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次夏粮夏税后,地方上的农民对复汉军似乎信心更充足了一些。很快的,一个个工地上又充斥了百姓们的身影。
张福生赶着一辆马车慢悠悠的到了家。
他家在南阳府城南关,好大一片地方全都是张福生这样一类的复汉军家属的居住区。
每家每户的大小格局完全一致,从高空上往下俯瞰,能够清楚地发现,一个小胡同十家,十个胡同一片,这里一共有着五片地。
马车进了胡同,在第一家门口停了下。这里不是张福生的家,而是一名复汉军退伍兵的家。但见他跳下马车拍响这家的大门,很快从里面出来了一个老人。“周大爷,我给你们买了块肉,还有条鱼。”
张福生提着鱼肉就往门里进,老人家拦都拦不住。
“哎呀,福生啊,这些俺家都有。军里头没忘了俺家柱子,前天补贴就给送来啦……”
老人拦不住张福生,只能跟在后头。他的大儿子周铁柱是一名伤残退伍兵,周铁柱的弟弟受他大哥的光,现在在南阳府法院当一名法警,一个月回不了家几趟。灶房里的人听到动静,一老一少两个妇人出来看。年纪大的那个沾水的手正在腰间的围裙上攒着。
“大娘,弟妹,做饭呢。”张福生跟两妇人熟悉的打着招呼,一边把手里的鱼肉递了过去。
“家里面有。部队前天送来的时候,你不也见到了……”周铁柱这样的伤残退伍兵,每月除了一笔为数不小的退伍补偿金外,还有能享受一辈子的伤残军人津贴,比普通的退伍兵要更多一些,另外还有三年的生活补助。米盐酱醋,肉禽蛋糖,各种各类的,每月都有,逢年过节时还要另加。
老妇人说什么也不收,年轻的也在一边附喝着。他们家作为复汉军军属,还是伤残军属,每个月收到的生活补贴足够他们吃上半个月,不是一般的丰厚。
张福生正跟老两口推让着,屋里头一个拄着拐杖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军人脾气就是不一样,周铁柱不在乎的挥了挥手,“爹,娘,福生哥拿来了,你们就受着。到晚上好好做俩菜,整上一桌,叫我跟福生哥好好的喝两盅……”
告别了热情送出门来的大爷大娘,张福生赶着马车又陆续拍响了胡同里另外两家的大门。这却不再是好意的帮助了,而是邻居托他在外头买的东西。谁让张福生是粮食局运输车队的人呢,还是有资格把马车带回家的老手。
当然,这也是因为张福生是个热心人。再说了,这一片全是复汉军的军属和机关系统的人。他今天帮人一把,处出一条关系,日后就多条路。
张福生回到自己家里,婆娘怀里抱着个小的女娃,手里牵着一个四岁大的男娃迎了上来。
有老婆有家,有儿有女,还不愁吃喝,张福生的生活至少超过了现今中国九成以上的人。
把给青菜、白面,猪肉活鱼,搬进厨房,再把给儿子买的拨浪鼓拿出来逗着孩子玩,给老婆扯的几尺新布也拿出来表表功,看着妻儿喜滋滋的脸容,张福生心里跟吃蜜了一样甜。人活一世,图的不就是这个。
所以啊,张福生对于加入复汉军一点都没不满。要知道去年这个时候,他们一家还有一顿没一顿呢,是复汉军让他家吃饱了饭,让他妻子保住了怀着的孩子。哪怕这二胎是个不带把的赔钱货。
解下马套,张福生牵着那匹老马,到了院子西南角搭起的马圈里用心的喂养着。这匹马算起来跟他已经有七八个月时间了,很有感情的。
或是说自从他在复汉军系统里【最初的后勤部队】彻底安稳住后,这匹马就跟着张福生了。
只不过现在的整个根据地,整个复汉军系统,是不可能家家户户都如张福生家过的这般幸福的。一些伤残和阵亡将士的家庭里,也是凄冷窘迫的。但是至少有那么一部分人的生活与原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没到郾城,就是到了叶县。”夜晚,周铁柱家,张福生跟周铁柱还有周老爹坐到一块,三人跟前有酒有肉,聊天侃搭起,张福生说道起了他之前跟着车队往前线运粮食的事情来。
对于周铁柱这种复汉军的既得利益群体,他们家是很关心前线的战局的。
“那地儿,完全没有受半点的影响。清兵别看有那么多的马队,一个人都闯不过西平。”
“咱们这地儿,碉堡都说多是不是?到了叶县才知道,多字该怎么写。那西平比叶县还多的多……”
将军府下属的地方粮食局,其运输车队一定程度上就是后勤部队的外编。军队所需粮食的一部分由他们打地方粮库直接运到地方,或是运到码头装船。这些人就像18世纪的老司机,见多识广。而唠起话来,也滔滔不绝。
周大娘和儿媳妇在东屋里纳着鞋底,一道墙壁挡不住她能听得到隔壁的声音。张福生的那些话究竟有没有夸大其词,周大娘不去想,听了这些话她只要自己安心就好了。
现在的日子已经是周大娘想都不敢想的‘天堂’了,她知道周家过这样的日子依靠的是谁,当然不愿意这样美好的生活离她们家而去。所以根据地里最最支持复汉军的人不见得是那些当官的,而是如周家这样的家庭。
日子过的是好是坏,老百姓心中最有数,最明白。
复汉军将军府控制了豫西南以来,最吃苦受累的是当地的商贾,因为满清对根据地是施行封锁政策的,将军府现下除了禹州还有些不能上台面的线路往来,在其他的方向完全没有大规模商业交流的可能。所以将军府治下的商业是真真的遭受到重创的。
没有了外面的广阔市场,只豫西南这狭窄的市场空间,并且战火纷飞,如此情况根本没有商业发展的余地。再加上将军府在稳定住地方的控制权以后,对于盐铁施行专销,并且进入布匹、纸张、桐油、蜡烛、陶器瓷器制作等方方面面,更大大的挤压了市场空间。
但是‘官办’企业的市场进入,在最初的时候却能极大缓解根据地百姓对各类物资的需求,还能让某些人们的生活必需品始终保持在一个靠谱的水准线上。
这样的情况也不止豫西南的根据地一处,陈鸣所部眼下控制的江西九江府,安徽安庆府,江南的南京到江阴长江沿线和江北的扬州府、南通州一部(向北一直到高邮州),商业都在一定程度上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因为满清对于复汉军控制区施行的是绝对封锁,别说大宗货物的流通,就是一张纸一袋盐,满清也不会放入复汉军辖区里的。
复汉军现在难就难在一个‘多阶层的利益集团’的形成,他们现在的支持着除了自家人外,顶多是一部分大胆的农民,而乡绅地主和商贾富豪,对于复汉军全都持着比较大的排斥。(。)
第二百三十五章 地无分南北,人无分满汉()
“轰轰轰……”江阴黄田港口外,复汉军几十艘战船,百炮齐鸣,股股白色的硝烟弥漫江面。
“混蛋,混蛋!”吴必达指着港外痛骂,他在黄田港向西的沿江设立了哨卡,一里地一个,一里地一个,足足几十里,竟然没有一个向港内发出警报者。现在船队被复汉军水师营堵在港内,这让吴必达如何不气不恼呢?他都恨的咬牙切齿了。而事实是,吴必达根本就不知道陈鸣对于这一战准备的有多么的充分!
在水师营顺江而下的同时,陈鸣手下直属的狙击队和侦察大队,就对江阴城黄田港口以西的一二十个沿江哨所进行了全线的突袭。绝对保证水师营对黄田港的袭击之突然性和隐蔽性。
“废物,都是废物——”吴必达破口大骂。他真的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黄田港被复汉军给封住了,他手下一半的战船可在港口内的啊。这些战船现在冲都冲不出去。等到复汉军的步队从陆上杀到……,就全完了。
“军门息怒。”中军副将向吴必达道,现在不是吴必达发火骂人的时候,而是要吴必达迅速发令他们指挥他们怎么办的时候。
一半战船被堵在了黄田港口里,剩余的战船在江阴城和更下游的地方,完全指望不上。黄田港是福建水师的一个先头堡,是福建水师的前线停泊地,现在港内的水师战船是立刻向复汉军发起进攻呢?还是让港口的水兵立马走人,从陆路撤退呢?
虽然黄田港的另一头是澄锡运河,福建水师的战船也可以通过澄锡运河,往内河水网中躲避。可谁都知道这是死路。
复汉军既然发起了攻势,就不可能只是水面进攻,他们的陆军杀过来能用多长时间?江**网是很纵横交错,直上直下横贯东西的河流很多,但也水面狭窄,因为那是通行漕船的,可不是为外洋水师战船准备的。福建水师的战船如果进入其中,速度大减是必须的,而且水道直上直下则多,福建水师要向往东去,就跟跑田字格的一样,必须把一段向南的水路距离走完,走到河流交汇的地方,然后再转向。一句话,就是向南——向东,再向南——再向东。这样的话,船队东行的实际速度并不快的。他们几乎不可能逃过复汉军陆军的追捕,后者可是有马队的。
复汉军的水军既然已进攻港口了,那他们的陆路部队也很快就会杀来。吴必达的提标中军副将很明白现下队伍的斗志,不管是福建的水师还是浙江的陆勇,没人愿意为抠门的两江搭上自己的小命。士气低迷啊,斗志低靡啊。
黄田港港口布置的有一队清军炮兵,但配备的都是小炮。面对突然杀到门口的复汉军水师营战船,这队炮兵上上下下可都没有誓死抵抗的决心。但也不至于一下就落荒而逃,这个时候的清军绿营还没有晚清时那般烂。你至少要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才会抱头而窜。
“让炮兵立刻撤离。所有的水兵也都撤离上岸。”吴必达撑着单筒望远镜,打量着江面上复汉军的战船,与湖广传来的消息倒是符合。体积比福建水师的要小,速度和灵巧也确是比外洋战船要高。
不要说黄田港的战船被困在了港口,就是双方摆开架子,正面交锋,后者也未必会是对手。长江太窄太窄了。
至于港口炮队,他们已经完全陷入了劣势,再不撤,自己也该溃了。
五月二十六日,复汉军猛攻江阴。驻守江阴的闽浙水陆守军,士气低迷,一触而退。复汉军兵锋破江阴下常熟,剑指松江。
而此时的苏州城里,一片鸦雀无声。茶馆曲园,酒楼饭庄,你再也找不到几天前那副众口激昂议论声声的画面了,满城士绅商贾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情景一去不复还。为什么?盖因为江苏布政使苏尔德将江阴避难来的何华章给下进大牢里了。
于是,满城寂静,鸦雀无声。
江宁将军容保显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就跟坐地虎苏尔德撕巴脸,而苏尔德呢,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声誉,还是为了自己的官威,都必须给何华章一个厉害瞧瞧。
“等着吧,等到广东的绿营杀进南通州,老夫一定让你吃足苦头!”苏尔德知道,自己要无所非议的处置何华章是不行的,但江南之战如果有了转机,那自己或杀或重惩何华章就能把诽议压制个差不多了,他在自己内心中这么的下着决心。何华章在江阴抨击他,到了苏州还敢肆无忌惮的屡屡口出恶言,把苏尔德搞得很是尴尬难看,苏尔德恨极了他,岂能轻易地就放掉何华章?
“陈逆坐大,兵威江南,祸害大清钱粮之基。今时战端开启,实地无分南北,人无分满汉,皆负守土抗匪讨逆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心,为国建功,为国立业也。此安危绝续之交,睢赖举国一致,众志成城,万众一心,始能成大事。岂可厚此薄彼,结怨于轻微小节,轻怠客省兵丁若间无干系……”何华章这几句打苏尔德脸的话中,明显有陈鸣插手的痕迹。他把某公庐山讲话里的几句话加了进来。但你别说,‘地无分南北,人无分满汉’这句话直捣苏尔德的心窝,真的比何华章自己想出来的那些言辞要犀利许多倍。在抨击苏尔德的‘地域之分’破坏了大局之余,还隐隐的讽刺了满汉之别。但就是让人抓不住把柄,因为那话可以向正面意思理解。
这就是何华章初登苏州舞台时,高调宣扬的‘愤意’,飞快的就传遍整个苏州城,其中那一句’地无分南北,人无分满汉,皆负守土抗匪讨逆之责‘尤为震人心,传播极广,自也传入了苏尔德的耳朵中。第一次,他就被苏尔德在小本本里狠狠地记了一笔。而当第二次、第三次短短时间中又相继而来到的时候,何华章这就是自己在作【第三声】死。
阴暗的大牢里,屎尿的恶心气味弥漫整个牢房,潮湿的地面上臭虫蟑螂频频,都在无时无刻饿侵蚀着何华章绷紧的神经。自从投效了复汉军后,何华章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就是当初陷害陈继功、高彦明之前,何家清贫是清贫,却也整洁。眼下的一幕着实把享受了好一阵富贵的何华章给恶心坏了。万幸监狱的牢头把他看做了死人,看做了重犯,按着惯例没有把他跟别的犯人关押在一处,而是单独的关了一个小单间。否则何华章要受的罪比现在会更大。
何华章成功的把自己作死到了大狱内,成功的完成了陈鸣交给他的任务。他来到苏州的时间虽短暂,却在苏州留下了浓重的一笔。那几天里,他在酒楼饭庄里,他在士林文会上,用一次次犀利的言辞的抨击着苏尔德,无视高晋、容保两个大佬,把闽浙绿营与两江官府之恶劣关系之因由罪过尽数推到苏尔德头上,指点江山,抨击大吏,那样的爽快感却真的将何华章给征服,令他痴迷其中。
士林清流,士林清流!
何华章恍然,怪不得这四个字被大都督视为贼寇顽疾,怪不得大都督对于清流嗤之以鼻。原来清流真的能只凭一张嘴就掀起如此大的风浪,就具备如此大的能量。操纵舆论,谋取私利,果然不抑制不行。
何华章知道,自己被捕入狱之时,就是复汉军大举进攻江阴之始。现在算算,江阴城怕都已经被复汉军打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