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晋昌坊之时,房俊特意张望了一番,大慈恩寺走边围着围墙,半个晋昌坊都成了一个庞大的工地。天寒地冻不宜施工,倒是没有见到多少农夫,但是几座矗立起来的大殿高塔,却已然有了几分巍峨雄壮的气势。
此时的大慈恩寺已然与历史上那一座截然不同,房俊很是期待看到一座以石质建筑为主题的寺院出现在历史之中,想来到了后世,那些建筑专家们定然会因为这么一座完全不同于华夏建筑风格的建筑而各种臆想、嘴炮连天……
想想就觉得好笑。
马车出了明德门,沿着道路折而向西,不久,便来到距离昆明池不远的学院。
途中经过临时建设取代东西两市的市场,主体建筑已经大致完成,道路横平竖直,占地极广。
待到开春,这里将暂时接替东西两市的作用,成为天下商贾的集散地,等城内的东西两市彻底改建完成之后,商贾撤走,便会囊括了“讲武堂”、“枪炮局”、“研究所”等等机构,一举成为大唐鼎革改制的中心。
而在房俊的设想当中,这里,将会树立起华夏历史上永不褪色的一座丰碑,成为自然科学的奠基之处……
马车缓缓驶过临时市场,便来到一处坡度平缓的山脚下。
依山背水,有一处数十座房屋围拢的建筑群。
虽然天寒地冻不宜施工,但是依然完成的主体建筑之中,不时有工匠出出进进,进行着室内的装修。
马车到了建筑群近前,房俊将将下车,便见到一道纤巧的身影自一处屋子里飞奔出来,远远的见到房俊,便有如乳燕投林一般冲过来,待到房俊回过神,鼻子里充斥着淡淡的馨香,一张秀丽清纯的俏脸出现眼前,用甜的发腻的声音嗲嗲的道:“二郎,奴家想死你了呢……”
第一千九百一十一章 挡箭牌()
房俊一阵恶寒,浑身一片鸡皮疙瘩,再一抬头,便见到姜谷虎紧随其后而来,一张英俊的脸庞,此刻乌云密布,瞪圆了的眼睛仿佛杀父仇人一般盯着房俊。
房俊一把甩开抱着自己胳膊的女孩,却不料用力过猛,胳膊肘碰到了一处软绵鼓掌的所在……
一群草泥马在房俊心头呼啸而过。
死丫头,会死人的知不道?!
房俊看着姜谷虎,挤出一个笑容,道“姜谷兄切勿误会……”
被推开的聿明雪或许是因为刚刚被碰触到私密之处的缘故,一张清纯可人的小脸儿红彤彤的,倍添娇艳,娇蛮凌厉的凶丫头化身温婉可人的美少女,上前一步,垂首站在房俊面前,两只小手握在一起,是跟纤纤玉指纠缠着,声若春水。
“二郎,干嘛对我那么凶?你都不知道,在你出征的这些日子里,我有多想你……”
房俊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丫头跟聿明老头、聿明雷一起消失了大半年,这陡然出现,怎地变成了这副样子?
他瞪着眼睛,凶狠道“臭丫头,莫要陷害我!你不愿嫁给姜谷虎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们这些神仙之间狗屁倒灶的事情,拉上我一个凡夫俗子,被你们打个喷嚏都能丢去半条命,你于心何忍?”
这丫头说的这些话,他是半个字都不会信的。
分明就是不愿意嫁给姜谷虎,拿自己当做挡箭牌嘛!
房俊倒是不介意她的这种方式,问题在于,你找挡箭牌也得找一个身板硬朗、抗击打能力强一些的吧?
只要想想姜谷虎一脚将段二踹飞出去几十米远的那份功力,房俊便不寒而栗……
结果,聿明雪这个丫头不哭不闹,更没有发飙,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房俊,盯着盯着,忽然之间就盈满了水汽,泫然若泣,连尖俏的琼鼻都有些发红,神情无限哀怨“二郎,怎地这般狠心?你当初不是说,只要我离开聿明家,你便娶我,于我双宿双栖,生则同床,死则同衾,一生一世,至死不渝么……”
“停停停!”
房俊受不了,赶紧将这个疯丫头在追求小金人的道路上越奔越远的行为喝止,扭头看着姜谷虎,道“姜谷兄,这丫头胡说八道,根本就是没有的事儿,与我无关……”
姜谷虎深吸口气,看了看小鸟依人一般站在房俊身边的聿明雪,面容黯然,缓缓颔首道“在下告辞。”
言罢,转身便走。
那背影孤单落寞,充满了无尽之萧索。
房俊轻叹一声“断肠人,在天涯……哎呦!你这个丫头疯了是吧,干嘛掐我?”
聿明雪收回玉手,哼了一声,不悦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好歹本姑娘也救过你的命,就算高风亮节不挟恩图报,你也不能忘恩负义呀,陪本姑娘演演戏而已,就那么不情愿?”
先前的柔情似水无影无踪,眉眼之间凌厉透彻,那个大大咧咧的疯丫头又回来了……
房俊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必?姜谷兄性情爽朗,宅心仁厚,与聿明姑娘你正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就算你不愿嫁他,明言便是,又何必弄这么一出,把我拖下水?”
“你这人过分了啊!”聿明雪瞪圆了秀眸,小脸儿上满是不忿“论交情,咱俩认识在先,你怎能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呢?”
房俊摊手,无奈道“这跟交情无关好吧?这本是你跟姜谷虎之间的私事,你却将我牵连在内,那姜谷虎的身手你不可能不知道,一个白瓷的茶杯,他这么伸手一握,啪,稀碎……万一他因妒生恨,恼羞成怒,也给我的脑袋来这么一下,怎么办?”
聿明雪冷笑“呵呵,说了半天,原来你是怕死……”
房俊梗着脖子,理所当然“怕死不对么?谁又不怕死呢?”
聿明雪眯着眼睛,恐吓道“你只知道姜谷虎厉害,是不是忘了本姑娘若是想杀你,亦是不费吹灰之力?警告你哦,要么老老实实的配合本姑娘,要么就当心我一剑隔断你的脖子!”
一个清清秀秀的小丫头,脸上满是纯真秀丽,嘴里吐出来的却是这等凶狠之言,那画风之反差,实在是太令人无语。
房俊一甩手,转身就走。
“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岂能被一个妇道人家如此要挟?传扬出去,某房二的威名蒙垢矣!不过念在你我一场交情,某又是个古道热肠的侠义之辈,这个忙我帮了……”
聿明雪冲着房俊的背影啐了一口“呸!不要脸……唉,你等等我,跟我说说海外的事情啊,海里当真有几里长的大鱼么?蛟鲨当真能够杀死鲸鱼么?还有还有,新罗女王长得好不好看……”
这丫头追着房俊的身后,叽叽喳喳问个不休。
房俊无语,你是好奇宝宝么?
一个头两个大……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石阶,走入山坡上的建筑群。
这一处山明水秀,纵然是冬季,附近的林木山石亦是各有奇趣,可以想象到了夏天之时枝叶繁茂流水潺潺,会是何等的风景秀丽,引人入胜。
毫无疑问,待到将来整座书院落成,这里必然是核心区域。
聿明雪跟在房俊身后,走路蹦蹦跳跳,嘴里各种奇怪的问题,房俊有一搭没一搭的时不时回答一下,大多数任由她问,也不搭理她。
远远的,便见到在建筑群的外围,石阶尽处,一块巨大的青石左右,站了不少高冠博带的儒者,正争论着什么……
房俊缓步上前,便见到这一群儒者当中,有不少熟人。
其中便有孔颖达……
见到房俊与一个俏丽秀美的少女联袂而至,众人的争论稍歇。
孔颖达向着房俊招招手,道“二郎来得正好,老朽为你引荐几位贤达。”
孔颖达虽然已经致仕,但是自从主持编撰《五经正义》之后,“儒学大佬”的地位便无人可以撼动,在文学界的影响力,当世不做第二人想。
房俊赶紧上前,鞠躬施礼“晚辈见过先生。”
孔颖达呵呵一笑,随意道“你也不必拘谨,虽然您在经学之上的修养远远不足,但是诗词歌赋之造诣却是举世皆知,堪称无出其右!故而,不必妄自菲薄。”
有人忽然冷哼一声,道“诗词歌赋,小道耳!不懂经学,不知圣人教诲,焉能知晓做人之道理、做事之方法?吾辈一心治学,矢志不渝,历经多少磨难、多少坎坷,方能在经学之上有所寸进,至今亦不过是国子监中一博士,何曾闻达于天下?汝不过乳臭未干,偶得几句佳词良句,便能够才名播于天下,还不是依仗自身之权势?区区幸进之臣,不过如此。”
房俊顿时一懵。
什么情况?
咱老老实实一句话没说,您这就唇枪舌剑的怼过来了?
咱是偷您的媳妇儿了,还是抱着您的孩子下井了?
顺着声音一看,好吧,偷媳妇儿这事儿肯定是不成的,这位尖嘴猴腮的老者比孔颖达年岁还大,没有一百,恐怕也就八十,颤颤巍巍的站在那儿,说了这么长的一番话,正捋着胸口顺气儿呢……
房俊抿了抿嘴,没言语。
他不敢说话,恐怕自己怼回去,再把人家给气死了……
孔颖达老脸顿时就沉下来,瞪着说话那人,不悦道“德昭兄,你我之间的龌龊,何必将小辈牵连在内?”
那老者喘匀了气儿,冲着孔颖达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这怎么能是牵连?某些人治学一辈子,却从不肯俯下身来钻研于经学之中,反而钻营于庙堂之上,结交权贵,排斥异己,吾不齿也!休要反驳,这小儿年不过弱冠,读的了几天书,治得了几篇学?汝却对其这般推崇,可见如利欲熏心无可救药,实在是吾辈儒者之耻辱!”
房俊无奈的翻个白眼,得,咱这是借了孔颖达的光,躺着中枪了……
。
第一千九百一十二章 你们不行,让我来!()
孔颖达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不肯俯下身来钻研于经学之中,反而钻营于庙堂之上?
老头平生也挨过骂,总能够漠然视之,却从未有如此狠毒之言语,能够这般使得他怒火万丈!
这是要毁了他一生之清誉啊!
“王德昭,尔不过是山中一老朽,若非老夫举荐,先帝岂会简拔尔于微末之间,授予国子博士之荣誉?老夫怜惜尔之才能,不拘于门户之见,尔却忘恩负义,血口喷人,实在是寡廉鲜耻至极!”
孔颖达也不是白给的,实际上每一个大儒都是嘴炮专家,若非不能舌战群儒睥睨一方,如何能在众多儒生之中脱颖而出,名传天下?
嘴炮,是儒家除去经学之外,必备之技能。
那王德昭当年在隋炀帝殿前为官,隋朝灭亡之后不得已返回乡间隐居,幸而得到孔颖达将其举荐给先帝李渊,继而被当今天子征辟,授予编撰《五经正义》之职责,成为首屈一指的大儒。
只是孔颖达身为国子祭酒,文坛领袖,自然而然的被李二陛下推为编撰《五经正义》之主编,文名之盛,响彻天下,一举奠定儒学大家之地位,可以想见,自今而后的儒门学子,只要是学习《五经正义》,必尊孔颖达为先师。
儒家追求的是什么?
表面上,微言大义、春秋礼仪,尊师重道、忠君爱国……实际上,大儒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自己的普遍述求。
普遍述求是什么?
唯名、利而已。
主编《五经正义》,那是何等之荣耀?
然而却被孔颖达轻而易举的攫取,他与一众当世大儒,只捞到一个“胁从”的名誉,自然心中不忿……
房俊一听到两人争执的内容,便知道所争为何。
没说的,文人相轻的老毛病了……
房俊站在一旁插不进去嘴,有些尴尬。
倒是一个面容清瘦的老者捋着胡须,笑眯眯的对他点头示意。
这人房俊认识,国子祭酒马嘉运,亦是当世赫赫有名的大儒。
房俊含笑颔首,还之以礼。
王德昭被孔颖达直接戳到了肺管子,顿时气急败坏,浑身哆嗦着道“斯文扫地,简直斯文扫地!为国举贤,乃是吾辈之任,既不能因为个人之喜恶致使人才埋没,更不能将之视为自己的成就,挟恩图报!尔身为万千儒学门生敬仰之大贤,焉能这般市侩、龌龊?”
孔颖达反唇相讥“子曰子路受而劝德,子贡让而止善!若昔日吾之行为不图回报,自今而后,还有谁愿意无私的举荐贤达呢?”
子路救了一位溺水者,救者送给子路一头牛以示感谢。子路收了。孔子说鲁国人从此将喜欢救人于危难之中。
子贡为替一位奴隶赎身,按照鲁国法律应得到政府奖励,他却拒绝了,认为做好事求回报不道德。孔子说鲁国将不再有人愿做这种替人赎身的好事了。
这便是“子路受人以劝德,子贡谦让而止善”之名理。
若是过分抬高道德标准,使一般人达不到,反而毁掉社会正义。
房俊差点笑出声,孔颖达这个老小子当真狡猾,拿出孔子的话来,谁能反驳?
我挟恩图报那是为了以后也能有人像我这样去为朝廷举荐贤达,若是我现在不图回报,那便是将道德标准无限拔高,往后谁还会去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若是人人都不去做,似你王德昭这等隐居在家的老家伙,就等着与草木同朽吧……所以,就算我不图回报,你特么也不能忘恩负义啊,你得感激我啊!
“德公,德公,您醒醒……哎呀不好,德公晕过去了!”
那王德昭一口气没过来,向着身边一个大儒身上一倒,两眼一闭,晕得很是干脆。
周围一阵手忙脚乱。
房俊虽然明知他装晕以求台阶的可能更大,却也吓了一跳,这帮子老家伙都七老八十的,蹦一蹦都能掉下来几个零件儿,万一当真出点什么事儿,自己可是不好洗脱瓜葛。
毕竟两人吵嘴是因为自己而起,而这个年头每一位大儒的身后,都有徒子徒孙无数,到时候群起而攻之,实在是麻烦……
赶紧上前查看一番,没看出真晕还是假晕,便冲着跟在后边的一群国子监学生大声道“都愣着作甚?速速将老先生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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