心斗角罢了。朕能够得到玄龄辅佐,实在是邀天之幸!”
这评价从皇帝嘴里说出来,那简直比一个国公的爵位都值钱!没见到不远处角落里的起居郎已经将这句话记录在《起居注》上了么?日后史书上编撰李二陛下的本纪,就定然会将这句话写在其中!
这是什么样的名声?
房玄龄赶紧离座施礼,说道:“微臣惶恐,岂敢当得陛下如此评价?论决断魄力,微臣不如克明;论心智谋划,微臣不如辅机;论刚直清正,微臣不如魏徵
第八百零七章 英才汇聚()
一大早,房俊便来到码头。
聿明家的小丫头这些时日对房俊分外不爽,因为那次不许她跟随出海的缘故,很是有几天没有搭理房俊。房俊现在摊子越铺越大,顶用的人才便越来越捉禁见肘,全心指望着聿明氏族人到来能替自己扛起半边天,因此唯恐这丫头一怒之下返家,从而影响到与聿明氏的合作,唯有好吃好喝的陪着好话,这才让这个没什么心机的小丫头消了怒气。
这也导致郑秀儿和秀玉两个小侍女很是不满……
这个包子脸的小丫头跟郎君是什么关系呢?好像郎君很是宠着她啊,说话都陪着小心,难道是郎君最近的口味变了,喜欢上这种没长开的“**”?
自己也很嫩的好不好,家里明明有,还要惦记着外头的,真是贪心呢。
两个小侍女每次看着房俊的眼神就有些变了,有些幽怨又有些鄙视。
她们都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一个以前是大家闺秀,一个是皇宫里的侍女,可谓见多识广,那些王爷贵人世家子弟最是喜好玩一些与众不同的调调,见惯不怪。
不过喜欢“**”的家伙跟喜欢“**”的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房俊自然不知自己在侍女的心中已经被划归于“无耻”、“變態”、“恶心”的范畴尽情鄙视,甚至偷偷商量着要不要给京中的两位主母报信……
他此刻站在码头上,看着远处沿着吴淞江溯流而上的一艘大船,心情很是有几分期待。
聿明氏在拖拖拉拉三个月之后,终于履行之前的约定,率领族人抵达华亭镇!
现在的华亭镇各项工程的建设已经全面铺开,砖窑、铁厂、水泥厂等等作坊开始源源不断的提供建筑原料。砖窑好说,随便找个黏土多一点的地方挖土烧砖便是,铁厂只是将南山矿场运来的优质矿石加以冶炼,得到高品质的钢材,以之制造枪炮或者轴承、工具钢等稀罕物事。
最难搞的是水泥厂……
水泥的烧制一点都不难,但是难在如何磨制成粉。不成将烧制完成的水泥磨成细粉,那么它的功用就等于没有,也不可能用来建筑。
因此,房俊在吴淞江上游特意拦江建了一道水坝,使得水流经此的时候加快速度加大动能,在水坝上建了一长溜的水车,无数的水碓房,几十台石磨昼夜不停的磨制水泥。
工程越来越大,所需劳工尚可稍缓,但是工匠眼中不足,大大制约了工程进度。
一句话,识字的人太少,大多数人连规划图纸和工艺要求都看不懂,更不要说领着一群劳工干活……
人才!
人才越是短缺,房俊将学堂建起来的心思便愈加迫切。
这可不是像是骊山上房家学堂那样单一的教授识字算数的学堂,而是培养各种各样人才的摇篮!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发现似乎每一个想要在古代改变现状、有所作为的穿越者,几乎都将建设一个教授自然科学的学堂当作首要目标。
点在的房俊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大量的精通算学、物理等等知识的人才,所有的规划都只是空中楼阁,根本不可能实现。
这样的一个学堂,即如同“红警”当中的基地车一样,是一切的基础!
大船缓缓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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