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滩上……
苏定方和裴行俭都嗅到了这件事情背后浓浓的阴谋味道,若说没有江南士族插手其中,打死他们都不信。若是仓惶间溯江而上,搞不好就被江南士族暗算,阴沟里翻船。
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期待房俊逃出生天,赶来此处与他们汇合。因此加强戒备,绝对不能给心怀叵测的江南士族可乘之机。海虞镇乃是三吴重镇,吴姓士族汇聚,上上下下皆是江南士族的耳目爪牙,一个不慎就可能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即便苏定方与裴行俭再是小心翼翼,在这三吴之地,亦是吃足了苦头……
最严重的就是各种物资的丢失,尤其以木料铁料为甚。
为了造船,房俊与江夏郡王李道宗联手,自大江上游砍伐巨木,顺江放排而下,直抵苏州。可是木材到了此处,从江中捞起之后囤积与岸边,却遭受大量偷盗……
就算裴行俭制定出严密的巡逻制度,亦是勿用。
当地的脚夫、船夫、联同官署的差役、税官、甚至是更夫、官员……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千方百计的偷盗,简直防不胜防!
十几天的时间,差点让苏定方愁白了头发!
不过随着房俊大胜的消息传遍江南,局势终于改观,以往嚣张跋扈的官员衙役和地痞流氓全都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沉默相待、冷眼旁观。
江水激荡,舟船相连,碧波荡漾,残阳如血。
裴行俭来到苏定方身后,低声道:“师傅,查清楚了。”
苏定方转过身,一脸凝重,问道:“如何?”
裴行俭叹气道:“确实乃各家族所为。这些人在海虞城内四处谣传侯爷嗜血如狂、杀人如麻,为了剿灭山越乱民,大量捕杀江东子民,说牛渚矶生灵涂炭,连江水都被江东子民的鲜血染红……平民百姓不辨真伪,现在皆视侯爷以及吾等麾下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苏定方冷哼一声:“这些世家想必是被侯爷打得疼了,这才编造出如此谣言污蔑侯爷的名声,以此离间江东百姓与吾等的关系,令吾等在江南寸步难行。哼哼,果然阴险!”
“可是确实有效啊!”裴行俭一脸愁容:“现在江东百姓对吾等犹如谈虎色变,就连吃食用度等等日常消耗都不愿意卖给我们,要提高双倍价钱才能买到。长此以往,举步维艰啊!”
吃食用度等等尚属小事,大不了用水路从别处运来。但过几日等到房俊抵达之后,建造码头、船厂、筹建市舶司就将提上日程,若无当地百姓支持,这一些都将倍加艰难。
难道就连建造码头的工人亦要从别处运来?
江南士族这一招败坏名声的手段,犹如釜底抽薪一般,的确给他们带来极大的艰难。
孰料苏定方只是瞥了裴行俭一眼,淡淡说道:“你是市舶司的长史,市舶司如何筹建、码头如何建造,那是你的事。某的职务是水师都督,只负责练兵,休要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算在某的身上,尔且自去烦恼,与我何干?”
裴行俭目瞪口呆。
你是我师傅哎!
这也……太无耻了吧?
第七百三十五章 聿明氏()
虽然并未离开牛渚矶顺江而下直抵苏州,但水道畅通消息往来,房俊也已知晓苏州现在市井之间对于自己的谣传。
歃血如命、杀人如麻、草菅人命……说自己这一场大战不仅杀了上万山越乱民,更裹挟了宣润二州数千汉人百姓,大多数都人头落地,鲜血映红了大江……
更有甚者,说自己专门捕杀年幼的童子,然后敲碎脑壳吸食脑髓,比那位用尼姑的肉混着牛羊煮来吃的后赵皇帝石邃还要残暴,简直就是一个人形禽兽。
房俊知道这是江南士族不甘心之下发起的反击,看来牛渚矶斩杀的这些死士战兵的确触及到了江南士族的痛处。江南士族一向以“华夏衣冠”自居,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确代表了最正宗的汉家传统。较之北方日益杂交的血统来说,他们更纯粹一些,因此大多时候江南士族做事都要讲究个脸面,哪怕满肚子的男盗女娼,表面上也要云淡风轻呼吁公义,若非遭受了极其严重的打击,不至于令其不顾颜面发起这样的反击。
坏人名声、污蔑罪名,这是最不齿的下作手段……
这个年代名声很重要,污人名声,犹如杀人父母,这是死仇。没有一个好名声,说是寸步难行有点夸张,但是对于房俊接下来的江南布局的确有很大的影响,负面效果非常明显。
不过眼下房俊还抽不出时间来懊恼愤怒。
大战告终,战损也要详加统计。留在山上的兵卒战死二十四人,其中觉得多数都是前几次山越人冲锋的时候阵亡的,最后的决战因为有铁甲护身,一眨眼就将山越联军杀得士气崩溃,反倒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些阵亡的兵卒要将名单上报兵部,并且为其请功,人虽然死了,但是功勋是可以推及家人的。对于一个平民家庭来说,为国捐躯、平定僚乱的功绩足以保证三代之内毋须缴纳各种税赋田租,可以让一家人幸福安定的活下去。
最头痛的还是炼焦的方法……这个实在是没接触过,房俊也抓瞎了。万般无奈,也就只能使用他的大招——反正老子知道原理,其余的就让下边的工匠去试验吧,只要方向正确,总会研究出结果来的……
正为了当初为何不多看一些杂书,或者上学的时候多选修几门功课而黯然神伤、悔不当初的时候,席君买前来通报,有乡间农夫聿明氏求见。
“聿明氏?”房俊愕然,这什么古怪的姓氏?听都没听过,正为炼焦的事情心烦,便随意的挥挥手:“没听过,不见。”旋即凝眉苦思,想要从越来越淡薄的记忆里仔细搜寻有关于炼焦的哪怕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
席君买转身退出。
没过片刻,敲门声再次响起。
房俊思路打断,恼火道:“都说了不见,别来烦我!”
“呵呵,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侯爷何以却不尊人情,将客人拒之门外?”一把虽然苍老,但听起来很是令人心神舒畅的声音响起。
房俊一愣,起身将门打开。
一个宽袍博带,头顶高冠的老者笑容可掬,立在门前。这老者身材高瘦,骨架很大,宽大的袍服被他穿得衣袂飘飞,颇有些仙风道骨的神韵。
房俊心中一紧,下意识的看向四周。
席君买正站在老者的身后,神情古怪……
为了防止江南士族报复,铁厂四周早已被战兵重重护卫,席君买为何在自己拒绝的情况下仍然将这老者带来?
“山野鄙夫,拜见侯爷。”
老者仪态完美的鞠躬施礼,而后直起腰杆,笑容和煦,脸上的褶子似乎都好像是盛开的菊花:“冒昧来访,着实唐突。不过侯爷乃身居大智慧之人,根骨清奇见识不凡,想来不至于与那些凡夫俗子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老者虽然岁数不小,但言谈举止予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舒畅亲切,很难生出恶感。
房俊瞪了惴惴不安的席君买一眼,展颜笑道:“老丈谬赞了,本侯何德何能,能称得上根骨清奇之评语?至于什么大智慧,更是见笑了。”
根骨清奇?
难不成这老头是隐觅世间的高手,不忍一身绝技失传,见自己是个习武奇才是以出山想要收自己为徒,将一身震古铄今的绝世修为倾囊相授?
然后自己就能拳打李元霸、脚踹裴元庆、血虐宇文成都?
你娘咧!
老子这是穿越文啊,不是玄幻,更不是《说唐》……
不过这老头一身诡异,看似却无恶意,便侧身虚引道:“远来是客,老丈若不嫌弃屋局简陋,何妨入内一叙?”
老者呵呵大笑,信步入内:“老夫一生清贫,与朽木为伍,与顽石作伴,简陋亦或繁华,与我不过是过眼浮云而已!”
趁着老头走进屋子,房俊对席君买瞪眼低声道:“不是说了不见么,为何放他进来?”
席君买一脸惊恐,咽了咽口水,讷讷道:“不是放进的,是他自己走进来的!这老头……太邪门儿了,从炼铁炉那边到这里,走了十步……”
房俊张大嘴巴,伸长脖子看了看铁厂后边的炼铁炉,在看了看身后位于矿坑边缘的房子,这足有几百米了吧?
十步?
这是“八步赶蟾”还是“草上飞”?
不过料想席君买也没胆子做弄自己,只得命其就站在门外,一旦发现屋里有什么动静,即刻冲进来救驾!
席君买狠狠点头,还觉得自己不保险,连连招手又将不远处巡逻的一对兵卒喊了过来,立在门前严阵以待。
房俊反身回屋,那老头已然自己坐到椅子上,优哉游哉的晃了几下,啧啧称奇:“这种长脚杌子坐着很舒服,腰背皆能受力,即便长时间劳形于案牍,亦能最大限度的保持体力,当真是巧夺天工!这长脚杌子是侯爷所设计吧?呵呵,老朽说侯爷有大智慧,侯爷还连连谦虚,若是这都算不上大智慧,吾等皆可自戕了……”
“区区一件玩物而已,何敢称智慧?”
“侯爷谬矣!何谓大智慧?车行路上,舟行水中,木中取火,翻土耕种,这些事物看似寻常普通不值一哂,可哪一样不是大智慧者方可创造?于寻常处见波澜,就是大智慧!”
老者一脸正容。
房俊愣了愣,这老头难不成是是个哲学家?
“些许微末小
第七百三十六章 神的姓氏(万字依旧,求月票)()
房俊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有问题……
先前见这老者风度不凡、气质出众,还以为不论这老者是好人、坏人,最起码是个聪明人。但现在看来,这个结论实在是大大的错误。
“本侯一夕之间打造上百甲骑具装,无非炼铁于锻造而已,世人不知本侯之法,是以老丈才会前来解惑。可老丈是否想过,既然是世人不知之法,便代表着巨大的利益,这利益足可传诸后世,以为立家之根本,吾于老丈素昧平生,为何要将如此重要的发放告知?”
房俊觉得这老头脑子有问题……
想想后世若是国内某个研制发动机的工程师跑到北边为毛子:“你这al…31f涡轮风扇发动机是咋设计的?”毛子会是什么表情?
房俊现在就是这种表情。
这是知识产权啊你懂不懂?跑人家家里来张嘴就问人家的工业秘密,你这张脸得有多大?脑子得有多坑?
他这边一脸鄙视,孰料老者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侯爷莫非不知老朽何人?”老者很是不可思议,似乎世上不认识他的人就不配存在!
房俊一脸不屑:“聿明氏啊?没听过诶……”说到这里,脑子突然一闪。
聿明氏?
有点耳熟哦……
仔细想了想,好不容易响起念书的时候班里有个关系不错的女同学喜欢昙花。大家都很奇怪放着百合你不喜欢,干嘛喜欢一个花开一瞬稍纵即逝的昙花呢?结果这妹子就会叨叨些什么“昙花一现为韦陀”的句子,讲述一些昙花的传说。
“昙花一现为韦陀,这般情缘何有错,天罚地诛我来受,苍天无眼我来开”……
很凄美的故事,房俊过觉得很扯蛋。
但是这个有关昙花一现的故事里,却有一个很神奇的主角,这个主角的名字就叫做“聿明氏”,据说是神的使者。房俊当时觉得这个姓氏蛮好听,也很古怪,就特意去百度了一番。
此时“聿明氏”三个字勾起那段久已尘封的记忆……
在上古时候,神明是世人畏惧敬重的存在,据说那个时候的姓氏分为几个等级,第一等为神职人员姓氏,第二等姓氏为牧九州的人中之王的姓氏……据说夏朝的旧贵族如占卜师、祭祀时、巫医这样职业的人,都是继承母亲姓名,而聿明氏就是夏代的占卜和巫医工作的姓氏,聿明氏从事占卜等是世袭。聿明氏就是神职人员,他们是最接近神的人,是超越人间帝王的存在!
朝代更迭,物是人非,人们渐渐发现所谓的“神灵”并不符合当时人类征服自然的需求,聿明姓氏的权利慢慢消散,很快消失在历史舞台上。但是由聿明氏创立的阴阳教却流传甚广,影响深远。
最后的关于聿明氏的记载,则是聿明氏为代表的阴阳教在唐朝时期随着倭国遣唐使远渡到倭国,后来的神道教与聿明氏带去的占卜、巫术、医学相结合,出现了影响日本历史的新生职业“阴阳师”。
自此之后,再也不见诸于史书,民间亦无传说……
如果用辩证唯物主义的方法剥去那些神神怪怪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么聿明氏就是古代的天文学家、医学家、预言家……是那个时代最高级的知识分子。
简而言之,他们甚至很有可能成为先进生产力的代表!
但是很可惜,他们浪费了自己的天赋,没有将这些世代相传的知识用在改善人民的生活水平上,反而是穷极一生去探寻虚妄的神鬼仙途……
看着房俊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聿明氏很是得意,看来这位侯爷终于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了。这倒也不怪这位侯爷孤陋寡闻,实在是聿明氏离开世人的视线太久了,不远离尘世的喧嚣,不斩断红尘的羁绊,如何能一心一意追求无上的天人合一之道呢?
可惜啊!
眼前这位未及弱冠便位居封疆的少年高官,有着超凡脱俗的智慧和见识,若是吾聿明氏有此天赋异禀的子孙后代,定会在天人合一之道上更进一步,甚至进窥无上天道,成仙成圣!
奈何聿明氏世代传承,都是家族维系,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外人便舍弃了千年的传承呢?
房俊哪里知道眼前这位聿明氏老者已经想要将他当作“下线”来发展?
他想了想,问道:“想要知道本侯的炼铁锻造之术,也不是不行,只是不知老丈你出得起什么样的价钱?”
聿明氏愕然:“价钱?”
房俊理所当然道:“自然,想要得到就要有所付出,现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