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不远是一条小河,河水已经暴涨,还漫过河岸,水流无处排去,就注入岸边的水洼水塘,形成大片的沼泽。
这边有一片苇屋,皆是残破,曾有遇等人,就在这里的一所苇屋处,午时大雨时,哨探队就在这边避雨,然后到处搜索可否有流贼的痕迹出没。然除了一些逃难的百众,到处静悄悄的,什么也没发现。
曾有遇还犹豫是否要上官道,然已经有骑兵队上官道了,哨探队跟在后面,怕残汤都喝不上,而且官道畅通,遇到贼骑的概率很大,自己这些麾下,真能跟流贼哨骑搏斗吗?
正犹豫着,就发现骑兵队押运马骡回去报捷的人马,然后他们回来时,个个喜气洋洋,兴高采烈。
曾有遇就得知了钱三娘四人大捷之事,得知了杨相公,睢宁城的反应,这下就坐不住了。
已是申时,下了一天的雨总算停了,哨探队十人都驻马苇屋前的杂草上,一色灰毡,一色黑色斗篷,一色有着三眼燧发新安手铳,不过大部分没有马刀,马弓等马上作战冷兵。
曾有遇与裴珀川、凌战云二人则有着灰色的镶铁棉甲,此时裴、凌二人持马槊与钩镰枪,也是静静听队长曾有遇训话。
“娘里个腿,再不立功,我们哨探队真要被人忘了,所以,我们要活动起来!俺有个想法,从官山集这边南下,有小道到虹县去,那边肯定也有流贼出发,人应该还不多……我们就可以抓些活口,立个功劳。”
曾有遇拍着自己大腿,侃侃而谈,说出自己的打算。
他确实有些急了,本来去年跟胡就业一样,他对是否跟随杨相公一直抱无所谓的态度,毕竟他们不是普通的流民,而是身怀技艺的专业人士,不管到哪里都不会没有饭吃。
甚至如果他们愿意到哪个山头去,至少都是头目级的人物。
只是入庄之后,处着处着,不免就处出感情来了,不知不觉产生了依恋。
而且他现在看中了李竹娘,这小娘子虽然性情有点那个,但曾有遇见多识广,饱经风雨,一眼就看出,李小娘子是个纯真的人,是个很适合作媳妇的人。
与老家那个嫌贫爱富,公然退婚,让自己大失颜面的贼婆娘大为不同。
想想自己二十三了,老大不小,该成家了。
所以眼下这个队长职务就很要紧了,哨探队,必须兴旺起来。
看看眼前队员都露出意动兴奋的神情,曾有遇暗暗点头,特别目光看向裴珀川与凌战云二人,这二人都是英武,马上作战也是犀利,还要多多驱动这二人。
毕竟包含自己在内,哨探队各人马下可以打打,这马上急奔起来,不要失蹄就好,只有这二人能骑擅射。
他鼓舞了一番,就见裴珀川抱拳道:“流贼来袭,生灵涂炭,哨探贼情,义不容辞。裴某愿为前锋,为我哨探队的兄弟开道。”
曾有遇含笑点头,对裴珀川的主动请战非常欣赏样子,对他大大夸奖一番,又看向凌战云,看他脸上带着微笑,不言不语,曾有遇就目光微转,这小子,有些油滑啊。
他知道裴珀川虽然善战,但平日阴沉,有些不好相处,好在他对匪贼有着深仇大恨,只要从这方面入手,就可以一说就动。
那凌战云则是寻找亲人,无家可归,才进入新安庄,似乎又见多识广,不好忽悠,看来自己还得改变方式。
他很自然关切的道:“对了老凌,你的父母师父还没找到?这样吧,胡大郎也算我的生死兄弟,他现在搞情报,交游面很广,俺就跟他说说,让他帮着留意……”
他叹道:“唉,我们都是山东人,只隔着一个济南府,也算半个老乡,又同为哨探队兄弟,你这忙不帮谁帮?”
凌战云果然就道:“谢曾队长,凌某也愿与裴兄弟为前锋,为我哨探队的兄弟开道。”
曾有遇高兴的道:“好,等着你们捷报归来,出发吧。”
裴珀川与凌战云都是在马上并枪施礼,喝道:“遵命!”
他们提手提缰,勒转马匹,“唏律律——”,二人的马匹都是一阵嘶鸣,前蹄高高扬起,然后“踏踏”声中,就在杂草丛中远去,只余二人的黑色斗篷极力飞扬。
看着他们高超的骑术,远去的背影,那种英姿焕发让哨探队各人都是羡慕。
这种马术,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达到?
……
崇祯十五年三月二日傍晚。
钱三娘南下的十骑人马进入灵璧县境,就在官道东南侧几里外的一处废庄内歇息过夜。
算算这是属于后世灵璧县冯庙镇的地界,此时睢河还没有淤废改道,不过身前身后,左左右右,尽多大小河流,特别有注入睢河的渭河等大的支流。
洼塘湖泊,大小沼泽,小沟小水,淮北这一片交通其实非常不便。
好在众人随官道行走,有着基本的桥梁道路,一路南下还是顺利。
当日钱三娘等人在大李集附近就遇到九爷等人,看到她们四人杀敌缴获如此丰富,众人都是震惊,个个对她们刮目相看。
九爷也非常高兴,特别对钱三娘给死去六子分一份缴获金银的做法非常赞赏,这让他在众兄弟面前颇有脸面,照顾到了义气,自己这个女儿,颇有脱胎换骨的感觉啊。
他盘点后,一方面快速向睢宁城报捷,送回缴获人头,一方面不顾人手紧张,又挤了六骑给她,让钱三娘等人继续南下,探明贼情,最好抓几个活口回来。
于是钱三娘等人继续南下,又过土桥铺时,遇到一股逃难的灵璧县民,从他们口中得知,不知多少流贼正在围打灵璧县城,知县唐良锐正极力守城,但流贼多守军少,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一行危机感更强,就断然踏过这睢宁、灵璧、虹县三县交界地,进入灵璧县内。
也算从淮安府踏入凤阳府地界。
只是顺官道走了一会,天色就慢慢暗下来,钱三娘看东南侧有一处废庄,就下令到那边歇息过夜。
众人找了一处建在台上的废宅过夜,淮北民众筑大土台盖屋,防水同时,这地势高高的,也容易防守。
能堆台盖屋的人,基本都是富户,一般宅内也有暗井,果然众人就在堂后的某处发现一口暗井,水质不错,可以造饭喂马,一行就在这废宅处安顿下来。
钱三娘一行十人,仍然有李如婉,万叔,谭哥儿三个老面孔,再充入六骑,都是马上马下搏战精悍之人,内一个叫黎叔的人,也是原镖局的骨干,随九爷走镖多年,也有一副镶铁棉甲。
缴获的那副流贼棉甲,暂时谭哥儿取用,这样他们一行十人,就内有五人披甲。
钱三娘安排值守,万叔、黎叔协调帮忙,万叔和气稳重,黎叔则脾气有些暴躁,说话声音很大,还有些倚老卖老,虽这次对钱三娘等人的战功惊讶,仍大大咧咧的唤钱三娘为钱丫头。
第182章 山包()
众人在大堂生火造饭,燃起篝火,架上铁锅铁壶,烧茶煮肉。
在场都是镖师,常年走镖在外,野外生活这事对他们很容易,不过各人往锅里投的则是飧饭与腊肉。
不比走镖,野外哨探,补给更为困难,大饼馒头什么,占的面积大,也存放不了多久。
煮饭速度慢,要赶的话,是不能等饭好好熟的,制造馒头面条什么更困难了。
所以暂时杨河为哨探队、骑兵队准备的也是飧饭,明军中出行在外很多人的军粮,米饭煮熟后放到水中曝晒,反复几次得到干米饭,与压缩饼干类似,这就是压缩米饭。
食用时将飧饭放到热水中泡泡煮煮就可以吃了,味道先不说,方便是非常方便,也可以携带很多,一小团飧饭泡开后可以化为一大碗,甚至一大锅。
然后又有腊肉碎块,去年腊月所制,再经风干。
当然,这风得不是很彻底,跟木乃伊还是有区别的,英米的腌肉干肉就是风干得非常彻底,成了正正牌牌的木乃伊,看起去跟木柴似的,连肌肉纹理看着都很像木纤维。
所以可保存非常久,不说米国人,克里米亚战争的时候,英国水兵吃的还是纳尔逊时代腌制的干肉,因为太多,那些军粮干肉一直吃到了二十世纪才终于吃完!
他们干肉质量确实相当过硬,只不过士兵们在吃干肉时,其实就是在吃猪、牛、羊的木乃伊,吃前要锯开,刷洗干净后再泡上一夜,第二天才煮得动。
暂时杨河的干肉和腌肉不需这么过火,大至一年的保存期就行,只不过这腊肉到农历三月味道还正宗,过了这个时候,虽然肉质不变,但味道会变得刺喉。
最好有冷藏室,这样三年五年也不会变味,不会生虫。
暂时将就吧,目前来说,这些前镖师的骑兵人员有肉吃还是高兴的。
各人往锅内投入飧饭与肉干,还有一些调料等,煮沸后,就分着吃了,此时春寒,热腾腾的饭食吃下去,就份外的舒服。
钱三娘与李如婉坐在一起吃,各有马扎,李如婉吃得稀里哗啦的,无所谓的挘抛臁�
她举止粗豪,各类粗话荤话也可以毫不顾忌的来,右脸上一块长长的伤疤,换成别的女子,肯定遮遮掩掩,悲痛欲绝,她都不以为意。
钱三娘则吃的斯文些,不过她的食量也很大,等闲男人吃不过她,放在新安庄内,也只有杨大臣可以跟她相提并论。
众镖师骑兵围着篝火欢笑,谈起南下的哨探,又是兴奋,又有忐忑,毕竟很快对上的,那就是凶残的流贼,可不是以往走镖途中各类山贼毛贼可比。
很多人还偷偷的看向钱三娘,今日她们大捷,在队中可是震动非常大。
三娘任队副,队中很多人是不服的,虽然平日搏战她也凶悍,但跟着九爷打斗,与自己出来领队是两回事。
只是大捷的影响下,众人看去,却发觉三娘的举止作派有模有样起来。
吃过晚饭后,钱三娘交待众人保养武器与喂养马匹,她特别对众人说,今日遇贼埋伏,她两杆手铳打五发,五发皆响,就是平时自己注意保养的缘故。
所以各人的手铳,每日都要擦抹,上油,清洁等等。
然后她又巡视,并喂养自己的马匹,喂马不容易,一日三餐,最好上午一次,下午一次,凌晨二三点一次,马无夜草不肥,但夜间喂马就是个苦差事,特别冬天的时候。
而且战马讲的是细嚼慢咽,人可以吃得很快,马不行,吃一次至少一个时辰,喂马时人也不能离槽,要少给勤添,非常繁琐。
每天也要刷马,一天还要两次,否则马匹出汗得不到清洁就容易生病,不洁净的水也不能给马喝,否则马匹会得胃肠病。
这胃肠病还非常不好治,一得这病马匹就会快速的消瘦下去。
唯有这样的精心照顾,马匹才会骠肥马壮跑得快,并成为马主人的亲密战友。
这也是钱三娘等人虽然缴获战马众多,但也不多带几匹的缘故,每匹马性子不同,也很认生,主人骑乘时老老实实,换了一个人,说不定就会想法阻止。
有时怒了,甚至会来一蹄子,或者咬上一口,要带多马,还要习惯调教。
钱三娘的雪蹄胭脂马已经跟她非常亲密了,见她来了,就呼噜噜摇头摆尾的招呼,钱三娘先跟它亲热一会,抚摸它的马脖子,让这马匹感觉非常的舒服,然后钱三娘道:“小点儿,渴了吗?”
她先给马喂水,一个小桶慢慢喝着,马喝水都是慢慢吸,喝的过程要换几口气,“饮水三提缰”,喝好要几分钟。
钱三娘非常耐心的等着,等马喝好水,又捧着料,加点咸盐,一把一把的喂,不让马匹贪吃造成结症。
以前“小点儿”就有过结症,她都胳膊伸进去为它疏通。
这一喂就是一个时辰,但钱三娘早习惯了,也不觉辛苦,“小点儿”喜欢吃烙饼跟油条,钱三娘也喂了些。
马匹是杂食动物,不单是草,萝卜青菜,馒头烙饼,甚至牛肉羊肉都爱吃,只是跟大熊猫一样,没这福份。
大熊猫更笨,羊在面前都抓不到,羊一个转身,只能追着羊屁股在咬,无可奈何,只能吃竹子。
当然,马匹吃的肉食要煮熟了,一般人也没这奢侈喂肉。
喂了马,钱三娘又给“小点儿”刷身,拿着手掌大的猪鬃刷子上下刷,特别马背,不要让身上的汗沾上沙石什么,否则鞍具放下去,会硌成鞍伤不好治愈。
雪蹄胭脂马非常舒服的站着给钱三娘刷,等侍候完这祖宗,已经不知到什么时候。
不过放眼众镖师骑兵们,皆是如此,李如婉一边刷马,一边还跟自己的马匹悄声嘀咕什么。
……
当晚钱三娘等人虽戒备,每时辰都有轮流守哨的人员,但当晚无事。
第二天蒙蒙亮,众人就起身,吃过早饭,就上鞍具准备出发,备鞍时众人都看过马背鞍具是否有异物,否则放上后就会把马背硌破,产生鞍伤。
这也是新手的毛病,好在众人都是老手,这种低级的错误自然不会发生。
放好马鞍,勒紧肚带,松紧合适,调好马镫,罩好笼头,将衔铁放入马嘴,用笼头下端固定,马褡子也放好,东西都收齐。
钱三娘就道:“走了。”声音还是那样清冷,让人想到寒冬冰雪。
她踩着镫上了马背,晨风就拂起她的斗篷,一直拂起飘扬,露出她的魔鬼凹凸身材,带着冷艳飒爽。
不过众镖师都是视若无睹,连一直为儿子到处寻亲说媒的黎叔看到都当没看到。
这就是审美观了。
这时代流行“扬州瘦马”,女子越瘦小,越平板越好,当日睢宁宴会,县衙一片好意,为杨河选了两个最平板,最瘦弱的乐户,不料让杨河不悦,这就是时代造成的审美不同。
当然,乡汉人家可能不讲这个,粗壮就好,奶水多,好生养。
再有口胃独特的,比如杨大臣,李如婉在他看来都太瘦了。
蹄声杂沓,一行十骑出了废庄,马蹄铁踏在有些泥泞的小道上,踏得泥水四溅。
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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