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定然是有所收获,所以裴行俭才会这般郑重其事!
“来人,速速入宫觐见陛下,便说本官之前派遣远洋探险的一支船队回来了,本官前去查看有何收获!来人,备马,本官即刻前往华亭镇!”
匆匆做了一番安排,将那兵卒留在长安修养,毕竟一路从华亭镇日夜兼程赶到长安,早已疲累至极,若是让他随着自己反回,怕是得累死在半路上。又派人给家中送了信,便迫不及待的带着寻常护卫自己的家将部曲,快马加鞭出了长安城,直奔潼关。
水路固然顺畅,也省力得多,但是速度太慢,房俊此刻心中一片火热,哪里容忍得了船只慢悠悠的速度?
当即带着家将部曲,沿着官路直扑华亭镇,一路上一人双马晓行夜宿,每至一处驿站便更换马匹,六天之后抵达华亭镇之时,所有人风尘仆仆,已然累得不成人形……
由于此前并未安排人送信,因为他们速度太快,比送信的探马还快,因此赶到华亭镇之时,所有署官尽皆一无所知。
直至房俊顶着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摘取帽子之后擀毡的头发,以及耳朵上明显的冻疮出现在镇公署的大门口,一众官员小吏方才如梦初醒,急忙将房俊请入大堂,并且前去通知裴行俭。
待到裴行俭闻讯之后匆匆赶来,见到房俊的狼狈模样,顿时吓了一大跳,连声道“侯爷何至于如此焦急?左右那船队已然返回,此刻就在海边盐场那边修整,还能飞上天不成?瞧瞧都折腾成什么模样……快快坐下歇息一番,下官命人准备热水沐浴更衣,再备好膳食……”
他知道房俊对于那支远洋探险的船队寄予极大的希望,却依旧低估了这股希望到底有多大,因此便难以理解房俊为何闻讯之后便即刻从长安启程,一路兼程,甚至为了尽早抵达华亭镇,连船都不坐……
然而房俊哪里坐得下?
那支船队,承载着超越时代的希望!
若是田运来等人当真抵达了美洲,并且发现了那些他绘于纸上的植物……
“速速待某前去,不得逗留!”
房俊吩咐一句,便转身走出大堂。
只是因为连日骑马赶路,两条腿的内侧皮肉早已磨得血肉模糊,连肌肉都劳损僵化,只是迈出了几步,便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个倒栽葱!
裴行俭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将房俊搀扶起来,叫道“来人!”
随房俊而来的亲兵部曲比房俊更不堪,一个个的东倒西歪,下了马站都站不起来,挣扎几步,见到华亭镇的官吏上前搀扶房俊,便只好就地坐下,屁股沾地,浑身骨头似乎都散了架,再也不想站起来……
裴行俭神色凝重,见到房俊因为赶路折腾至这般模样,如何还看不出房俊对于那支船队的重视程度远超自己的预计?自然不敢怠慢,命人找来一顶软轿,将房俊搀扶上去,一路抬着急匆匆直奔码头,上了水师的一艘快船,扬帆起锚,径直出了码头,沿着吴淞江转入长江水道,一路顺水而下,出海之后沿着海岸一路向南,又行处一段距离,便见到海面之上船帆连连,众多水师战舰将海岸附近的海面封锁得严严实实,就连岸上亦是几十步一座营帐,一队一队的兵卒往来巡逻,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一步。
而就在水陆两方面严密护卫之下,三四艘破败不堪的战舰停靠在海边。
房俊眼中顿时一热!
出海之时,这是一支几十条船的庞大船队,然而眼下却是折损了十之,可以想见,他们在茫茫大洋之上到底经历了何等困难和凶险。
距离越来越近,房俊却觉得自己愈发口干舌燥。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万一船队并未抵达美洲,更为带回自己希翼的东西……
第一千九百五十四章 番僧献丹()
太极宫中,寒风凛冽。
难得的几日暖阳过后,气温骤降,天上阴云积聚,似乎兆示着又将有一场风雪袭来。
今年关中连连降雪,搁在贞观十年之前,怕不得房舍倾塌百姓冻毙,八百里秦川哀哭一片。然而随着国家财政的富裕,以及火炕的普及、石炭的使用,往昔的惨状早不复见,普降的大雪反而成了土地亟需的水分,雪下得越大,来年春旱的几率便越小。
往年令人愁苦不堪的大雪,反而成了从天而降的祥瑞……
神龙殿一处偏殿,院子里有一颗硕大粗壮的梅花,枯瘦的枝干嶙峋伸展,一簇簇粉白的梅花被寒风吹得绽开了花瓣,迎着寒风怒放。
英国公李绩进入院子的时候,便隐隐嗅到一阵扑鼻的暗香。
随着内侍进入屋内,一股热浪袭来,将严寒驱散。
整洁宽敞的屋子里铺着光滑的地板,脱去鞋子踩在上面,能够感受到地龙燃烧散发的温暖热量,令人很是受用。内里陈设并不奢华,李二陛下正穿着一身常服,站在书案之前,从一个内侍举着的托盘中拈起一颗此红色的药丸,放入口中,而后又取过另一个内侍递上的温水,吞服入腹。
李绩微微蹙眉……
一个身形高瘦、面容古拙奇怪的异域番僧立于书案一侧,见状双手合十,操着一口冷硬别扭的口音,温声道“此丹乃是贫僧以天竺秘法,佐以大唐数种珍稀药材炼制十八日而成,具有调理脉络、祛除肠毒之效用,久而服之,可使身体康健脉络通畅,天地元气吞咽入腹,日月精华广纳丹田,不需半年,则丹胎初成。”
李二陛下一脸欣慰,颔首道“有劳圣僧了,只是味道有些苦……来人,赏赐圣僧黄金十镒、珍珠百颗、蜀锦百匹!”
“喏!”
自有内侍领旨,下去内府准备。
李二陛下看了李绩一言,对那番僧含笑道“朕尚有国事亟需处置,圣僧不妨先行返回西明寺,待朕有暇,再去领教圣僧佛法。”
那番僧闻言,赶紧合十施礼,告退而去、
李绩看着那番僧的身影,蹙着眉,来到李二陛下身前道“陛下,异域番僧,未知根底,贸然服用其所炼制之丹药,实在是风险极大。况且依臣之见,这番僧所谓之丹药,与道家术士并无不同,理当谨慎。宫中御医固然鉴定其丹药无毒,但天下奇毒何止千百,必然有世人所不知之种类……若陛下执意服食,不若宣召孙思邈进宫,加以鉴定。孙道长游历大江南北,见识非凡,或许可以甄别其害……”
“呵呵,懋功似乎认定此丹药有毒?放心吧,朕又不是傻子,不久前已然秘密宣召孙道长入宫,得出无毒之结论,方才安心服食。此乃天竺佛家之秘术,乃是历代佛子羽化之根基,纵然朕不能如那些佛子一般最终成仙成佛长生不老,可到底也无害处,懋功不必忧心。”
李绩无语……
说得倒是好听,看似成与不成皆在天意,可是您这一脸希翼憧憬的模样,不是明摆着就是等着吃了这丹药就能长生不老么?
不过他非是魏徵那般聒噪的诤臣,既然孙思邈已然鉴定无毒,那便不妨事,皇帝欲求长生,且由着他去,非是臣子可以置喙。为人臣子辅佐帝王,或是恪尽职守,或是拾遗补漏,哪里有管束着皇帝不许干这个、不许干那个的道理?
只是难免心中感叹,这位陛下英明神武,古之罕有,却依旧过不了历来帝王追寻长生这道坎,不知将来会否愈演愈烈,一发而不可收拾……
见到李绩依旧神色担忧,李二陛下呵呵一笑,扯着他来到窗前,指着窗前的两把椅子,道“瞧瞧这个,琼州特有的黄花梨木打造的,这椅子的形状乃是房俊那小子鼓捣出来的,叫什么‘官帽椅’,名字俗气得很,但是这造型看上去的确很有气势,很能凸显官宦人家的地位。”
淡黄色的木料在透过玻璃窗的阳光照射下,甚是明亮,黑线花纹缠绕紧密,望之犹如一张张鬼脸,李绩上前俯身,伸手摸了一下,光滑的表面打了一层蜡,却依旧难以阻断木料本身散发的幽淡香气……
此等木料,比之名满天下的紫檀亦是不遑多让,尤其是这‘官帽椅’的造型,端庄大气而又风格质朴,不见奢华之态,却有煌煌大气,往屋子里这么一摆,便显得格调甚高。
李绩赞道“房驸马之才华,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而且水师打通了南洋、西洋之航线,仅只是紫檀、黄花梨这般稀罕珍贵之木料,每年便能够给陛下的内帑带来丰厚的收益,赞其一句谋国之臣,亦不过为。”
李二陛下笑道“这小子心思总不在务实的政务之上,偏偏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趋之若鹜,你说他瞎胡闹不干正事儿吧,却每每能够给人惊喜,让你不仅叱责不得,反而不赏他都不好意思……这棒槌真真令朕头痛。”
“呵呵,陛下分明心中得意,何故当着臣的面这般似贬实褒?臣又非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儒门学子,素来只看结果,不重过程。房驸马恣意胡闹也好,深谋远虑也罢,总之所作之事能够为陛下分忧,能够有益于帝国,那便是好的,至于如何去做,不必深究。”
李二陛下抚掌大笑“那棒槌若是听闻了懋功这番言语,怕不是尾巴翘到天上去?你李懋功可不是轻易夸奖人呐!”
说着,携着李绩的手,走回另一侧的地席上席地而坐,命人沏了壶香茶,又上了几样点心,随意道“这太极宫好似龙潭虎穴,懋功你等闲不来,今日前来莫不是想要看看朕是否在此歌舞升平、荒淫无度,好给御史台上一本奏章,言辞申饬一番,找找存在感?”
这话自然是玩笑。
李绩何等人?
那张嘴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也似,平素一个字儿都不往外冒,朝中每遇大事,他总是三缄其口,不被逼到墙角,绝不轻易表态。
存在感这种事,恨不得一点都没有……
李绩也笑,道“若是微臣真有此意,也犯不着招惹陛下,只需寻一个由头弹劾房驸马一番,便立即朝野震动,人人侧目,何苦舍易取难?”
如今令那些御史言官恨得牙痒痒的,莫过于房俊。这厮整日里恣意妄为,却好似穿了一件金钟罩,无数次的弹劾,尽皆无功而返,连一根毫发都未曾伤到,这令御史台那些御史们深感挫败,也甚为忌惮,等闲不敢出手。
所以现在若是有人弹劾房俊,必然朝野皆知,无论结果如何,亦是万众瞩目……
君臣笑了一阵,喝着茶水,李绩方道明来意。
“开春之后,东征在即,军队调拨、粮秣运输,乃是一个浩大之工程,无论哪一个环节稍有不慎,极有可能导致严重之后果,故而微臣夙夜难寐,不敢有丝毫疏忽。今日运筹军粮数目,发现关中固然存粮甚多,却依旧不能令人完全放心,东征之后,粮食的消耗乃是一个庞大到极致的数字,十年之内恐怕亦难以恢复到站前之储备数量,万一天灾不测,则甚有可能导致粮食短缺,朝局不稳……故而,还请陛下降旨,令皇家水师不遗余力自南洋购粮,输入关中。另外……”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看着李二陛下的脸色,缓缓说道“陛下意欲御驾亲征,那么就应尽早确定辅助太子监国之人选,早早接手朝政,介入战前一应事宜,待到开春陛下率军出征之时,方才能够平稳过渡,不至于仓促接受,导致配合、调配等等方面出现疏漏之处。”
李二陛下慢慢放下茶杯,面容凝肃。
君王出征,必然要留守太子监国,方才可以稳定后方,无后顾之忧,这自然是题中应有之意。
然则,选择谁来辅佐太子监国,却是一件麻烦事。
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辅佐太子监国之人选,既是未来太子登基之后的辅臣,这等荣耀,谁能无视?
选谁不选谁,其中牵扯之广博,影响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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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百五十五章 都不老实()
李二陛下胸襟广阔,愿意同一帮子当年跟自己出生入死的老伙计们共富贵,侯君集被杀乃是咎由自取,再宽厚的皇帝也不可能容忍谋反叛逆,可即便如此,放在任何朝代都是夷灭三族的大罪,李二陛下也还是给侯君集留下一条血脉,其子充军流配儋州。
但这绝不代表他心慈手软。
心慈手软能干的出杀兄弑弟、逼父退位、斩断兄弟满门这种事?
他知道眼下朝中尚有暗流,或是不服他当年逆而夺取的手段,或许觊觎储君之位,有那么一帮子城狐社鼠便隐藏在黑暗之处,时时刻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待稍有漏洞,便会破土而出,亮出獠牙。
御驾亲征,便是他给予这些人最好的一个机会……
于是乎,如何选择随驾出征、留守监国之人员,牵扯甚广,哪怕李二陛下再是自信自负,亦必须谨慎小心,以免局势的发展超脱他的掌控。
面对李绩的询问,他淡然道:“此事不急,离着出征还有好几个月,这段时间足以让朕仔细思量,不至于出现疏漏。至于关中粮草囤积……此乃皇家水师分内之事,眼下关中天寒地冻风雪满天,南洋那边却是艳阳高照百草繁茂,雨水丰沛良田无数,粮食一年熟好几茬,只要能够保持海路之畅通,多少粮食不可得?懋功你乃是首辅,只需政事堂行文皇家水师即可,房俊那厮固然恣意妄为,但办事能力还是极其稳妥的。”
李绩颔首称是,沉吟片刻,又道:“房俊办事能力固然卓越,莫说是年轻官员之中无人能出其右,便是放眼满朝文武,亦是一等一的人才。然则到底少年心性,意气用事在所难免,陛下亲征之时,十六卫大军必然大部分随行前往辽东,而其中军队抽调、人员调拨尽皆由兵部负责,陛下……尚需斟酌才是,毕竟房俊与关陇一系恩怨纠葛甚深,未尝便能做得到事事公正、处处以大局为先。”
“呵呵,爱卿这岂不是背后告房俊的黑状?当心那厮闻听之后棒槌性子发作,跟你没完。”
李绩慨然道:“不瞒陛下,微臣虽然敢在那厮面前自称一声长辈,平素对微臣亦算是恭敬,可若是知道微臣背后说出这番话语,说不得还真就能一蹦两尺高,跟微臣不依不饶。然则,此次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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