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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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南明- 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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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爷是县衙的老人了,除了外间的夏爷,三班中就数他威望最重,他们皂班,平日跟衙内各官还接触密切,荀爷出来说项,邱牢头也不好继续追缠,也就罢了。

    然后几个班头谈起别的琐事,特别以荀爷说得最多,却是他的信息来源丰富,特别各官一些隐密之事,都可以说得绘声绘色。

    确实众衙役中荀爷年长了,今年五十多岁,在县衙中干了三十多年,历经多任知县,可谓多朝元老,德高望重。

    他主要也是在皂班混,他们这皂班,平日职责就是站班执堂,用刑拷问,上官出巡还要喝道警戒,有点护卫的意思。

    大名鼎鼎的王朝与马汉,那就是皂隶。

    睢宁县衙现共有皂隶四十名,出巡开道时,知县高岐凤身边会派有皂隶十六名,然后县丞刘遵和皂隶四名,主簿郑时新皂隶三名,练总杨河皂隶三名。

    再典史魏崑岗有皂隶三名,邓巡检有皂隶两名。

    最后两察院会派皂隶八名,两察院虽一年难得来一次,该侍奉的人手还是要分配到位。

    不过除了杨河与邓巡检各有衙门,余者皂隶平时都待在县衙内,站班用刑,只各官出衙时开道。

    荀爷在皂班中可是老班头了,一手刑杖功夫娴熟无比,重打轻犯、轻打重犯,那皆是信手拈来。

    他捞钱的主要手法也在这里,不给刑杖钱,几板子打下来,不死也要残废啊。

    当然还有夹棍,不给刑杖钱,他就选用夹棍之短而硬者,再横其足而夹之,犯人的脚部往往就跛了,终身残疾。

    仗着这手刑杖功夫,荀爷就是在皂班混,多年下来,也有不次于夏爷的身家。

    事实衙中每个位子都有捞钱之处,只听说军伍有缺额,没听说过各衙不满额的,都是削尖脑袋抢着挤进来,一些大县正役加白役,人数达一千五六百名很正常。

    甚至多挂名衙役者,经年不见本官,也不知差遣为何事,但册上有名,服役时无人。

    荀爷有些发胖,平日笑呵呵的,总带着和善的笑容,但了解他的人,可知道这老家伙心黑得跟墨汁似的,市井中的百姓,也都愤愤私下称他为:“老狗笑面虎。”

    众班头说着八卦,到处乱扯,最后竟扯到钱三娘头上去,毕竟这长腿女人可是睢宁城街头巷尾的热门人物。

    众人评价这女人确实是巾帼不让须眉,只可惜那么壮,腿那么长,怕无人敢消受啊。

    荀爷亦叹道:“可惜啊,好好的闺女,就长残了。”

    徐捕头低笑道:“也不然,说不定杨大人就好这一口,否则那钱三娘怎么能提到队副的位子上?”

    众班头都是窃笑,荀爷抬手说道:“唉,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啊。这公门当差,上官的事,我们还是少说。老头子也算过来人,这衙门中,可有过教训的。”

    众人一凛,荀爷在传授宝贵经验啊,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就是邱牢头都心悦诚服道:“荀爷教诲得是。”

    众班头继续扯些闲话,正说得高兴,就听外间轰然脚步声,很快竟杀声惨叫声大作,似乎还有火铳的声音,万人敌的爆响,众班头衙役面面相觑,心惊肉跳。

    难道流贼打来了,否则怎么这么大的阵仗?

    不过有机灵的衙役出去打听,很快带回让人心安又吃惊的消息,练总署杨大人纵兵四处,全城搜捕流贼细作,然后街头的青皮无赖纷纷倒霉,都被定为流贼细作斩杀。

    一些有靠山的泼皮慌乱着,纷纷哀求相熟的公门中人救命。

    “该立刻通知魏老爷那边。”

    钟捕头就道。

    街面上的事,是他们快班在管,练总署突然插手街道,虽然有搜捕流贼细作的借口,钟捕头却敏锐嗅到不一样的味道。

    徐捕头也点头:“该通知。”

    典史魏崑岗在县衙内有“典史厅”,也有居住的公宅,不过他在睢宁为官多年,早有了自己的大宅院,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此时也不在县衙中。

    立时有机灵的衙役奔出县衙,荀爷皱眉看着,魏崑岗是首领官,虽不入品,但也是朝廷命官,他在睢宁经营多年,三班与其说听知县的,不如说多听魏老爷的。

    此时有急事告知,也是应有之意。

    不过对钟捕头、徐捕头商议的是否掩护下街面泼皮,荀爷却劝阻道:“流贼就要来了,杨大人搜捕细作,这是大义在手。我们袒护青皮,万一被攀扯上怎么办?”

    他阴冷的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撇清干系,那些泼皮死就死吧。”

    众人一惊,钟捕头、徐捕头也是冷汗涔涔而下,他们只想着青皮无赖死光了,一时就无人可用,街上的钱收不到,却没想到这一层,果然姜是老的辣。

    当下,他们就焦急的观望,事态的发展让他们心惊肉跳。

    消息传回,睢宁城的青皮地棍都要被杀光了。

    似乎杨大人对今日之事谋划多时,一切,进行得非常缜密,就算躲得再好再深的泼皮地棍,一样被找出来杀了,似乎他对城内情形调查有三年五年似的。

    众衙役思之心惊肉跳,越发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胆战心惊的等待着事情的结束。

    终于,城内的青皮地棍似乎被抓光杀光了,荀爷、钟捕头等人正要松口气,就听轰然整齐的脚步声直奔县衙而来。

    ……

    百余名队兵堵着大门与仪门各个进出口,他们圆盾长矛,虎视眈眈,然后惶恐不安的衙役们纷纷被喝令着聚到一处。

    他们又按册着被点名,某些人聚到一处,某些人又聚到另一处。

    “徐世学……钟应奎……徐大金……荀天正……”

    钟捕头、徐捕头心中一颤,有些惊疑不安的走到一处,荀爷被点到名后,亦是双腿一软,有些哆嗦的走到钟捕头等人身边,放眼看去,这边聚的可都是衙内的老公门。

    到现在为止,荀爷等人还不明白这些乡勇要干什么,突然冲进来,突然封锁出口,什么话也不说,就开始点名。也不知他们哪来的册子,同时更不理会他们的询问。

    皂班班头徐世学就问一句,就被一嘴巴打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现在嘴边还流着血。

    余者各人见之,不论普通衙役或是班头,再也不敢多嘴询问,只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荀爷更觉得自己双腿发软,他资格老,辈份重,三班中的多朝元老,就算在睢宁城走到哪里,城内的士绅商贾见了他,也得尊敬的招呼声荀爷。

    先前他还在衙内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现在却如颤抖的小鸡般,惶恐不安之极。

    荀爷平时也总学衙门内的官员培养气度,在百姓面前更威严之极,笑呵呵的或笑或骂或打,没有人敢反抗一句。

    他认为自己在睢宁城很多人面前就是王法,就是强权,但此时更大的强权压迫,就发现了自己根本虚弱无力的本质。

    “张得之……李见……李三仓……王世金……邱万井……”

    又有一些人哆嗦着站在一处,点名的却是张松涛,然后旁边站着杨大臣,他率一百多队兵前来,倒没有带火铳队,在县衙内动用火器的话,影响有些不好。

    他摸着自己下巴,在眼前的众衙役身上看来看去,听身旁的张松涛点名完毕,分门别类,然后以询问的目光看来。

    杨大臣轻声道:“夜长梦多,该杀的立刻杀!”

    杨大臣进入十八岁了,他虽然脾气直爽,还有些火爆,但其实也是粗中有细的人,从逃难路上,更跟随杨河不断历练,也锻炼出来了,立刻挑最要紧的事情办。

    张松涛微微点头,粗黑的脸上满是凌厉,就是这些人,荼毒百姓,为虎作伥,使得整个大明,笼罩在一片乌烟瘴气中。

    他愿追随杨相公,杀出一个朗朗乾坤,便是刀剑加颈,斧钺临身也在所不惜。

    “放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不过这时却响起一个颇为威严暴怒的喝斥声,却是邱万井邱牢头。

    他一时被威赫住,但被点名走了几步后,就回过神来。

    他可是官差,平日代表官府,说你有罪就是有罪,无罪也得到官府走一趟,敢反抗,就是对抗朝廷,大逆不道。

    公门的威严早深入内心,他平日在睢宁城也可止小儿夜啼,普通百姓看到他,大气也不敢出,这随随便便被吓住,还是官差吗?

    而且他在州城也是有人的,毕竟县狱重地,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担任牢头。

    就算这牢头也是属于贱民,但毕竟是重要的职务,位卑权重。

    邱牢头威严惯了,此时就挺身而出,对着杨大臣等人喝斥道:“这里是县衙,我大明朝的官府重地,谁让你们进来的?可有县尊的许可,可有魏老爷的许可?你们冒然冲击衙门,这是大逆不道!”

    杨大臣喝道:“动手!”

    四队的队长张董就上前,长矛一挺一刺,锐利的矛头,就刺穿了邱牢头的身体。

    噗哧一声,鲜血淋漓的长矛就从他的身后透出,带着大片的血花。

    邱牢头双目大睁,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是公门中人啊,没证没据,也不说个原因,眼前的乡勇说动手就动手?

    他凄厉的大叫着,身上鲜血飞溅,就踉跄着后退。

    然后周边的队兵们哗的一声竖起皮盾,就包抄逼上,大刀长矛,不断对着目标劈刺。

    一时间,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响个不停,鲜血腾腾,从大门到仪门这片,就成了屠宰场。

    杨大臣大声喝道:“我练总府已然查明,你等奸贼,身为公差,竟意欲勾结流贼献城,真真是丧心病狂!我睢宁县勇誓死保卫城池,决不让东平的惨剧,在我睢宁发生!给我杀!狠狠的杀!”

    “啊!”

    “饶命啊……”

    钟捕头、徐捕头哭叫着,哀求着,事态发展急转直下,他们都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就被大刀长矛劈刺在地,然后凄厉的嚎叫着,在地上乱滚乱爬。

    密密的队兵围在他们身边,乱劈乱捅,大股的血珠,就不断扬起。

    皂班班头徐世学凄厉的嚎叫,被劈了几十刀而死,德高望重的荀爷更若女人一样尖叫,几根长矛对着他连连捅刺,这个皂班的老班头凄惨叫着,有若被杀猪一样嚎叫。

    最后他全身都被鲜血浸透了,双目圆睁的躺在地上,脸上仍带着无比的恐怖与不明白。

    一些暂时被分到另一些堆不杀的人,个个双股战战,哆嗦得若寒风中的树叶。

    还有仪门内,一些吏员偷偷看着,脸色都若死人一样的惨白。

    最后老公门当场被杀光,余下的快班人员,部分的皂班人员,一些县狱的禁卒,被队兵们揪着衣襟拉扯出去,他们当场不死,不代表他们以后不死。

    这些人被揪出县衙大门时,个个恐惧的尖叫,然后就被揪头的揪头,拉腿的拉腿,强拉出县衙去,一直从衙前大街上被拉走。

    这衙前大街一向热闹,店铺多,行人多,“通贼”衙役被拉出时,就是人山人海的百姓围观。

    众人看着,亦个个恐惧,同时非常多人心中快意。

    好,这些公门恶棍,总算有人收拾他们了。

    不说他们本身恶行,就是睢宁城泼皮横行,不是这些人袒护,又岂会如此?

    杀得好,抓得好!

    最后县衙内,只余下不多的衙役瑟瑟发抖,皆感劫后余生。

    此役,睢宁城青皮地棍一扫而空,睢宁县衙的公务人员亦损失惨重。

    ……

    东街某临湖处,一片建在台上的豪华四合院。

    一间颇有暴发户气质的房间内,典史魏崑岗摸着头从床上爬起来。

    昨晚打马吊夜深了,酒也喝多了,特别又一口气与三个女人发生关系,以魏典史身体的硬朗,也觉有些腰肌劳损。

    不过魏典史不以为意,他很欣赏李太白那句话,叫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特别黄脸婆不在,趁机放松下这很正常,从这角度来看,流贼来犯,也是有正面意义的。

    他也就有借口,将黄脸婆送到邳州那边去避险。

    想起那个痴肥又充满妒意的女人,魏典史就觉得倒胃口,但没办法,她娘家人势力大,魏崑岗这个典史官位,大部分还是他的贤妻家族运作来的。

    魏崑岗其实是个白身,典史这位子,品秩虽未入流,但也是朝廷命官,均由吏部铨选,皇帝签批任命,在很多地方,某县若无县丞,或无主簿,则分领丞簿职。

    算杂职首领官,在很多没有县丞、主簿的小县中,事实县衙中的二把手,又掌管缉捕、稽查狱囚、治安等事宜,位子可谓非常的关键,权势慎重。

    所以理论来说,这文职官应该由有功名的举人来担任,不过大明偶尔也有秀才,甚至白身担任典史的例子。

    魏崑岗就是白身,在睢宁县担任典史也有很多年了,更经过一考、再考,等过不了多久,还会迎来通考,就九年考满了。

    不过魏崑岗亦知道自己升职无望,最多又平调到某地任典史,想到这里,魏崑岗心中就是恨恨。

    “那个高蛮子,真是该死……”

    知县高岐凤刚调来时,也是想一番作为的,风闻魏崑岗所为后,在魏典史二考时,就不假思索给他定了个“不称职”的考课之语。

    魏崑岗费了好大的力气,险险免了黜降,也因此恨上知县高岐凤。

    贤妻家族传来的消息,魏典史这辈子恐怕升不了官,不过她家族的运作,也免不了职,就算调到别地,典史这种官还是有得做的。

    魏典史死猪不怕开水烫,就与知县高岐凤对上了。

    同时想想这辈子,他把希望放在自己的后辈上,花大价钱,送儿子到淮安府学读书,更变本加厉的捞钱。

    知县等人还“高洁”些,只在赋税上打主意,他则比较接地气,连非法婊子的皮肉钱都不放过。

    每月搜刮来的钱,除自己享受,送到儿子那边的银钱,也是非常不小的数目,让他在府城待着,多到处拉拉关系。

    魏典史从床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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