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无奈,只好说道:“不是奴婢狗胆包天,实在是四郎五郎六郎不让奴婢说,怕惹得家主生气……”
高士廉气得敲这面前的案几,大骂道:“到底是何事?”
管家知道瞒不下去了,瞅了长孙无忌一眼,说道:“四郎五郎六郎对房俊心怀愤恨,知道其近日正在营建婚房,是以便截留了工部为其运送的一批木料……其中,尚有长孙三郎参与。”
高士廉就无奈的叹口气。
果然!
否则那房俊为何无缘无故的跑来云山雾罩的一通威胁?
他叹气,并不是因为几个儿子招惹了房俊,而是因为这几个儿子的手段,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真有血性,那就明刀明枪的打回去,即便将房俊打个好歹,无论市井舆论亦或是陛下面前,都无话可说。
世家大族的纨绔子弟之间,大打出手的不知凡几,甚少牵扯到父辈的层次。
可是截留房家为公主营建婚房的木料……
太小家子气。
长孙无忌也是暗自嗟叹,家门不幸啊。
三子长孙濬,这是不甘寂寞,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显示存在感,想要参与针对继承权!
自打长子出事,家中便有一股潜流,终日不息,且愈演愈烈。
源头,便是家族继承的资格。
按理说,长孙冲畏罪潜逃,这辈子都没机会返回长安,无论是长孙家的家业亦或是他国公的爵位,依次递补,将由此子长孙涣继承。而长孙涣近一年来的表现也相当出色。
但是……长孙涣不是嫡子。
长孙涣的母亲只是长孙无忌的一个侍妾,地位低下,而三子长孙濬与长子一母同胞,没了长孙冲,长孙濬便是嫡长子。家业是由长子继承,还是嫡子继承,这是个问题。
一般来说,传嫡不传长,长孙涣是没什么机会的。
但是偏偏长孙涣参与到陛下的那个“东大唐商号”之中,日后必将水涨船高,自己若是将家业传于嫡子长孙濬,以后长孙濬凭什么压制长孙涣?不能压制长孙涣,长孙家内部争斗,庞大家业转瞬间就是四分五裂的结局,他长孙无忌死亦不能瞑目!
长孙无忌甚至不吝于用最快的恶意去揣测房俊的动机,这小王八蛋当初将长孙涣拉进“东大唐商号”,难不成就是为了要让长孙家内部买下分裂的种子?
*****
漫天风雪之中,房俊走出申国公府。
马车一直等在门前,席君买见到房俊出来,松了口气,给房俊大开车厢门。
房俊坐上马车,拉车的两匹健马被席君买驱使,碗口大的马蹄踩进厚厚的积雪,缓缓驶上大街。
马车内,房俊闭目沉思。
田文远跑去府中相告,说是工部在城外的一批名贵楠木被高士廉的几个儿子扣押。这本是一件小事,房俊相信,只要自己到场,那几个纨绔公子哥儿必定乖乖的滚蛋,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可他敏锐的嗅出这件事情背后蕴藏的凶险。
是高家的几个子弟愤怒与自己伤了高真行,想要讨回公道给自己难堪,还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引起自己和高家、甚至于长孙家的新仇旧恨?
不能说是房俊疑神疑鬼,而是身在官场,不能不对任何突发的事情作最坏的打算。
所以他找上申国公府,就是要让高士廉知道,不好好的约束你的儿子,再出现高真行那样的事情,就是你咎由自取。
勿谓言之不预也!
长孙无忌既然恰逢其会,那就最好不过。
但是房俊知道,即便这件事情的原因很简单,却必定有太多的人会借着这个机会,不遗余力的打击自己。所以房俊没有直接找上高家兄弟,以免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而是警告高士廉。
当然,高士廉是什么人,怎会怕他的威胁和警告?但正因为高士廉是崇明人,才会约束儿子,不参与其中。高家的身份,决定了不可能成为封疆大吏,更不可能执掌一路大军。
说到底还是沧海道行军大总管这个职务太过诱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利益面前,没有所谓的和平,再是毫无相关的两个人,也能变成生死仇敌。
但是,房俊不会退让。
即便是有暴风雪来临,他也怡然不惧!
不就是斗争么?
谁不会呀……
第五百七十二章 悠闲()
♂!
雪粉飘飞,乱如梨花。
过了上元节,连降瑞雪。
正月十八一大早,武媚娘便早早起床,命厨房准备了早餐,便回房敦促房俊起床,前往崇贤馆点卯坐衙。
房俊却磨磨蹭蹭,赖在床上不起,直至将武媚娘拽进被窝好一顿上下其手,折腾得武媚娘娇喘细细钗横鬓乱,这才罢休。
等到房俊用过早饭穿戴整齐,早就过了点卯的时辰。
知道辰时二刻,房俊的马车才晃晃悠悠来到东宫门前。打发了车夫回去,自己进了东宫,照例来到丽正殿觐见了太子李承乾,聊了一会儿。
李承乾一身青色的常服,头戴玉冠,面如白玉,神采飞扬。
自打谋逆案后,这位太子殿下历经绝境,差点以为自己已经到了绝路,最终触底反弹,眼前自此一片光明,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亲热的拉着房俊的手,李承乾颇为担心的问道:“孤听闻二郎与申国公家的几位公子又起了龌蹉?最近二郎你风头很盛啊,不少御史都盯着你呢,行事要沉稳一些。”隐晦的提点了一句。
房俊最是受不了古人这种拉拉扯扯的故作亲热的姿态,《三国演义》里头刘大耳朵动不动就拉着谁的手大哭一场,想想那场面,房俊就一脸恶寒,一身鸡皮疙瘩……
不着痕迹的从李承乾手里将手抽出来,抱拳致谢道:“多谢殿下提点,微臣理会得。”他自己已隐隐有感觉,李二陛下将要启用自己担任沧海道行军大总管一职,必然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朝中没有傻子,李二陛下东征势在必行,那么这个职位便是给陛下打前站的任务,自然是重中之重,一旦任职,那必然是皇帝心腹之中的心腹。
不抢破头才怪……
而自己平素行事确实跋扈了一些,若是让谁单独站出来指责他,或许没人敢,但若是蜂拥而上群起而攻之,那必然是应者云集。
利益的争夺、私怨的发泄,肯定是避无可避。
前日自己去了一趟申国公府,回去之后,田文远便来告知,被高氏兄弟和长孙濬截留的那一批楠木已然运抵房府,再无人从中作梗。
房俊心里明白,这些家伙是以为自己成亲在即、成亲之后便是启用的关键时期,行事一定会保持低调,即便吃点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房俊偏偏不肯低调。
谁怕谁呀?决定他是否启用为沧海道行军大总管的是李二陛下,只要李二陛下意志坚定,多少御史弹劾也只是等闲。况且,自己即无作奸犯科更无横行乡里,那些御史所谓的弹劾也只是捕风捉影肆意放大而已,怕得甚来?
房俊就是要展示出强横的作风!
谁惹我,就要谁好看!
不出意外的话,房玄龄最近三两年必然要致仕。官场之上人走茶凉这是常态,即便有李二陛下的庇护,一些不开眼的屑小之辈想要动动房家的利益几乎是不可避免的。难道都要找李二陛下哭诉?房玄龄为官一辈子,不朋不党铁面无私,届时致仕高老,谁会为房家仗义执言?
房俊就是要打下一个强横的印象,让那些魑魅魍魉都记住,谁敢招惹房家,就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至于这代价是不是你能够承受,自己掂量!
晃晃悠悠来到崇贤馆,一进门,便碰上许敬宗。
许敬宗一身圆领暗花绯色官袍,白皙的肥脸上满是不屑与奸诈,看着房俊,意味深长的笑笑,呵斥道:“日上三竿,无故迟到,你将这崇贤馆当成什么地方,是市井勾栏,还是青楼楚馆?是不是你几时想来就来,几时想走就走?”
这老小子的确是人精,一张嘴,就给房俊定性一个“藐视崇贤馆”的罪名。崇贤馆是李二陛下极其重视的所在,更是太子殿下进学的学馆,你如此不放在眼里,不当回事儿,你是不是连陛下、连太子都放在眼里?
房俊懒得看他的嘴脸,淡然道:“你是学士,我是校书郎,咱们分工不同,你管得着我么?”
崇贤馆真正意义上的一把手是马周,主持工作。许敬宗还真就管不着房俊。
许敬宗这人权力**最是大,没能竞争过马周从而屈居人下,始终是心里的一根刺,别看平素嘻嘻哈哈貌似不以为意,可谁若是撩拨到这根刺,许敬宗绝对立马翻脸!
许敬宗当即就变了颜色,戟指呵斥道:“休要在此卖弄唇舌,尔毫无严谨之作风,游手好闲得过且过,藏书楼里现在混乱不堪,某倒要看你几时能将藏书楼整理清楚,否则必向陛下弹劾与你!”
房俊就露出一抹讥笑。
恐怕这最后一句,才是许敬宗心中所想吧?
这个小人,怕是已经嗅到了朝中针对自己的暗潮,只等着有人冒出头来攻击自己,他便会毫不犹疑的落井下石……
此时听闻二人争吵,不少学生都在课堂里探出头来,鬼鬼祟祟兴致盎然的看热闹。
房俊的名声简直家喻户晓,与这些学生的年纪相差不大,却已经成为崇贤馆的校书郎,简直可称为吾辈之楷模!而许敬宗尖酸刻薄的秉性,却不为人所喜,所以大家几乎都站在房俊这一边,希望房俊能狠狠的打击许敬宗的气焰。
房俊果然不负众望,冷笑道:“某不是你的学生,还轮不到你来管,您还是管好您自己吧。另外,想弹劾自然由得你,只不过往后走夜路的时候,要当心身后……”
言罢,背着手施施然的向着崇贤馆后院的藏书楼走出。
许敬宗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这人什么素质?简直如同市井无赖一般,居然敢口出威胁!
还当心身后?
扯着脖子大怒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某身为儒家传人,堂堂正正,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当心什么身后?”
房俊理都不理他,云淡风轻的走掉。
便有学生起哄道:“学士,房二郎不是让你小心身后又鬼,而是让你当心有人在你身后套麻袋、打黑拳!”
许敬宗吓得心里一哆嗦,怒道:“统统给我滚回去上课,否则没人罚抄《尚书》三遍!”
《尚书》全文两万五千八百字,抄上三遍,手腕子都能累折……
众学生闻言,吓得脸色一变,齐齐跑回去等待上课。
许敬宗却是摸摸后脑勺,觉得后脖颈一阵阵的冒凉风。他确实不怕鬼,但是他怕套麻袋、打黑拳……
这个房俊简直就是个无赖加棒槌,没什么事儿是他不敢干的,若当真趁着某一日月黑风高将自己堵在街上狠狠的揍一顿,自己这脸面还要不要?
可是就此服软的话,自己在崇贤馆里岂不是成了笑话?
左右为难,许敬宗一张圆脸抽成包子……
*****
漫天飞雪之中,高达三层的藏书楼雄伟恢弘。
房俊穿过凋敝空旷的院子,穿越风雪,进了藏书楼。
楼内清冷彻骨。
整栋楼都是木制,又有大批藏书,防火便成了重中之重,天气再是寒冷,也是不敢生火炉取暖的。若是因烧火引发火灾,死罪活罪暂且不论,这满楼的珍本孤本付之一炬,足可令千古扼腕!
当然,房俊知道,最终这栋楼、这些藏书也没什么好下场,等到整个太极宫都毁于唐末的战火,这里也只是一片灰烬而已……
这些书册典籍,是中华民族智慧的结晶,是整个民族文明的延续,等到将来付之一炬,着实可惜。看来,是应该想个什么办法,将这些珍本孤本保留下去……
一个书佐见到房俊进来,便从一边的值房中迎出来,施礼道:“可是房校书郎当面?”
房俊点点头,和气的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书佐赶紧说道:“在下上官仪。”
房俊:“……”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上官仪()
♂!
又是一位牛人。
不过房俊之所以记得上官仪这个名字,还是因为他的孙女。
房俊差点就脱口问一句:“孙女几岁了?”
幸好及时反应过来,收住嘴,只是抬手抱拳道:“久仰,久仰。”
只是心里难免郁闷,这上官仪眉目舒朗、面如冠玉,瘦高的身材风姿英挺,乃是帅哥中的帅哥,比之李恪都不遑多让!这唐朝还真是怪,怎地就有这许多能力惊人、偏偏还要颜值逆天的家伙来当官?
还让不让人愉快的生活了……
不过话倒是真的,他是真的“久仰”,“久仰”了一千多年,可上官仪哪里知道?理所当然的认为房俊只是客气话,他一个来京城赶考的穷学生,哪里配得上让“呼风唤雨的房二郎”久仰?
“岂敢,岂敢!”上官仪赶紧还礼。
心里也自狐疑,都传说这位嚣张跋扈,可是跟自己素未谋面却也能这般客气,看来传闻有虚啊。
房俊抬脚走进值房,上官仪神态恭敬的在后边跟着。
对于这位近年崛起的年青人,他是心仪已久。
上官仪喜好诗词,作诗的水平也很高,因此得了扬州都督杨仁恭的看重,举荐进入京师参加礼部春闱。而这位“不学有术”的房二郎,几乎每一首诗词流传出去,上官仪都会尽力收集,仔细研读,叹为观止。
用一句庸俗一点的形容,那就是敬仰之情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休……
敬若神明。
值房里布置得倒还雅致,地上是平整的方砖,墙边是宽大的书架。靠窗的书案上,摆满了账册和书籍,笔墨搁置一边,显然刚刚自己进来之前,上官仪正在此工作。
房俊信步走到书案之前,拿起一本账册翻阅,上面有书籍的名字、摆放的区域,看来是一份藏书楼中书册典籍的目录索引。只不过这般编纂目录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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