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苾可勒瞪着眼睛:“居然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叛国贼?亏得老子还以为他是个‘死间’,多有敬重!”
房俊也感叹:“人才呀!若非自己留了后手,还真就有可能被萧嗣业谋算,以这人的智谋,在薛延陀俨然如鱼得水,还不知道能给大唐造成多大的麻烦!”
只是命运如此,到得最后,萧嗣业怕是也难逃一个“叛国者”的恶名,子孙后代亦要背负骂名……
第九十二章 姗姗来迟的右武卫()
房俊当然不会为萧嗣业感到可惜。
自从萧嗣业自雁门关逃出试图通过白道前往漠北,再加上赵信城中意欲逃跑,最后将唐军的底细告知敌人,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叛国贼的罪名无法洗脱。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或许会念及亲情、友情等等因素,对一个叛国贼心忖怜惜,认为其是逼不得已。但是从后世而来的房俊,听过太多漢奸卖国贼的故事,知道一个漢奸卖国贼能够给一个国家的人民带来何等惨痛的灾难。
在他的认知里,叛国者死。
房俊当即写好了战报奏章,然后用火漆封好,交予亲兵,命其带上快马送回长安,进呈御前。
契苾可勒亦会带着夷男可汗前往长安,向房俊告辞道:“吾会给犬子送信,命他节制全族,配合大帅,刀山火海,只要大帅令之所至,必无怨无悔!”
态度极其诚恳。
不诚恳不行,房俊那句“将夷男可汗献于军前”实在是将契苾可勒吓到了,若是一个“卖主求荣”的名声传扬出去,往后还如何在漠北混?且不说铁勒诸部必将视他为仇寇,即便是同族之内,亦会不齿他的为人,遭受唾骂……
房俊笑容和煦,握着契苾可勒的手,宽慰道:“契苾将军这是哪里话?吾等皆为陛下效力,自然是死不旋踵,不过现在夷男可汗沦为阶下囚,薛延陀十余万大军灰飞烟灭,漠北之地,那里还有敌手?正是咱们齐心协力联合一处攫取功勋的时候,何有刀山火海只说?将军放心,你的儿子便是我的儿子,必定好生照顾,断然不会有何差池。”
契苾可勒眼皮一跳,扯出一个极其尴尬的笑容。
这话听着这么别扭呢?
更何况,我儿子特么也比你大好几岁呀,叫你一声爹,你好意思答应么……
“如此,多谢大帅照料了。大帅之恩情,契苾部铭记在心,必有图报。”
“好说,好说,日后你们同朝为官,皆为大唐效力,还应当多多亲近才是。”
“大帅所言极是……既然如此,那吾现行告辞,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相见之日,想必不远,将军珍重。”
“珍重……”
两人执手相望,依依惜别。
转回头,房俊便命人烧了一壶开水,将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非是他有洁癖,实在是契苾可勒常年生长在漠北,平素食牛羊肉,也没有洗澡的习惯,个人卫生极其差劲,那一双手亦不知抓着羊肉吃了多少年,摸上去油腻腻的令人心里发毛,又岂是漠北没有纸张,有也舍不得用,树木亦是稀少,不知平素大小解如何解决……
想一想就着实难忍。
……
薛延陀十余万大军在赵信城全军尽墨,夷男可汗被生擒,薛延陀风雨飘摇大厦将倾,可以说漠北大局已定,故而房俊并未着急北上直抵郁督军山,而是在赵信城又逗留了两日,收拢兵卒救治伤患,并且将俘虏的两万余薛延陀兵卒看押起来。
右屯卫总计四万兵卒,其中辅兵达到五千,三万铁骑随着薛仁贵、习君买、高侃三人北上郁督军山追杀薛延陀残兵,留在赵信城的就只有一万人,其中还有一半辅兵……
不过这一战打得薛延陀兵卒全都丢了魂儿一般士气崩溃,一个个行尸走肉一般,人数虽多,却翻不起浪花。
第二日的旁晚,断断续续的大雪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薛万彻终于率领右武卫姗姗来迟……
……
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而降,鹅毛一般飘然落地,将整座城池废墟掩盖起来,即便如此,那些被兵卒从碎砖瓦砾之中挖出来的尸体依旧在城墙处堆积成了一处高高的京观,污浊的献血早已凝固冻结,一群秃鹫在大雪之中盘旋在天空上,时不时的落到京观之上,啄食坚硬的血肉。
昔日的漠北雄城,如今宛若地狱。
右武卫一行抵达赵信城,尽皆被眼前这幅凄惨的景象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右屯卫这是要上天呐!
先是武川镇兵不血刃的一举攻克,继而在诺真水畔将两万薛延陀精锐屠戮殆尽,不过是几天的功夫,这又将赵信城攻陷,还斩杀了如此之多的敌军……
唐军记功,以首级为先。
即是说你得割下敌军的首级,才能够向军中司马报备军功,否则免谈。
眼前这山一般的敌军尸体大多保存完好,起码脑袋都在,可见敌军之数量已经多到割首级都来不及……
这可是泼天的功勋呐!
即便是当年李卫公千里突袭阴山突厥牙帐,大获全胜生擒颉利可汗,也没杀过这么多的胡族蛮夷!
“娘咧!儿郎这一仗打得好哇!兵出白道狂飙突进,连克武川镇、赵信城,打得薛延陀丢盔弃甲不说,还阵斩如此之多的敌军,这个……那个……这功劳泼天了呀!那啥,嘿嘿……”
薛万彻一见到房俊,便迫不及待的上千赠送一个热情的拥抱,继而腆着脸,挤眉弄眼,嘿嘿直笑。
房俊无语……
谁说这是个浑人来着?
分明精明得很嘛!
微微摇首,道:“非是某不肯,实在是这军中司耳聪目明,成天就盯着这些尸体呢,若是被其查知你我偷偷摸摸的割取首级私相授受,必定报于陛下知晓,届时你我非但无功,反而有过,除非你能收买军中司马,令其隐瞒不报。”
薛万彻立即将大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开什么玩笑,军中司马便是皇帝放在军中的眼线,各个都是御前禁卫出身,对陛下忠心耿耿,纠察军纪,铁面无私。谁敢试图去买通他们,篡改文书伪造功勋,那与欺君何异?
只是心中难免失望,这么多的尸体,只要割下个千儿八百的,这一趟漠北就算是没白来啊。
可眼下巴巴的赶了几千里地,寻思着跟在房俊后头能喝上一口汤,谁晓得这右屯卫吃了五石散一般发了疯的狂飙突进,所有挡在面前的城池、军队尽皆以狂暴之势碾为齑粉。
他率领右武卫紧赶慢赶,居然硬是没赶上……
哪个将军不想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这跟着别人后头屁都吃不着,着实难受。
房俊瞅了瞅薛万彻的脸色,便笑着安慰道:“薛大帅不辞劳苦,一路替某手收拾身后残局,护卫后阵,这份恩情,某有岂能无视?且放宽心,此刻郁督军山的薛延陀可汗牙帐想必已经被薛仁贵攻克,铁勒诸部散居在漠北,必然一哄而散各自为政,肯定要一部一部的去清剿,右屯卫才几个人,就算想要揽攻,也揽不完呐!契苾可勒已然带着夷男可汗南下长安,临行之前去给他儿子契苾虎送了信,由契苾虎率领契苾部兵卒,协助大军清剿各路顽抗之部族。此等任务,便交由薛大帅以及右武卫麾下众将,不知薛大帅意下如何?”
清剿胡族各部?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
薛万彻当即咧嘴大笑,喜动颜色:“就知道你房二郎够意思!啥也不说了,老哥哥我领你这份情!”
与薛延陀大军硬碰硬,凶险着实太大,右武卫没有火器,就只能真刀真枪的跟薛延陀干,薛万彻倒是有信心能够击溃薛延陀军队,但是部下伤亡必然惨重,功勋了势必大打折扣。
而清剿那些个胡族部族,却是一份好差事。
铁勒诸部不知凡几,其中堪称强盛者,也唯有薛延陀、契苾、回纥等等寥寥几支,余者如仆骨、拔野古、阿跌、同罗、霫等等部族,人数至多不过十万,且老弱妇孺要占去大半,能有什么战斗力?
但即便再是弱小,那也是铁勒诸部的一支,灭一个,那就是一份功勋。
铁勒诸部能够数得着名字的有十五部,余者小部族不知凡几,一个一个的打过去,打一个就是一份功勋……
薛万彻后槽牙都快露出来了,心情激动,就开始乱排辈分。
不过他到底也有几分人情世故,拍拍房俊肩膀,低声道:“儿郎放心,你念着哥哥,哥哥又岂能亏了你?你那几个兄弟在我军中,哪一个都少不了一份功勋,回京之后论功请赏,保教他们尽皆升官晋爵!”
“那某就代替那几位哥哥,谢谢大帅了!”
“欸,咱俩谁跟谁?你的人就是我的人,有功劳不往自己人头上扣,难不成还能让旁人捡了便宜?”
薛万彻挤眉弄眼,看似粗犷,实则粗中有细。
十六卫任何一军,都非是铁板一块,各方势力参杂,又岂是关陇贵族的渗透,时常令各卫大将军颇为不爽。
如今既能够送房俊一个人情,又能借机打压军中异己,薛万彻这小算盘扒拉得噼啪脆响……
第九十三章 合兵一处()
房俊故作不悦:“你我之间,何须这般计较?某帮你,非是为了提携那几个兄弟,否则将其调在右屯卫中,岂不更好?”
薛万彻顿时有些羞赧,面红耳赤道:“是哥哥的错!”
薛万彻性格粗犷,说白了就是有点傻,但也正因如此,他行事从不花哨,往往直达本心。起码的人情世故他是懂得的,并非是战场上的豪杰官场上的白痴,他知道自己不善于经营,处理人事关系的手段也极其匮乏,所以他很多时候只谈论利益。
我不跟你玩虚的,什么觥斛交错往来应酬,统统不屑,咱就就谈利益。
利益砸得动你,自然各取所需,利益砸不动你,咱们分道扬镳。
每个人皆有自己为人处事的一套,一些个在你看来很是肤浅庸俗的方式,其实有些时候也挺管用……
薛万彻当然不是将房俊当作一个利益交换的对象。
与之相反,自从房俊将日进斗金的奴隶生意交给他,使得他在丹阳公主面前“夫纲大振”,他便将房俊视为真正的朋友。
只是一贯的形式习惯,使之下意识的便将利益放在第一位。
反应过来之后,甚至有一些尴尬……
人家房俊对待自己一心赤诚,自己怎地口口声声都是利益、好处呢?
未免亵渎好友。
从未有过真心朋友的薛万彻却忽略了一个问题,即便是最好的朋友,其实也往往有着利益的牵扯。
世上无论亲情亦或友情,没有一成不变的,都需要去经营。
……
两军合兵一处,声势大壮。
各自分出五千兵卒看押俘虏,等候后续的部队陆续抵达之后,才能有足够的人手押解俘虏前往漠南。在漠南,这些俘虏将会面临屯垦、开矿、营造城池、铺设道路等等基础设施工程,毫无疑问,其中必将有大量的俘虏将会累死、病死、甚至是各种意外死在工地上,他们的鲜血尸骸,将会奠定大唐无数基础设施。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放他们返回漠北等同于纵虎归山,编入大唐户籍又会形成地区安全的隐患,在唐军的监管之下奋力劳作,为大唐的建设添砖加瓦,最后在长达十年的“劳动改造”之后获得一个“编户齐民”的政策,已经足够使得这些俘虏感恩戴德。
毕竟,他们的绝大部分袍泽已经被处死,如今能够留下一条命,便是上苍的恩赐……
在赵信城废墟之旁依托山势结成营寨,俘虏与部分辎重尽皆安置于此,房俊便率领少许右屯卫兵卒与右武卫合兵北上穿越阗颜山的山口,向着郁督军山疾驰而去。
在他们面前,便是巍峨横亘的郁督军山,古称燕然山。
翻越燕然山,便是漠北之腹地,三河汇聚之所,薛延陀牙帐所在,再顺着安侯水一路向着东北挺进,越过平缓的丘陵纵横的河道,便会抵达匈奴人祭天之处,现如今被回纥人占据的龙城。
龙城之侧,便是狼居胥山。
漠北山水纵横,孕育了无数民风剽悍的部族,他们屯聚于此休养生息,而后策马驰骋雄霸大漠草原,一代又一代的胡族兵卒睥睨天下,以武功震慑群伦,时不时的翻越崇山峻岭抵达漠南,侵入汉家土地,寇边劫掠,饮马黄河。
然而现在,漫天风雪之下,盔顶红缨如火、旌旗漫卷的汉家军队在六百年后再一次将铁蹄肆虐在这片土地之上。无数骁勇英武的汉家儿郎追逐了昔年长平烈侯、冠军侯的足迹,狂飙突进横扫漠北!
依旧巍然耸峙的郁督军山、狼居胥山,俯视着它的子孙们在肆虐汉家土地数百之后,重新遭受到来自己汉家王朝的报复。
上一次,战刀如雪、英姿飒飒的冠军侯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
这一次,火器戏虐、雄姿英发的房俊一路踏碎漠北的冰雪山川,却绝对不会仅仅举行一次象征意义的仪式,便会班师南返,留给漠北喘息之机……
*****
漠北冰雪严霜,寒风肆虐。
长安却已经一日暖过一日,寒冬将去,春日将至。
年后李二陛下病重,京中气氛压抑,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诸多纨绔子弟亦是收敛起来,不敢纵情声色、饮酒作乐,一时间长安城内安静肃穆,几无鸡鸣狗盗之事、惹是生非之乱,治安为之一清。
然则终究是纨绔子弟,又有几分耐性?
待到宫内传出皇帝陛下龙体渐愈的消息,便立即故态复萌,许是压抑得太久,一朝释放,甚至犹有过之……
连续多日,平康坊日夜笙歌,人满为患,坊内灯火辉煌,彻夜不休。
又是一年春闱将至,各地学子汇聚京师,愈发增添了繁华热闹。
平康坊临近春明门大街,有一处“状元楼”,楼高三层,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乃是京中豪富纨绔、世家子弟平素汇聚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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