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让韩异震怒的是,李睦军根本不将他的王令放在眼里,以至于他一连发了数道王令,李睦军都没有丝毫要解散的意思。
愤懑之余,韩异将张开地、韩奎召到跟前,勒令二人尽快想办法铲除李睦。
而此时,张启功、北宫玉二人亦得知了此事,心下大为惊讶,就连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个李睦居然如此不识好歹。
当日,张启功向韩王韩异献了一道毒计:虽然蓟城无法左右李睦的行为,但韩国国内的百姓,却能阻止李睦。
他建议韩王异下诏,挑唆韩人声讨李睦,彻底将李睦打成「不尊王令」、「图谋不轨」、「欲再次挑起魏韩战争」的阴谋小人。
韩王异闻言大为欣喜,当即按照张启功的建议下达诏书。
短短半日间,蓟城城内的韩人便得知了此事,这些韩人在朝廷的诱导下,对雁门守李睦这位曾经北原十豪之首表现出极为的愤慨:明明魏国已经停止与我国的战争,且许下承诺会帮助我国恢复经济,何以你李睦还要挑起魏韩两国的战争?甚至于,公然诋毁像韩异那般的明君?
在这件事中,韩国国内的贵族、世家,亦纷纷站在蓟城朝廷这边,或者说站在魏国的立场上,共同抵制雁门守李睦。
或许是这些人普遍觉得,这个国家已经毫无希望,因此,他们不希望因为李睦而再次引起魏韩两国的战争,使他们的利益受到损失。
数日后,随着这个消息逐渐传开,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抵制李睦:贵族与世家势力,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而平民阶级,则是厌恶战争,不希望再与魏国开战。
堂堂的雁门守李睦,北原十豪之首,韩国数一数二的名将,仿佛一下子就成为了万夫所指的罪人。
甚至于到最后,就连李睦征募的那近二十万军队中,亦陆陆续续出现了逃兵。
在此期间,当李睦的族弟李任抓到几名逃兵,质问他们为何要逃走时,那些逃兵振振有词地说道:“我等此前跟随李睦将军,是因为李睦将军说他要拯救这个国家,而现如今,国内的同胞联合起来抵制我军,这岂不说明,错的是李睦将军?恕我等无法再跟随!”
听闻此言,李任大为震怒,恨不得当场斩杀了那几些逃兵,只可惜,却被闻讯而来的李睦给阻止了。
“或许,错的当真是我李睦吧……”
李睦环视着周遭的兵卒,眼见这些人因为近日的谣言,对他产生了怀疑,他心中怅然长叹。
他忽然想起了太原守乐成曾经奉劝过他的话:若你执意而行,终有一日,你会成为魏韩两国的眼中钉,虽天下之大,亦无你李睦容身之地!
当时,李睦只顾着愤慨乐成那投靠魏国的行为,而现在反过来想想,或许真被乐成给料中了。
“想走的人,都走吧……”
在叹息地留下一句话后,李睦返回了自己的帅帐。
待回到帅帐后,他的心情仍无法平静下来。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没有人愿意陪同他拯救这个国家呢?
难道自韩王然、釐侯韩武过世之后,这个国家就彻底丧失了勇气、丧失了尊严么?
李睦静静地坐在帐内,脑海中回忆着与韩王起、韩王然两代君主接触的点点滴滴,心中颇不是滋味。
说实话,韩王起谈不上雄主,但他至少将其兄韩王简留下的国家治理地井井有条,而韩王然,更是李睦所认可的雄主之姿,在无数个夜晚,他曾无数次梦到他辅佐韩王然,使得这个国家变得越来越强大,可现实却是……
“将军……”
不知过了多久,副将严奉撩帐而入,看着李睦欲言又止。
仿佛是猜到了严奉的心思,李睦惆怅地问道:“走了多少人?”
严奉沉默了片刻,这才小声说道:“迄今为止,最起码走了……三万余人。”
“仅仅只是两三日,就有三万余人……弃我而去么?按照这么算下来,再过个几日,二十万大军怕是会散得一个不剩了……”
李睦惆怅地摇了摇头,旋即竟呵呵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凉。
见此,副将严奉正色说道:“将军,至少我雁门军,绝不会弃将军而去!”
李睦深深看了一眼严奉,重重点了点头:“我知道。”
说罢,他眼中神色闪烁了一番,吩咐道:“你先退下吧,容我静一静。”
“是!”严奉依令而退。
看着严奉退离帐外,李睦沉默了片刻,旋即目光投向了摆在桌案上的佩剑。
在端详片刻后,他站起身来,走向帐外,对帐外的守卒吩咐道:“去取一壶酒来。”
听闻此言,帐外是守卒面面相觑。
毕竟李睦虽说不算滴酒不沾,但历来却很少饮酒,尤其是在军营中饮酒,这简直就是史无前例。
但既然这位将军吩咐,帐外守卒还是依言取来一壶酒。
随后,在无人的帅帐内,李睦独自一人默默地斟酒,旋即默默地杯中的酒水饮尽。
“咳咳……还是喝不惯吶,呵。”
在被酒水呛了一下后,李睦自嘲地摇了摇头,旋即抽出了案几上的那柄佩剑,用抹布细心擦拭。
『是我太狂妄了啊,妄图拯救这个国家……』
将锋利的宝剑横在脖颈处,李睦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韩王起、韩王然两代君主的容貌。
『……李睦无能,无力挽救这个国家,有愧先王。』
“嗤——”
锋利的利剑,割破了咽喉,顷刻间鲜血迸现。
可能是在帐外听到了动静,帐外的守卒撩帐窥视,惊骇地看到李睦竟在帐内引颈自刎,大惊失色,连忙向少将军李瑻、副将严奉以及李睦的族弟李任等人禀报。
片刻之后,待李瑻、严奉、李任三人赶到,却见李睦早已没了气息。
“懦夫误国……釐侯韩武之后,朝中再无男儿!”
李睦的长子李瑻愤愤地骂了句,竟拔出腰间的陪剑,正色说道:“我父子愿为大韩之臣而亡,不愿为魏臣而生!”
说罢,李瑻亦引颈自刎。
“少将军!”
严奉、李任大惊失色,下意识迈步上前,但是在听到李瑻的话后,却又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
在彼此对视了一眼后,严奉、李任二人亦拔剑自刎。
当日,在得知李睦自刎而亡后,雁门军士卒竟有约三成兵将自刎,为李睦殉死。
此事,纵使是后来蓟城朝廷得知之后,亦大感震惊。
魏昭武三年六月初二,雁门守李睦抵不住韩国各方阶级的怀疑与声讨,在王室、贵族、世族、平民等各阶级势力皆不认可他行为的情况下,黯然神伤,遂在军营中自刎而亡。
这位对韩国赤胆忠诚的名将,最终竟在无人支持他的情况下黯然而亡,实在是令人感叹。
李睦的死,意味着韩国真正地,就此覆亡。
至此之后,再无任何转机。
第305章:游说【二合一】()
雁门守李睦自刎的消息,很快就送回了蓟城,使得知此事后的丞相张开地、治粟内史韩奎等朝臣为之默然。
同时传回蓟城的,还有李睦长子李瑻的辞世豪言,比如「愿为大韩之臣而亡,不愿为魏臣而生」、「懦夫误国」、以及「釐侯韩武之后、朝中再无男儿」等等,这令蓟城朝廷许多士卿感到羞惭不已。
不过更多的人,则是在私底下诽议李睦,认为李睦不名形势、不知进退,说他「说到底只是一名带兵的莽将而已」,这些人,无疑就是韩国国内那些为保护自己利益的贵族、世家阶级。
反而是张启功、北宫玉、阳佴等魏人,觉得雁门守李睦是一位无可争议的英雄。
“若是这位名将肯归顺我大魏就好了……”
在得知李睦父子自刎而亡的消息后,北宫玉一脸惋惜地感慨道:“李睦,是一位值得令人敬重的人。”
听闻此言,张启功轻笑着说道:“你我一边做小人之举,挑起舆论逼死李睦,一边又说李睦是真英雄……呵呵,不觉得此事有些讽刺么?”
“非也!”
北宫玉正色说道:“张都尉与在下挑起舆论逼死李睦,只是因为李睦的存在有阻于我大魏暗中操控韩国,这并不妨碍卑职认为李睦是一位真英雄……两者岂能混淆?”
说到这里时,北宫玉不禁想到了他魏国的君主赵润。
他最敬佩君主赵润的,即是这位君主的坦荡——当年赵润杀萧鸾时就说得很清楚,此乃私怨!
因此,虽然萧鸾一度被割下首级供在先王赵偲的灵庙,但事后,赵润还是下令将萧鸾合尸安葬,葬在南燕,墓碑上铭刻「南燕侯世子萧鸾」的字样。
北宫玉觉得,可能在魏王赵润的心底,他亦对萧鸾走到与魏国对立的局面心存几分惋惜。
听了北宫玉的话,张启功淡淡一笑。
平心而论,张启功对李睦并没有太多惋惜——李睦固然是一位英雄,但这位英雄注定不会为魏国所用,那么,对于‘功利心’极强的张启功而言,李睦毫无价值。
与其有空感慨「李睦这等英雄竟落得这种下场」,还不如想想如何招揽秦开、乐弈、燕绉等将领,尽快完成将功赎罪,返回雒阳。
想到这里,他转头询问黑鸦众的首领阳佴道:“阳佴首领,张某叫你打探的事,你打探的如何了?”
阳佴闻言遂说道:“基本上打探的差不多了。……暴鸢、靳黈二人,前者隐居在韩王然的王陵附近,后者则居住在蓟城。……乐弈返回了北燕郡的「阳乐」,燕绉目前隐居在北燕郡的「海阳」,许历隐居在上谷郡的「涿县」、司马尚隐居在「上曲阳」。其余将领,似公仲朋、田苓等等,大多隐居在上谷郡境内。”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记载以上将领具体地址的小册子,将其递给张启功。
其实以上所述的这些将领,除了乐弈、司马尚、燕绉以外,其余都曾在上谷战役中被魏军俘虏,但因为后来魏军为了避免遭到韩人的厌恶与抵抗,打出了「魏韩和睦」的旗号,是故,秦开等将领遂被魏军所释放。
在当时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似秦开等将领在被释放后,并没有再跟魏军作对,而是一个个地隐居了起来——可能是他们不愿在韩王异这个魏人扶持的傀儡君主手下为臣。
除了渔阳守秦开,他是当时唯一一位仍愿意在韩王异治下为臣的将领,不过看他当时那句「愿此生驻守渔阳」的恳请,想来这位将领恐怕也并非是真的希望辅佐韩王异,只不过是不希望草原上的异族见他韩国虚弱而趁机进犯罢了。
接过了这本小册子,张启功随便翻看了两眼。
在旁,北宫玉好奇地问道:“陛下果真是欲招揽这几位韩国的将领?”
“唔。”张启功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那所谓的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不过就是他魏国君主随口一说罢了,就算他张启功此前并未犯下欺君的错过,相信那位君主还是会让他来设法招揽这几位韩国的将领。
至于其中原因,恐怕只有一个,即他魏国的君主赵润,此番彻底对中原诸国起了杀意,欲兵吞诸国、一通中原。
为此,他魏国自然得竭尽所能地网络天下有能力的将领。
当张启功将心中的猜测跟北宫玉与阳佴一说,后二者均感觉心情激动。
毕竟,兵吞诸国、一统中原,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武功啊!
而让他们感到激动的是,这个迄今为止从没有人能够做到、甚至无人敢将其说出口的宏伟目标,他魏国目前确确实实是有希望达成的,绝非是空洞的奢望。
一想到这里,三人便忍不住有些激动。
不过话说回来,似暴鸢、靳黈、燕绉、许历、乐弈等韩国的将领,未见得就愿意归顺他魏国,更要命的是,此番魏王赵润还特地叮嘱过张启功,叫他不得用危言恐吓之类的手段,这让张启功感觉有些束手束脚。
要知道他最擅长的劝说方式,就是用对方家眷的性命威胁——将刀在其妻儿脖子上一搁,直接了当地问一句:你愿不愿降?
倘若对方愿降,那就皆大欢喜;反之,倘若对方不愿归降,那么此人对于张启功来说,也就跟李睦的价值类似,纵使一刀宰了、将其屠尽满门,他张启功也不会有所惋惜。
但很遗憾,他魏国的君主赵润这次禁止他这么做。
不过在得知此事后,阳佴却笑着说道:“张都尉当初可以策反阳邑侯韩普,相信亦能劝服暴鸢、乐弈等将领。”
听了这话,张启功的心情很是复杂。
策反阳邑侯韩普,这固然是他的得意之举,可问题是,他当初劝说阳邑侯韩普的那番话,却是截自儒家学术,因此,纵使心中得意,张启功亦有些不情愿提起此事,免得旁人误会他法家竟不如儒家实用。
不过这次为了将功赎罪,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总不能他堂堂法家子弟的门面,继续给介子鸱打下手吧?
当日,张启功与北宫玉合计了一番,由北宫玉前去劝说暴鸢、靳黈、许历、司马尚等在上谷郡境内隐居的将领,而他张启功则立刻启程向东,劝说乐弈、秦开、燕绉这三位目前隐居在北燕郡的将领。
除了地域的差异以外,也是考虑到这几位将领的价值——在这些位韩国将领中,最具招揽价值的,莫过于乐弈、司马尚、燕绉、秦开这四位。
次日,张启功派人将记载「李睦、李瑻父子自刎而亡」消息的书信,火速送往大梁或者雒阳,交予他魏国的君主赵润手中。
随后,他带着一队黑鸦众,启程前往渔阳,劝说韩将秦开。
在他看来,在秦开、乐弈、燕绉三人当中,秦开应该是最容易劝说的,因为这位将军心系渔阳,心系中原是否会被草原所趁虚而入,只要对症下药,不怕秦开不乖乖就范。
事实证明,张启功看人还是相当准的。
几日后,待张启功见到秦开,向后者表述了魏王赵润的招揽之意后,秦开稍一犹豫,便点头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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