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栽赃嫁祸()
房俊是个愤青,但愤青并不一定就代表冲动。
没有任何一个华夏子孙不想着追亡逐北、封狼居胥,那是无上之荣光,盖世之功勋,足以光耀千古,名垂青史。
但房俊明白一个道理,唯有自身不犯错,能够占据高位,才能够掌握更多的权力,却做一些上辈子只能憧憬奢望却完全不可能去做的事情。
一边是兵出漠北,直捣薛延陀人牙帐,一边是违背国策,罔顾圣恩……
孰轻孰重,房俊拎得清。
即便今日回师马邑,日后出漠北的机会也多得是,可若是一意孤行非得北上,惹恼了那位心心念念东征高句丽的李二陛下,恐怕在其有生之年,房俊都别想再触摸到兵权……
这么好的机会不得不放弃,房俊心中自是难以心甘。
可是萧嗣业的出现,却让房俊心中陡然升起一个主意……
出兵漠北是李二陛下绝对不能容忍的,东征之际来自薛延陀的任何动作都会令大唐举步维艰,若是绸缪多年的东征大计因此而失败,谁能背得起这口大锅?
所以,谁敢这个时候与薛延陀全面开战,导致东征有任何闪失,这个责任就是谁的。
若是房俊执意北上,兵出白道,倒也不是不行。
找个人来背这口锅,担起这个责任就行了……
*****
“哎呦,这不是萧郎君么?”
营长之内,斥候将捉住的萧嗣业待到房俊面前,房俊先是一脸吃惊,继而大怒:“尔等都疯了不成?此乃朝廷敕封的单于都护府长史,妥妥的朝廷命官,居然如此五花大绑,简直过分!”
萧嗣业脸上伤痕密布,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对于房俊表现出来的热情不屑一顾。
那斥候被呵斥一顿,涨红着脸,小声嘀咕道:“突厥人都快要死光了,还有个甚的单于都护府……”
房俊一瞪眼,一脚将这斥候踹个跟头,骂道:“放肆!光杆将军,那也是将军,岂是尔等可以随意折辱?”
斥候吃了一脚,战战兢兢不敢多嘴。
房俊大声道:“还不赶紧给萧长史松绑?等着老子自己动手啊!没点眼力见儿!”
“诺!”
斥候赶紧上前给萧嗣业解开绳子。
房俊挥挥手将其斥退,然后展露笑脸,亲热的招呼萧嗣业:“你说说你,咱俩好歹也是亲戚,你这个晚辈见了某这个姑丈也不知道行了礼问个安,这可有点没规矩了!”
萧嗣业脸颊抽抽一下,心里厌恶透顶,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房俊的确是他的姑丈,只得闷声道:“见过姑丈……”
“哎,好孩子……来来来,喝杯温酒,暖暖身子。”房俊一张黑脸笑得跟一朵花儿也似。
萧嗣业差点恶心得吐出来……
可这会儿的确是又冷又饿,便做到房俊对面,端起桌上的酒壶,连续饮了三杯。酒是极烈的房府佳酿,入喉似火,胃腹之中顿时暖洋洋的,一身寒气驱散了七七八八。
房俊招呼着亲兵又准备了一些饭食,招呼着萧嗣业享用。
那一脸亲切和睦,当真就如同长辈见了自己的后背那般慈祥和蔼,哪里看得出半点在长安之时的隔阂?
萧嗣业吃着饭喝着酒,心底画魂儿……
难不成这人当真胸襟似海、气量如山,根本不曾在意在长安之时对他表现出来的敌意?
否则根本不需要这么表演啊!
这里是白道口,上下左右皆是房俊的部属,别说难为自己了,就算是命人将自己弄死然后挖个坑埋了,那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难道真是以德报怨……
待到萧嗣业酒足饭饱,房俊才笑眯眯说道:“贤侄既然已将送达,那边暂且在军中安置下来吧,待到大军返程之时,贤侄也好与某一起回京面圣。届时论功行赏,想必贤侄一个中郎将的管制是跑不掉的。”
萧嗣业下意识的函授,继而一愣,疑惑的抬头看着房俊,奇道:“什么圣旨?吾何曾有圣旨送达?”
房俊面上笑容不减,身子微微挺直,盯着萧嗣业的眼睛问道:“那么,贤侄身为单于都护府长史,不在雁门关安抚阿史那思摩,也不在定襄城收拢散乱的突厥百姓,却跑到白道口来做什么?”
萧嗣业心里一跳,脸有些白。
这话如何回答?
难道跟房俊说自己被雁门关守将给诬陷了,不想回到长安待罪,往后余生投闲置散庸庸碌碌,想要前往薛延陀奔一个前程?
只怕这话说出口,房俊能立即提刀剁了自己的脑袋……
可是正如房俊所言,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来到白道口的,怎么解释也无法圆满。
眼珠子转转,萧嗣业不答反问:“刚刚大帅所言圣旨……是何意思?”
房俊笑笑,没有理会他的慌乱,而是径自自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帛卷,丢在桌上,淡然道:“贤侄奉陛下之命,前来军中宣旨,你自己反倒问某?若非是宣读圣旨,那么贤侄又为何来到白道口呢?难不成……是意欲前往薛延陀,通敌叛国?”
萧嗣业一张脸煞白。
同时也一脑袋问号儿……
什么圣旨?
哪里来的圣旨?
难不成,这房俊是看出了吾意欲逃亡薛延陀,在此地被捉住,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所以想出了一个宣旨的借口,来为自己脱罪?
这人会这么好心?
不能够啊……
萧嗣业心中狐疑,信手将桌上的“圣旨”拿起来,扫了一眼,顿时大怒:“岂有此理!房俊尔当真胆大包天!连圣旨都敢伪造?”
这哪里是劳什子的圣旨?
就是一卷黄布写着字,上头加盖的玉玺印记模糊,搞不好就是拿个萝卜雕出来的玉玺印了朱砂盖在上面。
根本就是伪造的!
房俊优哉游哉的喝了口茶,淡笑道:“这话说的,尔乃陛下敕封之传旨官员,这圣旨亦是出自你手,尔却跟某说这是假的?呵呵,即便是假的,那也是你的问题,与某何干?”
萧嗣业大怒:“房二!焉敢欺我耶?伪造圣旨,罪诛三族,休想将这等弥天大罪栽赃于我!”
房俊冷笑:“那你以为,身怀大唐军事机密孤身前往薛延陀,这等通敌叛国之行为,又该诛几族?”
“放屁!”
萧嗣业满脸涨红,又惊又怒:“哪来什么大唐军事机密?”
“啪!”
未等他说完,又是一卷布帛丢在桌上。
房俊努努嘴:“自己看看吧。”
萧嗣业赶忙拿起来,展开一看,一张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黑……
他只是扫到了上头“震天雷制作工艺”几个字,甚至都来不及去自习看接下来的详细内容,便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进行乱跳。
但凡是个大唐人,谁不知道“震天雷”乃是军中利器,其制作工艺与火药配方一样,都被列为最高等的军事机密?等闲有人暗中打探,都会被“百骑司”以细作之罪抓捕,审讯之后直向皇帝陛下汇报。
更别说将其制作工艺流传去敌国……
诛三族是不可能的。
必须九族才够……
萧嗣业眼神涣散,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的确想要前往薛延陀,既然被雁门关的守将诬陷,这个罪名他无法洗脱,以他的官职地位和家世,去到薛延陀必然受到重用,比之回到长安锒铛入狱一蹶不振,强了何止百倍?
他出身兰陵萧氏,即便通敌叛国,皇帝也不会因此便诛了他的三族。
然而现在这么一份“震天雷”的制作工艺摆在这里,这是何等大罪?
兰陵萧氏也得被他牵累得家破人亡!
他不想死,更不想家族被诛灭,断了千年之传承……
血红的眼珠子瞪得凸出,目眦欲裂,嘶声吼道:“房二!你意欲何为?!”
娘咧!
这混蛋比那个雁门关的守将更狠!
简直就是个魔鬼……
房俊呵呵一笑,老神在在道:“很简单,只要你承认这道伪造的圣旨是你带来的,那么所有的罪名某都会替你抹除,甚至等到大军直捣郁督军山以雷霆扫穴之势覆灭薛延陀之后,功劳亦会有你一份。封狼居胥、勒石燕然,这等功勋足以抹平假传圣旨的罪过……” 富品中文
第四十六章 假传圣旨()
萧嗣业快要疯了。
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一个两个的都栽赃嫁祸,不把自己诬陷至死不肯罢休!
他怒火填膺,一脚踹翻了桌子,戟指大怒:“杀人不过头点地,吾与汝固然有些嫌隙,却也算不得仇恨,如今却要将吾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何以至此啊?”
房俊倒也不曾发怒,只是淡然看着萧嗣业,缓缓问道:“某来问你,你到这白道口来,究竟意欲何为?”
萧嗣业哑口无言。
他解释不了……谁他娘的知道这个混蛋居然赶在自己面前奇袭了白道口,将薛延陀驻扎在此的部队尽数消灭了?本来自己还以为只要到了此地,凭借自己的家世背景官职身份,只要表达出投诚之意,并且指点薛延陀人朔州形势,让其知难而退保存实力,自己就算大功一件,立下了投名状,往后必然受到夷男可汗的重用……
这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然而他纵然不说,房俊又如何猜不到?
他一双眼眸有若鹰隼一般锐利,直刺萧嗣业心底的龌蹉之处:“身为汉人,兰陵萧氏的子弟,居然通敌叛国沦为漢奸,你特么还有脸跟某在这里叫嚣?若非看在你乃兰陵萧氏子弟,老子见面的那一刻便命人将你剁碎了喂狗你信不信?”
萧嗣业面色惨白,瞪着房俊,一脸绝望。
他明白,别说自己的确是存了投奔薛延陀的心思,即便没有,只要房俊将自己拿下然后将“通敌叛国”的罪名往自己的头上一扣,然后押解回京,自己也唯有死路一条。
房俊的话,自己的话,皇帝会信谁的?
……
萧嗣业知道自己已经被房俊狠狠攥在手心儿里,捏圆了搓扁了,随着他的心意,自己毫无反抗之余地。
颓然坐回凳子上,心灰意冷道:“汝究竟想要怎样?”
房俊知道他的心理已经彻底崩溃,干脆合盘托出:“某意欲率军直出白道,进入漠北,突袭郁督军山牙帐!只是此举与陛下心意有违,更有可能不利于东征大计,故而不打算背负这个责任。”
萧嗣业气道:“汝不想背,就让吾来背?也不是吾背不背的问题,关键这等重大之罪责,就算吾背起来,那里还有活路?横竖也是一死,老子吃饱了撑的成全汝?”
嘴上耍横,心里却是暗暗咋舌。
这房俊胆子大的没边儿了……
谁不知道如今皇帝陛下心心念念的都是东征,这个当口西域与北疆必须保证绝对的安稳,任何边衅都绝对不允许存在,哪怕胡人的刀子搁到脖子上,也得死死的忍着,待到东征之后再报复回来。
现在房俊却想着突入漠北,与薛延陀正面开战……
这根本就是跟陛下对着干呐。
房俊哂笑一声,说道:“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固然同样是死,但假传圣旨与通敌叛国能一样?更何况若是没有完全之谋划,某又岂会冒着大不韪悍然违背陛下的意志?此次出兵漠北,定然大获全胜!只要覆灭薛延陀牙帐,整个漠北乱成一团,谁还敢去破坏大唐的东征?陛下亦会龙颜大悦!届时你全程跟随军中,这功劳自然会分润给你一份,这等泼天之功,足够换回你一条狗命!”
萧嗣业沉默不语。
不得不说,房俊之言的确有几分道理……
假传圣旨又怎样?
若是当真能够覆灭薛延陀,那等功绩比之当年李靖突袭阴山颉利可汗的牙帐亦是不逊半分,甚至犹有过之!
那可是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啊!
只要不是造反,再是滔天的大罪在这等功勋面前,也足以抹平了,甚有可能功过相抵,既往不咎。
如此一来,倒也划算……
只要能保得住性命,谁愿意去漠北吃风沙、饮冰雪?
正琢磨着如何做作一番,看看能否从房俊那里再敲点好处出来,便听到房俊冷笑道:“通天大路,唯有一条,走还是不走,悉听尊便。明日一早,某便会聚将议事,汝若是想通了,便拿着这份‘圣旨’当众宣读,若是想不通,某便立即将你枭首示众,首级押解回京,以叛国之罪,昭示天下!”
萧嗣业垂头丧气,彻底蛰伏。
事已至此,难道还以为这房二当真不敢砍死自己?
*****
翌日清晨,卯时初刻。
阴沉沉的天空又零零星星的飘起雪花,风倒是不大,显得倒是没有那么冷。
营长之内,房俊擂鼓聚将,商议兵事。
房俊身穿一件大氅,营帐内燃着火盆,倒也不冷。
眼眸从在座诸人面上一一扫过,心中颇为欣慰,这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班底啊……
不过即便是自己的心腹,该演的还得演,总归得给大家一个交待,不能仗着主帅的身份、大家的忠心爱戴,便将大家往岔路上带。
“假传圣旨”一事无人得知,即便时候受到追究,也完全是自己这个挺帅的责任,不会牵扯到这些麾下将校。
咳嗽一声,清了清嗓,房俊说道:“昨日斥候捉捕一名细作,实是误会,那位乃是朝廷敕封的单于都护府长史萧嗣业,奉陛下之命,特意前来军中传旨。来人,请萧长史宣读圣旨。”
“喏!”
自有兵卒将萧嗣业请进来,房俊率领一众将校尽皆离座,肃然听候圣旨。
明清两朝的皇帝将那种“上天之子,代天牧民”的姿态玩得炉火纯青,宣读一道圣旨都得摆上香炉沐浴更衣,然后三叩九拜跪地听宣,唐宋两朝则完全没有那些个规矩,只要肃穆静听,那便行了。
萧嗣业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手里将“圣旨”举起,心中将房俊骂了个半死,然后才大声宣读。
主要的意思就是说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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