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曰:火在天上,“大有“。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寓意极好。
房玄龄对这个字甚为满意,继续翻书。
房俊见到老爹一脸喜色,便忍不住说道:“自天佑之,吉无不利,既然取‘佑’为名,不若便以‘吉利’为字,父亲以为如何?”
“噗”一侧的房遗直将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房玄龄则怒目而视,叱道:“放屁!”
自古以来,但凡有些诗书底蕴的家族,基本不会给孩子取出“吉利”“富贵”这等名字,就如同古代的“美美”“丽丽”这等名字只有青楼之中的艺伎会将之当做艺名一般……
房吉利?
这什么鬼名字,一听就是下贱人家出身……
房玄龄瞪着房俊:“孩子还小,取字着什么急?”
房家三代辈分排行是“承”字,就算要取字也得沿着这个“承”字来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取一个“吉利”这样的名字。
房俊只是调戏一下老爹,若是当真取这么个俗不可耐的名字,他第一个就不干了!便笑嘻嘻问道:“那老大呢,取个什么名?”
房玄龄对房俊的插诨打科极为不满,狠狠瞪了一眼,这才再次翻书:“等着!”
两兄弟闭口不言。
其实以房玄龄的学识,给孩子取个名字哪里用得着去翻书查找?可此刻是关心则乱,唯恐自己取出的名字有什么不妥之处,是以定要翻书联想寓意这才稳妥。
翻了半天,房玄龄亦未找到合适的名字,选了几个字,总是这般那般有着缺憾,不够完美。
房玄龄便抬眸看着两个儿子:“可有属意之字,拿出来参考一番?”
论起学识,他对这两个儿子是极其满意的。
房俊自不必说,文采斐然冠绝天下,那一首一首的诗词歌赋传颂天下,青史之上亦有一席之地,那些名篇即便是百世之后也必然传唱不衰。只要时不时的作出一些水准不亚于之前的作品,“一代文豪”的名誉是妥妥的标注在身上,房家完全可以凭借房俊的名气名传后世。
而长子房遗直性子固然有些迂腐,但是学问亦是一等一的好,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即便没有房俊之才华横溢,却胜在踏实本分,而且记忆力极强,只是缺乏变通,没有房俊的思维跳脱,成就有限。
房遗直闻言大摇其头:“不曾有钟意之字。”
开玩笑,又不是我儿子,您问我干嘛?我才懒得掺和……
房俊也笑道:“还是您拿主意吧,无论如何,孩儿都无异议便是。”
就算自己说出一个名字,想必也是要被房玄龄否决掉的……
房玄龄只得又翻找一阵,陡然一阵惊喜,指着手中的一本《礼记》说道:“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取这个菽字如何?”
房遗直不愧是满腹经纶,接话道:“菽者,众豆之总名。然大豆曰菽,豆苗曰霍,小豆则曰荅……菽者稼最强……不错不错,好名字。”
菽,便是豆子。菽水,便是豆子和清水,“啜菽饮水尽其欢”的意思就是哪怕生活的清苦菲薄的饮食,亦要真心的对长辈奉养,斯之谓孝……
房俊也点点头,表示满意。
不似此子那般由武媚娘挣命方才顺利诞生,长子生产顺利,母亲是公主,外公是李二陛下,身负皇族血脉,可以说只要不造反,这一生必然顺风顺水安享富贵。富贵之人取一个“菽”字为名,犹如民间为了孩子好生养而取一个贱名,“菽”虽然是豆子,但“菽者稼最强”,意为豆子乃是庄稼中最顽强的一种,《汉书》中亦有“菽草之难杀者也”之语,意思是豆子看似普通实则生命力极强。
房菽,房佑……
两个名字各有寓意,都代表了长辈对于孩童最真挚的祝福和向往,包含了无尽的宠爱和寄托。
*****
屋内门窗紧闭,温煦的阳光自明亮的玻璃照射进来,明晃晃的温暖适意。一截儿缀满粉红花苞的杏枝在窗外斜斜的伸展着,随着微风轻轻摇晃,明丽动人。
床榻之上铺着锦被,即便屋内温暖,武媚娘还是被侍女时不时的掖被脚的动作弄得有些恼火,轻声娇叱道:“何必这般小心翼翼?被窝里很热的!”
侍女连忙说道:“娘子勿恼,老夫人千叮万嘱咐,就连家主都曾几次问起,说是您刚刚生产,浑身的骨缝都张开了,受不得一丝风,肯定要注意才是。若是风寒入体,下半辈子可就得遭罪了。”
听闻房玄龄和卢氏特意叮嘱侍女,武媚娘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心底却是一股暖流缓缓流淌……
房玄龄的性子满朝皆知,看似温润实则清冷,最是讲究规矩,身为公公能够对儿媳这般关注上心,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难。由此可见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好……
即便房俊对自己百依百顺,可是毕竟与旁人不同。她自幼在家中遭受兄长冷遇苛待,几时享受过这般温暖的亲情?
从生死之间挣回命来,又得到这般感动,武媚娘心中的喜悦简直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眼眶便有些发红。
“哎呦我的武娘子,您可不能哭!您这月子里呢,若是现在哭出眼泪,保不齐以后眼睛就落下病根,瞎了都有可能!”侍女大惊小怪,连番劝阻。
武媚娘也吓了一跳,万一当真以后瞎掉了……
赶紧收拾心情,将眼泪憋了回去。
“孩子呢?”孩子不再屋内,武媚娘问道。
“乳娘这在喂奶呢,嘻嘻,说起来小郎看似瘦弱,但是胃口大得出奇,原来的那个乳娘才两天就叫着吃不消,二郎只得又找来一个乳娘,两人一起才算是能将小郎喂饱……”
武媚娘嘴角衔着幸福的笑容,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孩子吃饱喝足更令父母开心的事情呢?
正要让侍女将儿子抱来稀罕稀罕,便听到外边脚步声响,一个婆子掀开门帘走进来,说道:“武娘子,您娘家来人了,有您的姐姐,还有您两位兄长……”
武媚娘听到姐姐武顺娘前来的时候还露出喜色,但是听到两个兄长也来了,苍白的俏脸便是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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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禄东赞的哀愁 上()
武媚娘双眸发亮,白玉也似的手掌狠狠在桌案上拍了一下,恨声道:“退路?他们自己当年虐待我们娘儿几个的时候,何曾想过退路?不将他们弄的倾家荡产,如何消我心头之恨?”
房俊无奈道:“随你吧……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尽管言语,若是不需要……我也就不掺和了。”
这是武家的家事,他不便插手。
只不过……武氏兄弟自求多福吧。
客观的来说,历史上的武则天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政客,冷酷无情、心狠手辣,不管是儿子还是亲戚,只要惹她不高兴亦或者挡了她的路,杀就一个字,绝不讲什么亲情温柔……
但绝对没有人会生下来就是这般酷厉寡毒,这种视亲人为死仇的阴毒个性,必然是形成于某一个至关紧要的契因。由此可见,在武媚娘父亲去世之后一直到入宫的这一个阶段,武氏兄弟加诸于她身上的凌虐苛待必然深深的折磨着她的灵魂,这也导致这个当初在哥哥们眼中柔弱不堪随意折磨的小表妹在成年之后对他们展开了残酷而狠厉的报复!
原本的历史上武媚娘掌权之后便将两个兄长先是封了官,堵住了舆论的抨击,继而远远的发配。先是武元庆,他被武媚娘发配到一个叫做龙州的地方,后世属于广西,甚至唯恐武媚娘下死手报复,居然生生吓死……接下来是武元爽,这位发配的更远,直接到了天涯海角……没错,就是海南三亚,那个时候的三亚可不是什么旅游胜地碧海蓝天,遍地瘴气蛇虫鼠蚁横行,没几天武元爽就死掉了……
*****
未等到得晚膳时分,便有家仆捧着河间郡王的名帖入内禀告,说是于河间郡王府宴请房俊。
将名帖接过,还附着一封信笺,房俊展开来粗略一看,神情便有些古怪起来。
高阳公主正在一旁小口的喝着燕窝,见到房俊的神情,不由问道:“皇叔何事找你?”
房俊顺手将信笺递过去,皱眉道:“禄东赞那家伙居然来了长安?”
信笺上聊聊几语,乃是禄东赞前来长安,正逗留在河间郡王府……
“难不成是禄东赞想要见你,却又通过皇叔作中人?”高阳公主很是好奇。
禄东赞与自家郎君熟识,若是有事相商,何不直接来府上拜访?若不是禄东赞想要见房俊,李孝恭又何必特意在信中提及?
房俊想得却是此时正值春耕,吐蕃那边虽然气候略晚,却也正是一年之中最最紧要的时候,诸般事务繁冗,身为吐蕃大相得禄东赞何以丢下国事,不远万里来到长安?
武媚娘在一旁提醒道:“难不成是青稞酒出了什么问题?”
房俊恍然道:“想必是如此了。”
最近长安城中诸事繁杂,房俊一直未曾得空关注一下“东大唐商号”那边关于青稞酒的事情,只是听闻销量着实不错……
心中有了计较,房俊便让侍女服侍着更衣,匆匆感到河间郡王府赴宴。
房俊是郡王府的常客,郡王府的仆人不将他当做外客,直接迎进府内然后才去入内通报。
在花厅中坐了一会儿,侍女刚刚奉上香茶,便有内侍前来通报郡王爷有情……
由花厅前往后宅,沿途所见内侍宫女管事奴仆尽皆躬身施礼避于一旁,都认识这位现在红遍长安城的青年高官,更知道这位京兆尹与自家郡王爷交情莫逆,更有不少生意联手。
房俊也没什么架子,往往面对奴仆婢女的施礼都会点头微笑致意,浑不似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当朝显贵。
等他走过去,仆人们难免议论纷纷。
“都说房二郎为人桀骜是个是个棒槌,可是放眼长安,有谁能在面对吾等贱仆之时依旧没有丝毫架子,就好似自家亲戚一般和蔼可亲?”
“你可拉倒吧,房二郎和蔼和亲?呵呵,那是你没惹到他。若是给他惹毛了,可不管你是亲王殿下亦或是豪门贵戚,照样往死里捶你!”
一旁的仆人们尽皆点头。
要么怎么说房俊在民间声望甚高呢,这人只往上怼,对于那些寻常百姓卑贱仆役却是极为雍容宽厚,与那些为非作歹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比起来,显然更得民心。
有侍女便脸儿红红的小声说道:“还有啊,听说房家的下人从来不受气,房二郎更是对小妾视同正妻,就连收入房中的几个侍女亦是呵护有加。现在满长安各个人家的侍女简直对房家的侍女羡慕的要死!”
由侍女晋升为侍妾,这几乎是每一个侍女的终极愿望。然而这条路虽然相对简单,也曾有不少侍女钻入家主或者少爷的被窝,可最终的结局却实在难言美好……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里,身为婢女是完全没有人格尊严可言的,在主家眼中,不过是档次稍高一些的财产,比牲畜略微强一些而已。
没有尊严,没有地位,即便是成为家主的房中人,又哪里得来尊重和前途?
所以房家仆人的待遇着实令各个世家门阀的婢女们眼红。不由畅想着若是成为房家的婢女,再偷偷的钻进房俊的被窝……那简直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最佳版本……
房俊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为河间郡王府下人们口中的谈资,更不知道甚至成为了婢女们眼中的唐僧肉,恨不得以身相许成就一段麻雀变凤凰的风流佳话……
房俊进入后宅,便见到一身酱紫色圆领常服的禄东赞坐在椅子上,正与李孝恭相谈甚欢。
“哎呦,房二郎驾临,本相静候许久了!”
禄东赞先行一步站起,冲着房俊举手抱拳,一张尖嘴猴腮的老脸菊花盛开,极为殷勤。
房俊心底顿时警铃大作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呵呵,客气客气!大相不在吐蕃辅佐赞普,怎地反而前来大唐这般勤快?现如今关中不甚太平,盗匪出没凶徒横行,大相可千万别被蟊贼看入了眼,出了一差二错才好……”
房俊还礼,笑呵呵的说道。
禄东赞依旧笑容可掬,说道:“这不还有您这位京兆尹再此吗?有你房二郎在,哪路蟊贼敢放肆?再者说,本相身为吐蕃大相,若是在大唐境内出了意外,说不得我家赞普便会有所误会,万一引发两国战争,那可就是罪过了。”
房俊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瞅了禄东赞一眼,微笑道:“其实说起来,放眼吐蕃,可堪与大唐为敌者,唯大相一人尔。若是本官身为宰辅执掌政事堂,要做的事便是不惜任何代价将大相留在大唐领土之内,活的不成,死的也行……没了大相您这位吐蕃第一智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余者又何足论?”
房俊那锋锐难当的眼神刀子一般在身上转了一圈,禄东赞似乎感觉到房俊那股子毫不掩饰的森寒杀意,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心里打了个突。
这个无法无天的棒槌,该不会心里当真想着逮个机会将自己干掉吧?
房俊见到禄东赞神情僵硬,心中暗笑,上前亲热的揽住禄东赞瘦削的肩头,哈哈笑道:“大相当真没有幽默感……本官与大相乃是合作伙伴,怎么可能加害于你?亲近还来不及呢,呵呵!”
禄东赞眼皮直跳,心中暗呼厉害,居然不知不觉之间便被这棒槌压住了气势,使得自己接住李孝恭来压制房俊的打算似乎完全落空……
看着房俊笑得阳光灿烂的黑脸白牙,禄东赞不由得将对于房俊的重视等级再次提升一个等级。
若是有朝一日吐蕃与大唐开战,而此人又是统帅的话,当为劲敌……
李孝恭笑吟吟的安坐主位,看着房俊与禄东赞谈笑之间唇枪舌剑,心中暗暗赞叹。
这房二似乎天生便是官场中人,对于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从来都是胸有成竹,面对任何人也不落下风。
最难得是在拥有如此心智的同时,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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