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恭敬,但神情却是傲然。
一个小小的仆役也敢跟我面前大言不惭?
陆孝愚怒极反笑,指着这个仆役说道:“简直笑话!你是作坊的仆役,连个工匠都不是,就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让天下人都能用得上纸张’?你可知每一刀纸张的造价几何?运到别处的费用几何?天下百姓每年的收入又是几何?一刀纸张可以抵得上一户小户人家一年的收入,买了纸,他就不吃饭了?”
仆役看了看房俊,见家主笑吟吟的抬脚往作坊那边走去,并未制止自己的失礼,心中有数,便跟在房俊身后,对着陆孝愚说道:“所以,我们才会用牺牲纸张品质的做法,来提升纸张的产量,从而降低纸张的成本。”
陆孝愚对这个仆役极其不满,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当真是宰相家的仆役,说话不怕闪了腰!即便是再差的纸张,造价也非是一般农户可以承担的,否则古往今来为何天下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买得起书,读得起书?”
这次不用仆役说话,房俊已然一边走一边慢悠悠说道:“所以,让天下百姓都买得起纸张只是最初的成果,本侯的志向,是让天下百姓都读得起书!”
陆孝愚直接无语……
这得是多骄狂的人,才能说得出这般豪壮至近乎于梦呓一般的话语?
书是奢侈品,非薄有资产的人家不能承担,因此知识只能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从而形成家族门阀。若是全天下的人都读得起书,则寒门必定崛起,哪里还有什么世家门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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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二章 造纸()
书是人类认识的载体……
有知识的人把所见所闻或所思所想记录下来,成为书,是智慧的结晶。一个民族的精神文明,表现于这个族群的精神生活中,也储存于这个民族长期流传的典籍书册中。
严格意义来说,这个时候的书籍是整个族群千万年的生活、奋斗所累积的成果,并不是某一个先贤圣哲的伟大成就……
古代的书,最初是人工写的,商朝有了刻在龟甲和兽骨上的甲骨文,尽管那时还不能算是书。甲骨文、铭文、篆书,一直到了春秋至两汉期间,多用简、帛记录文字而成书。刻写在竹片上,再贯穿成册的称简策,写在丝织品上,可用轴卷的称帛书。
所以古代称书为一册书或一卷书。
西汉时发明了造纸术,东汉蔡伦改进了造纸术,至此,写书用的材料渐由纸张代替。到了隋唐出现了雕版印刷,由于印刷术的兴起,书才逐渐由竹刻手抄改为刻板印刷,并由卷轴变为册叶形式。
在造纸的技术尚未得到更加普及和简便之前,无论是甲骨、铜器亦或是竹简、木牍,还是蔡伦改进的纸张,都是极其稀少和贵重的东西,价值不菲。
因此每当藏书人得到心爱之书,总习惯捧于手中,摩挲观赏一番,细把名家批校,孤本秘籍,毛抄黄跋。从而见之心暖,读之色舞,视如珍宝,爱不释手。兴悦之余,一方篆印,持重盖上,便是某氏藏书……
自此,本应作为文明传播载体的书籍,变成了藏书人的私物,或珍而视之,或束之高阁,出去本家子弟之外,外人从不得一窥究竟。
知识,便成为了奢侈品,与绝大多数的人无缘……
为何在是时间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科学知识能够取得爆炸似的发展进步?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各种传播知识的载体愈来愈普及,各种各样的知识能够更容易被绝大多数的人获知,从而量变引发质变,获得爆炸似的突破。
但是在唐朝,纸张的稀缺和昂贵,成为限制书籍流通和知识传播的最大障碍……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房俊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要让天下百姓都读得起书”这样的话语,简直不啻于痴人说梦。
陆孝愚心中腹诽,却闭上嘴巴,未与争辩。
仕途的坎坷让他饱受打击之余,也学会了隐忍,昔日的无双傲气现如今已经被磨砺得点滴不剩,继而转化为愈发深沉的老练和低调。
口舌之争,于事无补。
争到最后,亦要事实来说话。陆孝愚抿着嘴,跟在房俊的身后,心里在琢磨着某倒是要看一看你们房家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技艺,能将珍贵的纸张变成人人都买得起的俗物……
那名房家的仆役一路引领二人,正巧路过作坊外的两座高高的却无门窗的房子。一条水流湍急的溪水自山上倾泻而下,一路奔流,注入山脚下的那一条宽阔平缓的溪流之中。一溜儿巨大的水车便建在溪水之畔的房子旁边,溪水奔流,水车翻滚,隆隆的响声清晰可闻。
不远处有几座露天的锅灶,灶下正燃着火,锅内热水翻滚,水汽蒸腾。
陆孝愚停下脚步,驻足观看,诧异道:“此处何时立了这几座水车?”
对于那正冒着水汽的锅灶他倒是并不意外,造纸的原料是要经过蒸煮舂烂之后,才能使用的,而经过蒸煮之后,原料更容易舂烂。
只是这水车用来做什么?
那仆役说道:“不过是一处水碓而已。”
陆孝愚恍然,连连摇头说道:“水碓的确省时省力,不过以之舂米尚可,若是用来舂烂竹篾纸浆,却是不妥。水碓一旦连续运转的时间过长,其轴心便极易磨损,不得不频繁更换。舂米只是一阵,但舂烂竹篾纸浆却需要日复一日长年累月,若是停止,便跟不上造纸的速度,徒然费力而已。”
一侧的房俊笑而不语。
陆孝愚皱眉说道:“大总管何以如此不屑?水碓之物,自两汉之时已有记载,江南多河流,因此水碓遍布。此物在江南乡间随处可见,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事。”
不仅是江南,便是关中、河北等地,水碓亦是随处可见。
说白了,此物不过是进一步利用水力、杠杆和凸轮的原理去加工粮食,这种用水力把粮食皮壳去掉的机械,技术含量并不高,在民间流传甚广。自两汉发明水碓以来,一直到二十世纪的江南乡间,依旧在使用……
陆孝愚所说的,正是古代水碓的一个严重制约——没有材质优异的轴承。
古代的轴承仅仅是以铸铁浇铸,然后涂抹动物油脂稍坐润滑,仅此而已。试想,如此简陋的轴承怎能承担庞大的水车常年累月的转动?
不报废才是怪事……
房俊呵呵一笑:“水碓与水碓不同,水车与水车亦不同,正如人与人不同,你与我不同一般……”
这话说的……
陆孝愚气得只想咬牙!
您一个堂堂的帝国侯爵、一路总管,有必要在我这个落魄之人面前显示存在感么?这简直就是**裸的讽刺!
陆孝愚气得要死,却有无可奈何。
因为人家房俊并没有说错……
“呵呵,不服?不服就让你长长见识,看看我房家出产的水碓,与你那‘遍布江南’的水碓有何不同之处。”房俊打击了陆孝愚一通,心情不错,便领着他走进水碓房。
房俊虽未来过此处,但是房家的轴承却是在他的“指导”下却得突破性的进展,将之用在水碓之上亦是他的建议,自然轻车熟路的便寻找到水碓房里每一个巨大齿轮中心的轴承,指给陆孝愚看。
其实房俊的水力锻锤,便是由水碓演化而来。
只不过现在给它装上了轴承,使得功率的损耗更小,效果更大而已……
那仆役则一直跟随在侧,此时充当起了解说员:“这些齿轮和外面的水车之上都安装了轴承,此物乃是二郎亲自所造,用钢口最好的精钢,采取一系列精密的技术操作,可以大负荷连续运转两个月以上毋须更换,轻易绝对不会出现破损碎裂等等故障,可以保证水碓的连续运转。”
水碓房内,并不是陆孝愚以往常见的“轮舂”,就是水碓带起数枚木锤反复夯打,碓声如桔槔,连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震荡。而是一组组巨大的齿轮带动着四盘石磨,齿轮咬着齿轮,被外面的水车通过连杆带动,正眼花缭乱的快速转动。
至于仆役所说的“轴承”,其实是看不见的。但是齿轮如此快速的转动却不闻以往“咯咯吱吱”的摩擦声响,便知这种“轴承”的确非同一般。
不停有杂役出来进去,将外面锅灶之内蒸煮稀烂的竹子原料运进来,缓缓倒入石磨上的两个磨眼,然后被石磨中间接触面上都錾有的排列整齐的磨齿磨碎,纸浆便从石磨的下方流出……
整个过程轻松愉快。
不过现在的纸浆还不能用来直接抄纸。
磨好的纸浆流入旁边一个池子中,有仆役将其舀出,倒入一个石槽当中,并在其中加入另一种浆水,有一个小型的锻锤一刻不停的反复敲打。这是因为竹子磨出的纸浆中纤维缺乏必要的柔韧性,纤维与纤维间的结合力还不够理想,如果用它抄纸,纸张会疏松多孔、表面粗糙、强度低,不能满足使用的要求。而最后加入的浆水,则能够使纤维表面产生天然半纤维素胶粘剂,来强化纤维结合力和物理强度。
陆孝愚自然不知道这种浆水为何物,便问道:“此浆水由何物所制?”
房俊看着他笑笑,露出一口白牙:“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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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五章 避暑()
走私不是不行,却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皇家水师一日之间将海中洲的悍匪盖大海悉数剿灭、斩草除根的战绩早已轰动江南,船厂之内的新船接二连三的铺设龙骨,长江各处抽调而来的精兵强将即将抵达,水师的实力与日俱增。
当水师的规模达到三万以上的时候,就足以纵横东海,所向无敌。
这种情况下,走私明显是极其不明智的举动,一旦被水师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看看房俊小儿的举措,自打牛渚矶逆尔取胜之后,又是打又是拉,朱家、萧家、陆家、王家……一个个都从敌对转而寻求合作,能够放下成见抛却恩仇,一手将原本固若金汤的江南士族搅合得七零八落,真是不简单呐。”
董老似乎对房俊的所作所为几位赞赏,言语之间很是推崇的样子。
这让顾璁极度不爽,又发作不出……
“哼,那房俊虽然狡诈,不过也只是未及弱冠的孩童罢了。想必这一次广邀江南士族以及商贾前往华亭镇,大抵是有要玩他那一手‘拍卖’的把戏。”
顾璁忿忿的说道。
不过他虽然言语之间极尽诋毁,但心里却对房俊的手段颇为折服,只是这一手“价高者得”的把戏,便能将利益最大化。想想长安曲池坊那惊心动魄的一百六十万贯卖价,便让顾璁心荡神驰,羡慕嫉妒。
最厉害的还是一转手便将这一笔史无前例的巨额利润悉数捐献,致使现如今的长安百姓没有一个不为房俊叫好。估计若是有人敢在长安街头大骂房俊一句,都会遭到百姓的围殴……
以一百六十万贯来养望,即便是顾璁也不得佩服房俊的大手笔。败家败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董老轻叹一声:“时不我与啊……眼下房俊势大,唯有静观其变,蛰伏一段时间再作计较也不迟。这么多年都等了,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老朽行将就木都不曾着急,顾郎君亦要稳住心神才行。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是自乱阵脚被房俊有机可乘,那才是真真的糟糕透顶。”
顾璁对这话不敢苟同。
忍?
说的容易,可做起来就难。
顾家所依仗的不外乎海贸与海盐,海贸的前景堪忧,如今房俊搞出这么一个盐场来,谁知道会不会对顾家的煮盐造成冲击?若是单单只是在产量之上有所提升导致盐价下跌也就罢了,毕竟盐利丰厚,也不在乎这一点半点。可万一房俊是打着所谓盐场的幌子,实则是对顾家的芦苇荡动了心思,那可就麻烦大了!
没有芦苇作为燃料,还怎么煮海为盐?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制盐之法,他房俊一个毛娃娃就能给改了?
顾璁是不信的,他一直认为房俊就是想要对顾家的芦苇荡下手,不得不防。
看起来,得给留在武原镇的顾烛去信,让其好生率领死士战兵看守住华亭镇沿海的芦苇荡,莫要被房俊偷偷的下手才行。尤其是芦苇荡里隐匿的数千流民,那可是砍伐芦苇的人力,若是丢失了可是一笔极大的损失。
现如今国泰民安,到哪里再去找这么多牲畜一般的劳力?
正如董老所言,且先忍着吧,忍到张亮前来华亭镇,想必形势就会有所变化……
*****
关中酷暑难耐,李二陛下最不耐热,在太极宫忍了俩月之后,终于忍无可忍,摆驾昆明湖狩猎去了……
说是狩猎,其实哪里有什么猎物?
昆明池位于长安城西南的沣水、潏水之间,是一处人工开凿的湖泊,西汉元狩四年,汉武帝在上林苑之南引丰水而筑成昆明池,周围四十里,原是为了练习水战之用,后来变成了泛舟游玩的场所。
李二陛下站在豫章台上,凭窗远眺,凉风习习,眼前一片辽阔。
昆明池中有两个石人,为牛郎织女立于池的东西两边,以为天河的象征。池中有戈船数十艘,楼船数艘,船上立戈矛,四角皆幡旄葆麾,正在演戏水战,李二陛下看得不亦乐乎,不自禁的想起自己尚有一支皇家水师,正在江南清剿匪患海盗,威风赫赫,扬君王之天威,兴帝国之霸途!
只是不知,那房俊将朕的水师操练得如何摸样?
是否比得上昆明池中这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虎贲之士?
但是随即想到,皇家水师从无到有,正在万里海疆之上肆意纵横,为了皇家的威仪鼎盛,为了帝国的海疆平靖正浴血奋战;而面前的这支虎贲却只是豢养在宫禁水池之内的玩物,以娱君王……
李二陛下顿时兴致缺缺,总觉得眼前的操练虽然阵容鼎盛,却缺少了一份血性。
没有血性的军队,能打胜仗么?
挥了挥手,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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